叶瑾恭谨地答了声“是”,带着一个差役离开了。
赵青在孙家堂屋的方桌前坐了下来。
丁小四立在一边侍候着,嘴里道:“大人,慧雅姑娘一共烧了一荤三素四道菜,荤菜是清炖鸡,素菜分别是凉调青笋、油泼香椿和蒜蓉青菜,主食是慧雅姑娘烙的葱油饼,另有喷香的米粥。”
赵青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开始用饭。
他先前也不觉得饿,可是眼前的饭菜味道实在是诱人,令他顿时有些饥肠辘辘起来。
慧雅拾好给赵青的饭菜,又在灶屋隔壁的东厢房里摆了饭菜让惠清和李妈妈吃。
惠清眉开眼笑就着菜肴连吃了三张葱油饼———慧雅在朱府的丫鬟中以厨艺出名,做的菜清淡美味,令人垂涎三尺,只是因为她是大娘王氏的贴身丫鬟,等闲也没人去烦请她下厨,所以难得一尝。
李妈妈今日累了半日,也是胃口大开。
慧雅心中有事,只略微吃了几口便盛了碗粥去喂孙刘氏了。
喂罢孙刘氏,慧雅央求李妈妈帮她洗了头——她不太喜欢头发上带了油烟味。
洗完头换罢衣服,慧雅忖度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出了门去东隔壁借皂角。
在东隔壁,慧雅见到了孙大成的妻子尹桂香。
尹桂香是一个眉眼清秀身量苗条的女人,因为刚死了丈夫,身上穿了孝衣头上戴了白花,正坐在院子里往鞋面上缝白麻布。
见慧雅进来,她忙抹了一把脸,装模作样低泣了两声,脸上倒是没什么悲色。
得知慧雅的来意,尹桂香眼睛打量着慧雅,嘴里问着朱府情形。
慧雅盯着尹桂香左腕上那对赤金虾须镯——她认得这是孙刘氏的陪嫁——心中有了计较。
慧雅接过尹桂香递过来的皂角,也不急着离开,寻了个话题和尹桂香攀谈了起来。
谈了一阵子,她就嘀咕道:“唉,如今世道不好,当官的只爱有钱人,我们家主朱大官人就和很多大人交好,日日在一起饮酒……我听说孙二虎家很有家底……”
尹桂香一听,转了转眼珠子,在心里做着打算。
又聊了一会儿,慧雅一脸欢喜道:“对了,我刚把饭做好,县尉大人在我家用饭呢!”
尹桂香得意地瞅着慧雅,心里骂着“傻里吧唧的小丫头”,脸上却怯生生的,轻言细语送走了慧雅。
回到家里之后,慧雅用借来的皂角泡水洗了手,理了理衣裙便去堂屋侍候。
丁小四正立在堂屋外面候着,见慧雅过来,便摆了摆手,示意慧雅先别进去。
他见慧雅新换了玉色衣裙,瞧着清新明艳,不由眼前一亮,便和慧雅低声攀谈起来。
赵青吃饭没有什么动静,堂屋里鸦雀无声,偶尔有筷子碰到碗盘发出的细微响声。
慧雅的厨艺确实高妙,每道菜都恰到好处,并且保留了食材原本的味道,清淡而美味,很合赵青的口味。
赵青静静用着饭,听到外面传来丁小四和慧雅的窃窃私语声:
“……你娘年纪轻轻怎么就瘫了呢?”
“被我后爹打的。”
“你后爹怎么能打这么狠?”
“……”
外面慧雅似乎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我六岁就被我后爹卖到朱府了,家里事情都不太知道……听人说我后爹和东隔壁孙大成媳妇好上了,就是今日吊死的那个孙大成的媳妇……”
赵青顿了顿,等到外面彻底没有声音了,这才放下筷子沉声道:“小四!”
慧雅见赵青用罢饭,又用茶水漱了口,这才上前行了个礼,笑眯眯道:“时间仓促,奴婢来不及仔细准备,大人可还满意?”
赵青抬眼看她,见她似乎是刚沐过发的模样,乌黑的长发微微潮湿,一张小脸润泽洁白,衬得眉目浓秀嘴唇嫣红,很是美丽,一双黑泠泠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瞅着他,一脸的懵懂。
他凝视着慧雅微微颔首,道:“有劳姑娘了。”他原本怀疑这小丫头是在故意说给自己听,可是如今看着她如此稚嫩,心下的怀疑不由淡了一些。
丁小四把一个小小的银锞子递给了慧雅,小声道:“我们大人赏你的!”
慧雅微微一笑,屈膝行了个礼:“谢大人!”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传了过来:“……当家的,你死得好冤啊!都是杀千刀的孙二虎害了你呀!大人要给民妇做主啊……”
慧雅大眼微眯向外看去,只见披麻戴孝的尹桂香带了人堵在门口闹,却被叶瑾带着两个差役拦住了。
她忙看向赵青:“大人,是死了的孙大成的媳妇尹桂香!”
赵青深深看了慧雅一眼,起身出了堂屋。
慧雅追了出去,紧紧跟着赵青。
见尹桂香被差役拉扯着,白生生的手腕露了出来,春日阳光下那对赤金虾须镯闪闪发光,慧雅便用惊讶的声音道:“咦?那不是我娘的虾须镯么?尹桂香怎么戴着我娘陪嫁的虾须镯?”
赵青看了她一眼,凤眼微眯看向大声号哭的尹桂香。
慧雅听到赵青用清冷的声音吩咐差役:“把这女人捆起来!”
赵青带着人离开了,孙家的院子彻底安静了下来。
李妈妈拾了堂屋和灶屋,慧雅煮了一锅黄花苗茶(黄花苗即蒲公英),放入冰糖,盛了三碗出来,和李妈妈及惠清一起坐在院子里对着夕阳喝茶聊天。
此时夕阳西下,原本和暖的春风带了些寒意,空气中弥漫着梧桐花的清香,三人忙碌了一日,如今都放松了下来。
惠清等一会儿就要回府复命了,慧雅虽然胆大,可是想到晚上要和孙贵同处一院,还是有些害怕,便央求道:“惠清哥哥,不如你去寻大娘说一下,明日还过来给我和妈妈壮胆吧!”
她看向孙贵住的东屋:“我怕孙贵……”
惠清见她如此,当即道:“放心吧,我向老爷和大娘说一声就回来!”
喝完茶,李妈妈和慧雅送了惠清离开,便关上院门在院中坐下,继续拆洗孙刘氏的被卧。
慧雅一边拿锥子拆线,一边低声问孙刘氏:“你的那对虾须镯怎么到尹桂香手中了?”
孙刘氏张了张嘴,眼泪又流了出来。孙贵把雅雅卖了,得的银子根本就没往家里拿,那时候她就发现孙贵和孙大成媳妇尹桂香好上了,她怕孙贵不要她,因此一直忍着,谁知道孙贵受尹桂香挑唆,对她日夜非打即骂,一言不合就把她踹到床下……
她声音干哑:“尹桂香和你爹相好,把我的首饰都要去了,还天天挑唆尹桂香打骂我……”
慧雅听得有些腻烦,当即抢白道:“我爹早死了,那不是我爹!”
见孙刘氏又要哭,她蹙眉道:“人贵自强。你自己不争气,别整日哭来哭去,只从别人身上找原因!”
见孙刘氏无声抽噎,慧雅很是烦闷,又后悔自己的话说得生硬,便起身搬着小凳子坐到了李妈妈身旁,歪着脑袋枕在李妈妈膝上,半晌方道:“妈妈,成亲有什么意思?男人有什么趣味,以后我要像你一样自己过一辈子!”
李妈妈闻言失笑道:“可别这么说,我不嫁人是因为没遇到合适的,你可别学我!”
一直到用过了晚饭孙贵也没有回来。
李妈妈就伴着孙刘氏睡下了。
惠清不在,慧雅不敢脱了衣服睡,洗罢澡就闩了门,和衣在躺椅上躺了下来。
慧雅朦朦胧胧刚入睡,就被外面传来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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