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 和 功能!当关茜和聿希人来到法院公证处时,聿爷爷早就在那里等候他们了——唯一的孙子要结婚了,他怎能不到场!可是,一瞧见孙子乾瘦枯槁的模样,他根本就认不得那就是他的宝贝孙子,聿爷爷当场就开始辙泪,涕泗纵横、泪流满面。
他可怜的孙子,还这么年轻就要……就要……
聿希人光是要坐在轮椅上就已经十分吃力了,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安慰老人家,只好用眼神拜托关茜帮他安抚爷爷;关茜好说歹说,好不容易终于止住了聿爷爷的泪水,大家才一起进入公证处。
之后,从开始办公证手续到法官为关茜和聿希人公证完毕,前后不到半个钟头就结束了。
他们结婚了。
然后,当巴士车屋转往户政事务所时,躺靠在床上的聿希人才撩起一弯孱弱的笑,说出肯定能让爷爷开心的事。
爷爷,茜茜她……怀孕了,是……我的孩子。
咦?她……聿爷爷先是错愕地来回看聿希人与关茜,好一会儿后,他的脑子终于消化了这项讯息,随即失声痛哭,是哀伤,也是宽慰。谢谢你,关大夫,谢谢你!老人的手紧紧地包住关茜的柔荑,声音在颤抖,手也在颤抖。我……我……谢谢你!
拜托不要哭啊!
现在她一看到人家哭,她就想哭啊!
爷爷叫我小茜或茜茜吧!咬着牙,笑笑笑,笑得一脸灿烂辉煌。还有,不客气,只要希人高兴就好。不能哭、不能哭,她绝不能在希人面前哭!
好好好,小茜,我叫你小茜。聿爷爷欣慰地挂着泪水笑了。
对,对,该收泪了。
关茜暗暗松了口气,递出纸巾盒。爷爷。
谢谢。聿爷爷抽纸巾拭去泪水。不过,你们结婚的事最好暂时不要说出去。
关茜不解的呆了一下。为什么?不是反对,只是奇怪。
聿希人则微微蹙起下眉宇,杨頵眯起双眼,三个人三种表情。
科拉夫人她们还在?杨頵沉声问。
不是吧?都快半年了,她们还在?
那么死心眼,到底是怎样啊?
这么久了,希人都没有回去,她们应该知道没什么希望,不,应该是完全没希望了,关茜困惑地问。干嘛还不肯死心呢?
杨頵望向聿老爷,后者点点头。
少乃乃,杨頵恭敬的转注关茜。我想我最好先向您解释一下查塔斯家族的状况,或许您就能够了解了。
少乃乃?
关茜忍不住搓一下手臂,把j皮疙瘩搓掉,再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0k,我听着。
查塔斯家族曾是希腊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几乎与已过世的希腊船王欧纳西斯同样富有,只不过那是在六十年前。杨頵说。自从上上任主事者去世之后,由于缺乏强悍能干的继任者,经商手腕太过于保守,一连串的投资失利,一而再的决策错误,查塔斯家族因而日渐没落,直至今日,已经只剩下空壳而已了。
可是……关茜看看聿爷爷,再看看聿希人,又看回车爷爷。聿家不能帮他们吗?就像当初他们资助聿爷爷一样……
有,从十几年前开始,老爷子就一再提出钜款为他们填补亏空,起码七、八次,直到五年前,他们竟然为了一项风险极大的投资案将查塔斯公司整个抵押出去,而事实证明他们的决定是错误的,他们输了整家公司,为了请老爷子替他们赎回公司,他们承诺那是最后一次请老爷子帮忙……
最后一次?
是可以重复无限使用的最后一次吧!
嗯嗯,我猜他们一定后悔做出那种承诺了吧?
确实,一年前,他们的公司再度因为错误的决策而陷入困境,倘若没有钜额资金投入,恐怕用不了多久就得宣布破产了,虽然老爷子愿意再帮他们一次,但条件是主事者得换老爷子指定的人……
正确的决定,公司一再出问题,又很明显的是主事者的责任,要保公司,就非得撤换主事者下可,连她这个商业外行人都知道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不过,查塔斯家族肯让外人c手他们家族内的问题吗?
他们同意了?最好是。
不,他们不同意,所以……
果然!
自作孽,不可活。关茜喃喃道。他们只好自己寻求资金,而用的竟是这种下流到不行的方法,呿,超逊!
少乃乃了解了?
是了解了,可是……关茜转头看,见聿希人又睡着了,柔荑不舍地抚上他枯瘦的脸颊。希人的时间不多了,难道还要让他在那些女人的吵吵闹闹中度过最后这几天?
说得也是,聿爷爷灰白的眉毛也揽了起来,不觉陷入深思之中,想着该怎么办才好?何况连妮可拉也来了,她……
老爷子!
杨頵一声惊呼,聿爷爷方才惊觉自己在无意中脱口说出了不该说的话,但已来不及了;关茜一双杏眸睁得大大的,先瞄一下熟睡的聿希人,再拉回眼来狐疑地来回看他们。
请问,妮可拉又是谁?
这……杨頵不知所措地和聿爷爷对视一眼,旋即很没种的撒腿落跑,我去跟石翰说不要直接开回家!匆匆逃离现场。
望着杨頵逃之夭夭的背影,聿爷爷又气又懊恼,又不好意思把人叫回来。
说溜嘴的是他,又不是杨頵。
犹豫再三,他终于硬起头皮一个人面对关茜。呃,你也知道,希人是很内向的,长这么大居然没交过半个女朋友,我很担心,尤其在他第一次发病痊愈之后,我有点急了,就……
他尴尬的乾咳两下。就自作主张替他找了几个合适的女孩子,希望他能挑一个喜欢的尽快结婚,当时……当时他选中的对象就是妮可拉,她是查塔斯家族的远亲,不过,我也知道,其实希人并不特别喜欢妮可拉,只是因为我催促得紧,为了让我安心,他才挑一个的,所以……所以……所以就说不下去了。
关茜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也看不出她是生气了还是怎样。那后来他们为什么没有结婚?
聿爷爷轻叹。在订婚前夕,希人的病就复发了。
换句话说,倘若不是聿希人的病又复发,他们早就结婚了?
关茜静默片刻,忽又绽开明亮的笑容。过去的事就算了,还是来担心如何避免她们的s扰吧!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最珍贵的,她不想浪费时间去计较那种无意义的事。
对!对!聿爷爷忙道。我想,就换个地方吧!
换地方?
我在内湖还有另一处……
等等,不管爷爷还有多少栋房子,重要的是,其他地方都没有那么齐全的急救装备吧?关茜指出重点。
聿爷爷怔了怔。啊,对喔,那怎么办?
怎么办啊,嗯……关茜沉吟了会儿,继而转头环顾四周。好吧,那就只好继续留在车屋上罗,反正这里的急救装备也很齐全,只要找个适合的地点停放就行了。
聿爷爷点头赞同。这个办法很好。
关茜想了想,又问:那科拉姨婆那边怎么办?
不管她们!聿爷爷很乾脆的说。有管家应付她们就好了。
幸好王管家和王妈一直跟在聿爷爷身边,所以他们也是懂希腊语的。
好,那我去叫杨頵想想,该把车屋停到哪里比较好。说着,关茜起身要到前面驾驶座去,忽又被唤住。
小茜。
停步,回头问:什么?
希人还剩多少时间?
……
没有回答,关茜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继续往前面驾驶座去,因为,她说不出口。
就是这几天了。
第九章
杨頵选择的停车地点其实离聿宅并不远,也在聿家所拥有的山区内,加油、加水很方便,购物也不难,而且十分隐密。
然后,聿邦婷来了,温静秋也来了,除了姑姑和表哥,聿希人的亲人都到了。
至于查塔斯家那三个女人,管她们去死,就丢在聿宅那边,随便她们爱吵、爱闹,要发s太空梭侵略火星也行,随她们去。
只是,聿希人已进入昏睡状态,几乎整天都在睡,清醒的时间并不多,连按时吞药都有困难,只能打针、吊点滴,所有人都围在床边陪伴他,聿邦婷在哭,温静秋也在哭,聿爷爷频频拭泪,只有关茜愣怔地望着聿希人,半滴眼泪也没有。
不管怎样,她绝不能在聿希人面前哭,就算他已熟睡。
不是说,你们还在想办法吗?她突然出声。还没找到那个你们说很厉害的家伙吗?
聿邦婷和聿爷爷相对一眼,黯然垂首。
大哥找到联络人了,可是……聿邦婷抽噎一下。联络人说那人今年已经救过一位濒死的患者了,其他的只能等明年……
明年?关茜不敢置信地覆述。有没有搞错啊?也许明天就是希人的最后一天了,哪能等到明年?
大哥也想尽办法要说服对方啊,可是联络人根本不肯再接大哥的电话了!
可恶!关茜猛然起身,大步走到窗前,视若无睹地望出窗外,双拳困扰地握紧。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翌日,聿姑姑和聿希人的表哥聿邦彦也赶到了,一见聿希人那样枯槁虚弱的样子,聿姑姑当下就失声哭了出来,聿邦彦的眼眶也红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说服不了那个人,对不起啊!聿姑姑大哭。
聿邦彦张嘴想说什么,旋即又阖上,下颚抽搐,喉头颤动,看得出他有多么困难才忍住不掉泪。
希人,醒醒,希人,姑姑和表哥来了!
关茜小心翼翼地呼唤着聿希人,但他已经很不容易叫醒了,关茜耐心的一而再地呼唤,好不容易他才勉强睁开眼来,茫然的目光似乎已不认得眼前的人。
我是茜茜,认得吗?
又重复多次后,聿希人的眼神终于清亮起来,认出她是谁了。
茜茜。
希人。关茜微笑,俯身温柔地在他额上亲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聿姑姑和聿邦彦。瞧,姑姑和表哥来了。
聿希人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勉强笑了一下,目光定在聿邦彦身上;关茜当即让开位置,好让聿邦彦近前来听聿希人说话,而聿邦彦必须倾身把耳朵贴近聿希人的嘴,才能够听清楚聿希人微弱的话声。
只见聿邦彦一边听,一边把视线移向关茜,那眼神是严酷的,但也有宽容。
你放心,我会照顾他们的,听完后,聿邦彦轻柔但坚定的对聿希人许下了承诺。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好的,我保证!
聿希人安心的笑了,然后,似乎用尽力气地闭上了眼,又昏睡过去了。
见聿希人虚弱得连跟她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聿姑姑不禁抱着女儿聿邦婷又痛哭了起来。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他才二十七岁,还这么年轻啊!
她一哭,其他人也跟着又哭了,连杨頵与石翰也背过身去拭泪水,却有两个人连半滴眼泪也没有掉。
关茜,她甚至连红一下眼眶也没,只是拧眉若有所思的注视着聿希人的睡颜。
还有聿邦彦,他的眼眶红红的,但并没有掉泪,反而凝着一双严酷的目光盯在关茜身上。
他,正在评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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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日没有人有胃口进食,到了晚上,为了老人家的身体,关茜硬把所有人都赶到客厅去吃三明治,只留下杨頵和石翰看护在聿希人床边。
还有人要红茶吗?
我,谢谢。
关茜持着玻璃壶为聿邦婷斟满茶杯,转头看,聿爷爷一手三明治、一手茶杯,在发呆。
爷爷,你不想让希人为你担心吧?
聿爷爷看她一眼,叹气,勉强咬了一口三明治,关茜安慰地拍拍他肩头,再回身要为其他人服务,却见聿邦彦深沉的眼正狠狠地盯在她身上。
一见到聿姑姑,关茜就可以断定聿邦婷肖似母亲——九成像东方人;而聿邦彦则酷似父亲——九成像西方人,尤其那浓眉挺鼻的深邃五官,十足十的洋鬼子,不像聿希人只有眼睛、鼻子透着洋味儿。
虽然两个人同样拥有一八五上下的高个子,但一个身形单薄瘦削,一个体格刚劲有力;一个清俊斯文,一个深沉严峻,两个人两种型态,要说好看,聿希人比聿邦彦高雅俊逸,然而很明显的,聿邦彦比聿希人耀眼得多,因为聿希人太温煦、太内敛,不喜欢引人注目,也不容易引人注目,而聿邦彦那种霸者的强悍气势是藏也藏不住的。
聿邦彦对她有敌意。
不,说是敌意也不太正确,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应该说,他有极强烈的保护意识,不容许亲人受到任何伤害,而她,对他来讲,仍属于外人之列。
所以,那应该是近乎敌意的戒心。
你究竟有何意图?注意到关茜也在看他,聿邦彦就直接把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
关茜方始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聿爷爷就愤怒地骂过来了。
邦彦,你在胡说些什么?
外公,向来不近女色的表弟,聿邦彦丝毫不为外公的愤怒所动。竟然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和这位关大夫结婚,甚至有了孩子,您不觉得很有问题吗?
是我!聿邦婷忙道。是我请表嫂这么做的!
是我叫邦婷去向小茜要求的。聿爷爷再把整个责任揽过去。
为什么要这么做?聿邦彦不悦地质问。
为什么不能这么做?聿爷爷沉声反问。既然希人喜欢她,只要她能够让希人在最后这段日子里快乐,就是要将聿家所有财产全数拱送出去,我也愿意,不行吗?
不是不行,只是……
聿邦彦瞥着关茜,不说话了;而关茜耸了耸肩后,迳自回到流理台前多做几份三明治——杨頵和石翰还没吃呢!
无聊!她只咕哝了这么两个宇。
聿邦彦双眸猛睁,怒意骤闪而出。如果你对希人是真心的,为何不哭?
关茜淡淡瞟他一眼。你又为何不哭,如果你是真的关心希人?人家挥过来一拳,她要不踹回去一脚就太不礼貌了。
聿邦彦吸气,看似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
你不能哭,因为你必须照顾其他人。关茜替他说了。我也不能哭,因为希人最担心的是我,我不想让他放心不下我,不能安心的走。
聿邦彦似乎有点意外,深深凝视她片刻。
那么,你愿意放弃他的财产吗?
聿邦婷张嘴又想抗议,聿爷爷却拍拍她的手阻止她,他知道,不管其他人如何为关茜辩护,聿邦彦始终会怀疑她是别有企图的女人——毕竟那种人他们聿家看太多了,包括他自己的父亲在内,如果不让他释怀,他永远不会接受关茜是自己人。
聿邦彦只是想保护聿家。
我是个医生,自己养活得了自己。关茜不以为意地说,再补一句,还有孩子。跟他老妈一样,她也是个好战,不,好强分子,请别太看不起她了。
天下女人何其多,可不只他老妈一个女人拥有不输男人的自尊心。
聿邦彦鄙夷地上下打量她那稚嫩的外表,轻蔑的哼了哼。你说你是个医生,我很怀疑。更何况,你明明知道外公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抚养孩子,而我们聿家也不可能让希人的孩子流落在外不管,说这种话,的确很聪明!
傲慢的猪头!
关茜在心中开骂,慢吞吞做好最后一份三明治,再慢吞吞地洗乾净手,慢吞吞地转过身来,慢吞吞地抬起双臂环胸,神态倨傲地面对聿邦彦。
不然你想怎样?杀了我?
别以为我不敢!为了聿家,任何事他都敢!不过如果你愿意放弃孩子的监护权,把孩子交给我们的话,聿家不会亏待你的。
眉梢儿一扬,关茜突然笑了。希腊也有八点档吗?你看太多了!
聿邦彦呆了呆。八点档?什么八点档?
翻了翻眼,没再理会他,关茜兀自走到聿爷爷和聿姑姑面前,双手擦腰,一副老师教训叛逆学生的践样。
两位,你们真要等到来不及时才来后侮吗?你们应该很清楚,要说希人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他看不到两位和好的时候,真想让他开开心心的走,你们就不能低低头吗?
聿爷爷和聿姑姑在同一瞬间僵住。
说真的,自尊实在值不了几毛钱,关茜慢条斯理地说。好强的代价可能是一辈子的懊悔,何苦非要顽固到死?真要计较那种事,去跟外人计较吧,对自己至亲的亲人,实在没必要,不是吗?
聿爷爷和聿姑姑的脸上同时出现挣扎的表情。
希人安心的笑,就不值得你们牺牲一点什么吗?见他们还在做垂死挣扎,关茜的话气里多了几分恼怒。我真的很怀疑,你们是不是真的爱希人?
两人不约而同震了震,终于,他们倔强的硬壳崩溃了,好胜心,融化了。
聿爷爷和聿姑姑,这对三十年不曾讲过半句话,甚至面对面也装作没看到对方的父女,终于正面望住彼此。
聿姑姑的嘴唇嗫嚅了半晌,到底还是出声了。
对不起,爸爸!
轻轻的几个字,刹那间化解了父女俩三十年来的怨怼。
聿爷爷叹息,伸臂将女儿抱入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紧紧地拥住,默默传达他对女儿的爱。
血缘紧紧牵系着他们,只要有爱,没有化解不了的怨。
扬起一抹快慰的笑,关茜悄悄回到聿希人的卧室里,要替换杨頵和石翰,好让他们出来吃东西。
聿邦彦望着她的背影,眼神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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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点多,天候格外y暗,满天乌云沉重得好像随时会掉下来压扁人,空气不热,却闷得可以;风,有气无力的飘拂。
唰一下拉上窗帘,关茜低头继续做早餐,不想被不重要的事影响她的心情,但隐隐的恐惧,一波波的不安,依然悄悄啃噬着她的心,使她的手若有似无的微微颤抖着,彷佛某种不祥的预兆……
少乃乃!
蓦地,一道惊恐的呼唤传来,关茜心头一阵战栗,旋即拔腿就跑,一头冲入卧室里,只见聿希人瞪大痛苦的眼,好像无法呼吸到空气似的不断鼓动孱弱的胸腔用力吸气,用力得额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却还是吸不到空气。
更骇人的是,他的嘴里也冒出血来。
吗啡!
她飞快地吩咐杨頵为聿希人做注s,同时动作迅速地扶起聿希人的上半身,在他身后用枕头叠成靠背,好让他维持半坐半靠的姿势。
嘘,嘘,不要害怕,希人,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她一边替他拭去嘴里冒出来的血,一边用催眠般的低柔语声在他耳际呢喃。来,现在按照我说的话做,放轻松一点,慢慢的深呼吸……慢慢的,慢慢的,深呼吸……对,慢慢的……深呼吸……
片刻后,吗啡起作用了,聿希人慢慢平稳下来,然后,又昏睡过去了。
关茜吐出一口长长的气,徐徐转头看,大家都挤在卧室门口,一双双惊惧的眼畏怯地望着她,胆战心惊地想问什么,却没有人敢问出来。
他们以为,是聿希人的最后一刻了。
他又睡着了。她有点疲惫地说。
是吗?是吗?是睡着了,而不是……不是……
大家安心地松了口气,恐慌的心从喉头降落到胸口正常的位置,然后发现,他们都在颤抖。
不过,他们的安心并没有维持太久,一整个上午,还有下午,昏睡中的聿希人不断出现生命濒危的状况;关茜也一再用最冷静的态度帮助他度过危境,没有人看得出来,她也在颤抖。
直到天色刚落黑,聿希人突然清醒过来,而且好像终于睡饱了似的精神十分振奋,目光有神,说话有力。
他要求跟每个人分别说话。
刹那间,众人惨然顿悟,不是聿希人的状况真的好转了,而是他的最后一刻到了!
从谈话的顺序,可以看出每个人在聿希人心中的重要性。
第一个是温静秋,不管她有多么爱他,或者爱他多久了,对聿希人而言,她只是表妹的同学,实在没什么重要性;而最后一个,不出众人所料,是关茜,他新婚才两天的妻子。
关茜进入卧室,与频频拭泪的聿爷爷错身而过,后者并体贴的为他们关上门。
聿希人拍拍身边的床位。上来陪我好吗?虽然骨瘦如柴,依旧看得出他脸上的笑容如同往昔般温煦柔和。
关茜立刻爬上床,双臂环住他的腰,把脸藏在他怀里,她已经挤不出笑脸了。
茜茜。
嗯?
我快死了。他轻轻说,瘦脊的手上下揉抚着她的背。
……她咬住下唇,无法骗他说那不是事实。
你放心,爷爷和姑姑都会疼爱你的,还有邦婷,你们的年纪比较接近,有什么心事,你可以跟她谈谈;至于表哥,虽然他,呃,谨慎了一点,不过时间久了,他一定会了解到你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女孩子,然后,他会竭尽所能地照顾你、保护你,如果你愿意的话,也许……你们可以结婚……
我说过我不结婚的!她抗议地冲口而出,庆幸自己的声音没有颤抖,也没有流露出哭意,虽然她的脸上早已湿淋淋一片了。
但你和我结婚了。他提醒她。
因为你是你,我才和你结婚的。
因为你爱我?
因为我很爱很爱你!
他满足的叹息,我也很爱很爱你。只是……另一手贴上她的小腹。很遗憾不能亲眼看到孩子。
如果你想要,我……她很努力不哭出来。我会把孩子的照片烧给你。
烧相片给我吗?他忽又一叹。茜茜,老实说,我……我很害怕,死,到底是如何?我不知道。死后,到底会到哪里去?我也不知道。或者,我就这么消失了,没了……
搂住她的手臂收紧了,她可以感觉到他的颤抖。
我不想消失,爷爷那么疼爱我,我不想让他老人家伤心;姑姑和表哥毫无怨言地替我承担下公司的责任,邦婷也放弃修读博士学位,坚持要陪伴在我和爷爷身边,我还没有机会回报他们,还有你……
泪水悄然滑落,他的嗓音开始颤动。
我最舍不下的是你,我爱你,真的好爱你,可是老天却只给我们不到一年的时间,怎么够?怎么够?我想再跟你一起去旅行,想再跟你一起去吃海鲜,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为什么?为什么?
他愈加用力抱紧她,哽咽着将脸埋在她如云般的秀发里。
茜茜,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死,不想消失,我想继续存在,继续留在这个世界,和你一起度过幸福的后半辈子,亲眼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甚至抱我们的孙子,我……我真的不想死啊!
听他不甘心又痛苦的倾诉,她只能默默垂泪,哭湿了他胸前衣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该说什么?
或能做什么?
曾经,她以为早已学会铁石心肠的自己可以无视任何人的死亡,不在意有多少人丧命在她面前,而她也的确是,多少年来,身为医生的她,看过的死人比验尸宫还多,却没有任何一个能让她在心底留下任何伤痕。
直到如今,这一刻,她的心碎了,因为他即将要死了,而他是她最爱的人,是她孩子的父亲。
他不想死,她也不想他死呀!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
我死了以后,你……会忘了我吗?
虚弱无力的两句话,听得她的心直往下沉,急忙坐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回枕头上,定睛一看,赫然发现他犹如回光返照般的奕奕精神已然消失殆尽,双眸垂落,枯槁的容颜一无半丝生气,生命的火花只剩下灰烬。
心头一痛,她慌忙捂住自己的嘴,以免自己失声哭出来。
不……不会。
我……我希望你……忘了我,不然……你会很……痛苦,可……可是我……又怕你真……的……忘……
话,没来得及说完,就像他尚未来得及发光、发亮的生命一样,半途就中止了。
她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捧着他毫无意识的脸,她亲着、吻着,那样难舍,那样放不开。
她知道,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待续
阳光灿烂,微风徐徐,对扫墓的人来讲,清明时分能碰上这种好天气,真的是运气太好了。
少女捧着鲜花来到墓前,蹲下,把花c在墓碑两边的花瓶里,然后伸出纤细的手指轻抚在墓碑的名字上,唇畔漾起微笑,瞳眸中是无尽的思念,但也有快乐的回忆,幸福的时光。
妈咪!
娇憨的呼唤甜甜地传来,少女回眸,笑着抱起摇着p股跑来的小小子,并对小小子身后的男人挤眉弄眼。
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帮他嗯嗯了吧?
男人无奈苦笑,顺手再抱回小小子,因为小小子愈来愈重了,他舍不得让她太吃力。
吃重的工作,交给男人就对了。
肚子饿饿!肚子饿饿!小小子在哭夭了。
旧货出清,该进新货了。
好好好,再一会儿就好!少女哄着男人怀里的小小子。
于是,一男一女并肩立于墓碑前,男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环住少女腰际,修长有力的身躯彷佛保护神似的贴在少女身傍。
两人肃立默祷片刻后,少女仰眸对他一笑,男人俯眸深情睇视。
回去吧!
好。
【全书完】
编注:敬请期待《血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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