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早晨,已经有点热。贰贰贪恋床帐里的幽凉,在卧席上摆一个大字形,娇慵懒起。
床帐之外,下一个台阶,卧着她的女长史崔兰馨,本着敬业神,陪府主赖床。
两人闲闲说着话。
“公主,您还是去那边宅子里看看吧。”兰馨劝她。
贰贰不答。
阁门外有婢子报,“怀颐公主至。”
贰贰坐起来,诧异,“六姊怎么起这么早?”随手拿过一条粉绿披帛,裹在肩头。
皇家除却必须早朝的皇帝,一天习惯从中午开始。
兰馨笑道:“也许她夜间节目多,还没睡呢。”
说话间,怀颐已入室,果然云鬓半偏,还挂着昨日残妆,一路走,一路打着呵欠,“啊——兰馨——啊——小妹。”
大家熟不拘礼,兰馨懒洋洋在台阶上摆个跪姿,算是行礼,“公主——啊——”也投桃报李地回她一个呵欠。
怀颐入帐,在卧席边坐下来,环顾罢,目光灼灼地盯向贰贰,笑意暧昧地问:“妹夫呢?”
从小到大,贰贰最怕六姊眼中看热闹的神气。
“六姊找他有事?”
怀颐笑着用罗扇敲她肩,“我找他做甚?关心你罢了。你的凤凰在天上飞,小心他被别人网罗去。”
兰馨见府主嘴拙,只得开口助阵,“养凤凰就是有这个不好,若是养一只呆头鹅,天天闷在后园嘎呀嘎的,省却多少烦恼!”
怀颐的驸马李申爱飞白书,又爱养白鹅,日日与鹅为伍,人送外号李呆鹅。
怀颐斜她一眼,“妮子,你这样护主,能分到凤凰肉吃么?”
兰馨笑道:“凤凰肉我倒不巴望,似澄志师那样嫩嫩的小鸭子,您肯赏我一口吃,我就念一千声佛了。”
澄志为显光寺弘禅大师的弟子,才十六岁,颀长秀美,是怀颐、怀惠两姊妹的公共面首。亏得有他,怀颐在李呆鹅那里失的面子,又捡回来不少。
“好妮子,箸头竟伸到我碟子里来了!”怀颐起身出来,要找兰馨打闹,却见王楚立在门旁,似笑非笑。
他显见是才浴过,发梢犹在滴水,赤裸着上身,宽肩窄腰,胸前挂着一块绿玉佩,只着一条纨袴,裆部鼓鼓的,彰显雄厚本钱。
怀颐两颊腾起火烧云,日常伶俐的口舌竟似打了结,说不出一句话来。
幸好贰贰也出了帐帷,对王楚道:“这是六姊。”
今上女儿多,婚礼上匆匆一面,王楚不认得怀颐也属寻常。
“哦,六姊。”
王楚招呼着,接过小婢递过的衣袍,不慌不忙地穿起来,十分自然家常,仿佛怀颐不在场。
怀颐踟躇起来,意识到自己一大早不请自来,擅入已婚小妹的寝阁,确实有些不庄重,却已进退两难。
“六姊来有事?”王楚问贰贰。
贰贰询问地看怀颐,她也不知怀颐所为何来。
怀颐只得道:“我有一桩赚钱的买卖,不知小妹可有兴趣?”
贰贰这几个异母姊姊经济上素来明,是上京极为活跃的高级掮客。
贰贰摆首,“我不少钱用。”
怀颐暗笑小妹迂阔,“钱这东西,总是多多益善。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公主又何尝不是!你看太宗朝的永嘉姑祖母,献女儿给王相公作妾不成,又要拜幽淑堂姑作义母,若不是遇着难处,何至于这样出丑!”握着贰贰的手,推心置腹,“趁着耶耶还是大家,我们多攒几斤铜吧。”
贰贰仍是推拒,“我愚笨,恐带累了六姊财运。”
王楚忽然对她道:“我的俸禄,以后都交给你吧。”
这倒提醒了贰贰,她嫁的丈夫并非普通吃软饭的驸马。若她是个好攀比的人,此时倒是面上有光了。
略用过茶食,两夫妻登车,前往尚书令私宅,去会见王楚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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