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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走着,忽然一阵爽朗的大笑传了过来:“飞卿身体刚好一点,便来巡视军营,真良将也!”
我抬头一看,正是曹。只有他一个人,提着他惯用的鎏金槊,走了过来。
我急忙施礼:“丞相,您如何这么早起来?”
心里起疑:“这么早跑我骑兵营里来干什么?”
曹揽住我的胳膊,道:“飞卿不必多礼。本来我早该来看你的。只是军中事杂,近日战局变化又快,一直抽不出时间来。唉,我和你一样,难以安枕啊!”
我被他这么亲热地挽着,心里不安之极,强作镇静,道:“丞相上应天命,自会逢凶化吉,何须烦恼?”
曹哈哈一笑:“天命?”
看看旁边的帐篷,已经有些士卒被他的笑声惊动,道:“走,我们那边走走,别打搅他们睡觉。”
漫步走出领军营的寨门,外面是空旷的草地。曹微微低头,默默向前走。
前面不远,十里外就是袁军的营地,我心想:“万一袁军来一队巡逻军,我现在内伤未愈,可动不了手,岂不还要靠你保护我?”
道:“丞相,前面就是袁绍军营,不能再往前去了。”
曹停下脚步,借着晨曦看看我,发现问题:“飞卿脸色苍白,伤势尚重啊!”
我心想:“我是被你一句难以安枕吓的。再重的内伤也没你这句话厉害。”
道:“末将倒无所谓。但丞相万金之躯,岂可处于危地?”
曹大笑:“如是旁人这么说,本相定当他畏惧敌人。但飞卿这么说,我却知道确是真正关心曹某。那好,我们便不往前去,在这里随便谈谈。”
把槊往地上一戳,手绰长髯,忽道:“飞卿,你为何一直称我丞相,却不肯唤一声主公?”
我顿时感到手足冰凉,果然被他看了出来。转念一想:“曹说话,莫测真假。也说不定他真只是随便问问。我别自己心虚,反而让他看出破绽。”
想了一想,皱眉道:“阿飞也不知何故。也许行走江湖,听得四处之人都曹丞相曹丞相的说,就随口跟着叫了。如果丞相不喜欢,那末将以后改口过来就是。”
我说话也用了点小伎俩。先一句自称阿飞,提醒曹,我原来只是化外野人,不知道主从礼仪的。后一句立刻变化口气,表示决无其他意思。
曹道:“飞卿从小就生活在东海之滨,如此称呼,我自不会怪你。你也不需改口,丞相二字,我听着很顺耳呢!哈哈哈!”
我松了口气,知道他必定是听阿樱说起我的来历,才会对我的解释深信不疑。本来我是希望曹知道的,这样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他对我的怀疑。但我随即心酸地想到:“我昨天才告诉她的啊!”
曹似乎看出点什么,道:“飞卿,你对阿樱这孩子还满意吗?”
我吓得心里一跳:“这曹真是能读透我的心思,可别疏忽大意。”
道:“丞相,这件事……这件事……咳,嗯……”
曹笑道:“战场上指挥若定,威风凛凛的飞督帅,为何突然如此害羞啊?”
我咬紧牙,下定决心,想道:“他妈的,今天老子就是能忍之辱的韩信。”
脸上更红,忽然单膝跪地,低头道:“丞相,末将违反军规,私纳妇人,又未禀报丞相,实在罪该万死。请丞相责罚!”
曹沉思片刻,摆摆手,道:“算了,我若非早知,岂能容你胡来?”
我只觉前心后背都是汗,连额头也不争气地冒出热气来。这么一会儿功夫,我在生死线上已经来回过了好几道了。
曹看着我,嘿地一笑:“其实飞帅应该谢谢我,不是我一力劝阻,你未来的老丈人早就跟你算账了。哪儿容得你这么快活逍遥?”
这种软硬兼施的把戏我在肥皂剧里见得多了。我心里冷笑一声,做出恍然大悟,感激涕零的样子,低头道:“末将一定将功折罪,报答丞相大恩。”
曹满意地点头,道:“起来吧!”
伸袖拭去我额头汗水,笑道:“其实我真正担心的,是飞卿‘除却巫山不是云’,竟将阿樱拒之门外。那我和妙才的脸,可都没地方放了。”
妙才是阿樱的老爹,飞将军夏侯渊的字。
我缓缓站起身,唯唯诺诺,不敢多言。心想:“塞翁失阿妈,谁知祸与福?要是我没上当受骗,你更想杀我了。”
曹上下瞧瞧我,知道我现在已完全在他掌握之中,暗暗得意。仰头看看天,舒了口气,道:“男人好色,并不奇怪。只要不为色所误,亦是风流妙事。飞卿身受惨剧之伤,又在欢娱情热之中,竟然能猜破袁军重大机密,实在是了不起!”
阿樱既然是他的内线,那他知道乌巢之事也就不足为奇。既然他知道了这件事,我反而放下了心,想到:“历史原来如此。”
又想:“你他妈的不是人,先挑起老子的欲火,接着就是美人计,让你侄女来个投怀送抱。这会儿又来调侃我。”
道:“丞相赞誉,末将受之有愧。这些偶然巧合到了一处,实是天欲灭袁氏,不过假借末将之手实行而已。”
曹深有感触地点点头:“天灭袁氏,此言不错。所以大战之前,飞卿来到我曹孟德的府中。若是飞卿到了袁家的地方,嘿嘿,那就是天欲亡曹了。”
见我脸上又现不安,笑道:“飞卿勿虑,我随便说说。”
我心想:“你随便说说?吓死人哪!”
道:“丞相之言,末将不敢赞同。”
曹道:“有何不对?”
我道:“末将久闻许都在丞相治理之下,日趋繁华,大汉有复兴之望,故而心向往之。而丞相兼通百艺,棋艺之高,举国几无抗手,更令末将倾服。所以才携友慕名而来许昌。试想,袁氏有如此才具雄心,能令末将倾心?有这等高明棋技,可让阿飞渴见吗?而那四世三公的袁本初,他依仗祖荫,坐大称王,有才不能用,闻善不能举,他又岂能有丞相如此魄力胆识,能慧眼识才,拔阿飞于草野之中,立刻予以重用呢?”
这番话说得曹心花怒放,怡然点头。
因为这全是我真心话,半点不掺水。
曹笑道:“飞卿倒会自己捧自己一把,我慧眼识才?哈哈,好说话。”
我脸红笑道:“末将所说,皆为实情。”
曹道:“我知道,你对我是忠心的。飞卿,我听刘晔说,你和刘备、云长曾在汝南平舆城下相谈甚欢,却是何故?”
我心想:“原来我和刘备他们谈话,被刘晔看到了?果然是他说我的坏话,啊,这个后娘养的家伙,表面跟我亲亲热热,暗地里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监视我?”
忙道:“数月前末将曾和丞相提起,要寻机刺杀刘备。丞相还记得么?”
曹道:“不错,确有此事。怎么,你和他谈话,是想刺杀他?”
我道:“正是。末将当时和他敷衍,就是想突起而击,一举而杀。只是……”
曹道:“只是什么?”
我道:“只是末将深知丞相极爱云长武艺人品,其时如果我硬要冲马过去,可能会误伤关君侯,故而投鼠忌器,未敢轻举妄动。”
这话有真有假,我其实并不是怕误伤关公,而是怕打不过他。
曹沉吟一会儿,道:“当时情景,果然如此。不过,你答应不去侵犯芒砀山,又是为何?”
我道:“丞相,我军大敌,乃是袁绍。刘备虽然英雄,此刻毕竟仍是丧家之犬,疥癣之疾耳!现在花费气力去围剿他们,只会因小失大,耽误了灭袁大事。”
曹释然:“唔,不错,灭袁大事!有道理!刘晔虽然心细,这次却过于多疑了。飞卿宽宏大度,不要怪他。”
我心想:“你如此疑我,自是有人告密。你也知道终究瞒我不住,所以自动把他抖出来。既然你这么光棍,我也不能不识好歹。”
道:“都是为丞相效命,末将自不会有任何怨言。”
曹哈哈一笑:“那就好!”
拔起金槊,道:“宋亮如果今天回来,你可带他来中军大帐见我。如若他今晚还未回来,那就是出了意外,初更时……”
说到这里,忽然停住,想了一想,道:“我再想想,到时我会令人传达我的意思给你。”
我连忙低头施礼:“是,丞相。”
曹扛上金槊,道:“今日一谈,嫌隙尽去。飞卿仍是我曹某的知己,我真是高兴。”
大笑而去。
我待他走远,才挥袖蘸干额头、脖颈上冷汗,心里终于可以对自己说上一句:“难关过矣!”
绞尽脑汁,费尽唇舌,才把这种种破绽化解于无形之中。
实在太辛苦了!
我喘了一口粗气,觉得很烦:“跟曹在一起,虽然可以长见识,学本事。可他这个奸雄心态实在让人受不了。还是得趁早想法跟他脱钩的为是。”
正要回转领军营。寨门巨木后忽然闪出淳于宾,哈哈笑道:“恭喜飞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我暗想:“原来你早溜来了。”
道:“什么大难?我又有什么后福?”
淳于宾道:“飞帅何必隐瞒?曹多疑奸恶,如果适才飞帅有一丝不恭不轨之念,便会被他当场刺杀。依飞帅现在的体力精神,根本没法抵挡到十招之外。飞帅能够随机应变,忍辱负重,真乃识时务的俊杰。”
我心道:“你讽刺我么?”
道:“原来淳于先生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淳于宾笑道:“飞帅是我未来主子,岂能有半点损失?其实,不光我,还有别人也在一直盯着呢!”
侧头道:“公孙贤侄,你可以出来了?”
巨木后又闪出一人,却是公孙箭。
我见他左手持弓,右手却扣着三支狼牙箭,吃了一惊:“公孙兄,你也早来了?”
公孙箭恨恨瞪着淳于宾,道:“你为什么拦住我,不让我射死这老賊?”
淳于宾道:“就算你射死曹,救走飞帅,却只是给袁绍做了好事。袁绍势力本来就十倍于曹,你再射杀曹家的主将,曹军必败。曹军败,袁军势力就将不费吹灰之力,迅速踏遍河南河北,一统中原全境。那时他必然顺势南下,消灭南方诸雄。飞帅根本就没有缓冲的时间去抢占自己的地盘,组建自己的军队,拿什么去和他争天下?到那时,你家飞帅就只能亡命天涯海角,有多远逃多远了!”
公孙箭哼了一声,收起弓箭。
我心想:“这老头子怎么也会有这种眼光?倒不能小瞧。”
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淳于先生言之有理。幸亏公孙兄听从了淳于先生的劝告,没射出这三支杀虎毙熊的神箭。”
淳于宾道:“哼,他肯听我的劝?我是点了他的道,他才听话的。”
公孙箭看看淳于宾,又看看我,忽然恍悟:“原来飞帅早有叛曹之心。公孙箭糊涂,险些误了飞帅的大计。”
纳头便拜:“公孙箭追随飞帅,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闯。矢志不渝,永无二心。”
我忙扶起他,安慰几句。问淳于宾:“淳于先生,你说,这奇袭乌巢的计划还是要继续进行?”
淳于宾道:“非如此,怎么破袁军,平衡河南河北的局势?这乌巢的粮草,非全部烧光不可。”
我道:“那,淳于琼将军……”
心想:“这会儿你的主意怎么又变了?你徒弟他是乌巢守军的主将,乌巢的粮草被截烧,他还能有个好?不被曹军杀掉,回去袁绍也饶不了他。”
淳于宾脸上肌肉动了几动,慢慢现出一个冷酷的神情:“我已经想过了,他不听我的话,那就是不以我为师。叛门之徒,死不足惜。我又岂能为他而破坏飞帅大计?”
我心中一寒,嘴上却赞道:“淳于先生大义灭亲,阿飞记下了。”
斜眼一瞥,公孙箭眼睛里也露出不以为然的含意。
我道:“现在只有等宋亮他们了?奇怪,他二人为什么还没回来?”
淳于宾断然道:“兵贵神速。突袭乌巢的行动必须尽快进行,以免夜长梦多,出现其他意外事故。其实不管宋亮他二人回来与否,都应该立即出击。我昨晚又仔细研究了袁绍的布阵方略,我敢断定,刘大这个情报绝对正确。曹乃一代奸雄,军事才干不在飞帅之下,怎会想不到此点?照我看,曹丞相心意已决,今晚必有动作,只是一时还不想把这决定告诉飞帅罢了。”
我皱眉道:“哦,先生这么看吗?嗯,有理!不过,难道他对我仍存戒心?”
淳于宾道:“即使他已经完全相信了飞帅。但飞帅此刻马不能乘,刀不能举,告诉你又有何用?但我猜想,留守大营的重担一定会交给飞帅。”
我暗想:“这老头子的智商也挺高啊!”
我也猜到曹如果出击乌巢,不会带上我去,可能会让我坐镇军营,以防备袁军来个围魏救赵,趁机偷袭主营。
公孙箭道:“飞帅重伤刚刚好一点,曹会让飞帅守大营吗?”
淳于宾冷冷道:“他不肯把守卫的责任交给飞帅,那飞帅就危险了。如果他果真下达了这个命令,我们就得赶快逃命了。”
我苦笑一声:“希望情况不至如此糟糕。因为曹根本不会给我们逃走的机会。”
淳于宾所料没错。
曹没等到天黑,在当日黄昏时分,便亲率张辽、许禇、夏侯惇、于禁等心腹大将,尽起领军营精兵,打着袁军旗号,军士皆束草负薪,径往乌巢进发。军中所有不同意见,一概驳斥不理。
虎豹骑除典满率了五百人去为徐晃、史涣押阵未回外,营中所剩四千五百铁骑由曹休、赵玉、公孙箭三人率领,全部随曹出征。偏偏留下虎豹骑的主将,我这个飞督帅留守中军营,负责大寨的防御重任。又让乐进、韩浩二将为我副手,荀攸、贾诩监军,协助我的工作。
行前我秘密向曹休、公孙箭交代,要他们照顾好赵玉。公孙箭心领神会,知道我担心赵玉对曹看不顺眼,公开跟他冲突。曹休开始莫名其妙,但随即也猜出几分。二人应诺而去。
等曹走后,乐进和韩浩便和我这临时中军主帅商量如何坚守大营之事。我心里清楚,他们说是协助我,其实是监督看管我。我也习惯了,便反问他们该当如何去做。韩浩乃护军营头号首长,乐进更身经百战,又曾坚守白马孤城多日,自然经验多多,提出了几条十分重要而中肯的意见。
我非常佩服,如果照他们的计划,大寨确实固若金汤。不过我回忆了一下史料的记载,忽道:“两位大人,我寨中现有一万五千精锐士卒,全部用来守卫,岂非太过浪费?”
韩浩和乐进一愣。韩浩和我地位相当,当先问道:“飞帅的意思,是出营设伏?”
我看看他。韩浩虽然年近四旬,但面相非常英俊,就像二十来岁的美少年一般,眼角连皱纹都没有,让人看着非常悦目。我心想:“不光看着顺眼,说出话来也让人惊讶。怎么一猜就猜到我的心思了?”
乐进见我面带笑意,知道韩浩猜对了。他是从军营里自低级军官一步步因功积累升上来的大将,打仗最开心不过,敦实的方脸上立刻露出笑容,道:“我看要得。军中主力大半尚在,如果龟缩营中让敌人毫无顾忌的猛攻,那还叫天下无敌的大汉禁军么?”
韩浩较为持重,但见我有此主张,倒也合乎积极御敌的策略,乐进又极力支持,便不反对,道:“如此,我和乐大人各引三千军,埋伏于大寨两侧,飞帅居中策应,如果今夜敌军来犯,飞帅一声信号,三路夹击,当可大败之。”
我道:“敌人不来便罢,如若来攻击大营,必是骁勇大将。两位大人切记不要硬拼,多以弓弩伺候,待中军出击,再一起合围。”
韩、乐二将领命而去。
荀攸和贾诩坐在旁边,一直听我们商议。这时二人相视一笑,荀攸道:“飞帅自出世以来,攻无不胜,城无不克。想不到守将起来,也是这般老辣厉害。主公教我二人监军,实是多余啊!”
他跟随曹多年,献过许多良谋,说话语气比较随便一些。贾诩道:“某自初见飞帅,即知飞帅非是寻常之人。飞帅今夜之举措,不过一管之斑而已。”
我道:“两位先生切莫谬赞末将。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两位尽早提出,以便修正。”
荀攸道:“飞帅不必谦虚,我要去睡一会儿了。”
微微一笑,出帐而去。
我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完全放心了。
贾诩想了想,道:“计算时辰,主公初更动手,敌军必然混乱。袁绍要得到确切消息,要到二更了。等他想到再派军攻击我军大寨,只怕更是拖到三更以后才能到达。如此长夜,飞帅何以遣之?”
我骤然一醒:“参军高见。”
急传下令去,教除了少数巡营了哨伏路小军外,全军人不卸甲,马不卸鞍,但现在必须睡觉休息,不得吵闹喧哗。
吩咐完毕,我向贾诩道:“贾先生,昨日末将部下几人犯法,多蒙先生等相救,末将心中感激,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贾诩摇摇手,道:“飞帅切莫谢错了人。其实主公本无惩罚贵营诸将之意,只是想要借此整肃一番军纪而已。我等不过禀承主公的意旨,如何当得飞帅之谢?”
我心中暗想:“真是老奸巨猾,半点风都不透。”
微笑道:“多谢贾先生提醒,末将明白了。”
贾诩见了我笑容,微微一怔。四目相交,双方心意已通,都看出了对方的真实想法。贾诩故意摸了摸自己的短须,借机向四下看了一眼。帐内除我们俩之外,再无旁人。
我道:“先生,长夜难眠,下一局如何?”
贾诩站起,淡然而笑,道:“飞帅,良辰已过,请恕贾诩失礼,不能奉陪了。我想回帐喝酒,另寻乐趣,一遣余时,飞帅不会反对吧?”
我做了个手势,笑了一笑。
“先生请便!”
贾诩洒洒一揖,拂袖而去。
我凝起神,想道:“贾诩多智,他是不是在提醒我,我和曹的蜜月已经过完了,这盘棋快下不下去了,要我尽快避开曹,另行寻找出路?”
隐隐觉得他似乎是同情欣赏我的,很可能就是这个意思。但他说得太过隐晦,我一时却是难以完全领悟猜透。
大黑天独坐帅帐,无聊之极。不一会儿就有点想睡的意思。心想:“不如把阿樱找来聊聊?”
随即想起她是曹的坐探,叹口气,打消这个念头,又想:“池早现在军中,我也很长时间没见着他了,何不邀来相见?”
摇摇头,也不好,现在我是中军主将,如果池早想见我,早该自己不请自到了。他既然不愿意见我,我又干嘛巴巴地去求他?气愤愤伸手从怀里取出那幅八门金锁阵的图谱,强打精神,看了起来。想道:“你不求我,我就不给你。”
刚看了不到三分钟,值班司马进来报告:“启禀飞帅,宋亮求见。”
我腰一挺,精神起来,收起图绢,急道:“快让他进来。”
话未落地,穿着一身袁军衣服的宋亮已快步走进帅帐:“飞帅,我回来了。”
我从座位上转出来,一把抓住他:“好,回来就好。刘二呢?”
宋亮笑笑,等那值班司马出去,才低声道:“我给飞帅带回来两位客人,他正陪他们在外面等候。”
“什么客人?”
我大惑,“请他们都进来啊?”
宋亮转回头,喊道:“刘二,飞帅有请二位贵客。”
帐门一开,走进四个人来,都是袁将打扮。我一眼看去,认出一个:“李齐,是你?”
络腮胡子李齐一瘸一拐急步上前,跪倒施礼:“飞帅,是我。李齐回来了。”
我欢喜无比,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仔细看他,见他脸上伤痕累累,知道一定是挨了打,这几天吃了不少苦,心中一酸,拉起他轻轻慰抚。
旁边也是一身袁将打扮的刘二忙道:“飞帅,这二位是……”
李齐醒悟过来,忙回身介绍:“我在袁营,被那淳于琼侮辱殴打,几乎丧生。多承这两位将军仗义相救,今日才能活着回来见到飞帅。”
宋亮道:“我和刘二,也是亏了遇上沮将军和赵将军。不然,脑袋早就掉了。”
我见那二人都很年轻,大约都只有二十五六岁,左边那位沮将军紧呡嘴唇,面带忧色。右边的赵将军却显得很是开朗,笑嘻嘻地打量着我。
我躬身一揖到地:“两位义救我三位兄弟,阿飞铭感五内,深感大德。”
本来我是应该跪拜磕头的,三条宝贵的性命啊!但我早晨才跪过曹,心里正别扭着,这次就降低成本,马马虎虎了。心想:“有本书上说,古代有个大首领为了拉拢人心,每次见到有本事的就下跪,说什么让位之类。我现在这位置是别人给的,没什么让头。原以为下跪没什么大不了,大可以把这点借用过来。可他娘的怎么就是玩不会啊?”
那二将慌忙扶住,右边的赵将军道:“我等久仰飞帅仁义盛名,实不敢当飞帅如此大礼。”
沮将军道:“在下之命,乃飞帅所赐。区区微劳,何足挂齿?”
我一愣:“将军何出此言?”
沮将军道:“飞帅施恩不望报,真仁将也!在下沮鹘,曾在白马为飞帅所擒,飞帅义释降俘,却是以在下为首。”
我想了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在白马时,宋亮跟我提过,八千袁军俘虏中有一位大将,是袁绍的监军沮授的侄子。
“原来是沮将军。失礼!来,两位请坐。李齐,宋亮,都没外人,你们也都坐吧!”
各人落座,刘二却自认为身份不够,不肯坐,站到李齐宋亮身后,道:“飞帅,赵玉、典满他们呢?我哥呢?”
我犹豫了一下,道:“哦,他们……”
心想:“他们都去烧乌巢去了。我能当着这两位客人这么说吗?”
转念一想,决定实话实说:“不瞒你们,他们早已出发,随丞相大人去偷袭乌巢屯了。”
诸人互相看了一眼,宋亮道:“可惜!可惜!”
我道:“先别说别的,你们怎么搞的,现在才回来?”
宋亮道:“是这样。”
就把他和刘二从昨夜到今天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
原来宋亮和刘二改装为袁将模样,由熟悉袁军底细的刘二带路,一路小心谨慎,能躲就躲,能绕就绕,实在不行就伪装传令官硬混。还挺顺利,接连闯过数道关卡暗哨,子时方才抵近乌巢屯,潜入乌巢军营之中。在里面就松懈多了,二人分头暗中观测,果见到处粮屯高耸,守卫兵力众多。
半个时辰碰头之后,两人知道刘大得到的消息不错,确是淳于琼为主在此守护袁军的主要粮仓。依刘二之见,就可以回去报告敌情了。宋亮本来也同意了,但二人正要往回走,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惨呼声。宋亮一震,依稀听出是李齐的声音,忍耐不住,二人便向惨叫声处摸去。谁知那是乌巢守将淳于琼的主将帅营。淳于琼刚刚到任,底下不敢马虎,戒备较严,二人不期被巡逻队发现,盘问之下,露出破绽,当场被巡逻队捉住,送往值夜将官处审讯。
更没料到的是,这值夜之将,却正是沮鹘。宋亮是见过他的,暗想这下可完了。沮鹘一见是他,也吃了一惊,挥退左右,忙给二人释缚。三人谈了几句,宋亮看出沮鹘对袁氏心怀极大不满,便说以言辞。沮鹘心动,告以心腹之言。
原来沮家乃河北望族,沮鹘的叔叔沮授任袁氏谋主监军,十年来甚为袁绍所倚重。但近来郭图、逢纪等谋士时进谗言,加上沮授为人恃才孤傲,屡屡直言冲撞袁绍,令袁绍大为不悦,日渐疏远。故此现在袁绍不但夺去了沮授的兵权,交给郭图、逢纪等人分掌,而且已有加害沮授之念。自从沮鹘白马被放回之后,更令袁绍生疑,不肯再予重用,把他赶到乌巢后方,做了一个点查粮库的偏将。
宋亮闻言暗喜,乘机大赞曹丞相如何爱才,飞督帅怎般义气,比之袁绍之流强之百倍。这次袁曹会战,曹家必定获胜云云。沮鹘终于下定决心,叛袁投曹。又请来和他亲近相好的同僚赵睿、晆元进二将,几人密谋,策划绑架淳于琼,将乌巢献于曹,以为进身之礼。
当夜已晚,营中戒严,出入大寨不便。三将恐怕密谋泄露,坚决不允宋亮冒险回营,请他二人在沮鹘帐中暂住一夜,明晚再送他回去。宋亮无奈,又想乘机相救李齐,一问,果然关在乌巢。沮鹘拍了胸脯,一定让他们三个一起回去。因此宋亮才答应留住一晚。
有些话宋亮自然不会说得很直接露骨。我一边听一边猜。心中也不禁大叫可惜!等他说完,便道:“如能把乌巢粮草全部占为我有,当然敌我强弱之势便大不相同。唉,这确实可惜!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宋亮,你和刘二已立下大功,丞相定然不会吝啬赏赐。现在我想你再辛苦一趟,立刻赶回乌巢,你身体受得了吗?”
宋亮起身施礼:“飞帅有命,末将自当遵从。只是现在再去,恐怕屯上大火已起,无法挽回了。”
我道:“粮草一事,谁也无法。但沮将军他们一共三人,尚有晆……”
我没想起那人姓名,看看沮鹘。
沮鹘忙道:“晆元进。”
“对,晆元进晆将军还在乌巢营中,我怕混战之下,不免玉石俱焚哪!”
宋亮连连点头:“飞帅所言极是。宋亮这就去。”
沮鹘和赵睿一齐站起:“飞帅,我二人也愿随宋大人同去。”
我道:“黑夜之中,容易引起误会。这次就不用劳动二位了。”
看宋亮往外走,忙道:“你先去换身衣服,但这身袁家的衣服还暂时穿在外面。另外,你直接去见曹休,告诉他这件事,让他传令不要伤害晆将军。”
宋亮道:“是。可这袁军衣服还穿在外面干什么?”
我道:“等你快到乌巢时,敌人偷袭我军大营的兵马可能也出发了,万一碰上,你如何应付?”
宋亮吃了一惊:“会有这种巧事?”
但他知道我言必有中,却不敢马虎,果然去换了一身曹将服装,又把袁军外服套上,飞马而去。
我请沮鹘二人坐下。这回人多了,我瞌睡也没了,兴致勃勃跟他们一通乱聊,不到半个时辰便摸清了他们的底细,暗暗吃惊。原来沮鹘居然是袁氏第一谋士田丰的女婿,赵睿更是不凡,却是赵家的旁系弟子,和赵家的老大赵楷、老二赵松向有往来,也认识赵云赵三爷。
我心中暗想:“后世史学家将田丰和沮授并列,许为袁绍集团中最有见识最深谋远虑的两大谋士,据称是张良、陈平一流的人物。虽然袁绍胡子头发都是毛,分不清好坏忠奸,以致二人大志难伸,含恨而死。但这样的人物,我为何不救?”
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本事改变历史,但动了这个念头,要尽力救他们一救。不然,真按历史进行,袁家这一战不光十万大军毁于一旦,连文武精英也都要全体陪葬。
想到此处,我道:“沮将军,我忽然想起一事,欲请将军相助。”
沮鹘大喜,道:“沮鹘早欲报效飞帅,请飞帅下令。”
我请他附耳过来,低低说了几句话。沮鹘勃然变色:“竟会有此种事?”
我点点头:“沮将军,我料必然如此。你可仔细想想他平日性情举止。”
沮鹘凝神想了片刻,眼睛越睁越大:“袁绍外宽内忌,果然有此可能。那么,飞帅,末将暂且告辞。”
我道:“我让刘二助你。”
又向刘二交代几句,刘二和沮鹘匆匆忙忙也走了。
赵睿大感奇怪:“飞帅,您让他们干什么去了?”
我道:“我让他去救自己的叔叔和岳丈。”
赵睿噢了一声,便不再问,只道:“难怪沮大哥一向从容,听了飞帅的话却顿现惊慌之色。”
我暗想:“这人既识进退,又沉得住气,养性的功夫很深,似乎比赵楷也差不到哪儿去,看来武功也不会弱了。赵家不愧名列三大世家之一,真是人才济济。袁绍让这样的人窝在粮仓里,也确实没眼光。”
刚才一番谈话,我听出他纵然不知赵楷和我的计划,但对赵家嫡系一门的心意打算也应该早明白了六七分。心想:“曹现在对我已经开始头疼了,这都是我急于扩大名声,招揽势力造成的。现在我明有公孙箭、赵玉协助,暗有淳于宾保护,已暂时足以自保。最好不要让这些新人再留在军营里为好。”
想了一想,对李齐道:“李齐,你身体怎么样?顶不顶得住?”
李齐道:“飞帅若有吩咐,便请下令。”
我道:“我也不想劳动你的,只是我现在手下没有得力的将佐把守大营,我想让你去正门守御,怎么样?”
李齐大喜,挺身站起,脚也不瘸了,腿也不拐了,施礼道:“多谢飞帅成全。”
暗想:“跟着飞帅,就是顺心如意。”
我抽出一支令箭,交给他,又吩咐他几点应该注意的事情,最后道:“最重要的一点,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击。这一仗打得好,你也可以和宋亮他们一样,当都尉了。”
李齐连声应是,愉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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