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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阿袖和那英俊少年对峙许久,精力早已耗尽,开始还仗着一股狠气硬撑着,等那少年三人一退,又见己方援军赶到,心神一松,两腿便软,身子向着地面就倒。
赵玉刚巧走到左近,他为人单纯,可不明白什么男女之防,授受不亲,见她要跌,急忙赶上几步,张臂一把抱住。阿袖平素虽然刁蛮胡闹,但她乃是大户小姐,千金之躯,什么时候被男人这么抱过啊,顿时羞愤并生,体内突然间有了无穷的力量,不但立刻挣脱赵玉的怀抱,而且顺手一掌,打得赵玉踉跄倒退,脸上长出五朵纤纤玉指花来,至于是否会和冯喜的手一般肿将起来,那就再说了。
徐庶急忙过去,斥道:“阿袖,你干什么?”
阿袖举着手,指着赵玉道:“徐大哥,他……他……”
话未说完,脚一软,又倒在地上了。
赵玉狠狠瞪她一眼,一扭身,跳上自己的白马,疾驰而去。
我知道赵玉性高气傲,这回莫名其妙地被一个女孩给打了,心理一定非常不平衡。虽然他不愿跟这女孩一般见识,但一怒之下,可别闹出别的事来。忙让刘目去跟着他。刘目应了一声,带着两个卫士也上马向赵玉的方向追去。
徐庶扶起阿袖,让冯喜背着,站起身,道:“这次多蒙飞帅解围,阿袖她……”
我道:“元直何必客气?至于这误会嘛,我想没什么大问题。”
阿袖突然抬起头,看向我:“你就是那个飞帅?”
我嗯了一声。
阿袖急忙连捶冯喜的肩头:“喜子哥,放我下来。”
冯喜应了一声,正要放下她。徐庶道:“她根本站不住,放下来干什么?”
又对阿袖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别这么任性。”
阿袖恨恨瞥了他一眼,不再提放她下来的事,只是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却好奇地围着我的脸转悠。
过了一会儿,我这面对任何强敌都毫无惧色的堂堂飞帅,也不禁开始觉得不自在起来。
因为她看得时间实在太久,而且毫无收眼休息的意思。
徐庶也被她这么盯着看过,明白我的感受,心里暗笑,道:“阿飞兄,我们进客栈再说话吧?”
阿袖瞪他一眼,垂下头,靠着冯喜粗壮的肩脖,算是收工了。
我如蒙大赦,忙道:“好,好啊!”
进得颂隆客栈,看了看,还好,里面坛盏杯壶、几门窗柜打烂得很少。刘老板显然因此对阿袖等人观感大变,不再认为他们是乡下蛮子,主动过来招呼,并坚决不肯接受任何赔偿。
那就算了吧。徐庶道过谢,将大家都让到他的房间里,我、伊籍、赵累、阿叙等围圈坐下。冯喜要送阿袖去她屋里休息,徐庶道:“得了,她能耐得住?让她也坐。”
把一边的席子都留给了她,让她躺着听大家说话。
待大家都坐定介绍完毕,徐庶正要说话,伊籍忽道:“徐兄,我听说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寻觅明主,施展抱负,立万世之功业,传不朽之英名。徐兄以为如何?”
徐庶欣然道:“伊兄所言,正合小弟心意。”
伊籍一指冯喜、阿叙:“徐兄二位小友,皆有不凡造诣,却恃迸发之恚怒,奋一时之意气,大庭广众之下,与市井闲汉争半日短长。伊籍对此实在不以为然。”
冯喜没听明白,道:“你说我什么?”
阿叙哼了一声:“他骂你乱跟人打架。”
他在长沙时本是个闲汉头子,伊籍骂他们意气用事他倒不在乎,因为那不是他的错。但伊籍言辞中表露出非常瞧不起闲汉的意味,这半句他听着可不顺耳得很。
冯喜翻翻伊籍,心想:“这家伙跟飞帅一起来的,忍忍。”
躺在席上的阿袖翻个身,把脸转过那边去。
我微微皱眉,心想:“头次见面,这伊籍也未免太直接了当,不给人面子了吧?”
尤其他和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当着我抨击徐庶的朋友,实在是让三方面都很尴尬的举止。急忙和泥:“那清乐社平日依仗高官势力,欺行霸市,行径十分恶劣。我司隶府和许县衙门早有心整治。黄兄弟和冯兄弟路见不平而出手,亦是好汉本色,伊兄又何必苛责?”
不料徐庶却恭恭敬敬向伊籍拱手道:“伊兄教训得是。他二人如此滋事,我定会好生教训。”
我和伊籍都大感意外。伊籍暗想:“曾听司马先生言及徐庶,说他天赋智慧,外刚内傲。想不到短短两年不到,他变化十分之大,竟能如此心平气和。其人修养如此,又正值盛年,听他言语,更属有心。必然怀才待沽,我不如直言不讳,劝服于他,借机也可先立一功。”
道:“徐兄此次北来,可是为了荆州刘景升之侵?”
徐庶点点头:“正是。长沙被围,已有四个月,形势十分危急。二位多闻广识,还请不吝指点。”
伊籍看看我,笑道:“飞帅在此,何必他求?”
我道:“伊先生休要取笑。阿飞在许,无权无势,恐怕无能相助!”
我这地方三品现在也就能维持维持治安,虽说每天能上朝见到皇帝,可就连那汉献帝实际上也无权调动一兵一卒,我又能干什么?我说话也不算数啊!
阿叙和冯喜对视一眼,脸上都现出失望之色:“这飞帅说话怎么这么泄气啊?”
徐庶低下头,身子坐在腿上,垂起眼皮,自己想着自己的心事。
伊籍道:“飞帅,南方四郡虽属蛮夷荒原之地,但鱼米之乡,盐铁之源,官仓廪实,民间亦极其殷富,远非河南河北官贫民瘠这等状况可比。若能据之而治,精炼士卒,以飞帅之威名,徐兄诸位文武贤才为助,自足抗四方而霸三江。然后延揽英雄,乘时而动,东入六郡以为门,西通巴蜀而倚险,则整个南方不复为王土矣!”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其时虽然群雄并起,国家混乱,但拥护汉室正统仍为朝野主流思想。这番话内容实在大逆不道,只适合在密室里两人谈心时悄悄讲。现在这么多人,而且众人分别来自不同地域阵营,他这么乱说就不但显得交浅言深,而且是没事找事,存心想恶心大家了。
他说话文诌诌酸溜溜,冯喜和阿叙只勉强能听明白一些。他俩胸无主见,也不在乎什么王土不王土的。只是手不由得都有些痒痒,恨不能打烂伊籍的嘴:“这酸人,说话就不能清楚点?”
徐庶扬起眼帘,冷冷道:“伊兄莫非与飞帅合谋,欲诱我等为内应,夺取四郡么?”
我立刻道:“绝无此事。我和元直一样,与伊、赵二位先生也初会。”
这误会可首先得澄清,不能背黑锅。
伊籍也不理我,向徐庶一笑:“徐兄出自名门徐家,应该听说过赵家和陈家吧?”
徐庶双目骤然射出寒光:“伊兄和我恩师果然交情非浅。”
伊籍道:“我不是想揭破徐兄身世来历,而是想提起两个人。这两人虽然名声不显,但身份之高低,却非徐兄这样的圈内人才可以准确评估。”
徐庶道:“什么人?”
伊籍道:“一个是赵家的赵楷。”
徐庶皱起眉。
“另一位是陈家的陈老神仙。”
徐庶皱起的眉头猛然往上一挑:“你提起他们,是什么意思?”
伊籍道:“此二人身份如何?”
徐庶看看我,道:“赵家之主人,陈家之父老,身份之尊,放眼四海内的大家族,能与他们并列者,不过三五人而已。”
我道:“明赵家,暗徐家,无影无迹是陈家。”
心中忽然一动:“莫非这伊籍便是赵楷信中提到的那人?”
伊籍道:“飞帅也知道这句话?哈哈,但飞帅只怕不知,徐庶兄之祖翁,便是目下暗徐家之首。”
“啊?”
我大吃一惊,“真的吗?”
徐庶道:“奇怪,伊兄如此聪明之人,怎会如此多口?”
伊籍道:“徐兄身份虽隐秘,但你今早请徐宣引荐去见飞帅,难道居然不怕飞帅起疑?”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徐宣引徐庶进来时,见到我神色怪怪的。原来他们是一个家族的。
徐庶哼了一声:“伊兄,你可知道,单凭你这句话,就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伊籍微笑道:“有飞帅和徐兄在,量贵门‘清风五子’也不至于这么不给面子吧?”
徐庶沉着脸,道:“伊兄胆魄,我徐某佩服。我问你,你提起赵先生和陈老神仙,究竟是何原由?”
伊籍道:“也没有什么,只是他两位都曾说过,今汉室大乱,英雄并出。但能定天下安黎民者,惟有飞帅而已。”
“哦?”
徐庶上体挺起,“他两位果有此话?”
伊籍道:“便是尊师,也是这么看的。”
“唔……”
徐庶低下头,想道:“适才所见那小孩子赵玉,确是赵家嫡传的身法。伊籍所言,恐怕并非虚妄之词。”
桓袖忽然转过身,撑坐起来,道:“婆婆妈妈,说来说去,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看飞帅也不认得你吧?”
伊籍道:“不错,我与飞帅,也是初识。”
桓袖道:“你口出如此反言,也不怕飞帅捉了你去,交给朝廷,砍了你的头?”
伊籍道:“想成就大事,岂可畏首畏尾?”
桓袖一伸大拇指:“好,看你文文弱弱的,胆子倒很大。飞帅,你还不赶快抓了他去,午门斩首,成全他这番慷慨意气?”
我一怔。桓袖又道:“飞帅,这都是他一人意气风发,胡言乱语,我们可都是善良百姓,这阵子走霉运才会碰上他的,还请飞帅慧眼明察。”
“喔!”
一番话把伊籍噎得直翻白眼。这丫头,说报复就报复,可真一点不含糊。
冯喜和阿叙乐得摇头晃脑,连声赞好。
我看看伊籍,心想:“这确实是你不对,虽然你口才不错,但如此重大机密筹划,怎么能在这里一五一十都漏出来?而且时机也不对,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的干饭都白吃了。”
不过我已明白他肯定是赵楷拉来帮我的那个人,所以不能不照顾他点,道:“赵大哥和陈老都是我阿飞极其仰慕敬重的前辈。但我们目前最要紧的是解除四郡之围,其他的事不妨以后再谈。”
徐庶垂着的头微微点了一下,心想:“伊籍有一点没说错,阿飞确有反意。不过我还需要再观察他一段时间。嗯,就从四郡上着手。”
桓袖轻轻一拍几案,俏眼放光:“飞帅就是飞帅!我们这么大老远来,不就是为了救自己的家国吗?只要能退荆州之兵,救四郡之危,是跟曹还是跟飞帅,还不是我爹一句话?”
赵累忽道:“走。”
“走?”
他突然冒出这句,屋里不管长脑子还是不长脑子的,都愣了。
“到哪儿去?”
赵累道:“飞帅去长沙,可一举两得。”
冯喜道:“什么一举两得?”
心想你比伊籍还烦,那家伙说话虽然听不懂,他几哩哇啦还冒出些东西,你这家伙连字都不愿多给一个。
桓袖眼一亮,道:“对啊,飞帅武艺天下第一,只要你能去我们长沙,那文聘又算什么葱?”
徐庶暗想:“不错,赵玉、公孙箭都是勇将,有阿飞的统御,加上我从旁运筹,蔡瑁大军其实不难尽破。而且……”
看看伊籍,又想:“嗯,你不是竭力要鼓动我们助飞帅起事吗?现在正是你最好的时机。”
伊籍从他眼里看出意思,知道他已被自己说词打动,心中大喜,想道:“天助我伊籍,初依主公便立大功。赵先生知道,也一定会非常高兴。”
我摇摇头:“我与诸君一见如故,话也不瞒你们。我久闻江南景色秀丽,俊彦多在,早就想南下一趟。如能顺便帮大家一些忙,解了长沙四郡之围,自然更好了。不过我现在身在许都,却难以说走就走了。”
伊籍道:“飞帅,这却是为何?那曹阿瞒名托汉相,实为汉贼。近年来挟天子而欺诸侯,攻城略地,害苦百姓。日前更残忍坑杀七万袁军将士,震惊八方。各地豪杰提起曹,无不恨之入骨。飞帅体上天之心,行仁德之举,两次释放万名降俘,四海义士无不钦服。然似飞帅此等心胸人物,必然与那曹氏冰炭不能同炉,若不早做预备,必为其所害。飞帅当以天下黍民为念,尽快脱离曹家,树起义旗,替国家除残扫秽,去恶灭暴。伊籍一介新野草民,资质愚钝,但此耿耿赤心,可鉴日月,还请飞帅早做定夺!飞帅!”
说到最后,伊籍脸现激动之色,身体直挺而起,几乎是要站起来的样子。
我要不是久读史书,知道古代说客都是这么一副慷慨激昂、情真意切的嘴脸,还真会感动得热泪盈眶,心想:“你这话头变得可真快,见机而动。哦,这回不搞割据,又改个更大的题目为国为民了。”
看看四周,除了徐庶还是那么雍容平静之外,其他人都有血气沸腾的前期兆头。伊籍的搭档赵累更是红了双眼,咬牙切齿。
宣传的效果真不赖啊!有两把刷子。
桓袖道:“正是。我们一路北来,多闻曹暴戾不仁,令天下人失望之言。飞帅不如听从伊先生建议,跟我们回转长沙,另起炉灶。”
她一说话,冯喜和阿叙都连连点头:“这许昌除了城大点,也没什么好玩,飞帅到我们那儿去玩好了。”
我看看他俩,心想:“玩?你们俩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嘿,不过这主意真不赖。我还真是想出去玩玩。”
可是没听到徐庶表态,心里不怎么踏实,便继续推托道:“我现在有许多心腹部下,他们的家眷老小皆在许都。即使要走,也需想好具体的脱身步骤。”
我自己就有个阿樱不知如何解决,像公孙箭、刘大、刘二等人,妻子多半已有身孕,负担更是多多,这么多人要立刻就走,完全是开玩笑,在监视严密的许都根本不能考虑。虽是推托之辞,其实也是真正的现实情况。
伊籍道:“飞帅,是否可以现在就开始暗中安排,将一些亲信眷属预先送出城去。长沙虽危,再支撑三个月应无问题,也不急在这几天。”
赵累道:“我来做。”
伊籍看我,我点点头。寡言者心必细,而且没人认识他,比较方便。
徐庶道:“飞帅,你果然肯放弃大好前程,要陪我等奔赴长沙吗?”
你现在已经是三品的首都城防司令,前途无量,为何好好的高薪要职不干了,要去冒危险闯天下?
桓袖笑道:“宁为鸡首,不为牛后。这道理飞帅怎么会不明白?”
我摇摇头:“结交四海英雄,是我最大的理想。”
虽然她说得没错,但也未免太小瞧我阿飞的胸怀了。如今北方的英雄人物都见得差不多了,可诸葛亮、庞统、周瑜、孙权这些我极其想见的人物还只是梦中会过,还有那神秘害人的陈家,也在南方。至于自立门户,称霸一方,只是尽力而为,干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罢了。
徐庶目光闪动几下,道:“好,阿飞兄,一言为定。你如能设法解除四郡之围,我愿竭力助你安定国家。”
你得先显显本事,才能服人。
我想了想:“我明晨带元直入宫面圣,元直可陈述四郡慕仰天恩的下情。请准陛下分别发敕令给刘荆州和张太守,为二人和解。我料陛下心悦之下,必然答应。然后我们私下去找荀军师,这一关就可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汉献帝自从被曹挟持到许都,就一直心里不畅快。不能掌握朝中权力,受曹欺压固然是一方面,另一个主要原因是曹势力不够强大,四方诸侯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时不时就来通表章要求封官许爵什么的,像以前吕布、公孙瓒那等强人,上表的语气更是骄横跋扈,无礼已极,搞得献帝气炸了肺,这哪儿像个皇帝啊?可是没办法,连曹有时也得忍啊!如今边远地区居然有四大郡倾心来朝觐见,真可谓不远千里,礼浅情深,献帝岂能不欢喜若狂,欣然答应这识趣忠心的臣子的任何要求?何况这要求如此之简单。即使对曹集团,也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强化张羡的力量,来牵制刘表可能的北进犯许计划,实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皇帝这方面完全不用担心。
但荀彧就不好说了。我要去长沙,决不能算是件小事,甚至可能……不,是必须惊动曹,由他来做最后的决断。那人现在对我根本不是完全相信的态度,肯定不会允许我离开许都半步。
我考虑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冒点险,相信史书中描绘的那个仗义孝母的徐庶形象,悄悄在徐庶耳旁把心里话都给他说了。
徐庶半天没吱声,过了老大一气,才缓缓呼吸几下,道:“我都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我算算时间,从地上爬起来,道:“那么我暂时告辞了,明晨寅时……”
我意思是告诉徐庶明天上朝一起去,让他早点起床别耽误了。徐庶却道:“我们一起搬到飞帅府上去吧?”
把全屋人都扫了一遍。
伊籍微笑:“我正有此意。”
阿叙和冯喜挤眉弄眼,一骨碌都爬将起来,道:“去,去。”
桓袖欢然道:“听说阿樱姐姐文武双全,不让飞帅,我正想去亲近亲近呢。”
我挠挠头:“那是,她比我厉害。”
桓袖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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