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游侠传》第十卷 智士劳心 第四章 悠悠草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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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钟之后,黄氏的面前,站着两个头发杂乱,气息不匀的两个孩子。
  黄氏摇头:“快进去吧,你二哥在里面等你们吃饭呢。”
  饭桌上,诸葛亮看完书信,停箸不语。
  阿西和诸葛均都饿了,只顾埋头吃饭,没注意他神色。
  黄氏却有所觉,问道:“夫君,是什么消息?”
  诸葛亮看她一眼,微微摇摇头。黄氏便不再言语。
  吃完饭,诸葛亮让诸葛均带阿西先出去闲步消食,自己和黄氏来到书房,开始写回信。
  黄氏取过笔墨白绢,慢慢开始研磨墨汁。
  诸葛亮沉思良久,忽道:“小英,你说,士元和元直,谁与我们更亲近一些?”
  黄氏呆了呆,道:“这还用说么?当然是士元。论师门,士元是恩师的亲侄,恩师除了你,最喜欢的就是士元;论亲戚,咱家二姐夫是士元的堂兄。元直虽与夫君志同道合,交情非浅,但比之士元,毕竟还差一些。”
  诸葛亮点点头,自言自语道:“那元直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他呢?”
  黄氏问道:“元直想要夫君帮什么忙?”
  诸葛亮道:“这不恩师的寿辰马上要到了么?他说最近要和那位飞帅一起来拜见恩师,希望到时我也能一起去恩师家,求恩师对士元施加影响,让他脱离周瑜的江东军。”
  “哦!飞帅么……”
  黄氏磨墨的纤手一顿,他们虽然住在远离城市的郊区,但消息并不闭塞,最新的前线消息往往在十日内便都大致能知道。庞统和徐庶之争,一直是最近月余各位在野贤良的主要话题。
  “既然这样,元直何不去求水镜先生?先生不是他和士元的师父么?”
  诸葛亮道:“正因为士元和元直都是水镜先生的高足,水镜先生才不便做左右袒。”
  黄氏微皱秀眉,沉吟道:“但元直没有想到么,现在他们是各为其主,别说庞公,就算水镜先生也愿意帮他,以士元的脾气,又岂会乖乖听从?”
  诸葛亮道:“我瞧元直只是顾及师门脸面,不想和士元兵戎相见,所以才想到庞公这里求助。虽说各为其主,但士元帮助江东孙氏攻击荆襄,毕竟令多数前辈和同道不满。我昨日去襄阳,见着大姐和姐夫,他们对士元的行径就很不理解,弄得他们蒯家极其被动,族中精华,都不得不率军出征。我没敢去蔡家,舅舅现在估计恨不能吃了士元呢。”
  黄氏道:“舅舅自取其辱,又能怪得何人?”
  诸葛亮微微一笑,心想:“小英也不喜欢她这舅舅。”
  黄氏的舅舅,便是蔡瑁。她母亲是蔡瑁的姐姐,也是刘表后妻的姐姐,所以自诸葛亮17岁成为黄承彦的女婿之后,就和蔡瑁、刘表都是亲戚了,蔡瑁是他妻舅,刘表是他姨丈。
  黄氏想了想,问道:“大姐和大姐夫不在房陵么,现在怎么都在襄阳啊?”
  诸葛亮道:“嗯,周瑜攻占江陵,等如是在姨丈胸上狠狠插了一刀。所以姨丈发了狠,现在荆州所有能打仗的官吏,全都调到了襄阳城里。”
  黄氏想起早间诸葛均说到的宋忠其事,问丈夫。诸葛亮轻叹道:“也是被士元牵累的,他自己为孙家做事也就罢了,但不该劝诱潘睿和董允,姨丈认为他们三人都是宋老大人的学生,所以招了他回去,责问他如何授徒的。”
  黄氏很是气愤:“姨夫如何能这般对宋老大人?”
  诸葛亮摇头:“这话你出去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讲。听大姐夫说,现在姨丈几乎失去理智,稍有触逆就会动怒。”
  黄氏担心道:“那二姐夫他们,岂不很危险?”
  诸葛亮的大姐和二姐分别嫁给了蒯家的蒯祺和庞家的庞山民。蒯祺是蒯氏家族仅次于蒯良、蒯越兄弟的干才,现任房陵(治今湖北房县)太守。庞山民则是庞德公的儿子。
  “那倒暂时不会,恩师是襄阳士子们的领袖,外面现在强敌逼境,姨丈还不至于那么愚蠢,要跟庞家过不去吧?”
  “嗯,最好咱们今天或明天去庞家一趟,一来为恩师祝寿,见见二姐他们,顺便也跟恩师聊聊。”
  诸葛亮诧异地看妻子一眼:“你是说,我们帮元直一把?”
  黄氏道:“帮谁不帮谁,这是夫君的事,我没有异议的。不过恩师和二姐那里,总该去看看的。”
  诸葛亮若有所悟,缓缓道:“那么我就给元直回信了。”
  黄氏一笑,继续磨墨。
  六月十二,小吉,宜会友、移徙、宴会。
  这天中午,在阿西正坐在学业堂旁的小饭馆里等候诸葛均的时候,我坐上了襄阳宜城大族马家盛宴的首席。
  在荆襄,马家是一个绝对不容忽视的大族。他们不似蒯、蔡等家那么张扬,僻居于宜城。这一代的五兄弟,都是很有名的清流士子,在襄阳豪门中声誉尤佳。我之所以会来到这里,起因于徐庶收到的一个邀请,按徐庶的说法,是因为马氏宗族内盛行棋道,他们得知飞帅现在很近的长沙城中,于是派人求见徐军师,说非常希望能得到棋道大高手飞帅的指点。我还不知道徐庶的鬼话,宜城离长沙没有二百里,也有一百多里,单骑马还到不了,得水旱并用,车舟劳动好几天才行。
  不过我久仰马氏五常的名声,罗老先生还说“马氏五常,白眉最良”吶!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很明白,在荆州目前三家鼎立,混斗不休这种局面下,马氏家族如此做,那是希望和我建立一种相知互信的关系,等于是表态倾向了我们长沙。
  于是我便带着桓嘉,欣然赶去宜城,准时赴约。
  这桌盛宴除了我和桓嘉两位客人之外,作陪的有马氏五杰中的三个:老大马文马伯常,老二马哲马仲常,老三马敬马孟常。我所熟悉的老四马良马季常和老末马谡马幼常,反而并不在家。
  马家三兄弟年纪相差不多,面目颇为相似,都是白面微须,有着非常文雅的气度,唯一的区别是马文和马敬都很少说话,马文是长子自重,马敬明显是寡言之辈,只有马哲开朗自然,能言善道,一直以温和的言辞导引着席间的走向,不至于造成突然冷场,而令主宾尴尬的气氛。处在这么一个别扭的环境里,我其实也没什么话好说,不过桓嘉表现出见惯场面的世家子弟的从容和机智,几次妙语应答,帮助马哲扭转乾坤,硬是把三个时辰的酒宴撑到结束的完美局面。
  酒足饭饱,已是夜晚定更,大家都是疲惫不堪,马哲却还笑容如旧地建议让我和他对弈一局。
  我心里怀着一肚子气,一顿饭吃了三个时辰,那就是六个小时啊,却什么正经话都没说上一句,全是扯蛋。
  不过,我还是同意了。
  没办法,政治会见,有时就是扯蛋啊!
  没等我吩咐桓嘉,马文和马敬已先引他径去休息。
  我摇摇头,心想:“这是想单聊啊?他们到底想怎么样呢?”
  随着马哲来到他的书房。马哲命人献上香茗,随之便摆开棋枰,与我手谈起来。
  马哲棋力颇为不弱,我远途而至,甚感疲惫,心神难以集中,未下数十手,角上竟然已被吃去一块。马哲颇为得意,手中拿着两枚棋子互相敲击。
  我道:“仲常棋艺了得,可背过谱?”
  马哲摇摇头,道:“小弟幼年时,曾被先父严训,背过些许名谱。飞帅大家,勿要见笑。”
  我微笑:“棋艺之长进,首先要学习前人的精髓,方有底蕴。我也背过古谱,岂敢轻笑仲常?”
  马哲扔下棋子,目光炯炯,忽然盯住我:“听说我兄在长沙自立为主,不知如何看待这天下大事?”
  我微微一顿,心想:“看来这棋不用下了。”
  马哲凝目而视,道:“飞帅不愿意说?”
  我道:“不是,我只是在想,这天下之事,往往出人意料啊!”
  马哲疑道:“飞兄此言何意?”
  我摇头道:“仲常兄,我只是忽然想起,连元直和士元这样情同手足的同门知己都各竞其智,互不相让,实令人感慨啊!”
  马哲沉吟半晌,道:“其实庞士元素来偏激自大,他如此反面而向,我们毫不奇怪,元直倒是很念昔日情意,真正难得。”
  抬头看了我一眼,道:“飞兄,听说你和元直约了庞士元一起去赴庞老的生辰之会,可有此事?”
  我心想你知道的倒快,道:“不错,我和元直约定本月十四,也就是后日,到鹿门山相会。”
  马哲道:“假设飞兄借见面之机,捉住了庞统,该当如何处理他呢?”
  我道:“仲常兄说笑话了,我岂能行如此卑鄙之举?”
  马哲道:“若情势所迫,飞兄必得抓住他才可呢?”
  我被他呛得一窒,心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拧啊?”
  一眼瞥去,忽见他放在桌上的双手指节十分粗大,暗暗一凛:“这人似乎练过武功,而且武功还真不坏。”
  道:“庞士元如此大才,阿飞纵然捉住他,也当竭力劝其归降。”
  马哲道:“若其宁死不降,如何?”
  我道:“才士难得,若他一定不降,我当放他归吴,各凭实力,再决胜负。”
  马哲盯着我,摇摇头,道:“飞兄竟然如此爱才……唉,难道你就不怕养虎为患?”
  我道:“若我凭借真本领生擒于他,当然要杀要放,未定其数。但以这等约会诈术为胜,非正道也,阿飞不愿如此行事。”
  马哲一拍双掌,道:“飞兄真豪杰也!我马哲不才,愿助飞兄一臂之力。”
  我道:“多谢仲常兄。但不知计将安出?”
  “眼下袁曹依旧隔着黄河对峙,袁氏固然无力南下,而曹亦因张燕、刘备之变而一时无暇他顾。所以现在荆襄八郡这兵家必争之地,乃是三家争雄。孙氏攻势如潮,咄咄逼人,先围江夏,再袭江陵,虽然有所折损,但已占得上风。我荆州一败再败,也自全力以赴。目前双方暂时僵持,这形势却对飞兄极其有利,飞兄助孙,则荆州必亡;飞兄助刘,则吴军自退。所以,为飞兄计……”
  我心念一动,道:“仲常莫非劝我两不相助?”
  马哲道:“并非如此,小弟毕竟是襄阳人氏,眼见故土即将遭刀兵涂炭,于心何忍?”
  我挠挠耳朵:“那该当如何?”
  马哲低声道:“飞兄可曾想过,自取襄阳为基?”
  我吃了一惊:“仲常……”
  马哲微微一笑:“飞兄今日能赴约宜城,我马氏一门皆深感荣耀。我兄弟早有襄助飞兄义师之意。其实不仅我们,当今荆襄诸郡,凡稍有见识之人,谁不知未来可安荆州者,必是飞帅无疑。今日马某难得与飞兄一会,自当剖心沥肺,以鉴赤诚。”
  我道:“此事干系重大,仲常,你我心知便可,万勿稍泄。”
  这事被刘表或是蔡瑁知道,现在这么紧张的局势下,马家在荆襄纵然再根深蒂固,却也未必能保完全平安。
  马哲点点头,道:“多蒙飞兄关心,弟等尚有自保之道,并无惧怕那刘、蔡等辈。”
  我道:“总之一切小心为上。”
  马哲再次称谢,然后道:“小弟识得一位高人,他日当荐与飞兄相会。此人才学,更高过小弟不知凡几。”
  我心想:“难道这才是你今天要和我下棋的原因?”
  道:“如此高明之士,阿飞愿趋就见。”
  赶快介绍给我,我现在正缺人才。
  马哲愣了一下,迟疑道:“飞兄已然困倦,还是先好好休息一晚。而且那人处还有些问题,未知是否愿意。”
  我看他一眼,想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没把握的事也乱说。
  马哲脸色有点尴尬,道:“是小弟一时性急,不过我会去尽力一试。哦,对了,明日我四弟马良与习家的习祯在鹿门寺外赌棋,难得我兄正巧赶上,明日同去观赏一番,如何?”
  我心中一怔:“鹿门山?我和元直约好可是后天才去的。管他呢,明天先去敲敲地形。”
  打个哈欠,道:“有棋可看,自当欣往。嗯,这盘棋,就留到以后再下吧?”
  马哲开玩笑道:“飞兄莫非对取胜心怀不安?”
  我脸一红,也笑了:“仲常如此高手,自然知道,这一局,可还未到决定输赢胜负的时候啊!”
  他看看我,我看看他,一起笑了起来。
  次日一大早,我漱洗已毕,草草吃完早餐,让桓嘉留在马家,自己随马哲乘车前往鹿门山。桓嘉昨日为我挡酒多次,宿醉未醒,也感觉不太舒服,只好遵命。
  鹿门山位于襄阳城东南三十里处,又名苏岭山,层峦叠翠,景色秀雅。鹿门寺便坐落在鹿门山北部,以山得名。
  路上,我一边欣赏美丽景物,一边问马哲:“令弟与那习祯不知棋艺如何?”
  马哲道:“哈哈,他们么,棋技自远不如飞兄了。只不过为争一口闲气,才定下今日赌约。”
  我心想:“那你还带我来看?”
  马哲看出我想法,微笑道:“鹿门寺乃襄阳一景。飞兄一路鞍马劳累,正该松散松散。而且今日荆襄名流颍容、杨仪、庞季等齐集鹿门,也算一时盛会。”
  到了山下,我们下得车来,沿山道上山。
  行至半腰,忽听道旁有人笑道:“想不到二哥也来了,今日可真热闹!”
  马哲举目一看,见道左一石桌旁坐着四个人,二人黑白相争,二人悠然而观。说话之人是个观棋的少年,年约十余岁,面白唇红,眉目俊秀。他的对面坐着一位布衣老者,正自摇头晃脑,看得起劲。老者身旁放着个药篓,药锄、药草隐隐可见。对弈的乃是两位弱冠青年,聚精会神,恍若入定。
  马哲皱皱眉,引我走过去,怪责道:“幼常为何不上去为季常助战,却在此处做甚?”
  一面向我介绍:“我家五弟幼常!这是王先生。”
  我拱拱手,心想:“原来你就是失街亭的马谡。”
  一瞥之下,不由为棋局吸引,心下惊奇:“双方棋形堂堂正正,颇有法度,却是一局好棋。”
  凝神细观,棋势已进入中盘,白棋占了三个角,而黑棋连边带腹,势力颇见壮观,正到了关键时刻。
  马哲见对弈二人不闻不问,对自己的到来恍若未知,无礼之极,心头有气,也不多言,道:“王兄,我们上去吧?”
  我正细心为双方计算变化,嗯了一声,却不动弹。
  马哲正要再劝,马谡瞟了我一眼,道:“二哥,你先上去吧。这位王先生我来替你招待,正好做我们这局棋的仲裁。”
  马哲见兄弟挤眉弄目,不知他搞什么鬼,心中悬着兄弟的棋局,点头道:“好的,我先上去,呆会儿你陪引王兄上去!”
  自行上山去了。
  那对弈二人中一人忽然抬头道:“王先生自许昌来?”
  这时我已点清双方目数,正喘了口气,见这人头带逍遥巾,身穿皂布袍,容貌轩昂,丰姿俊爽,心中大有好感,猜测着他的身份,想:“襄阳多名士,这位会是谁呢?”
  随口道:“正是,先生何以知之?”
  那青年和马谡互看一眼,青年道:“先生看我这白棋还有救么?”
  我道:“黑势强大,中腹已如坚壁。在此作战,凶多吉少。惟西南一片尚空虚,可先手割占,尚有一线胜机。”
  说到此处,才醒起旁人下棋,自己怎可多口?不觉看了另一青年一眼。
  那人却只是低头沉思,并无异状。
  马谡瞪了我一眼,正要说话。那皂衣青年已自起身,伸袖拂乱棋子,朗声笑道:“幼常,你我都已输了,可别迁怒他人啊!”
  马谡双眉一扬,道:“我输与孔明兄,倒也心服口服。州平兄你何必如此爽快认输?”
  青年叹口气,道:“我听了王先生说话,心中忽生思乡之情,已无弈兴,再下也赢不了啦!”
  他一口北方口音,却与马谡大大不同。
  我不明他话中含义,心中倒颇为他可惜,道:“先生此局,其实尚大有作为,何不续弈?”
  马谡怒气上冲,道:“局都乱了,还下什么?”
  我一笑,伸手入枰,没一会儿,已将棋局全部复原,与适才一般无二。
  马谡大惊失色,道:“王氏一门,竟如此多贤乎?先生之才,不亚王粲。小子真是失礼了!”
  那一直不语的青年忽然笑道:“幼常何前倨而后恭?许昌名家,岂是等闲可比?”
  他说话声音又轻又慢,但底气中蕴,字字清楚,听在耳中甚是舒服。
  我谦虚两句,道:“还未请教诸位大名?”
  马谡一指那皂衣青年:“这是博陵崔州平。那位,乃是隆中诸葛亮,孔明先生。”
  说到此处,忽然住口不说,并不介绍对面那老者。
  我吃了一惊,想道:“你就是诸葛亮?”
  仔细打量他,却不见有什么奇特之处,心想:“是了,他现在年纪还小,自然学问未足,知识未富,要再等上五六年才能慢慢成熟起来。”
  冲他点一点头。
  孔明注意地看我一眼,道:“听闻许昌曹丞相极其嗜棋,王先生这等棋才,自已得到丞相青睐,怎会来到襄阳?”
  他声音冲淡恬静,不温不火,颇有一种奇特的磁力,令人不得不答。
  我心中点头,这点年纪居然能这么老气横秋地说话,真是怪异。慢慢答道:“我本是要过江东去访一位朋友,顺路到此。”
  孔明道:“可是江东棋圣严子卿?”
  我诧道:“孔明先生何以知晓?”
  心想:“看不出来你学问很杂啊,连这种棋士也知道。”
  孔明淡淡道:“曹公麾下,三教九流,无一不是出类拔萃的人物。棋中二圣,马绥明已到许都,那严子卿,自然也是曹丞相急于得到的人才。”
  看一眼崔州平,见他悠然望天,若有所思,微微叹了口气。
  马谡冷笑一声:“曹阿瞒虽爱才,却不知才。荆襄九郡多少才俊之士,他何不来取之?”
  孔明道:“河北袁绍,眼下对他仍然威胁最大。其他黑山军、刘玄德等等都在附近,他怎有余裕来攻荆州?何况刘景升亦一方之豪,曹丞相也要忌他三分。”
  马谡歪歪头:“袁绍癣疥之疾,何足挂虑?刘表更碌碌辈也……”
  孔明急止道:“幼常休胡言。哦,州平兄,我料近一二年内,河北必是兵荒马乱,人不如草,吾兄此刻欲返还故里,小弟窃以为不妥。”
  崔州平哈哈一笑:“孔明兄多虑了!州平学业未成,岂可回乡?何况襄阳山明水秀,又有兄等良伴,州平怎忍相弃?”
  孔明点了点头,虽知他有点言不由衷,却不再劝,转向我道:“王先生,你现在去江东,只怕寻不到严子卿。”
  我微讶道:“为什么?”
  心想:“我是集一军的情报,那么多细作在忙活,也还不知道的事,你就算是诸葛亮又能如何,现在还不是孤芳自赏的少年儿童一个,怎么却就知道了?”
  孔明微笑不语。
  马谡哼了一声:“你这人很笨啊,碧眼小儿请了子瑜兄去做官,自然时常会有些消息回来。”
  孔明板起脸,瞪他一眼,责备道:“幼常太无礼了!那孙权孙仲谋比你还大数岁。你称他小儿,你岂非亦小儿么?”
  马谡脸上一红。
  这时旁边那静默老农忽笑道:“幼常恃才狂妄,虽无不可。但却不可小觑了天下英雄。老夫看那孙仲谋虽年仅十八岁,却是与众不同。”
  孔明点头道:“庞老所言极是。哦,王先生,此乃襄阳庞德公,亦是孔明的恩师。”
  我慌忙施礼道:“久闻大名,幸得一见。”
  心想:“说的是六月十五,怎么今儿就提前见着了?”
  庞德公是襄阳本地人,家住岘山南,长期隐居躬耕,拒不出山入仕,甚至连襄阳城府也没到过。刘表闻他之名,亲自前去迎接,却遭到断然拒绝。刘表很不甘心,道:“先生苦居畎亩而不肯官禄,能给后世子孙们留点什么呢?”
  庞德公答道:“如今世人都给子孙留下危险,我却给子孙留下安全。我所留的虽然与众不同,但不能说我没给子孙们留什么。”
  其人飘逸恬淡如此。
  庞德公扫我一眼,淡淡一笑,随即起身,挎上药篓,扛起药锄,哈哈大笑一声,洒然而去。
  我见他招呼也不打就走了,不禁愣住。
  难道老先生是怪我先前失礼么?
  马谡笑道:“我就怕这样,才没介绍。庞公最讨厌凡俗礼节,你跟他见礼,他自然要躲得远远的了。”
  原来如此。野中的大贤,这世界观就是和常人不同。
  孔明道:“依我看,王先生不如暂在襄阳停留几日。待江东局势平稳之后,亮修书一封,先生持书可去见家兄诸葛瑾。家兄也十分迷恋围棋,定会善待先生。”
  我心中暗想:“你倒是很会为人考虑。”
  好感大生,道:“多谢孔明先生。”
  孔明扫一眼已复原的棋盘,道:“人道世事如棋,可惜棋非世事。中原虽好,非我安身立业之所也!”
  大袖一拂,推枰而起,“幼常,习祯乃刘琮老师,只怕刘琮已召了不少人去助阵,令兄棋恐危矣!你引王先生上山去罢。”
  又向我道:“书信一事,数日后我会遣人送至马府上。”
  微微一笑,长长一揖,携崔州平径自去了。
  上山路上,我问道:“适才那位崔州平先生何以一见我,便知我从许昌来?”
  马谡道:“其实断定先生来自许昌,乃是孔明所言。崔州平不过求证而已。”
  我一呆:“崔先生本是北人,尚有可说。孔明先生如何测知?”
  马谡道:“孔明幼年也是从北方迁来襄阳。不过……”
  脸上微红,道,“先生其实一点都不像北方人。大概孔明是从先生服饰、举止看出破绽的。”
  原来马哲和我一上山,孔明便料定我来自许都。马谡不服,认为我身形瘦弱,眉目清雅,必是江南人物。二人遂聊作一赌,请崔州平为中人。马谡让崔、孔二人故意不睬自己的二哥,就是为了把他气走,好细细盘问我。
  我听罢,笑道:“孔明先生虽然猜对我来处,但我却的确是南方人。小时候到过北方,学得一口北方方言,竟然瞒过了诸位。”
  马谡呆了呆,忽然大笑道:“好,好,原来我们都没赢。回头定要找孔明兄说个明白。”
  二人边走边聊。我又夸奖孔明棋艺,与他人不同,道:“我阅棋甚多,却从未见过孔明先生此等弈法。古人说:高者在腹。诚不我欺也!”
  马谡悻然道:“比之先生,只怕他仍然相差甚远吧?”
  我摇头道:“棋有高下,那是因为他没有明师指点,又不肯专心学弈。但其才气之高,胸怀之阔,却是溢于纹枰,令人心折。”
  马谡默然,半晌,叹道:“先生不愧是名家,果然识货。那孔明虽非望族子弟,但纵观庞、黄、蔡、蒯、习、马、杨诸名门少年,才堪与其相匹者,唯庞士元一人而已。其抱负才能,实是一言难尽。”
  我看他一眼,道:“我听人说,马氏五常,人皆贤良。阁下年纪轻轻,口若悬河,见识独到,才亦不下孔明。”
  马谡涨红了脸,先摇了摇手,忽然仰天嘻笑两声,道:“先生无须宽慰小子。谡何人也,岂敢与孔明比肩?但求他日能附骥尾而致千里,便心满意足了。”
  我暗想:“此人口气轻狂,数语贬尽天下英雄。唯一提那诸葛亮,便诚惶诚恐,心悦诚服,看来那青年诸葛亮,已非寻常之人。”
  道:“如此人物,为何甘居林下?”
  马谡哼了一声:“未遇明主,出之何益?”
  我默然,心想:“你倒很了解他嘛!”
  说话间,已至鹿门寺。只见寺前树阴下人头攒动,老远就听有人在喊:“季常,快认输吧!”
  “马先生,怎么还在想啊?”
  “白眉兄,这棋已经不行了,不如投降算了。”
  马谡疾行过去,挤到前面,细看究竟。
  我紧跟进去,举目一瞧,只见不远处二人端坐,一人三缕黑髯,面带微笑,正向四周人群点头示意。另一人相貌清奇,冥目内视,对身边事情似是毫不知晓,最异者他年纪不大,两道长眉却全成白色,比他雪白的皮肤还白。再看一眼棋枰,我心想:“那黑须鼠目的当是习祯了。他这棋毫无优势,那白眉马良为何这么久还不敢落子?哦,这周围的人想必都是刘琮二公子找来为习祯助威的,马良的心已经被他们搅乱了。”
  扫一下棋枰,忽觉某处有异,定睛看去,细算了几步,暗暗吃了一惊。扯一下马谡,转身挤了出去。
  马谡十分机灵,忙跟了出来,见无人注意,低声道:“吾兄势孤,先生何以教我?”
  我道:“现下局中有一要处,我料以令兄和习祯棋力,都还未曾看出。眼下他们紧盯着左边,大概七着之内可以定形。七着一过,便该习祯行棋,那时双方均会发现那一胜负处。令兄棋就危险了。”
  马谡急问详情,我附耳细细讲述,然后道:“令兄已是心神不定,必然难以算到此处。只怕非待习祯占据要津之后,才会恍然醒悟。”
  马谡咬咬嘴唇,低低骂道:“刘琮这小家伙真是无耻,竟然驱动这许多无赖之徒为习祯捧场助战。想来他舅舅也跑不了出谋划策。”
  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向我道:“先生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
  复又钻入人群,不一会儿竟挤至习、马二人身侧。他一把抓住马良胳膊,道:“四哥,适才四嫂着人来,要你赶快回去。”
  马良霍然睁开眼,见是马谡,忙道:“五弟,家中有事么?”
  他本来一直从容镇定,这时却大见慌乱。
  马谡看看左右,故意压底声音,偏偏众人却都能听到,他道:“四嫂说今日北风忽紧,只怕又将下雨,要你赶快回去加件衣服。”
  马良紧张道:“她可知我在此……下棋?”
  声音已微微发颤。
  马谡道:“只怕还不知。不过,四哥你知道四嫂的脾气,如果时间太久,只怕四嫂就会亲自来了。”
  马良一下站了起来,向山下张望。但四周挤满了人,却哪里看得见外面?
  众人见他这等模样,齐声大笑。习祯眼睛本小,这一笑更笑得一点都没有了。马良惧内,大家本有耳闻,想不到竟至如此。
  习祯笑道:“季常夫妻情深,习某十分感动。如是季常急着回去,那也行,留下玉璧,季常走也无妨。”
  众人更是爆笑。
  原来二人赌棋,习祯所下彩头是刘琮送他的一只金蛤蟆,乃高手匠人所制,活灵活现,十分珍贵。马良的赌注却是一块家传白玉璧,亦是价值不菲。习祯要他留璧走人,四下刘琮遣来众人自然要加意喝彩。
  马良一张白脸忽然红了,他慢慢坐下,冷冷道:“习兄的金蛤,良心慕久矣!”
  拈起一子,打入棋枰。
  习祯知道他心气已浮,暗暗欢喜,立刻落子相应,转眼已下六着。
  马谡见弄巧成拙,不由大急,一把又抓住兄长肩膀,用力一捏,道:“北风甚急,四哥!”
  马良瞪了他一眼,却见他目光诡异,嘴角向上微斜,心中一动。
  他素知这个兄弟心眼玲珑剔透,断不会故意扰乱自己心神,道:“五弟你且回去,告诉你四嫂,多备酒菜,等我回来一醉。”
  马谡道:“你可快点回来。”
  马良道:“去吧,你四哥不会输的。”
  马谡听出四哥恢复了平静,料他已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这才放心退了出去,冲马哲挤挤眼,扯住我便要往山下走。
  我见他脚步匆忙,似乎有些紧张,心想:“这小鬼人小鬼大,不知搞什么名堂?”
  又见马哲点一点头,似乎甚为赞成,便借机随马谡下了鹿门山。
  一直行至山脚,马谡见左右无人,这才郑重向我道谢,邀我至马家一叙。
  他能言善道,我想反正也要回去,便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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