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要回家取多年积蓄的姑娘,被死绝了的空村吓得脸色发青。
但是等看到了钱,就当场骂骂咧咧起来。
“我就知道,每次我要拿回钱来都不给我,肯定是让他们给花了。多年的积蓄,就给我剩下十两银子,只是我五个月的月钱!”
“我倒要看看这偏心的把银子给谁了!”
说着,她冲进各个屋里翻找起来。
子宁走神想道,她的月钱是四两,燕家对她还可以。
那姑娘跑出来了,脸上表情变好,袖子里鼓鼓囊囊,显然是又搜出来一点钱弥补了损失。
这时候也有心情为死去的亲人流泪了。
她眼眶一红,眼泪说来就来:“大侠们,给我家里人报仇啊!”
没钱的愤怒是真的,没亲人的伤心也是真的。
子宁只好道:“银杏姑娘节哀。”
银杏就点了点头,不哭了。她手里拽着装着银子的袖子,谨慎道:“回去吧,我身上带这么多钱不安全。”
又盯了一眼燕暨:“你们不能给我说出去啊。”
子宁一时有些失语。在这姑娘眼里,钱第一,家人第二,其他的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询问银杏对王李氏嫁到村外的女儿有没有了解。
银杏说:“怎么,是她干的吗?”她皱一皱眉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就知道她不对头。小桃比我大五岁,小时候她就奇怪,和别人不太一样。”
“她呀,据说是出生的时候脚先出来,扫把星转世的。她出嫁之前,她娘让她睡在村东头的牛棚里,那附近有一口枯井,她老是对着井里笑。”
子宁跟着她先到了王李氏家。
王李氏的家中却并没有什么异样,紧接着,银杏带他们去看小桃曾经住过的牛棚。
牛不见了,槽里的草吃净了,它就撞破门跑得不见踪迹了。养在农家院子里的鸡鸭狗被跟着一起毒死了,倒是这牛棚盖得距人家远,牛没被毒死,只是饿跑了。
小桃已经出嫁三年,这里没能留下什么痕迹,凶手也没有来过。
银杏说:“我带你们去看看那口井啊。据说,那井里十几年以前是有水的,曾经还淹死了一个漂亮女人呢。”
说着,她的目光在子宁身上一转。
到了地方,子宁往那口井里看,当她看到井边有一个眼熟的脚印,立刻被吸引了注意。
她靠近井边,俯身下去。
井里黑乎乎的,看不到底,扔石头下去,能听到石头落在浅水里的声音。
倒也不是完全枯竭的水井。
燕暨挡在子宁身后,面对着银杏,因为有绝对的武力,并不是紧绷的提防,但又保护着子宁,不让她有被碰到的可能,哪怕对方是个不会武功的人。
银杏说:“大侠,你防心也太重了。我一个做丫鬟的,好心好意领你们来看,就是想看看这井里到底有没有鬼,你怎么挡着不让我看。”
燕暨听若未闻,半转过头,用余光瞥着子宁。
子宁往下看,觉得底下似乎有点奇怪。
她好像听到了一个细微的响声,像是从井下的浅水里传来。如果是井中的虫豸青蛙之类,也有可能被惊扰了发出声音。
可是,井边有那个脚印。万一下面是人呢?
燕暨感觉比她更敏锐,他对她颔首,慢慢靠近井口。
“大侠!”银杏还在说话,一看燕暨动了,她也凑过来,“看见什么了,让我看看……”
井中突然腾起一条白绫,裹着内劲发出破空声,直冲子宁而去。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燕暨抽剑出鞘,击散白绫上附带的内劲,白绫撕裂成几片,像破布似的飘飘扬扬往下落。
银杏不退反进,靠近了两人,手中不知何时拿着一只已经打开盖子的小瓷瓶。
无色无味。
毒药。
子宁瞥到了银杏脸上的平静。他们都因为她没有武功,并不防备她。银杏的确没有武功,但也不需要武功。
她袖子里的鼓鼓的东西不是银子,是早有准备的害人毒物。
……没有良医随行……燕暨……银杏有解药!
抓住她。
这么多念头转过只在一刹那,之前演练过的拂雪剑谱活了一样浮现在脑海中。
子宁抽出身侧的泓镜,手腕轻转,飘摇的衣袖像布雪的神女,剑花飘摇犹如雪花,她像在舞蹈,没有半点杀气,泓镜刺入银杏右胸。
她没有半点动容,眼睛都不眨。
银杏胸口绽开血花,鲜红的血滴在地上,啪嗒一声。
燕暨一剑刺死子宁背后从井口跳出来的人。
他回身看到地上摔碎的瓷瓶,瞳孔一缩。
子宁拔出剑,喷涌的鲜血溅到她的脸边,素白的面颊上染了惊心动魄的红。
银杏倒地,她在银杏身上翻找解药。
刺伤的是肺部,银杏一时还不会死,她喷出一口血,说:“没有解药,内功越高,毒性越强。”
她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下井里……你知道怎么拿到那东西。”
那东西?
“只要有那东西……就能救他了。”
子宁回头望去,发现燕暨竟然晃了一下神。
他手背上爆出青筋,往后退一步靠在了井口。
“子宁?”他转了一下头,眼神失焦。
他抬了一下手,又找不到方向似的放下。
子宁回答他:“主人!”
“子宁。”他又唤了一声,握紧了剑。
“在这里。”子宁走过去。
燕暨看不见了。
不止看不见,也听不见,连嗅觉都似乎消失了。
这样的他很危险。
此刻他握剑的手并没有非常用力,但是稳定,坚决,是随时可以刺出取人性命的姿势。
无法识别敌我的剑客,最好的自保方式,就是杀掉一切靠近的敌人。
贸然过去可能会被杀死。
燕暨脊背挺直,他似乎只保留着触感这一种感官,正在闭目仔细地感觉寻找。
“子宁。”他最后放低了声音。
好像已经知道自己出了问题,听不到回答,这次他不是在询问她,更像是在自语。
子宁走了过去。
她屏住呼吸,心里有些犹疑,却不能看着他找不到她。她主动抓住了他持剑的手,五指覆在他的手背上。
知道他听不见,但子宁仍旧轻声叫他:“主人。”
可不要伤她。
细嫩柔软的指腹紧贴着他的手背,燕暨没有刺出那似乎蓄势待发的一剑。
他用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舒了口气,点了一下头。
他认出来了。
子宁身体里那点浅薄内力一直在翻涌,毒药在发挥作用。
它聚集内力将感官一一蒙蔽。她的视力开始模糊,听力逐渐减弱,嗅觉变得迟钝。好在内力不深,她还能朦胧地看、听、嗅。
内力越高中毒越重,原来是这个意思。燕暨那样深厚的内力,应当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力量和方向突然失去,惯于掌握一切的强者可能会茫然,无力,孤寂。
所幸触觉还在。
犹豫了一下,子宁的手指在他手心里轻轻动,指腹擦过他的皮肤,表示安抚。
细滑的五指在他手心里爬,又痒又麻。在一片寂静的黑暗里,仅剩的这点触感成了能感知到的全部。
感觉强烈得像贯穿了脊椎,燕暨呼吸微顿。
抓住她的那只手半点不敢用力,生怕抓疼了她,只是略微收紧一些。
另一只手,几乎捏碎乌鞘剑的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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