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之痒》第 8 部分

  马小波抬眼看看对面墙上的石英钟,还有一个半小时庄丽就会完了。
  他站起来,试图用参观来使自己平静,走到卧室门口站了站,看见了一张双人床,上面横卷着一床大被子;没什么好看的,马小波又踱向厨房。苏小妹正手忙脚乱地炒菜,围裙勒着她穿着紧身纯棉衣裤的腰身,胸脯高耸,丰臀挺翘。马小波心中“咯噔”了一下,感到了触目惊心:这丫头变得风韵无限了。苏小妹听到他进来,回头嫣然一笑,马小波又是一阵头晕。他尽量平静着自己的心跳,走过去站在苏小妹身后,在她头顶上方说:“我来吧。”苏小妹笑道:“你会吗?”马小波一笑:“在我家从来都是我炒菜,女人家炒菜舍不得下料,火也太小,纯粹是煮菜,不香;你见过几个名厨是女人?”
  马小波正夸夸其谈,苏小妹却一把推开了他:“快走开,你怎么能下厨房?你以为你是一般男人呀,做家务!你怎么能炒菜和做家务?!”
  马小波有点傻,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他在苏小妹心目中还是那样神圣,还是那个世界上最令人尊崇的男人。他不由拉开一段距离,望着得意地忙着的苏小妹,很明显,她为能为了马小波忙碌而兴奋,更为能让马小波很男人地袖手旁观而骄傲。马小波在感激之余,又有些感慨,其实,从他心底里并不追求大男子主义,他不认为当坐享其成的甩手掌柜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他甚至很乐于和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起干家务,享受那份饮食男女的烟火之乐。但是现在看来,无论是庄丽还是苏小妹,都不给他这个机会——前者全让他干,后者全不让他干。马小波黯然地从苏小妹家厨房退出来,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无所事事,马小波重新坐进客厅的沙发里,伸手去拿茶几上的香烟,他看到自己的手有点抖。他拿起烟盒,又放下了,脑子里转过一个念头:不能让苏小妹的老公回来后看到烟灰缸里有烟头。然后马小波悄悄笑了:“这说明我心里有鬼。”他猜想着,不知道苏小妹是否向老公提起过他这么个人。
  苏小妹在厨房喊他帮忙端菜,马小波站起来,飞快地赶了过去。苏小妹一手握炒勺,正往盘子里划拉炒好的菜,丰膄的腰身扭成一个柔美的曲线。马小波鬼使神差地径直贴上去,从后面抱住了她。苏小妹长长地呻吟一声,炒勺“咣”地扔在了煤气灶上,小铁铲在地板上清脆地跳跃。马小波忘情地把脸贴在她的耳际,厮磨着,双手早攀在了鼓起的那两峰,并且一只手向下滑去。苏小妹扭动着,大声呻吟。马小波怕墙壁隔音不好,叫邻居听见,赶紧扳过她来,把嘴压在了她的嘴上。两个人长久而深深地吸吮着。这一切,对马小波说,自然而又陌生,这都是从前他们从未有过的体验,他甚至有些惊奇:“是什么力量,把一个木讷的傻丫头,变成了一件一碰就响的尤物?是时光吗?”
  厨房里毕竟味道和环境都不甚理想,两个人才能渐渐恢复理智。苏小妹偎在马小波身上,看样子一辈子都不想动了。但马小波轻轻的一个眼神,她马上乖乖地端起了盘子。
  终于,两个人都坐进了白墙下的红沙发里,面对着茶几上的四盘菜。马小波说:“我不饿,吃不下。”苏小妹嗔道:“那你不早说,害我忙这么大半天。”马小波笑道:“你问过我饿不饿吗?”苏小妹难为情地笑了:“人家一心想为你做点什么吃嘛!”马小波不由调笑道:“做什么不好,非要做菜?”苏小妹骂道:“讨厌!你又欺负我。”马小波开心地大笑,他睨苏小妹一眼道:“你家的门坏了吗?”苏小妹回头望了望半开的房门,羞涩地白了马小波一眼,走过去关门。
  望着苏小妹扭动的腰肢,马小波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这个风情万种的小妇人,真的就是当年的苏小妹吗?苏小妹关好门,回过身来,看到马小波直瞪瞪地望着她,脸上涌起红潮,一脚深一脚浅地扭过来,倒在他怀中。
  马小波贪婪地抚摸着她丰腴的身体,冲动地掀起她的衣服和文胸,暴露出她的胸脯,却吃惊地看到两只已经松弛的有着黑色大茹头的茹房,与庄丽的处女般完美的茹房比起来,它们显得触目惊心。但只是经过了千分之一秒或者更短时间的迟疑,他用夸张的疯狂叼住了它们。他强迫自己去看它们在自己嘴唇下拉长又弹回去,矛盾的心情替代了冲动的激情。马小波想起来,在来时的路上,苏小妹告诉过他,她儿子已经上幼儿园大班了,当时,他想不到生孩子和喂孩子会让一个女人变得如此残破不堪。但马小波没有厌恶,他没有其他方式回报苏小妹给予他的尊严和信心,他只有用近乎献身的精神去爱抚她、亲吻她,让她感受到他的疯狂、他对她的渴望。苏小妹闭着眼睛享受着,一边笑一边大声呻吟:“不要,你不要动人家这里,你坏……”
  受她的鼓舞,马小波更加投入起来。他偶然闭了一下眼睛,或者说就在一眨眼的黑暗中,他错觉手下的是庄丽的身体。女人的身体何其的不同,又何其的相同啊。马小波惊觉地停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离庄丽做完还有整整一个小时。
  苏小妹觉察到马小波的异样,睁大眼睛望着他,问道:“怎么了?你看什么呢?”马小波随口问:“怎么不见你和你老公的合影?你们没有照片吗?”苏小妹不假思索地说:“又不是跟你在一起的合影,挂出来有什么价值?!”马小波停下手上的动作,沉思片刻,认真地告诫苏小妹:“记着,要尊重你的丈夫,既然你嫁给了他,就不要看轻他。”苏小妹转转眼珠说:“好吧,我听你的。”
  马小波强调说:“我是认真的!”苏小妹委屈地辩解:“谁也不能跟你比,我老公也不能,我不能把他跟你相提并论。”马小波沉下脸说:“不行,不能这样,在妻子心目中,老公才是第一位的,你一定要记着。”苏小妹轻轻地问:“为什么?”马小波大声说:“这很重要!”苏小妹不敢问了,坐起身来,抱住了她心目中的伟丈夫。
  马小波苦笑了一下:“抱着人家的女人,劝人家的妻子尊重自己的丈夫,真是自欺欺人的勾当啊!”但他马上又坚定地认为,苏小妹的老公应该感谢他,至少,他让他得到了老婆的尊重,而做好事者却无人来搭救。
  一点小别扭带来片刻的沉默,激情在降温。马小波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恶作剧地不去挽回,闭着眼睛,冰冷地沉默着。苏小妹放开他,认真地审视着这个男人,突然笑了:“讨厌,几年没见,你连个男人也不是了!”马小波马上就领悟了她的意思,就着台阶往下走,不易觉察地望一眼墙上的挂钟,大大咧咧地说:“抓紧时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人!”他一把抱起她来,向卧室走去。苏小妹全身尽可能地贴在马小波身上,因为幸福而微微战栗。
  马小波走得很快,仿佛苏小妹没有体重。他并不是一个情场老手,婚后多年来第一次与庄丽之外的女人如此亲热,虽然对方是他多年前的女友,他仍然把握不好节奏。马小波尽量快步走着,像要挣脱什么人的拉扯,或者是需要冲破什么阻碍。最后,他成功地把苏小妹扔到了那张双人床上。马小波嘴里像个采花贼一样油气地说:“借用一下你家的床。”手上却暴露了生涩:他把苏小妹摔坏了。
  苏小妹“哎哟”叫唤着,差点被摔散,她忍不住笑起来。大概在她眼里,马小波的笨拙也是可爱的。
  马小波跪在她身边抚摸并亲吻,苏小妹依然大声呻吟。
  马小波说:“你能不能小点声?”
  苏小妹大声说:“不能!”
  苏小妹在床上的反应与庄丽的矜持大为不同,这让马小波感到新鲜而迷惑,他想:“女人原来是这样的!”马小波感到了强大的兴奋和快感,竭尽所能地去挑逗苏小妹,从中体味征服者的快感。很快,马小波感到了来自苏小妹衣服的束缚,于是,扯掉了她的裤子,于是,他看到了她那跟她的茹房一样松弛多皱的生过孩子的肚皮。只是迟疑了一下,不知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马小波疯狂地一把握住了苏小妹破布一样的肚皮,并把脸深深地埋在那里。片刻的黑暗里,马小波看到童年的自己,在农家的院子里不小心摔了一跤,粘了满手的j屎,他用土蹭干净,又用水洗到手心发红,但还是闻到手掌上有j屎的臭味,为了打消这可恶的念头,他突然伸出舌头去舔自己的手心,并大声告诉自己:“干净了,这下准干净了!”
  如今,他竟用这样的手段来对待这个可能是世界上最崇拜自己的女人。马小波像干渴的人埋头甘泉一样饮着苏小妹的颓败之处,强迫自己去无视它们存在的现实。
  但这一切却换来了苏小妹的兴奋,她先是扯他的衣服说:“哥,哥,快脱衣服,盖上被子,我冷哩。”马小波心里却还有其他两件事干扰着他,两件事全是关于庄丽的:一件是,真的就要和庄丽之外的另一个女人发生关系了吗?这可是伤透她的心的事,她再对我不好,也罪不至此呀;第二件是,还有多长时间呢?假如庄丽提前出来,找不见我,回家也不见人,她会怎么想?她会心神不定或眼皮跳或打喷嚏吗?
  这些干扰使马小波无心脱光衣服进行一番完美的鱼水之欢,他咬牙切齿地说:“不,不盖被子,用我的方式来。”苏小妹用高声的呻吟默认了他的权威。但马小波突然发现折腾了这么老半天,自己胯间竟然没有丝毫的反应,他马上想到是因为紧张所至,于是把嘴附在苏小妹耳边说:“你小点声,我紧张。”苏小妹大声说:“不!”她正在兴头上,没注意到马小波的尴尬。马小波无计可施,只好老着脸皮拉过她的手说:“来,帮个忙。”苏小妹马上精神抖擞,爬起来手口并用。她娴熟的动作令马小波陷入了恍惚,想起公司里的几个花花公子经常品评的三陪小姐的手法。那些家伙,在从不越雷池一步的马小波面前寡廉鲜耻地交流,马小波表面上一副久经沙场见怪不怪的镇静模样,暗地里却借此在想象中手y过好几次。正是这些暧昧的想象不期而至,拯救了马小波,让他多少有了些反应。他抖擞精神,准备大有作为一番,却发现依然不甚理想,像霜打过的茄子。最终,马小波只能用粗暴来掩饰自己,站到床下,握着苏小妹的脚腕,把她拉到床边。苏小妹期待地迎合着,她的夸张,夸大着自己崇敬的男人的强大。马小波也很想给苏小妹展示一个强大的自己,最终,却草草了事。
  马小波跪在床边,像剖腹自杀后的日本武士。苏小妹也坐起来,抱紧马小波,用一卷纸巾来向他展示自己毫不降温的柔情。马小波的心中充满了歉意,细细一想,竟是对两个女人的。他再也不忍看苏小妹残败的身体,轻声告诉她:“穿上衣服。”
  苏小妹飞快地蹬上裤子,她虽然比七八年前胖了至少三十斤,动作依然像当年一样灵活,就像她对马小波依然火热的那颗心。
  苏小妹去卫生间了,马小波习惯地把地上用过的纸巾一团团捡起来,捧在手里也走进了卫生间。苏小妹手里握着把梳子在镜子里惊愕地瞪着马小波问:“老天,你怎么收拾起来了?你是个男人呀,快给我,我来收拾。”马小波自我解嘲道:“我还算个男人吗?……”苏小妹把那团纸扔进纸篓,抱住马小波说:“谁敢说你不是男人?一两次发挥不好而已,是你缺乏锻炼。肯定平时没找其他小姑娘玩过,我要是你老婆,才不会把你管得那么严,一切随你高兴。”马小波始料不及,心下感慨了老半天,抱着苏小妹不撒手,生怕对方看见他惊愕的表情。
  重新坐回白墙下的红沙发上,苏小妹趴在马小波膝上,马小波面无表情地望着对面墙上的石英钟:还有二十分钟。
  电视里依然是广告。
  苏小妹望着马小波,目光像是在梦游,喃喃道:“小波,你说,要是当初咱们结了婚多好啊?你说,咱们这辈子还有可能生活在一起吗?”
  马小波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呀,如果这一切全是苏小妹的圈套,她想破坏两个家庭而和我生活在一起,岂不是让她得手啦?真要是这样的话,麻烦可就大啦,这辈子也许就毁在这个精神偏执的女人手里了。”马小波不敢暴露出自己的惊慌来,凭着过去他对苏小妹的了解,这不是她的作风,但时光既然可以改变她的外表,怎么不能同时重新雕蚀她的心灵?马小波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目光中充满了忧伤。苏小妹无限敬仰地望他一眼,张嘴在他大腿上咬了一口,说道:“爱死你了!”马小波想不到她会隔着裤子咬自己的腿,心下十分感慨:“老天,这是多么迫切的爱呀!”他更加紧张了,忍不住问道:“小妹,你跟你老公提起过我吗?”
  “没有,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苏小妹坚决地说。
  “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就是我的秘密。”苏小妹幸福地望着马小波。
  马小波冲动地抱住了苏小妹:“小妹,我愿意成为你永远的秘密。”
  “可我希望能一辈子跟你生活在一起。”
  “不,小妹,还是这样最好,一结婚,一切美好的都不存在了,我不想失去你,不想让我们俩成为敌人和陌路。”
  “我懂……”
  苏小妹双手紧紧握着马小波的一只手,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不能放开。
  但马小波必须走了,他毅然决然地站起来向门口走去,苏小妹不撒手,几乎被他拖到了门边。
  有些错误是绝对不可以原谅的
  匆匆奔出苏小妹家的单元门,马小波出了一身虚汗。下楼梯的过程中,他觉得每一扇门的猫眼里都有一只眼睛在等着看清他的尊容。第一次,马小波觉得自己像过街的老鼠,像被人追逐的小偷。而苏小妹却一直站在楼道口目送她的情人狼狈逃去,她的脸上挂着幸福的红晕。
  来到大街上,马小波放慢了脚步,一边回味与苏小妹在一起的情景,一边置疑它的真实 性。真的与庄丽之外的女人有了私情吗?并且就在几十分钟前发生了关系吗?没有,不可能,马小波不是那样的人,庄丽更不允许他那样做。马小波所有的闲暇的时间,必须全部和庄丽在一起,由她来支配他,他根本没有机会。
  所以,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不存在的。
  只是,马小波和庄丽之间多了一个叫秘密的东西而已。
  终于也有了情人,同时成了别人的情人,马小波感到一点虚荣和万分愧疚。
  “无论如何,这是我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只要守住这个秘密,对于庄丽来说,我还是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
  马小波有些坦然了,他脚步轻快地往美发厅赶去。刚到门口,庄丽正好出来。看到那张光鲜冷漠的脸,马小波突然慌乱起来,乱了方寸,不知道如果她要盘问,自己该如何回答。然而对方甚至没心情看他一眼,径直顺着人行道走去。马小波赶紧跟上,感到自己就像前面那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养的小宠物,一只小狗或别的什么。
  一路之上,望着庄丽苗条的背影,马小波想起苏小妹已近臃肿的腰身和那些不堪入目的身体部件,感到了真实尖锐的近。他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以防被飞来的利器所伤。
  有时候,虚幻是慰藉,而真实却是伤害。
  为了确定刚刚发生的一切的真实性,回到家,趁庄丽上厕所之机,马小波去阳台上给苏小妹打了个手机,他用眷恋而深情的嗓音告诉她:“我已经回到家了,回头再联系吧,下次由我选一个地方,好好向你展示一下我的强大。”
  苏小妹却轻轻地笑了:“不必了,有一次就够了,我想,我得到了。”
  苏小妹的语气令马小波意外,他追问:“为什么?你得到什么了?”
  “我呻吟,是为了让你还想要我;我和你做a,是为了得到你的孩子。”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知道我这辈子不可能得到你,我只好得到你的孩子,至少,我们的孩子可以和我在一起。”
  “你怎么敢肯定你怀上了我的孩子?”
  “我的心告诉我的。”
  “你太唯心了吧,心怎么告诉你?”
  “我相信我的心,因为我想着今天能遇见你,它就带我见到了你。”
  “这么说我们碰见不是偶然?”
  “有时候偶然就是必然。”
  “什么时候?”
  “在你心有所想的时候。”
  沉默了片刻,马小波像爱情电影里的男主角一样投入地念了句“台词”:
  “谢谢你,小妹,我会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谢谢你给我的孩子,它是我们共同的孩子,也是我们共同的秘密。”
  挂掉电话,马小波怅然若失,不是因为苏小妹那一番话,而是他有了新的发现,那就是,他觉得在他和庄丽的夫妻关系上,自己的过错肯定很多,因为他终于发现,他和其他男人一样,都是自以为是的人,而且他根本不知道女人们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马小波站在阳台上,望着苏小妹家的方向遐想,良久,轻轻地叹口气,转过身来。庄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目光冷冷地审视着他,问道:“刚才跟谁打电话呢,这么伤感?”马小波再次感到了慌乱,信口扯谎:“一个客户,约好了明天见面。”然而终是底气不足,眼神游移不定,反而引起了庄丽的怀疑,研究着他的表情。马小波感到了屈辱,他粗鲁地推开庄丽,走进了书房,一边大声地发起牢s:“你不要用审犯人的口气跟我说话好不好?我是你丈夫,不是你养的宠物!”庄丽的火气也上来了,眉头拧成了一团,可是她还没开口,马小波的手机响了。
  马小波撇开庄丽,没好气地翻开机盖,心脏瞬间停跳了:竟然是刚刚拨打过的苏小妹的号码。马小波望着手机屏幕,犹豫不决,手机铃声执著地响着,两声,三声,四声……就要结束的时候,庄丽冲过来抢过了手机。马小波抢了一下没抢回来,大声喊道:“你干什么?”庄丽冷笑道:“干什么?你为什么不接?”马小波不甘心地说:“还不是刚才那个客户,已经给他说清楚了,没必要再接了,浪费电话费。”这个解释太幼稚了,给了庄丽接听电话的勇气,她摁下了接听键。
  那一刻,马小波仿佛看到地狱的大门打开了,他后悔死了。情急之间,想冲过去夺过手机扔到楼下,但是还没等他行动,已经听到苏小妹的声音说:“小波,我突然很想你,想得我想哭。”庄丽脸色大变,眼睛瞪得老大,嘴唇开始哆嗦,但她坚强地听着。苏小妹还在说:“小波,小波,你怎么不说话,不方便吗?”马小波瘫在了床上,把一只手伸向庄丽哀求道:“求求你,挂了吧。”庄丽无声地惨笑着,望着马小波,眼里的泪水开始往外溅。她终于冲手机骂道:“c你妈,马小波已经死了!”苏小妹挂断了电话。
  马小波趴在床上,把头埋进床单里,像一只把脑袋钻进沙里的鸵鸟,自欺欺人地试图躲过致命的打击。庄丽直戳戳地站在那里,用变了调的声音说:“你不要装死,今天你要不说清楚,有你的好果子吃。”那一刻,马小波真想跪下来,向庄丽坦白一切,然后请求她的原谅。但是他很快就否决了,他太了解庄丽的脾气了,如果他承认了一切,只能意味着两件事:一是离婚;二是出人命。马小波在黑暗中寻找来拯救他的上帝,可是只看见了群魔乱舞。看来他只能自己救自己了。
  马小波坐起来,平复了一下心情,平静而轻松地对庄丽说:“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个女人是我的客户,她喜欢上了我,我一直躲着她,可她还是纠缠不休;小丽,你相信我,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庄丽想了想说:“好,要我相信你不难,你当着我的面骂她。”马小波始料不及,犹豫道:“这恐怕不好吧,人家只是喜欢我,我不理她就行了,犯不着骂她。”庄丽哼了一声说:“你不骂,就是心里有鬼。”马小波推心置腹地说:“小丽,你太任性了,我大小是公司的首席策划,怎么能出口伤人说脏话呢?这不是破坏公司的形象吗?老总知道了非炒了我。”
  往常说到饭碗问题,庄丽就会罢休,这次显然性质不同,她冷笑着说:“你为了你那点臭面子,宁肯把老婆气死!好,你不骂我骂。”她哆嗦着翻出苏小妹的号码,就要按拨出键。马小波赶紧说:“我骂,我骂。”夺过手机来,可怜兮兮地望着庄丽问:“我从来没骂过女人,怎么骂呢?”庄丽说:“你骂她贱货,不要脸,叫她别再缠着你了。”马小波为难地说:“这话你们女人才骂得出口……”庄丽不耐烦地说:“你骂不骂,不骂我骂。”马小波赶紧说:“我骂我骂。”鼓足勇气按下了拨出键。
  通了,苏小妹在那边说:“喂?”马小波说不出话来,看看庄丽,庄丽认真地准备听他说话。马小波嘶哑着嗓子说:“你误会了,以后咱们不要再见面。”苏小妹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弄糊涂了,问道:“你怎么了小波?刚才那是谁?是你太太吗?”马小波赶紧说:“好了,再见。”庄丽越听越气,扑过来抢过手机大声说:“喂,喂!你是个什么女人?你怎么这么贱?你自己没有老公吗?非要抢别人的老公!天底下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吗?……”马小波如同在油锅上煎熬,咬着后槽牙硬挺着。
  庄丽正骂得痛快,苏小妹挂了电话。再打,不接了。庄丽一腔妒火无处发泄,扭头看到马小波在发愣,甩手把手机砸了过去,马小波伸手去护头,手机砸在手背上,感到一阵剧痛,“哎哟”一声,赶紧看手,已经慢慢肿起来了。要在往常,马小波受了伤,庄丽马上就没有了火气,反过来哄马小波,但这次她反而冷笑了,不屑地说:“打死你你也是为别人死的,和我无关!”说完,转身去了客厅。很快,马小波听见防盗门重重地关上了。
  马小波躺下来,望着天花板,感到手背火辣辣的,看一看,已经紫青紫青的了。他想不到事情在瞬间变得这样糟糕,重重地叹口气,自言自语道:“妈啊,终于结束了。”此时,他已经没有了主张,冷静了一下,正想爬起来找到手机给苏小妹解释一下,然后请她为自己圆谎,听到钥匙粗暴地c进防盗门的声音,赶紧又趴下来,开始捂着手呻吟。
  庄丽去而复返,径直走回书房。马小波担心地想:“她不会拿了东西回来想砸死我吧。要砸就砸吧,是我对不起她,死了就算了!”闭着眼等待命运的安排。庄丽铁青着脸走进来,看也没看马小波,捡起他的手机,又往出走。马小波预感到什么,睁眼看见庄丽拿走了手机,赶紧叫道:“你拿走我的手机,客户找我怎么办?耽误了公司的事情就闹大了。”庄丽怨毒地说:“你不顾我的死活,我也什么都不在乎了。我一定要把你们的关系搞清楚!”
  马小波说:“你去哪里?”
  庄丽说:“跟你没关系,我也去找个情人玩玩。”
  防盗门又被摔上了。马小波颓然倒下,感到了末日的来临,脑子里反复想着一句话:“莫伸手,伸手必被捉。”马小波沮丧地想:“人家搞了那么多情人,什么事没有,我还没明白过怎么回事来,就露馅了,遭到了报应,多么不公平啊!”
  天黑下来了,庄丽没有回来的意思,马小波有些怕她回来,如果庄丽搞清了他和苏小妹的关系,后果将不堪设想。马小波一动也不想动,这半天他终于想明白了:对于某些人来说,有些错误是一次也不能犯的。这是乖谬,也是宿命。很可能庄丽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
  第七章 同居
  除了那个家已经无处可去
  庄丽拿走马小波的手机,原本是怕苏小妹再给他打电话,两个人编制骗局。盛怒之下,她想去范红那里住一个晚上,让马小波着着急。走出单元门,凉风一吹,庄丽想到应该先确定一下马小波和苏小妹的关系,然后再决定自己怎么做——回去还是去范红那里——她觉得总让范红知道自己拴不住男人的心,挺没面子的。于是庄丽想到可以利用马小波的手机试探一下苏小妹,她翻开马小波的手机,找到苏小妹的号码,给苏小妹发了一条短信:“我从家里出来了,你干吗呢?”
  苏小妹果然上当了,回道:“想你呢!很担心你,你太太没为难你吧?”
  庄丽感到胸腔都快气炸了,站下来,哆嗦着又发道:“我没事,想见你一面。”
  苏小妹回道:“我也想见你,你还是来我家吧,这回你可要好好表现。”
  庄丽眼前一阵发黑,忍不住蹲了下去,用手扶着额头。有个老太太走过她身边,站住了,担心地看着她,问道:“女子,你没事吧?”庄丽站起来,对老太太凄惨地笑笑,转身走了。
  庄丽很想见见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可她缺乏勇气,此刻,她觉得自己反而是多余的,是应该内疚的那一个。而且,她不知道苏小妹的家在哪里,如果通过短信问,一定会被对方识破。庄丽只是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那个人,她想找张床躺下来,仔细地把自己和马小波的这些年想想清楚,把刚刚发生的这件事情想想清楚。可是,她应该去哪里呢?回父母家吧,这些年跟马小波吵吵闹闹的事,从来也没对爸妈说过,老两口都以为小两口一直很恩爱幸福呢,此时回去,难保不被看出来,给老人平添心病,况且,让爸妈知道自己的老公有了情人,庄丽觉得挺丢人的,毕竟是嫁出来的闺女了,跟爸妈的关系不比从前。此刻,庄丽有家难回;去范红那里吧,这次的性质跟往常不同,不是夫妻矛盾,而是婚姻出了问题,往常庄丽在范红那里告马小波的状,同时显示着马小波对她绝对的忠诚,有她挑剔的份,没马小波挑剔的份,其实是标榜她在马小波心目中不可动摇的位置,以及马小波对她绝对的爱和臣服,而今,这件事把以前的一切都一笔勾销了,等于说庄丽一直在自欺欺人,她怎么对范红开这个口?此刻,庄丽是有苦无处诉。
  离开马小波,离开倾注了自己全部心血的那个家,庄丽感到了走投无路。她开始流泪,同时感到心在揪痛,她恨死了马小波。庄丽越想越气,恨不能把马小波一块块咬碎,她打通了家里的电话,一听见马小波的声音就骂道:“你死去吧,你这个王八蛋,你怎么不死?!老子再也不回去了,老子撞车呀,撞死算了!”
  马小波在那边叫道:“小丽,你在哪里,你别胡来!”
  庄丽叫道:“我死了,跟你没关系!”挂断了手机,又关了机。她站在马路边,不知该往哪里去。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司机探头问道:“走不走?”庄丽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转身向前走去。夜幕开始低垂,华灯初上,庄丽毫无目的地走着,她在想:“我哪里做错了?”想不出来自己做错了什么事,马小波要这样对她。于是,又开始流泪。
  马小波拨打自己的手机,关机了,又拨打庄丽的手机,也关机了。那一刻,他感到了恐惧,觉得庄丽真的出事了。他躺不住了,跑到卧室,拉开床头柜,拿出药水来,胡乱给手背上抹上,匆忙出门找庄丽了。马小波不担心找不到庄丽,他了解她,知道如果不出事,她一定会回来的,他担心的是找到庄丽,如何跟她解释这件事,他猜到庄丽此刻一定知道他和苏小妹的关系了,那么解释就是徒劳,他面临的是如何解决这件事情。解决方法有两种:一是向庄丽坦白一切,请求她的原谅,然后一辈子被她揪着小辫子活着;二是心照不宣,冷静地离婚,各奔前程。马小波想了想,这两个办法都不理想,都无法面对,他感到了深深的懊悔,真希望奇迹出现,让时空倒转,自己没有跟上苏小妹去她家里。当然,这是妄想,马小波想到了死。
  马小波走了好几条街,都没有看到庄丽的影子,他感到身心空前的疲倦,就打了个出租车,继续找。跑了大半个城市,还是没有看到庄丽。马小波侥幸地想:“也许她已经回去了。”他就往回赶。上了楼,开门的时候,马小波轻轻地把钥匙c进去,同时想到:“如果转三圈扭开,庄丽就没回来,如果一下就开了,庄丽肯定回了家。”结果,钥匙在锁孔里第一圈没打开门,马小波的心向下沉去——门还是他出门时反锁上的。
  进了屋,马小波不甘心地把各个房间都找了一遍,当然是徒劳。最后他回到卧室,在宽大的双人床上躺下来,望着吊灯,脑子里一片空白。片刻后,他给范红打了个电话,问庄丽在不在她那里,范红说:“小丽没来呀?你俩又吵架了?”马小波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你告诉我,庄丽真不在你那里吗?”范红说:“真不在,我男朋友在呢,要不叫他跟你说句话?”马小波说:“那就算了,她万一去你那里,你赶紧给我家打电话。”范红追问:“你俩又怎么了?这么晚她还没回去啊?要不,你给她妈家打个电话问问吧。”马小波说:“没事,我们出去逛,走散了,她一会儿就回来。”范红说:“你俩真逗,那我挂了。”
  马小波没有给庄丽父母家打电话,如果庄丽回了那里,比回来更让他安心。马小波考虑着,如何面对两位老人。
  庄丽一个人在街上转到半夜,想不出来除了自己的家还有哪里可去,就回来了。她刚把钥匙c进防盗门,马小波就拉开了门。庄丽没有看马小波,轻轻地走进去。马小波试图抱住她,庄丽把他推开了。马小波轻手轻脚地跟在她身后,但是庄丽走进卧室后,随手关上了门 。
  马小波丧失了表情的能力,听见庄丽在卧室开衣柜收拾东西,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后,庄丽拉开了门,身边一左一右两只行李箱。马小波真想跪下来拦住她,但他从庄丽淡漠的表情中读出了决绝。
  马小波说了一句毫无意义的话:“不走不行吗?”
  庄丽冷冷地说:“不行。”
  马小波哀哀问:“你要去哪里?”
  庄丽凛然地回答:“不用你管!”
  马小波忧伤地望着庄丽问:“不走不行吗?”
  庄丽不带感情色彩地说:“不走我会死。”
  马小波低下头去,揪住了自己的头发,庄丽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良久,马小波抬起头来苍白着脸客气地说:“那就明天再走吧,今天太晚了,我不放心你。”
  庄丽想想说:“可以,但你不要打搅我,我不想听你说任何的话。”
  马小波痛苦地闭上眼睛,点点头。
  庄丽关上了门。马小波站在门外,面对那扇门,没有动。
  庄丽回到床上,关上灯,把枕头捂到脸上,开始哭泣。哭了整整一夜,没有睡觉。天亮后,她拉开门,看到马小波还站在外面——他一夜没动地方。
  庄丽没有丝毫感动,用红肿的眼睛望着他。
  马小波嘶哑着声音低低地说:“我想过了,是我对不起你,应该走的是我,你留下。”
  庄丽坚决地说:“我走,我带所有存款走,存款正好是我的名字;房子归你。”
  马小波诚恳地说:“你不能走,你一走你爸妈就知道咱们的事了,他们肯定承受不住打击,说不定会病倒。”
  庄丽冷冷地说:“我们家人的死活与你无关!”
  马小波推心置腹地说:“有不让老人病倒的办法,为什么非要让他们受打击?我对不起他们,可我只是个女婿;你是女儿,不能把生养你的父母搭上。”
  庄丽想了想说:“那好,房子归我,存款归你,我一会儿就去转到你的名下。”
  马小波苦笑道:“我什么也不要,我自己造的孽,自己受惩罚。”
  庄丽说:“也好,你工资高。那我谢谢你了。”
  马小波听到“谢谢”,差点哭出来,哀求道:“我要走了,能不能抱你最后一次?”
  庄丽想想说:“不能。”
  马小波眼睛里划过流星般的失望,孤独地转过身去,慢慢走向书房,他得去收拾东西了。庄丽在背后说:“上班后找单位开个证明,有时间去民政局吗?”
  马小波没有回头,像个老头一样边走边摇头,喃喃道:“不能办离婚手续。”
  庄丽打量着他的后背问道:“为什么?”
  马小波叹口气说:“为了你的父母。”
  庄丽说:“也好,等我也找下男朋友了,咱们结婚离婚同时办。”
  马小波闭上了眼睛,摸索到书房,把门关上,爬到床上去,立刻昏睡了过去。蒙眬状态中感恩地想:“终于可以睡觉了。”
  过来人都不再对婚姻抱有幻想
  马小波觉得良心上很是不安,思想斗争了整整一天,决定做最后一次的努力,如果庄丽肯给他机会,他愿意用后半生来赎他的“罪”。马小波在办公室给庄丽发了个短信:“我能不能租下你的书房住,跟你是个照应,还可以给你炒菜;事到如今,我知道说什么也晚了,你可不可以看在夫妻多年的份儿上,给我三年的时间,如果这三年你发现我爱的还是你一个,你再让我回到你的身边?”发过去后,觉得不够诚恳,也不够公平,就又发了一条:“这三年里你可以交男朋友,只要不结婚,什么都可以做;而我则照顾你三年,不跟任何女人交 往,这样才能见出我的真心。”
  马小波写短信的时候,把自己都感动了,然后就等庄丽的回音。他猜测着她是会跟他辩论谁是谁非,还是无所顾忌地骂他,结果,庄丽很快就回信了,她简单明了地命令道:“给你三天时间搬出去,三天后我就要换门锁。”
  马小波颓然趴到了桌子上,感到了空前的疲倦,然而思想却极度活跃起来,他有些庆幸庄丽的决绝,觉得自己反倒有些感情用事了,心想:“过去的三四年,我对庄丽绝对的忠诚,可是又如何呢?吵闹、诋毁、猜忌、抗争、折磨,让人身心疲倦,并不像童话的结尾所描述的:‘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童话故事以结婚为结束,真是聪明啊!而现在我已经对庄丽犯了罪,即使她肯给我机会,以后的生活中这件事一定难免成为定时炸弹,不幸是可想而知的;或许,庄丽的绝情是明智的,这对两个人都有好处。”同时马小波做出了一个决定:“今后无论跟哪个女人在一起,绝对不能结婚,高兴就在一起,不高兴一拍两散。”然后,马小波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过来人了。
  晚上下班后,马小波感到了从没有过的强烈的回家欲望,他竟然是那么的思念庄丽。可是他明白,一旦两人见了面,这些美好的情绪就会被恶劣的东西取代,因此,马小波决定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学会用理智支配言行。他跳上电车,准备没有目的地到处转转,等庄丽睡下再回去,还有,就是考虑一下搬到哪里去。在电车上,有一刻,马小波想:“如果自己学习金岳霖教授,林徽因住到哪里他就跟着搬到哪里,在自己家的单元里租套房子,悄悄地照顾庄丽,年深日久,她一定会感动,然后重新接纳自己。”马小波甚至幻想到了最后破镜重圆时感人肺腑的场面,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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