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狼》第 9 部分

  把那人拉回来交给了老太太,我才完全清醒了,原来老太太纺线纺到后半夜,发觉有贼在挖屋后墙,她没有惊叫,也不理,只是停下纺线,坐了小板凳就看着那屋角墙土往下落。果然不一会儿,墙角根出现一个小窟窿,有贼的一颗脑袋探进来看,老太太就势将小板凳垫了贼的下巴,贼被卡在那里,动不得也说不出话,老太太才又拉开了电灯,过来叫醒烂头,烂头又打醒了我。
  “你这龟孙子,做贼做到我家来了?!”老太太把一口痰吐在贼的脸上。
  贼趴下就磕头:“乃乃,叔叔,我再不敢来了,再来让狼吃了我,吃得一个骨碴碴都不剩!”“说得巧!”老太太说:“让狼吃了你,你知道现在是没狼了这么说?!”院门口咚哩哐啷进来三个人,是烂头和一男一女,烂头骂道:“没狼?这就是狼!”从院台阶上拿起了个g子就打,血从贼的头上往下流。那男子却进了老太太的卧屋,直声问:“n桶呢,n桶呢?”提了半桶生n就哗啦浇在贼的头上身上,贼吱哇着喊疼,而满屋满院一股ns味。
  “你这是浇贼哩还是熏咱哩?”女人说。
  女的瘦高高的,一对杏眼,头发上别着一枚白发卡,她弯腰提了空n桶要出去时,经过了我的身边,我蓦地看见了她的衣领没有扣严,脖子上有着佩戴挂件的绳系儿,绳系儿是黑色的。我的金香玉绳系儿就是黑色的!但我不敢肯定她的黑色绳系儿就是我的,更不敢肯定她挂的就是我的金香玉。
  n水和血水混合着把贼脸弄成个大花脸,贼用袖子擦,烂头一g子又磕在贼的p股上,g子断了两截。
  “叔,叔,不要打我,”贼说,“娃认识你么!”“认识我?我是谁?”烂头说。
  “你是捕狼队的,”贼说,“今早我还见你们队长了。”“胡说!他在哪儿?”
  “我不敢胡说,我是在红岩寺下边的沟道里见的。”我们停止了殴打,问贼所见到的捕狼队队长是什么模样,他竟回答得一点不差。那么,舅舅在红岩寺了?!烂头一拍脑门叫道:我这么糊涂的,怎么就没想到红岩寺呢,红岩寺是你舅舅认识的那个老道住的地方,而你舅舅走失的三岔沟口往北一直往沟脑就是红岩寺呀!我想起了刚才还在做的梦,我说不清这个贼的出现是一种什么缘分,我说,我要见舅舅,咱们去红岩寺。
  第二十五章
  (……我想起了刚才还在做的梦,我说不清这个贼的出现是一种什么缘分,我说,我要见舅舅,咱们去红岩寺。)
  烂头去上厕所,却在院子里咳嗽了一声,老太太的女儿就出去了,这情景别人没留神,但我却注意到了,直在心里骂烂头胆大,却也站在门口,以防老太太的女婿去院里。过了一会儿是烂头先回来,他在对我说如果要去红岩寺,还得原路返回到三岔沟口再进北边的沟,需要二至三天,即使舅舅在红岩寺,会不会就还呆在那里的,问我怎么办。接着是老太太的女儿也进来,手里提着从厨房拿来的热水壶,问我们喝不喝,都说不喝,她也不倒了,说:“从前边的脑沟梁翻过去往东,是可仍直接到红岩寺的,只是路难走。”我看看她,却发现她脖子上的黑色绳系儿不黑了,是条黄色的。黄色绳系儿是烂头买来的弥勒佛挂件的绳系儿。我立即肯定了她先头挂的就是我的金香玉,是烂头偷拿了去送她的,刚才在院子里他将自己的那挂件又交换了。我心里一喜,说:“这就好,路难走却捷快么!”烂头又踢了贼一脚:“你知道路不?”贼说:“知道,我就是从这条路过来的。”烂头说:“那你带路!”就这样,意外的盗窃事件,贼竟成了我们的向导。老太太和她的女儿赶紧烧锅做饭,一定要我们吃罢饭了清早赶路身子不冷。我和烂头也就收拾行李,烂头在弯腰系鞋带时突然叫道:“书记,你瞧那是什么?”
  我弯腰看了,就在炕与柜子的夹缝处有了我的金香玉。烂头说:“这一定是你睡觉时卸下来放在柜盖上掉下去的,要是没寻着,我可是重大嫌疑犯了!”我没有说破,只笑道:“活该完璧归赵给舅舅哩!”贼是个瘦子,殷勤机灵,一路上对我们伺候得还好,我就慢慢放松了对他的警惕,让他背着我们装干粮的袋子和枪。经过一片林子,烂头的头痛病犯了,我让他靠在树上替他捏头,捏得我一身汗,疼还不能止,我就让贼为他捏,后来拿拳头砸,甚至脱了鞋啪啪啪地扇打天灵盖,疼才减弱了,但人却虚脱得躺在那里如一摊稀泥,连眼睛也懒得睁。烂头的病这是整个寻狼过程中犯得最严重的一次,他说他有死亡感,我也感到了他要死亡的恐惧,我叮咛贼去林子里找些泉水来,我当时想着⊙水找来了可以给他烧一缸热水喝,我却真傻,竟一时忘记了他的身份是贼,并没有让他放下背着的方便面口袋和枪。贼去了好久的时间没有回来,我气得只是骂,但是没有声息,待我亲自走出林子,林子外的一个崖脚处有一泓水泉,泉边有贼跪下去喝水的膝盖印,一棵小桦树上挂着枪,而贼不见了,方便面口袋也不见了。
  这个半天,我和烂头是没有吃一口食物的,我跪在烂头面前责备着我自己,烂头却安慰着我了。他完全像变了个人,说只要枪没有丢,这就好,少吃一顿两顿有什么呢?我让他多歇一会儿,重新去舀水来烧了给他喝,并要出去寻找能吃的东西,他扶着树站起来,说不敢多歇的,歇久了就走不动了,必须限天黑得赶到红岩寺。可想而知,我们行走得是多么缓慢,直到天黑,才走到一个有着人家的沟里,拍打着门环要求投宿。
  你是无法想象,深山中会有如此整端的四合院,虽然堂屋、厦房、以及柴棚磨坊牛棚猪圈院墙都是以石板苫顶,但宽敞干净,连一根柴草渣儿都没有。更出奇的是大大小小六七口人,皆五官清朗,衣着鲜亮,你不得不感叹在深山里除了痴呆、罗圈腿和瘿瓜瓜外,仍是有着英俊人物的。我们进去的时候,这一家人正在吃晚饭,在那么一个灶台上安装了一架更来沧樱毯玫能衤竺嫱欧诺搅塔更来沧拥牟圩永铮桓鋈似镌诟烁苌贤掳矗更辣愠尚沃笤诠铩K鞘前聪乱徊酃┮桓鋈顺裕葑邮桥ㄅǖ拇椎乃嵛逗徒婺┑那何叮浠蛄思父雠缣纭N颐撬得髁死匆猓哟罂簧咸吕吹哪腥怂担骸班溃抢锶耍≌饽忝茄岸粤耍沂谴宄ぃ庖还道镌倜挥斜任壹腋删坏牧耍∽剑剑腿讼劝匆徊圩影。 甭槔炳更朗欠浅:玫亩鳎页粤肆酵耄猛烦粤巳耄隽艘簧淼暮梗吠词敲飨缘睾枚嗔恕3园辗梗腥撕臀颐亲诎才盼颐切⒌南梅坷锼祷埃浠ㄔ虮缓⒆用潜ё磐嫠!D腥宋世猛坊雇诽勐穑猛匪道厦×耍话碌模腥司退滴腋阒沃危底排呐睦猛返哪源ㄍ肭逅薜赝缴掀昧耍桓龃筇さ鹪谧旖牵帜闷鹨话汛缸樱剩耗憬惺裁疵郑坷猛匪担耗吕住D腥怂担阂换岫医心悖憔陀ψ拧@猛匪担亨拧D腥说土送愤催垂竟灸钸读税牖幔偷匕讯ぷ油缴辖遥乙幌拢担耗吕祝±猛返溃喊ィ〈缸釉龠说匾辉遥盗巳猛酚α巳缸右苍伊巳拢腥怂担夯固鄄惶郏课铱醇猛吩诖勺叛垩案芯酰┝怂担汉枚嗔恕D腥怂凳呛昧嘶故呛枚嗔耍坷猛匪担何艺獠∥抑朗窃趺春ι系摹D腥怂担何宜洳皇且缴胰粗篮Σ〔煌夂跞悖皇悄谏耍皇峭飧校皇撬抟担谏送飧谐砸┐蛘肽苤蔚模抟稻偷没鼓跽恕@猛匪担慵矣泻穑磕腥怂涤校猛匪的阏乙桓隼矗业冒讯ぷ油飞隙ち耍
  男人果然找来一个葫芦,烂头就把三颗长钉往葫芦上钉,一边钉一边说:你是往墙上钉哩,我老家那儿的老人让我往葫芦上钉,葫芦权当我的头,别人遭孽了到y曹地府受刑,我是现世报!那男人倒嘿嘿嘿地笑了一通。
  “头疼了用钉子钉,手腕子变细发软了怎么治?”我想起了舅舅,问这男人。
  “谁有这病?”男人说,“前世若不是被人绳绑索捆,也该是今生里绳索捆绑过别人,是不是?”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院子里一阵猪的叫唤,男人对着窗口朝院子里喊:“给蒸些土豆吃哇,吃饱了少屙少n也是分量嘛!
  把架子收拾好!“院子里说:”这你得绑架子哩!“男人转过头对我们说:”明日得把猪抬到山下收购站,晚上要收拾好抬猪的架子的,咱这儿没通公路,啥都要往山下抬哩!“我们忙说,你忙吧,男人就走了。
  烂头却对我眨忽眼儿,说道:“你不去阻止?”我说:“我阻止干啥?”烂头说:“把猪交到收购站就是为了杀猪吃r呀!你总反对我吃荤,可都不吃荤了,收购站的人干啥呀宅屠宰场的人干啥呀,r店的人罐头厂的人都干啥呀?!”对于民间广泛流传的轮回转世说法我是不以为然的,那是为了给芸芸众生劝善,但我坚持灵魂是随物赋形而上世的,人虽然是万物之精华,从生命的意义来说,任何动物、植物和人都是平等共处的,强食弱r或许是生命平衡的调节方式,而狼也是生命链中的一环,狼被屠杀得几近绝迹,如果舅舅的病和烂头的病算是一种惩罚,那么更大的惩罚可能就不仅仅限于猎人了!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那你就慢慢地头痛吧!”“我活该疼,”他说,“可你说植物也是有生命的,你怎么还吃粮食蔬菜呢?”
  “不吃粮食蔬菜,满世界都是庄稼草了!”“可现在人吃得把所有能种庄稼的地方都开垦成田了,这怎么说?!”“这不就有了战争、灾荒,不又要计划生育吗?”
  “你是文化人我说不过你。”烂头挥了挥手,收拾床铺要睡觉了。我们常常为这样的问题争论,但争论从未有结果,我也恨我自己没有更高的文化水平,一下子就说服了他。但每一次争论完,我倒吃惊我现在怎么蛮有了觉悟,已经不是以前西京城里的那个灰不沓沓的我了?堂屋里,房东的女儿打开了收音机,正播放着什么曲子,音乐一起,我的感觉里,无数锋利的刀子在飞。便想到西京城里老婆这阵在干什么呢,那个小圈子里的文化人又在干什么呢,他们一定都在疑惑:子明呢,子明到什么地方去了?而我现在是躺在了商州深山的农家里,窗外是鸟的鸣叫,床下有蛐蛐在呐喊,一直趴在东边墙上的那只簸箕虫,这会儿也爬动了,发出嚓嚓的碎响了。
  烂头铺好了被褥,蹲下去往床下探望,他是睡过了一次有木瓜的床,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绳,又骂了一句生龙寨的老头子。
  “那是人家故意要整你的,”我说,“哪里会到处都在床下放木瓜?”
  烂头关了门,突然笑嘻嘻了一会,悄声说:“我给你现在说哩,那婆娘是个好婆娘,水大得很哩。”“你还真的得了手了?”我说。
  “外边人么,哪个猎人没那个事?”他说,“你也是出来时间不长短了,你就不想老婆?”我没理他。
  “我这阵想了。”他盘脚搭手坐在床沿,在席上掐个席眉儿掏耳朵。“一掏耳朵,注意力就到了耳朵上,下边的就没事了。这是你舅舅教给我的。”“头才不疼了就胡思乱想!”我摸了摸胸口,隔着衬衣,硬硬的,金香玉还在。“睡吧,睡吧,这儿是正经人家,你别让人家听见了贱看咱。”“哎,几天不见你托p股了,痔疮好了吗?”
  我动手去拉电灯开关绳儿,却同时发现从窗棂到对面墙头拉着的挂衣服的铁丝上,一只老鼠倒着身子,四脚吊着往过爬,就像人手脚并用过涧上的铁索。我哎了一声,老鼠已过了铁丝,迅速地从窗上溜下来不见了。我和烂头立即关严了门窗四处寻打,可就这么一间房子,却怎么也不见老鼠的影。墙角有个草帽,我踢了一下草帽,草帽下也没有。我和烂头觉得奇怪,坐在床头看动静,翠花一会儿抓床角,一会儿刨刨枕头,最后也卧在那里发呆了。
  就这么大个地方,老鼠能跑到哪儿去?烂头又用脚踢了踢那个草帽,草帽还是那个草帽,踢到门口。
  我说草帽是人家的,你踢到门口,夜里开门不小心踩坏了给人家赔呀,过去把草帽捡起来往墙上挂,草帽却沉沉的,一翻过来,老鼠竟四脚紧紧地趴在草帽壳里,我一惊,猛地站起来,桌角正磕着额头,血刷刷地流下来,老鼠就势蹿上门框从屋椽的缝里逃走了。惊叫声惊动了院子里忙活的村长,进来忙为我烧了一些头发灰敷住了伤口,说:“这也好,你头上一烂,你那同志的头就不疼∷。”重新睡下,翠花上到我的床上来,还是那么弓成一盘在枕头下,我把它拨走了,烂头笑着说,翠花翠花,你过来,真老鼠你抓不住,可别把我的东西当老鼠抓啊!
  天未明,院子里就一片响动,是村长和几个孩子将猪捆绑在担架上要抬下山去的,我们似乎醒来,又沉入梦境,一直睡到了太阳从窗棂里照进来,半个p股都热辣辣的了。家里只有了村长夫妇,吃早饭的桌上,我问起红岩寺的方位,村长立即问:去弄金香玉吗?他也知道红岩寺老道手里有金香玉?!“这谁不知道呀?”他说,“这一半年多少人都去弄金香玉哩,那老道手里早都没货了!”老道不是捡了一整块金香玉吗?谁弄走的,能不能再弄到?我说:“我这个同志一心想弄一块的#”烂头就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你们真的想要吗?”村长说,“我可以给你们想办法,也只有我有办法,但价钱是有些贵。”烂头问什么价钱?村长的话却使烂头心凉了,我也心凉了:三百六十六元一克,如果真要,他可以去找一个人,听说此人从老道手里买走了全部的金香玉。“能不能少一点呢?”“这已经价低得不能再低了!”话说到这一步,买卖已不能再做,我们就告辞了。出门时,村长还在笑着说:还是去红岩寺吗?我们说,那儿有个人在等我们。他说,我的话你们要信的,就是去了红岩寺找着老道士,你们也是弄不到一克重的金香玉呢。我们说真的有人在那儿等我们的,他说那好吧,从这儿上前边那个坡,坡梁上往东走二三里路顺一条岔路下坡,沿沟道走,再拐一个崖脚,往西直走就能到红岩寺的。路过崖脚,那儿有户人家,你们捎个口信,让他们上山去修梯田,就说是我说了,过五天我去检查的,梯田还没修好的话,春上的政府救济款就彻底没了。
  我们按指定的方向走,所见到的稀稀落落的人家,都是茅屋,人穿得破烂,不是形容枯槁就是蓬头垢面,就感叹这一带是穷,再没见村长那样殷实的人家了。中午饭后,我们钻进一户人家想买些饭吃,一进去就赶紧出来,满屋子凌乱不堪,一个豁唇男人和三个孩子正吃苞谷糁糊汤面,大铁锅里用铲子一铲一疙瘩,然后就盛在原木挖出的三个小坑里,三个孩子坐在原木前狼吞虎咽。我疑问怎么不端了碗吃?烂头说,怕是没有碗,你瞧瞧这日子,全部家当不值几百元吧。但窗台上是有一蓟碗的,半碗切成方块泛着寡白色气的熟r,我说:“还有r吃么!”男人说:“今日请人锄地呀。”三个孩子立即都跑过来,满口满牙的苞谷糁,说:“不能吃我们的r!”退出这户人家,我抱怨日子这么苦焦,却还生一堆孩子,烂头说大山深处么,夜那么长,你让他们干啥呀?世上的事就是那么怪,家境好的不是生不出娃娃就是只生女娃,越是穷越能生,一生都是光葫芦!
  到了崖脚,歪歪斜斜了两间土屋,土屋是盖在半坡的,前面的墙很高,后面的墙却低,椽头几乎就挨着了崖石,翠花突然兴奋了欢叫,黑乎乎的门d里就忽地蹿出一条狗来。我拔腿便往回跑,烂头也蹴下身抓石头,狗却后腿立起来,前爪使劲摇动,烂头叫了一声:“富贵?是富贵!?”听见叫富贵,我定睛看时,可不就是富贵!而那一瞬间里,舅舅就站在门口,他披着一身的阳光,眯着眼睛在看我们了。
  第二十六章
  (……而那一瞬间里,舅舅就站在门口,他披着一身的阳光,眯着眼睛在看我们了。)
  我们和舅舅的再次聚会就在这两间丑陋的土屋里。我和烂头喜欢得抱住了舅舅;舅舅看着我们,他没有那么张狂,一脸的难堪和愧疚,但他的眼角潮湿了。我们却不提他离开的那一幕,问他的身子,问他这么几天的日子。富贵和翠花就挽作了一团在门前小土场上打滚儿,直打得尘土飞扬,台阶上的j群也乱了,嘎嘎大叫。舅舅说:“这都是缘分,这都是缘分!”我当然是把枪交给了舅舅,还有那块金香玉。舅舅怔了怔,双手在衣襟上擦拭,末了还是把枪接住,但他没有接收金香玉。
  “舅舅见到老道士了吗?”
  “他病得很厉害,已经没有金香玉了。”舅舅说,“这家老汉十几年来一直自愿去寺里掮石头修寺前塄坎,老道士把剩下的那些金香玉交给了他,我是来问老汉的,老汉说金香玉让村长拿走了。”我和烂头立即叫苦不迭,才明白了村长曾说过的话,烂头是x娘捣老子地骂了一通,甚至要折回村去寻那村长。舅舅摆了摆手,说:“看来,得金香玉也得有缘分,这就像十四号一样。”“十四号?是十四号狼吗?”
  舅舅没有回答,却要我们见见屋中的老汉。走进屋里,黑黝黝如进入一个山d,停了半会,才看清屋里一个大土炕,炕d前有着大的火炕,明着疙瘩柴火,火上有一根铁丝吊了的大瓷罐,咕咕嘟嘟地煮着什么,旁边窝着一团坐着的一个老汉和一个老妪。
  我们在门外说话的时候,他们没有出来,我们走进去,他们只抬眼看了看,深山里的贫困和寂寞,常常使山民对外来人有极端的反应,要么过分的热情,要么过分的冷漠,我说了一句:“大伯大妈好!”回应是:“坐吧坐吧”,他们终于说话了,很白的眼仁又翻下去,从身后拉过几个木墩子,并用手使劲擦了擦墩子面。
  “大伯,”我说,“我从下边村子来的,你们村长让捎话,让你修屋后坡上的梯田哩。”“我不修!”老汉倔倔地说。
  “梯田总该修的吧。”“不修!”“…………”老汉突然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我,我还以为他要扑过来打我,却猛地双腿一分开列个骑马势,他穿的裤子没有裆,垂吊下一根黑r,他说:“我没裤子!”这场面使我大吃一惊。
  烂头却似乎并不以为然,他蹴下去用手抓起一个柴g点火吸烟,说:“没裤子?!越不修田越穷得没裤子,懒和穷是连在一起的,两个人轮流着穿裤子也得修田啊!”“我才不给他裤子哩!”老妪神经质地叫起来,而且起身离开了火炕边,坐在了门槛上。“我给了他一条我的裤子,三天两晌裤裆就磨烂了。”“大伯,”我制止了烂头,“我们只是捎个口信儿,村长说五天后他来检查的,田堰还没修好,春季的救济款就彻底没有了。”老汉破口大骂:“没有了?国家给我的救济款就没有了?狗日的刘天水,他说把金香玉给他了,他给我发救济款的,现在又说不给我了?他不就是嫌我没给他狼崽子么?”
  “狼崽子,什么狼崽子?”
  “我就是不给他!大前年秋里,西林洼张家老二捉了一只老鳖,我要了去放生,他说他去放,结果他拿回家煮着吃了,我要放狼崽子,他知道了又要狼崽子,我看清他的心肝子,他不但不放狼崽子还要用狼崽子招引狼哩!他心沉得很,给啥吃啥,不给就黑着脸要哩!”“狼崽子是哪儿来的?”
  “不就是老道士给的么!”“狼崽现在呢?”
  “让狼领走了。”“这儿是有狼?”
  我看着舅舅,舅舅却别转了脸,我恍然大悟,明白了舅舅离开我们当然出自于内疚和难堪,但他是带走了狼崽到红岩寺的,见老道并不仅是为了再讨要金香玉,而是为了狼崽。突然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图景:在红岩寺有一个秘密的地方,或许是木头围起的场子,或许是dx,那里喂养了各种幼小的野兽,一旦这些野兽有了生存的能力,老道就放生了。舅舅于是就将狼崽带了去,但老道却病了,病得厉害,便将狼崽托付给了这位贫穷的山民,山民喂养了几天,然后让别的狼领走了。我相信我的感觉是准确的,歪了头从门d里往外看,土屋外那个茅草搭成的厕所边,一根木桩上拴着一只老母羊,母羊的乃头老长,这羊的奶供应着这对夫妇的饮用,也曾喂养过狼崽的。我离开了火炕,直直向舅舅走去,舅舅蹴在那里吸烟,用的是老汉的竹管子长烟袋,我拿过了烟袋吸了一口,说:“舅舅,你伟大哩!”“伟大?”舅舅似乎没有听懂,目光有些散乱。
  “我只说你把狼崽子摔死了,原来你带到了红岩寺,红岩寺真应该建立一个基地,专门喂养失去生存能力的幼小野兽。”“你说些什么?子明,我听不懂。”“老道是野生动物保护者?”
  “这我不知道。”“是你把狼崽给了老道?”
  “这,这怎么可能?这不是害我吗?”
  舅舅猫腰从门d里走出去。
  一直瓷了眼看着我们说话的烂头,见舅舅走出了屋,便大声说:“这不可能的,队长是猎人,他怎么养狼崽子?!富贵你说是不是?”富贵汪了一声,烂头说:“你们文化人不如一条狗,灵起来就你们灵,笨起来却比谁都笨!”哦,我算是醒开了,拿巴掌拍我的脑门。走出屋子,屋外红日当空,伸长四肢活动了一下筋骨,对着舅舅说,屋子里的酸菜味太重,熏得我快出不来气了。舅舅说这里是商州最穷的地方,让你能到这里来,真是丢人了。我说也确实丢人,这日子怎么个过呢?舅舅说也正是在这样的地方才有狼哩。我说了在半路上见到过的那只狼的事,舅舅定住了眼光,详细问了狼的肥瘦大小和毛色,说那是九号狼,这一带还有四只的。
  就是为了再为另外的四只狼拍照,我们决定着还将在这一带留下来。但我和烂头不肯住到山民家里去,首先是卫生条件难以接受,更有一点,老夫妇这般穷,拿什么给我们吃喝?舅舅就提议还是再到红岩寺老道那儿为好。于是,我们留给了老汉一百二十元后,离开了土屋,烂头又突发怪论,说凡是烧香念佛的没一个能发达,一心向善放生的也都是穷光蛋,这老汉长的那个模样,一看就不是个有福的相。正说着,天上飞过一只鸟,不偏不倚一粒鸟屎掉在他的鼻梁上,他再也不敢言语了模又是一个大半天,我们赶到了一座山崖下,崖是红沙石崖,并没有特别出奇处,沿着之字形的小路上去,是一个红石层叠起的平台,而平台北又是一个崖,密密麻麻长着柏树,钻进柏树林子,路旋着往上,红岩寺就到了。红岩寺实在是小得可怜的一个石d,石d并不怎么深,依d口盖了小小的土庙,庙门口的一棵古柏老得空了树身,几乎像是一块木板竖在那里,但顶梢上的柏叶却绿,树下的石碑上刻着一句话:汝砍我树我不语,吾要尔命命难逃。老道士已经十分地年迈力衰了,坐在一块发绿的方石上,皱皮包骨,面如土色,一对发白的长眉扑挂在脸上,而束起来的头发是那么稀少、干枯和肮脏,发束挽在头顶,别着一个柴棒儿。庙里冷冷清清,没有塑像,也没有香客,案桌上燃着一炷香,你不知道是敬的神仙还是老道自敬,案桌下堆了一堆算盘珠般大的土豆,而且颜色发绿。
  说实在的话,我满怀了虔诚和庄严的心情而来,这环境这老道的形状,使我觉得这老头儿住在这里似乎并不是为了传道或修炼,倒更像如同路上见到的那一对老年夫妇一样,在困苦中熬度残年罢了。面对这样的寺庙和道士,我不明白他竟有寻到金香玉的缘分,而且会喂养和放生幼小的野兽。烂头压根儿就没有一丝敬畏,他在我和舅舅招呼老道的时候就一p股坐在案桌下,脱了鞋揉脚,一边揉一边问金香玉的事,老道只说了一句:“我没有金香玉了,我也不知道哪儿还有金香玉,”气得烂头哼了一声,靠在案桌脚上就垂头呼噜开来,立时涎水流湿了一大片胸衣。
  做晚饭的水是我们亲自去崖后的山泉舀的,柴火是在庙门前捡的,饭也是自个做的;苞谷面糊糊煮洋芋,没有辣子醋,只是一股儿盐。烂头就嘟嘟囔囔地不满。
  饭后,难得的风清月白,老道又在案桌上的香炉里焚香,而烂头就歪靠在案桌腿吸烟,他吸了一根又一根,我示意他不该在案桌前吸烟,他却让我给他照张相,说:烧香供神,吸烟自敬嘛!亏他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但老道却明显地冷下脸,坐在那里把眼皮扑沓下来。舅舅便寻着别的话头,可毕竟问十句老道常常只应酬一句,烂头又总是说困,大家就说睡吧,上炕睡了。
  庙里只有一面土炕,原本是东西睡向,现在南北一排儿睡,脑袋就都枕在炕沿上。我很快就睡着了,但不久又醒来,因为浑身发痒,且有什么在腰里爬动,手轻轻伸过去,感觉是按住了一个东西,揉了揉再捏住,微微睁开眼,庙里黑乎乎地,而窗子发白,我将那小东西放在窗台,就势用指甲去压,啪一个小响。“是虱吗?”一个声音说,“虱咬着你了?你把它揉一揉扔了就是了。”我吓了一跳,抬起头,模模糊糊的光线里,发现老道士靠坐在炕墙角的。“师傅你没有睡?!”“睡着哩。”“是我们占了炕,我坐起来,你老睡吧。”“我是坐着瞌睡的。”老道士也是坐着瞌睡的?我看了看炕那头的舅舅,舅舅的身下铺着狼皮,盘脚搭手也刚醒来,烂头熟睡着,张着嘴,样子十分可怕。
  “睡吧睡吧,你的睡相好哩。”“师傅一辈子都是这么睡的,我是上回来见了师傅,才学着师傅的样儿的。”舅舅小声说,“我怎么心里慌慌的,这狼皮也扎起来了,师傅,这附近有了狼了呢。”“盼它来领狼崽的时候它不来,这阵儿它来干啥?”
  我立即过去拍醒了卧在炕下的富贵,我相信舅舅的感觉,但老道又说了一句“来就来吧,这里除了鬼就是狼虫虎豹的,你不要让狗惊动它。”我一时毛骨悚然,又拍着富贵睡了,但富贵偏是不睡,两只耳朵耸得直直的。舅舅就把富贵抱上炕,捏了一下它的下巴,富贵就伏下睡着了,也有了细细的鼾声。一切又都安静了,各人又都睡下,约摸个把小时,我偷偷地在坚持着清醒,却不知不觉又要迷糊时,隐约听见了门被抓挠的声音,忙支起身,看见老道士趴在窗口往外看,而舅舅也趴过骏,是老道士在悄声说:来了。
  “谁呀?”老道士高了声。
  “刷。”一把沙土打在庙门上。
  “是狼吗?”
  “刷,刷。”两把沙土打在庙门上。
  老道士起身下炕去开门了,吱地一下,门半开,跌进来的是一片三角形的白光,一大一小两只狼出现在白三角光里。我立即认出那小狼就是曾经被我抱过的狼崽,它明显地强健多了,但有些羞怯,先在大狼的前面,后来就躲到大狼的身后,使劲摇尾巴。
  老道士在说:“怎么不是我治的那只狼了?”大狼呜呜了两下,声音颇像个结巴。老道说:“不是的。噢噢是你碎崽子领来的,寻我有什么事?”大狼转了一下身,扫帚一样的尾巴先是夹在p股上,慢慢伸长翘高,半个p股上没有了毛矛肿得一个大包。“哟,你也要看病呀,长这么大的疮,这我怎么治?”大狼的头弯过来看着老道,又是呜呜地叫,像是哭了似的。老道士开始在地上摸,什么也没摸到,他就从头顶的发束上拔下了那根木g儿,对着那个大包猛地一戳,大狼嗷地大叫了一声,后腿倒在地上,而一股脓血喷出来,难闻的气味顿时熏得我闭了气。几乎是过了一分钟,大狼方从地上爬了起来,回转身了,这回竟将前爪跪地呜呜呜了三声,然后两只狼从三角白光里消失了。老道士重新关上门,回坐在炕墙角合眼又睡了。
  这一幕如天方夜谭,说给谁谁也不肯相信,但确确实实是我亲眼看到的,也是我当时目瞪口呆忘掉了去拿照相机,等狼从庙门前土场的月光下消失之后,我后悔得直扇自己的脸。
  “师傅还是医生呀?”舅舅说。
  “p医生。”老道士还闭着眼,“狼寻到我了,生疮出个脓就行了。这是怎么啦,前不久一个狼病恹恹地来了,这一个狼也是生疮,现在你们不猎杀狼了,狼自个倒不行了?!”“师傅”我说,“狼还会再来吗?”
  “这得问狼哩。”“狼要再来,我能为它们照个相吗?”
  “这更得问狼了。”“你能听懂狼的话,狼也能听懂你的话?”
  “狼通人性么。”我对老道肃然起敬了。佛教是崇尚虚无的,但也有活佛,道教讲究的是修炼成仙,这老道一定是仙了!这回进商州,山民们常说到狐狸精,蛇精,老树精,如果任何东西真能成精,老道就该是人精了。第二天,我说起夜里的事给烂头听,烂头却是不信,“他还是郎中?”烂头说,“我说个郎中的故事吧。有一个人娶了三个老婆,临终时,三个老婆围着哭,大老婆抱住了男人的头,哭道:郎的头呀,郎的头呀!二老婆抱着男人的脚,哭着叫:郎的脚呀,郎的脚呀!小老婆是男人最疼爱的,见两个姐姐分别抱了男人的头和脚,她就抱了男人的尘根,哭着说:郎的中呀,郎的中呀!这老道就是这样的郎中!”我恼了,不理他,他也觉得说了不该说的话,越发唆弄着舅舅离开这里,说吃不好,睡得也不好,浑身尽是虱咬的红疙瘩。但我坚持不走,我相信再住下来,肯定还会有狼出现的。这一天里,我殷勤地去山泉里给老道士挑水,并帮他把那些南瓜切成片,用绳一片一片串起来挂在庙墙上,下午又和舅舅烂头去掮石头砌庙前的地堰。黄昏时分,突然间远处有了激烈的呐喊声,甚至能听见车马号角的嘶鸣,约摸几秒种,声响消失。我以为是产生了幻听,问舅舅:“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这是山响。”舅舅回答得很坦然。
  “山响?山里怎么有呐喊声,还有马的嘶鸣和号角?!”“你知道李自成在商州屯过兵吗?”
  “知道。”“当年这里有过战争,山把声音吸进去,现在时不时就放出来了,打猎的时候我遇过几次。”“有这事?”
  “不信你问烂头。”烂头点点头,见我还是疑惑,便说:“我给你说一件更奇的事你听不听?”
  我说听的,但不许说脏话。他讲就在沙河子,他们老家东边五里地有个叫甘沟村,村后山根下原来有个学校,十年前一次滑坡,把学校三十个学生埋在里边了。后来半夜里就常能听见一片惊喊声,他是听过一次叫喊声中有叫“敏敏,快跑!”他亲自做了了解,果然被埋的学生中有一个叫敏敏的学生,那年才十五岁。烂头说完了,仰头朝空中呸呸吐了几口唾沫,又让我也呸呸地吐,“甭让鬼魂寻着话附在咱身上了!”
  第二十七章
  (……烂头说完了,仰头朝空中呸呸吐了几口唾沫,又让我也呸呸地吐,“甭让鬼魂寻着话附在咱身上了!”)
  沙河子发生的事毕竟地点远,时间又早,而山中的呐喊声和车马号角的嘶鸣声却让我大感兴趣,就鼓动着舅舅和烂头去看看声响发作的地方。这时天色已暗下来,我们向东边的那个山梁上走,山梁上长满了树,山梁下去分成两面土坡,两面土坡缓缓漫下形如人伸直的两条腿,而土坡分岔处,也就是山梁下去突兀着一个石包,石包上一圈长着树和藤萝,中间却是空地,空地上沁出了山泉,水便从石包上流下去一直流过土坡,溪水如线,白花花闪亮。呐喊声再没有出现,我拍摄了几张照赚,虽然知道光线效果很差,但好赖也要拍的。“你瞧瞧这山势,是不是个好x地?”舅舅说。我看不出山梁的奇特处。烂头说:“像不像女人的y部?”这么一指点,越看越像。“你们也会看风水?”“看风水是把山川河流当人的身子来看的,形状像女人y部的在风水上是最讲究的好x。”烂头就说怎么看怎么看,你俩听着,我死了就把我埋在这儿!舅舅猛地捂住烂头的嘴,说:狼!
  果然就在石包上的水泉边坐着了一只狼的。狼是在哭,气息一长一短,哽咽得特别伤心。我们都闭住气了,轻轻地蹴下身,我终于看清坐着的狼的身边并不是一块石头,而是平躺着的另一只狼。狼哭了一会儿,用爪子打打那平躺的狼,平躺的狼动也不动,坐狼就又哭。
  “那只狼死了。”舅舅说。
  紧接着,又一只狼出现在了水泉边,低着头,来回地转圈后扬了头呜地一叫,又来了两只狼。这两只狼几乎并排走过来,步伐趔趔趄趄地要倒。四只狼就围着死狼哭。
  “不要开枪啊!”我赶忙低声提示着。
  “没有带枪,”舅舅说,“看见左边那个狼了吗,那是昨晚来的大狼,左边和右边最后一只同死狼是这一带的狼,编号是三号,七号,八号。昨晚上那大狼是九号,另一只是十号,它们原在龙王山的,怎么也到这儿了?小青呢,不见那狼崽子了。”我跪在了地上,将相机镜头对准了狼群,光线模糊不清,我还是按了一下,但相机又出毛病了,我这台相机本来是名牌货嘛,怎么每一次为狼拍照的关键时刻就出毛病!我使劲摇晃了几下,再试时,它又好了,就一连按了十几下快门。我知道这是一只狼死了,死掉的狼是不是老道说的曾让他看过病的狼呢,反正它是死了,活着的狼在哀悼它,举行葬礼。我只说狼像人一样会用爪子在地上刨坑,然后把死狼埋下去,但四只狼突然一起扑上去开始用口用爪撕裂死狼,死狼像是一块豆腐似帜,几乎经不住撕裂就分成了数块,然后狼们就抖动着身子吞食,或许是噎住了,扬着脖子左右扭动。整个过程,我拍照了几乎一个胶卷,但舅舅和烂头却再也忍耐不住了,我刚要再换一个胶卷继续拍照,舅舅大声地呐喊了:“狼——!”喊声震荡着山谷,像滚动了暴雷,一个声浪也在回撞着:狼狼狼狼狼狼。
  我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他们却已从树林子里往下跑,黑黝黝的树林子里没有路,便响起了树枝的折断声和乱石的滚动声。而狼群突然停止了吞噬,全坐在那里支楞了脑袋,也就是脑袋那么左右一摆动,倏忽间不见了。
  等我连跑带滚地也到了石包上,舅舅和烂头在那里查看现场,水泉边被吞噬的狼除了几根狼骨和一摊稀粪外,r块没有,连一团皮毛也没有。
  在红岩寺住过了第四天,我发现老道士的脸色越发青黄,后来他的全身都黄得像黄裱纸一样,几乎透了亮色。他已经不能坐在那里了,因为肚子凸胀如鼓,敲着就发出空音。舅舅就拉我到庙外,说师傅黑气上了脸,这病不轻哩。我的感觉老道士是一直患着肝病的,如今是不是到了肝功能衰竭开始腹水的晚期了呢。我在省城的邻居老太太临终时就是这个样子,她三天三夜是在喊肚子要爆呀肚子要爆呀的。舅舅听了我说的话,也有些害怕了,要背了老道士去山下看医生,烂头却提出我们‰开,他说还看什么医生,尸虱都上身了。我不明白尸虱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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