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夺豪娶》第 5 部分

  楚佑宁心思恍恍地立在门口,沉吟再三后才拖着如铅的脚步,迈出病房。
  确定楚佑宁离开协和医院,这间豪华特等病房内的更衣室、化妆室里,依序走出沈忌、庞杰和阿飞。
  床上的病人不再气息慨佩,身手矫健地翻身坐起,动手扯掉头上脸上身上的纱布,现出的“原形”,竟是如假包换的陆昊天。
  四个人各自坐定,沈忌首先开口,“我想我们误会她了。”
  四个大男人猜忌一名弱女子,实在有点没脸兼不上道,庞杰也不认为楚佑宁会是陆啸天的内应。
  “大哥……”阿飞人微言轻,总是欲言又止超乎寻常的谨慎,怕一个不小心说错话。
  “有话就直说吧。”陆昊天从赵建民出了车祸以后,眼眸里就堆积了大量的火药,吓得大家连气都不敢喘得太大声。
  “我昨晚在酒楼和神达公司的两位专案经理喝酒聊天的时候,从他们口中得知,该公司设有七个副总裁,清一色是女人,而且专门负责接待前来投资的台商。”
  “这是什么用意?”庞杰怒问。
  陆昊天如墨的黑眸,已经快爆发出骇人的火力了。
  “男人面对醇酒与美人,就容易口没遮拦,或多或少泄漏出一些商业机密。”沈忌皱着眉头说:“都怪部分台商私生活太不检点,人家才会认定天下乌鸦一般黑。阿飞,你还探听到了什么?”
  “那个程净,”阿飞谨慎地到门口张望了下,“她是神达公司董事长的独生女。”
  “不对。”庞杰说:“神达公司董事长姓卓,除非程净是他的私生女。”
  “不是这样的,当年卓庆堂只是风南公司汽车厂的一名制造工人,因为被老板的女儿看上了,便入赘到程家,而他的女儿自然跟着妈妈的姓。”
  “原来如此,”庞杰恍然大悟地击了下掌,“怪不得她排场那么大,爱不爱上班都随她高兴,几个专案经理对她更是毕恭毕敬。”
  “往好的方面想,他们肯出动千金大小姐来跟我们谈合作案,足见对我们的重视。”沈忌点点头。
  “这只是原因之一。”阿飞把一反常态的眼神投向陆昊天。
  “还有呢?”沈忌心中默祷。千万别又来什么y谋诡计,烦都烦死了!
  “程净她……非常欣赏陆哥。”
  “自古美人爱英雄,这不足为奇。”沈忌顿时放下一百二十个心,“既然我们和神达公司的合作多了这层关系,可以暂时不去担心他们是否会中途变卦,好卯足全力应付陆啸天那只黄鼠狼。”
  话题转回主要的关键点,大伙又显得谨言慎行。
  “在真相不够明朗之前,绝不可向旁人透露赵总的行踪以及病况。”陆昊天郑重警告他们,“尤其是楚佑宁。”
  阿飞不解地望着他,为什么呢?依他看来,陆昊天是深爱着楚佑宁的,但爱她却又不信任她,这样的情感能长相厮守吗?
  从没交过女朋友的他,抓抓后脑勺,感觉很不可思议。
  “神达方面,怎么跟人家说?”庞杰提出疑问。
  “就说赵董已脱离险境,目前需要好好休养,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
  这时,病房木们忽尔“砰!”地一声,被人用力从外头推开。
  “嗳,你们都在这儿?!”程净气呼呼的,“赵董呢?怎么我才回一下公司,他就被办了转诊,你们把他转到哪儿去了?”
  “仁爱医院。”那是台商办的私人医疗机构。
  “不信任我们这儿的医生!”程净真是火大了,“你们不知道那个在英国出车祸的记者刘海若,就是被我们这儿的医生给医好的吗?”
  “你误会了,”陆昊天很客气的向她解释,“我们之所以将他送走,主要是基于安全考量。”
  “嗄!你仍旧相信那场车祸的原因不单纯?”漂亮的程净表现出苦恼的模样。“怎么会呢?谁会那么坏下这样的毒手?”
  “我们很快就会查出来的。”陆昊天冷冽y鸷的黑瞳,刹那间散发出骇人的利芒。
  第八章
  在三天之后,楚佑宁才从陆啸天口中得知,原来她那天在协和医院见到的,只是赵建民的“分身”,至于他的本质,目前犹是个谜。
  既然不是赵董,那会是谁呢?答案其实昭然若揭,只是她着自己不要往深一层去猜想。
  有些事情保留在朦胧未知的状况,总比真相大白后的赤ll容易处理和应付。
  今日一早,陆啸天又来了电话。
  “要我去找出赵建民的下落?你是真笨还是装傻?我只是个舞小姐又不是侦探,上海这么大,我上哪儿去找人?”
  “从陆昊天那儿下手,一定是他暗中动了手脚。不然就是去收买神达公司的人,总之不要怕花钱,把事情办妥就是了。”陆啸天的性情里融合了阿斗和暴发户的本质,财大气粗是他的一贯作风。
  “我不愿去冒这个险。”假使她猜的没错,陆昊天这时候已经对她心存极大的戒心,万一一个不慎,以他的剽悍酷冷,将会痛下杀手,令她万劫不复。
  “要我再恐吓你一次吗?”
  “随你高兴。”狗改不了吃屎,说不到两句话就使出威利诱的本领。
  搁下电话,楚佑宁百无聊赖地躺在饭店房间的弹簧床上,忖度着是否该就此离去。
  吉野少夫的丧礼结束之后,她就匆匆忙忙的赶回台湾,一打听出陆昊天来了上海,旋即跟了过来,这当中没有丝毫祸心,完全是儿女私情作祟。
  没想到竟横生了这些事端,害她也卷进其中,脱不了身,实在是无妄之灾。
  捱到快中午了,她打算到楼下喝杯咖啡。再向航空公司订票,怎知,人一到咖啡厅就见到了白云。
  “嗨,真巧。”他满脸堆笑的跟她招手。
  是吗?楚佑宁轻浅颔首。
  “你到这儿来。有事?”
  “不,我其实是专程来找你的。”腼腆的他,笑起来的样子很羞涩。“我知道你一定很厌烦我这样老是不说一声就冒出来,可我、我也很困扰,希望你别介意。”
  “又是程小姐要你来的?”她淡然的问。
  “呃,这当中有很多复杂的因素,一时半刻很难说得明白,只是请你相信我绝对没有恶意。”白云礼貌地论她拉开椅子,接着又窘迫得不知和她攀谈些什么才好。
  两人四眼相望,无言地又各自低下头来。
  “程小姐要你陪我到什么时候?”可怜的男人,她应该想个办法放他一条“生路”。
  “直到你离开上海为止。”
  她点点头,体谅的说:“你回去吧,我答应你这段时间绝不和陆昊天碰面。”
  白云眼睛一下睁得好大。“你是……怎么猜到的?”
  好厉害哦!
  见他匪夷所思的惊讶状,楚佑宁不禁哑然失笑。
  “女人的直觉吧。”陆昊天是个很出色的男人,无论容貌和能力都出类拔萃,程净会喜欢他是很自然的。
  “就是所谓的第六感?”白云似乎没有就此离去的意思。“我和陆先生不熟,他在台湾有很多女友吗?”
  “很抱歉,我和他也不熟。”推托之辞,但情非得已。“不过以程小姐的姿色和条件,相信陆先生会对她另眼相看的。”
  他的神色忽地黯淡了下来。“的确是,她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谁见了她都会喜欢的。”
  “连阁下也不例外?”男女间的事,她只消一眼就明白。“去吧,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多加把劲才能抱得美人归。”
  没想到白云阁言竟摇头如撞钟。
  “不行,我如果没有看好你,她会大发雷霆的。就让我陪你喝杯咖啡吧。”
  “我忽然不想喝咖啡了。”跟个陌生人喝咖啡,还不如压马路去。
  “那去逛逛吧,上海有很多地方值得一游。”
  在上海,老少皆知的南市豫园和城隍庙一直是游玩胜地,庙内外吃食小店林立成市,风味多样。
  楚佑宁订了晚间七点半的机票,算算还要等几个钟头,就领受了他的好意。
  白云请她到着名的南翔馒头馆,品尝上海名点。
  虽不过是小笼包,但形态小巧玲珑,皮薄半透,开笼时,蒸气氤氲,香气扑鼻。
  楚佑宁从高中毕业以后,就没有这么闲适的逛街过,尽管她心事值乱如麻,却也还能开开心心的吃点东西。
  老板递上来一笼半小笼包半蒸饺,白云急着招呼她——
  “快趁热吃,入口一泡汤,滋味妙无穷。嗳,小心汁流出来了。”他是标准的绅士,马上掏出手帕,帮她拭去嘴角的汁y。
  “两位真是闲情逸致。”
  陆昊天和程净怎么会突然到这个地方来?
  楚佑宁讶然地睨向白云,但见老实的他却无措地把五官全数埋进胸口。
  “真有缘!”程净一看到楚佑宁,高兴得什么似的,抓着她的手连声的问候。“嘿,好个白云,放着公事不干,带漂亮妹妹逛庙口,看我不记你个申戒。”
  “我……”这是从何说起呢?
  “不是他的错,是我再三央请他的。”明知他们在演戏,楚佑宁仍是非常厚道的替他解围。“两位也出来逛街?”
  “不是,我们是去探望越董,正好打这儿路过。”
  程净拉着陆昊天,急着往前走。“不打扰你们了,我们还有要事。拜。”
  陆昊天不动声色,她当然也装作局外人一般。只有有心人才能察觉出他俩不寻常的眼神,正交织着密密重重的网。
  “呃,程副总!”白云有话要说,却又不敢大胆启齿,只能沮丧的看着程净和陆昊天。
  “如果你不积极行动,在爱情这条路上,你将永远只能扮演一个无足轻重,总是独自黯然神伤的角色。”
  可不是吗?自云咬一咬牙,朝前奔了去,不知和陆昊天和程净他们说了什么,几分钟后,两个人便又走了回来。
  “白云说,你今晚就要走了?”程净吃惊的问。
  楚佑宁尚未回答。白云已帮忙接腔——
  “是啊,楚小姐这一回台湾,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来上海,不如我们一起陪她吃个饭。”
  陪我吃饭干吗?这就是你的积极行动?楚佑宁算是败给他。
  “好啊!”程净努力不让勉强的心思跃上眼,然有些事通常欲盖而弥彰。“我想我们可以缓一两个钟头回公司,我去打个电话。”
  程净才回身,一部小型卡车原本好好的行驶在五六公尺外的马路上,忽然方向逆转,直冲他们而来。
  热闹的市集霎时惊叫声四起,轰隆疾驶的卡车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还加足油门,企图冲撞他们,或他们之间的某人。
  千钧一发之际,陆昊天擒住楚佑宁的臂膀,迅捷。地闪至一家小吃店旁,那卡车马上又追了上来,令他们不得不继续闪避。
  “他的目标是我,你快走!”陆昊天一使力,将楚佑宁推进左后侧的小巷弄。
  “不,有我在,也许能让那司机有所顾忌。”这样的危难当头,她说什么也不可以自私的逃离。
  “理由呢?”
  “先别问我理由,总之让我出去阻止他。”
  “你分明找死。”陆昊天突觉掌心传来一下剧疼,“你,咬我?”
  没时间解释了,再耗下去会伤及无辜的。楚佑宁递给他一抹歉然的眼神,慌忙挤开人群奔到卡车前方咫尺处,大吼着——
  “停车!”
  那发疯似的卡车司机居然真的踩住了油门,拉大嗓门地要她闪一边去。
  陆昊天逮住这数秒钟的机会,拎起小吃店里的木椅使劲打破车窗,大掌飞快地探入车内,抓住那可恶司机的头发,接着就是一记左勾拳。
  游庙的行人见状,即刻蜂拥而上,边打开车门边对司机拳打脚踢。
  陆昊天趁混乱的当口,悄然撤身,退出人群之外。
  “你没事吧?”楚佑宁关切地问。
  “没。”他横过一只眼,杀气腾腾的望着她。 “走吧,你还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程小姐呢?”
  “那姓白的会保护她。”上海是程净的地盘,她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在公安来之前他们最好赶快抽身。
  “走!”
  陆昊天还没将饭店的房间退掉,但却领着楚佑宁走进对面的另一间套房。
  一进房门,他立刻拉上所有的窗帘,时近黄昏,房里幽幽暗暗的,惟一盏小始灯发出荏弱的光亮。
  楚佑宁坐在沙发上,喉咙干涩得将一大杯水一饮而尽,双手不自主的搓弄余温犹存的杯底。
  从进门到现在,陆昊天一直没开口,只是定定的望着她,等着她自圆其说。
  这样的无言冷睇,比严刑拷打还教她难过。
  楚佑宁艰难的吞下一口唾味,事到如今,想隐瞒似乎也已隐瞒不了了。
  但她能够预见,陆昊天一旦得知真相,将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她剁成r块。拖到荒郊喂野狗。
  这桩原本有八分胜算的交易,都因她管不住自己,加上陆啸天那蠢蛋三番两次自作聪明,才会功败垂成。
  “是的,”她说:“我是受了陆啸天的收买,才混进聚乐地,目的就是想接近你。”
  一如所料,陆昊天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仿佛她只要讲钱一句话,就会人头落地。
  “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非但成功的接近他,甚且掳获了他的心。
  “没错,但接近你只是整个计划的第一步,我……”她觉得快喘不过来了,陆昊天那吃人的眼睛。
  盯得她倍感压力。她起身拿过皮包,从里面摸出一张a4的纸。“我的最终目标,是盗取你的印鉴,签下这份‘抛弃遗产继承自愿书’。”
  话才说完,陆吴天陡地纵声长笑——
  那笑声,蕴含着浓厚的嘲讽和悲怆。
  “道地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低笑的说:“陆啸天真以为我会回去跟他抢那糟老头的遗产?他只需一封信或一通电话,我就会无条件把印鉴奉上,何需如此大费周章,弄巧成拙。”
  语毕,他返身走向套房内附设的小吧台,从上边一个黑色皮包内取出一只黑丝绒盒,打开盒盖,原来印鉴就放在里边。
  “我很抱歉。”楚佑宁除了一迭声的歉意,不知还能说什么。
  “你是应该感到抱歉。”他眼皮轻轻一抬,凛冽的眸光便直s而出。“陆啸天用多少钱收买你?”
  “一亿。”她坦承无讳。
  “果然身价不凡。”陆昊天扬了下浓眉,拿起那份自愿书,考虑都不考虑就盖下了印。“带回去领赏吧。”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禁佑宁惭愧得面红耳臊。
  “我不能。”
  “这是追加的戏码吗?”他取出高脚杯,倒了两杯bacardi,“来,恭喜你诡计得逞,一夜致富。”他喝了一口,赞赏不已,频频催促她,莫使金钻空对月。
  苦酒满杯,她怎么喝得下呢。
  “怎么?一亿唾手可得,还不满足?”
  “我不否认,一开始我的确利欲熏心,但那是在我遇到你,并且爱上你之前。”他越是佯装不在意,就越令她无地自容。
  “噢?”他又笑了,非常开怀而且不真心地。“你的演技果然已达炉火纯青的境界,怪不得陆啸天会找上你。”
  楚佑宁的心开始滴血,令她连呼吸都有着撕裂的疼楚。
  “不,请听我解释好吗?”
  “我听得够多了。”陆昊天将自愿书上的印泥吹干。
  小心摺叠好,才塞进她手心。“带着你的战利品回去举办庆功宴吧。”
  “陆昊天!”难道她的付出、她浓得化不开的情爱都将化为乌有?
  “不许叫我的名字。”最毒妇人心,从今尔后,他再也不要相信爱情,不要相信女人!“走,用最快的速度走出我的视线,以免我改变心意。”
  楚佑宁鼻头一酸,忿恨地将那自愿书揉成一团,掷向他。
  “我就算再怎么惟利是图,也不可能赔上我的清白,你尽管羞辱吧,我们后会无期。”
  “慢着。”陆昊天抓住,把它摊开重新摺好,放进她的上衣口袋。“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无所谓,但既然是你开的头,你就有义务将它作个了断。把这份自愿书带回去给陆啸天,告诉他,我宁可放弃一切,也不会承认和他有任何血缘关系。”
  “你,”楚佑宁不敢置信他是如此的决绝。当年陆常风父子一定伤他极深极深。“我即使包藏祸心而来,可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那是因为我没有给你机会,不代表你就不该受到良心的谴责。”他一怒扯住她的手,手上的力道跟着加大,简直要痛死她了。
  “有,我有过好几次机会,只是我不忍下手。”
  “想告诉我,你还有一丝丝良知未泯?还是因为胆小如鼠,提不起勇气与我为敌?”
  太污辱人了。“陆昊天!”
  “住口!我说过了,你不配叫我的名字。”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陆昊天几乎要把她的手给拧断,眼中泛满骇人的血丝。
  楚佑宁悲忿莫名地强忍着盈眶的泪水,一字一句的说:“是我瞎了眼,让我走!”拼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捂着脸奔向电梯口。
  他听到她低泣的声音,非常不忍,但满腔的恨意令他如一头被触怒的兀鹰,又似受伤的雄狮,木桩一样地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三个月后。元太投顾公司、大华和神达汽车公司的合作计划获得特批的消息,在报上沸沸扬扬了好几天。
  陆常风就在入冬后第一个寒流来袭的清晨,无声无息的走完他生命中的第六十五个年头。即使在临终前,他仍用尽各方法想再看陆昊天一眼,但在大儿子严加管控下,均徒劳无功。
  他在遗嘱中言明,财产扣除价值一亿元的股票赠与干女儿外,其余均分为四等分。分别留给三个儿子及妻子。
  “哈哈哈!”沈忌高兴得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陆啸天看到这份遗嘱,一定当场气得暴跳如雷。”
  “很合理的分配,他有什么好说的。”庞杰一向不赞成把那么大一笔财产拱手送给那群恶狼。“我们现在得想办法说服昊天,把他该得的那份要回来。”
  “太迟了,他老兄已经把自愿书寄给陈志,要他转交给陆啸天了。”沈忌啜了一口咖啡,眉头忽然锁得紧紧的。“这家伙现在像个魂不附体的幽灵,除了公事,跟他说什么他不但听不进去,还连半点反应也没有。”
  “是为了她。”庞杰很肯定的说。“相识多年,我竟不知道他是这样情深意浓。”
  “越是不轻意动情的人,一旦被触动了心扉,情感就越如排山倒悔般惊心动魄,不可收拾。”
  “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任他独自黯然神伤,我们身为好友兼事业伙伴,却老站在一旁作壁上观。”庞杰想了又想,作出一个结论。“走吧,到日本一趟,先把楚佑宁找出来再说。”
  “等你想到啊!”沈忌嘲笑他后知后觉。“昊天早早掌握她的芳踪了,他只是脾气硬,火气大,到现在还不肯原谅人家,所以就算是思念得快发疯了,还是按兵不动。”
  “这是什么跟什么嘛?”庞杰性情较急,说风就是雨。“我现在就去找他,要他面对现实。”
  “你以为他会听你的?”陆昊天的脾气沈忌是再清楚不过,除非他自己走出死胡同,否则谁劝也没用。
  “大不了干上一架,”明明是下下策,庞杰却越想越觉得可行。“拳头虽解决不了事情,却可以教人脑筋清楚,思绪澄明。”
  “哪门子歪理?我不赞成。”沈忌赶紧挡在他面前,预防他去做傻事。
  “请让开,我保证点到为止。”古时候的人不也常常动不动就比武吗,有啥好大惊小怪的?!
  “不行,除非你先把我撂倒。”
  唉唉唉,怎么公亲变事主了。反对暴力是天经地义的事嘛,嘿,他摩拳擦掌,这是干什么?
  “打就打,谁怕谁?你从来就不是我的对手。”沈忌也恼火了。
  “都给我住手。”陆昊天陡然出现在门口,把他们活生生地吓了一大跳。
  阖上手中的报纸,楚佑宁一手叉着腰,蹒跚地从摇椅上站了起来。
  回到日本以后,她就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如今肚子里面的胎儿已经快五个月大了。
  初春的东京,樱花树已结成一粒粒的花苞,等着漫山偏野地怒放。
  严寒的天候让人们几个星期不见阳光了,今天难得碧空如洗,临近午时,上面还着温暖芳菲的霞光。
  圈子里的繁花矮树,一株株努力地冒着新芽,放眼望去,尽是希望无穷的生命。
  “姐。”弟弟端着一碗着气腾腾的j汤,从后方的花径走来。“天气冷,别在外头待太久。”
  回到东京这三个多月,都是弟弟尚义在照顾她。
  是一种责任感的驱使吧,楚佑宁觉得他改变了好多,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句话不中听马上翻脸咆哮,跟她恶言相向。
  而且他还在百货公司找了一份夜间的工作,自食其力之外,还能拨出时间来陪伴她。
  “谢谢你,难得有点阳光嘛。”闻到j汤的味道,楚佑宁马上皱紧眉头。“又是人参乌骨j?”
  “这次换成八珍,”他说:“阿姨特地交代,不能给你吃太多人参。”
  她食量不大,却硬是让他给撑胖了。
  “喝j汤前,先梳梳头,看你,都快成了天下第一邋遢妇了。”尚义拿出预先放在口袋里的梳子,体贴地为她梳理长发。
  “有什么关系。”她现在不必美丽给任何人欣赏了,有好些时候,她甚至努力想忘记自己是谁,最好从今尔后,把一切爱恨情愁都抛到九霄云外,大家就这么两相忘也好,谁也不要记得谁。
  “不行,今天中午我们家会有客人来。”尚义的手很巧,三两下就帮她扎成了一个整齐、漂亮的发髻。
  “阿姨又要带东西来了?”阿姨实在太宠他们了,简直就跟亲妈妈没两样。
  “不是阿姨,是台湾来的朋友。”他的话令楚佑宁霍地睁大眼睛。
  “别这样,你迟早要跟他面对面把话说清楚,你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他的。”
  “要你来多管闲事。”j汤送到嘴巴,一把被她丢回托盘里,汤汁溅得到处都是。“你写信给他,要他来的?”也不对,尚义根本就不认识陆昊天那个人。
  见她恍然一愕,尚义没好气的说:“想清楚了?我怎么可能跟他联络,是他找上门来的。”
  “就知道你胡说八道,乱给你的外甥认亲爹。”
  “你在台湾有很多男友吗?始终爱你如一的男友?”
  尚义忍着气,拿来抹布把石桌上的汤汁一一拭净。
  “这话是谁说的?”
  “他说的。”
  楚佑宁脸上慢慢有了微妙的变化,左手轻轻抚着微突的小腹,两眼恍惚而迷离地望向不知名的远方,两泓泪水静静地在秋瞳内凝聚。
  “他是真的这样跟你说的吗?”
  唉,第一次看到他姐姐如此悲喜交加,尚义心想,那个尚未谋面的男人必定是相当不同凡响。
  “你很爱他?”简直就是一句优话,不爱他会怀了人家的孩子吗?“既然那么爱他,又何必——”
  “别问,总之我不要见他,你帮我去跟他说,我到北海道旅游,需一两个月……等等,他知道我怀了身孕吗?”
  “应该……不知道吧?”
  “什么叫应该,你到底有没有跟他提起?”呵!肚子竞没来由地痛了起来。
  “没有,我发誓,真的没有!,人家哪有那么大嘴巴,审问犯人也不是这样,什么态度?!
  “那就好,那就好。”她已下定决心,此生此世不愿和陆昊天再有任何瓜葛,一旦让他知道她腹中的骨r是他的,必定又是一番无休无止的牵扯。“我现在就去打包行李,你帮我叫部车子,我要即刻起程。”
  “什么原因呢?”尚义被她弄得一头雾水, “你爱他,他也爱你,两个相爱的人就该白首偕老呀。”
  “是啊,我原来也是这样想的,然事与愿违,徒呼奈何。”回首景物依旧,她却已万念俱灰。
  尚义不明就里,也不好多加劝阻,只不断提醒她得想清楚,千万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来。
  楚佑宁简简单单收拾了一个手提袋的行李,行李中有个皮夹,皮夹里有张照片,是她一直舍不得丢掉的。
  “请你,把这张照片还给他。”
  尚义眼睛一亮。“这就是他,帅耶!姐、姐……”
  楚佑宁已经拎着行李,走向长廊外了。他紧张的追了出去,却见她蓦地停下脚步,手中的行李无声地跌落地面,身形也跟着颤然微晃。
  当空的日头,吞噬了她瘦弱的身子,脸颊上痒痒的,是一串讨厌的泪水。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铜雕铁门旁,同样伫立了一个人,那人长得奇高,双肩宽阔如扇。背光的关系。尚义只见到一张轮廓鲜明的面孔,怔忡的望着他的姐姐。
  第九章
  寒风梳栉着她的长发,几经发丝翻飞到额前,遮住了部分的视线。
  她怔怔地,只是望着前方,发丝一下子被潸流的泪水浸湿贴在颊间,一如僵凝的她,动弹不得。
  陆昊天来到她面前,既惊且喜的盯着她隆起的肚腹。
  “你怀了我的孩子。”
  “不是你的!”楚佑宁断然否认了他的想法。“事实上,我也不确定是谁的,相好的男人太多,很难一下记得清清楚楚。”
  “佑宁,别这样。”他都已经亲自到东京来了,这还不够吗?“跟我回台湾吧。”
  “不可能。”这男人压根没有认错的诚意,令楚佑宁新愁旧恨一下全涌上心头。“我有什么理由要跟你回去?看到没,我正要到北海道去,等孩子生下来以后,我就可以重c——”
  “住口!”一百多个日子不见,她就用这么该死的话来欢迎他?
  她一定极恨他,否则不会像只刺猬,见了他就芒刺大张。
  “我们难道不能好好谈谈?”他这趟日本行,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停留,要是她执意跟他怄气,将会是非常棘手的。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楚佑宁失望透了,抓起行李。猝然走往另一条花径。
  “你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辈子吗?”他冲上去攫住她的手腕,她不得不止步。
  她忿恨地猛一抬头,陆昊天这才发觉,她比以前更瘦,也更白了。晌午的阳光照在她的脸面上,几乎看不清她的肤质,只剩如翦影般的淡淡轮廓。
  “你不该恨我的。”过往的事,是她先起的头,她也有错。
  “对,我不恨你,我只希望从今尔后跟你不再有任何牵扯。请回吧,我们家不欢迎你。”甩不开他紧握的手,索性用咬的,在他手掌的虎口处留下一道骇人的血痕,还没能他松手。
  “违心之论。”他手劲一用力,将她勾入怀中紧紧的拥住。“承认你是爱我的有那么困难吗?”
  难掩一点喜悦,转瞬又被怒火烧成灰烬。他是爱她,但爱得趾高气扬,狂妄跋扈。
  跟这种男人相处,必定少不了得忍气吞声,委曲求全过日子。
  楚佑宁用力的推开他,顺势抹去脸上的泪水,用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口吻跟他说:“到此为止吧,我们两个不可能有未来,即使有,也不在交集之中。”相爱容易相处难呀。
  “你真是冥顽不灵。”他的忍耐度是有限的, “说吧,要我怎么做你才肯跟我回去?”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从他易怒浮躁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并没有完全原谅她,心中依然存着芥蒂。楚佑宁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
  “楚佑宁!”火死人了,这女人真是不通气。
  “不准叫我的名字。”就算那只是她的中文名字。也不许他大吼大叫。“出去,免得我气急攻心,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始终默默立在廊下的尚义,见他姐姐这么一说,赶紧上前打围场。
  “陆先生远来是客,我们——”
  “我们没有这种客人。”初初见面时的期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坑满谷的悲怆,楚佑宁一口气提上来,忽觉下腹疼痛如绞。
  “怎么啦?姐!”
  “佑宁!”陆昊天弯身将她抱起,“先进房里休息。”
  “不,送我去医院,我,好痛……”
  “一定是动了胎气,”尚义急坏了,“我去开车,你看你,把我姐姐气得,她要是有个闪失,我惟你是问。”
  尚义坐在医院甬道的椅子上,看着陆昊天浓眉深蹙,十分焦灼地立在诊疗室门口,不时的引领张望,希望能获知一滴点楚佑宁的状况。
  面对至爱的安危,才会如此牵肠挂肚吧。不了解他姐姐为什么倔强得不肯和他走。
  等了好久,护士总算打开门走了出来。
  “哪位是吉野小姐的家属?”
  “我。”陆昊天不假思索的回答。“我是她的先生。”
  护士一愣,“可是,吉野小姐说她的先生没来耶。”
  “现在已经来了。”陆昊天换着不太流利的日文,惶急地问:“快告诉我,她怎么了?”
  “陆大哥你别急,让我来跟她说。”
  经过尚义一番解释,护士才勉强接受,陆昊天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情况不太乐观,”她再次盯着他看了又看,“她的腹部阵痛得很厉害,加上不寻常出血,医生必须帮她动手术,这里有份文件希望你签字。”
  “什么文件?”
  “万一情况危急,为了抢救你的妻子,你将同意放弃她腹中的胎儿。”
  几句话犹似青天霹雳,震得陆昊天一颗心如火烧火燎,凄惶不已。
  “好的,我签字。”把纸笔交还给护士时,他再三叮咛,无论花多少医药费都请院方务必全力抢救楚佑宁。
  甬道上又恢复了原先的静谧,一道木门,将陆昊天阻绝在楚佑宁母子两人之外。
  自从数年前母亲过世以后,他以为此生终于可以无牵无挂,云淡风轻;没想到,生命的洪流又将他推涌到另一处漩涡。
  他是心甘情愿泥足深陷的,楚佑宁呢?她一定不知道,他是经过了怎样的挣扎,才着自己承认非卿不娶,才迫使自己付诸行动,到日本来将她接回。
  她可以恨他,可以怪他,但她就是不能自欺欺人,不能否认肚里血r是他的至亲。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诊疗室旁的手术房前所亮起的红灯,依然没有熄灭的意思。
  尚义很期望能说一两句话来安慰他,但,他内心并不比他好过呀。
  “陆大哥,”他还是开了口,因为有些话不问清楚,实在很难受。“要是我姐姐她……她留不住肚子里的孩子,你还会要她吗?”
  陆昊天哑然失笑,“我来日本之前,并不知道她已有身孕。能留住孩子固然很好,倘使有个闪失,也并不会减少一分一毫我对她的爱。”
  “真的?”不为特别的原因,尚义直觉自己已经相信他了。“那好,那我就帮你把她带回台湾,远离这个伤心地。”
  “你指的是吉野少夫?”语调中难掩妒意。
  “不,是吉野太太,”尚义忿慨的说:“那女人简直跟坏巫婆一样,把她儿子的死全怪罪到我姐姐身上。
  紧缠着她不放。“
  “吉野少夫死了?”
  “唔,大约半年前走的,吉野那老太婆非要我姐姐从台湾赶回来善后,还着她支付所有的葬丧费,真是欺人太甚!”
  “她……那位吉野太太为什么认定佑宁必须为她儿子的不幸负责?”
  “说来话长。”尚义叹了一口气,“当年我妈妈带着我姐姐改嫁到日本来的时候,她才六岁,隔年妈妈生了我,我的父亲就处心积虑想把姐姐送给别人,以减轻家里的负担,没多久,他找来了吉野太太。那时吉野太太只有一个儿子,就是吉野少夫,很希望能再添个女儿,看到我姐姐长得漂亮可爱,二话不说就把她带回去,还奉送了一百万日币给我父亲。”
  没想到楚佑宁还有这段不为外人知悉的惨绿往事。
  陆昊天顿觉了解她越多,就越觉得心疼,越能理解她的作为,可,她什么都不说。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姐姐的美丽让吉野少夫如获至宝,他疯狂的爱上她,爱得如痴如醉,几度以自残的方式迫姐姐嫁给他。”
  “她不爱吉野少夫?”
  “不爱,一点也不爱。”尚义又叹一口气。“她总跟旁人说,她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你想,她怎么可能爱上自己的兄长呢?但她还是和吉野少夫订了亲。
  订婚之后。她就变得荒唐而堕落,每天在酒吧疯到三更半夜,学校的课业完全置之不理。“
  “吉野少夫不知道吗?”也不阻止吗?
  “知道,但他不在乎,他只要姐姐能嫁给他就好,想干吗都由她,直到结婚前一晚,”他忽然停了下来,几度欲言又止地,“姐姐她、她在酒吧嗑药被捕,吉野太太闻讯赶到警察厅,狠狠的掴了她一掌之后,强迫她亲口去告诉吉野少夫她要退婚。这个打击让吉野少夫几乎要崩溃,他骑着机车,违规在高速公路上逆行狂飙,最后被一部卡车撞上,成了植物人。”
  难怪!难怪她要用最快的方式累积财富,原来并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应付庞大的医药费,以及吉野太太的需索无度。
  “吉野太太知道她回东京?也知道她怀了身孕?”
  “当然喽,她气得半死。说无论如何不准我姐姐嫁人,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
  “岂有此理。”好个坏心肠的老巫婆!
  “就是嘛。所以我才同意你把姐姐带回台湾,她在这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尚义尽量用平淡的口吻叙述着往事,心中却唏嘘不已。窗外一片落叶被强风吹向甬道,无声地躺在他的脚边。
  手术房的门在这时候敞开来,陆昊天注意到那颗代表危急的红灯已熄掉了。
  “医生,她还好吧?”
  穿着绿色衣帽的医生边拿下口罩,边对他说:“孩子暂时是保住了,但她的情绪还是不太平稳,你们千万不要再刺激她,让她多休息。”
  “我现在可以进去看她吗?”
  “等送到普通病房以后。”
  “带着这个进去。”尚义不知何时出去买了一大束盛开的薰衣草,“我姐姐最喜欢了。”
  “谢谢你。”陆昊天自嘲地咧着嘴。他实在不是个好情人,如果记得没错,他这辈子好像还没送过任何女孩子鲜花。
  和楚佑宁坠入爱河至今,两人除了互相猜忌、争执不断,以及在上海那一夜揪心的决裂之外,连一顿饭都不曾好好吃过。
  无限的悔恨漫上心头,他只希望能有弥补的机会。
  东京的樱花开得好美,每株樱花树上几乎找不到一片叶子,一朵捱着一朵,如海一般,红红粉粉,艳丽异常地占满了所有枝桠。
  家里的庭院也种植了两株树龄超过二十年的樱花树,每年从不辜负主人地,绽放着最美丽的姿态。
  楚佑宁如常地坐在樱花树下,四周应时开放的花儿以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数十盆薰衣草,也如常的飘送着甜胜袭人的香气。
  所不同的是,她的身畔多了一个人,那人原本只打算在东京停留两天,岂料这一住竟住了两个星期。
  那样亲密的爱人,而今却觉得好陌生,像一对不知要不要继续相爱的怨偶,负气地谁也不肯先开口。
  却不时的用眼神偷偷张望,希望能在无意中看见如昔日般那深情似海的目光。
  像等待了很久,数不尽的岁月从指缝间流逝。这霸气的男人,看来是不会先低头认错,软语相求了。
  即使在她大病堪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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