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 和 功能!唯唯诺诺地送走了二哥,看看倏然冷清下来的这里,轩辕凤辰坐在灯下,发了一会儿呆,一突儿又伸手去弹那铃铛。
叮!!
回应声极近的传来,就像响在耳边。
抬头望去,左静言抱着小元,已经自灯下出现,眼中含着些许忧虑,却仍是笑得温柔。
凤辰哥哥!
小元挣扎着下地,跑过去踮脚抱着他的腿,昂起小胖脸笑嘻嘻的,甚是无忧。
看到他这样童稚的笑脸,好像没有什么是可烦忧的,轩辕凤辰突然有点理解左静言会一再对自己说:你不必急着长大的理由。
臭小鬼,你又胖了?嗯?
脸上看起来是胖胖的,怎么抱起来没多少份量?
轩辕凤辰把小元放櫈子上与自己平视,伸手去捏他的脸,逗他跟自己一起做鬼脸。然后又拿点心给他吃。
刚才你都听到了?不然他不会这么沉默。
从上次交心以来,他每次跟自己相见都情浓如水,蜜里调油。
现在却用一副很难决断的表情在看着他,这就跟最初,他怕误了两人的前程决意对自己开始疏远的时候一样。
不是不想离开,只是离开了心会痛,舍不得。
他没有那么伟大的抱负,不能把爱奉献给天下人。
那么,这只鬼,就藏在他心里吧,当成是世人不会知道的秘密。
这种时候又有点庆幸他已经死了,死了还能守在自己身边,那也就没什么,甚至还比活着的时候更方便避人耳目。
凤辰,你二哥说的其实很有道理……
我会按你说的,不急着这么快长大。所以你要守着我,教导我,直到我不需要你教导的那一天为止。
突兀地打断他的话,轩辕凤辰做了个鬼脸,把小元的脸也捏成一个笑脸,两个孩子一起笑得开心。
看着他的笑容,左静言也笑了,只是笑容里仍有一丝苦涩。
人,总是要长大的。
阿吊说,如果等他长大了,自愿或被迫地吸收世间唯一能认同的伦理观念后,就会卸下童真——那才是毁灭性打击的背叛的开始!
会有那么一天到来吗?
他的小凤辰啊!
但愿他的守护能让他少经历些风雨,多保持现在的纯真。
他没有希求永远,只是希望这时间能再长些,再长一些……
今天……呃。
瞟了一眼盘踞在床上玩得正乐的左翊元,轩辕凤辰看了看因为儿子在场变得非常之守礼的情人,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把今晚安置过去。
今晚你早点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去学武,念书吗?太累了可不行!
笑着把他推到床上,细心地给他除去鞋袜,左静言也知他天天熬夜等自己来,着实对身体无益。
可是……
现在白天你就不在了呀!轩辕凤辰嘴都要嘟起来了,拿怀里的胖小猪左翊元当抱枕搂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戳他圆圆的小肚肚,小鬼不睡觉,他也不睡觉。
小元陪凤辰哥哥一起睡好不好?
可是那个当惯了爹爹哄小孩很有一手的人却把小鬼也拉下水。
好!!!
嫩嫩地应了一声,左翊元马上把眼睛闭得紧紧的,闭到眼皮都现出一圈小嫩褶来了,装乖的脾性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左静言对儿子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看看不服气地瞪着自己的轩辕凤辰,拿那个明明眼涩舌怠了,却偏要逞强说:我不睡,你陪我说话。的人没办法。
好,我陪你说话,我说,你听。乖啊!今天我们来讲一下程门立雪的成语典故。以前左静言当先生的时候,倒是经常给这学生夜下讲学,非要把白天玩去的时间补回来,尽忠职守得很!
以前啊,有个叫杨时的人,他特别喜好钻研学问,到处寻师访友,就学于著名学者程颐门下。一天,杨时同一起学习的游酢向程颐请求学问,却不巧赶上老师正在屋中打盹儿。杨时便劝告游酢不要惊醒老师,于是两人静立门口,等老师醒来。可没想到,就在等的时候,一会儿的工夫,天飘起鹅毛大雪,越下越急,杨时和游酢却还立在雪中,游酢实在冻得受不了,几次想叫醒程颐,都被杨时阻拦住了。直到程颐一觉醒来,才赫然发现门外的两个雪人!从此,程颐深受感动,更加尽心尽力教杨时,杨时不负重望,终于学到了老师的全部学问。后世人便用程门立雪这个典故,来赞扬那些求学师门,诚心专志,尊师重道的学子……
凤辰?小元?
摇头晃脑地讲完,低头一看,不刻前一个还是在装睡,一个死撑着不肯睡的小鬼居然都已经睡着了。
真是没出息,我讲学就这么容易犯困吗?
左静言苦笑着摇了下头,俯下身查看他们睡梦中平静安祥的脸,轩辕凤辰可能是怕他们父子不见了,搂着胖小元当抱枕,抱得紧紧的睡着了也不松开手。小元一条胖腿都架到凤辰哥哥身上去了,唇边口水滴答,洇湿了凤辰的一块衣襟,憨态可掬。
左静言感觉到这一对心里挚爱的小人儿就是自己想守护的永远。
哪怕是叫他再历大劫,魂飞魄散也是值得的。
也没再说话,左静言合上了书,坐在床边,把小元压在凤辰身上的腿拉下来,给他们拉了拉被子。目光投注在自己爱恨系于一线的人上,听着他缓且长地呼吸,看着盖到他胸部的被子慢慢起伏,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他的睡颜,仿佛听得见时光如水流逝的声音。
如果可以,真想守护这幅画面到永远……
噗——
也不知过了许久,一直守护在床前的左静言突然听得廊上远远处传来这么一声异响,敏感地站起旋身对着门外的时候,那两扇关得好好的门突然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门口,浓重的y影处,有什么东西在蠢蠢而动,腐臭的血腥气传来,却又好像不是鼻子产生的嗅觉,而是直接在大脑中产生的反应。
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左静言瞠大的眼睛里,倏然出现了敌人的身影。
那个仿佛是凝聚黑暗形成的块状积聚物里,匍匐着进了门来,站起身来显示的依稀是个人形。可是他身上、脸上到处都是裂开的伤口。更可怕的是,这些裂开的伤口处,竟然挨挨挤挤,都是一双双向外看着的寒光四s的眼睛。
你……是什么……呃,东西?
左静言开口,感觉得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
他虽然生前是一个手无缚j之力的书生,做鬼后唯一一次戾气爆发也只是在一心想报仇的时候。
更奇妙的是,他虽然不像阿吊这样有见识,亲眼见过、亲身体会过,却也非常肯定地知道,这个东西就是他们之前要找的,藏在宫中的噬魂鬼!
居然是这么可怕,叫人望之遍体生寒,心生畏惧的存在。
不知好歹的野鬼!本座今天就先收了你们,再叫轩辕家的一个个偿命!
那鬼物桀桀怪笑,那声音不是从他口中发出,而是从脑海中直接传来。
震慑得他脑子嗡嗡轰鸣,几乎就要因为这样的威压而软倒。
然而,一转头,看到凤辰和小元仍毫不知危险已至地酣睡着,左静言倏地勇气倍增,一甩头现了冻死鬼的原型,青白的面色,僵枯的鬼爪,面罩白雾,室内的空气一下子完全下降了,杯中凝冰,檐上见霜。
哼,这点本事也敢到本座面前现丑!
那鬼物却是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一步步靠近,也不知怎么地手一挥,空气中好像有什么透明的不知名之物扭曲变形,却像是空气中伸出了无数鬼爪束住了左静言,叫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的一再近。
嗤——
他听得见自己肚腹被那鬼爪抓入的声音,那一处好像不存在了一般,只是被他一碰就消蚀了去,也不知道鬼还存不存在的肠子被他翻搅,痛楚不堪。
知不知道人成了鬼之后,就不会这么容易死掉?就算是被吃掉了身体的大部分,可是你却还有意识存在,还会知道痛苦,这般滋味最是好吃!我就从你最不可能会死掉的地方吃起,先从脚,再到手,肢干,再到头——啧,你也就这颗头颅还有点用,还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肝。
那鬼伸手再抓,就欲将他直接剖膛破肚,取了那美味的心肝打牙祭,然后再按他所说的残忍虐待。
却不料,他的爪子才碰上左静言的衣襟,瞬时间光华就从他被撕掉的地方s出。
一粒珠身淡黄,内里绽放着五彩光芒的圆珠浮现在半空中,一瞬间灿烂到几乎可以把眼睛照瞎的光芒利箭般透体而出,刺得全身都是眼睛的鬼物大叫一声,返身就走。
门口,似乎听到有人发出了半声惨叫便砰然倒地的声响,一重重门被疾风吹开了又闭上,再无声息。
许久之后,左静言才强撑着爬了起来,若不是已经在开始愈合的伤仍有一阵阵痛楚传来,几乎就要当刚刚那一幕是个梦。
恶梦!
怎么了?
睡梦中,有点被吵醒的轩辕凤辰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问。
得到他把冰冷的吻贴上他的额头后,小猫般地蹭了两下,又复沉沉睡去。
左静言没敢把这个可怕的怪物的消息告诉他。
虽然知道应该尽早回去通知阿吊他们,自己已经见到了噬魂鬼的真身,可是却又不能在此时离开凤辰身边。
直至第二天天色放明,才觉得能安心地松口气,心想就算他能力再怎么强,也不可能在白天鬼族能力最弱的时候出来伤人,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只可惜他的体贴也并没能让好梦正酣的轩辕凤辰多睡上一刻。
晨曦笼罩下的琉璃殿,一个宫女发现宫门倒伏着一具全身冰凉的太监的尸体,尖叫声倏然拔起!
情未了·第六章(1)
宫里又闹鬼了!
这个消息不时三刻便传遍了三宫六院,闹得沸沸扬扬。
而且,这次又是发生在五皇子身边的事!
才刚刚把见鬼风波平息下去的小皇子又成了关注焦点,好容易放下一颗心的太后也坐不住了。
禀太后,此人全身并无半点伤痕,也一向健壮,的确是离奇死亡。
太医验尸验不出什么端倪来,国师倒是说他身上灵息全无,消得太干净彻底,怕是被鬼怪吸了元魄。
依贫道看,也认为是被鬼物所侵,魂魄全无。
牛青云却是个知道根底的,也这样搭话。
左静言今晨慌慌张张回来,自然是第一时间先把此事告诉了道长。
此刻照他看这暴毙的太监的死状,应该是那噬魂鬼昨夜不提防在左静言手下吃了亏,立刻就吸人元阳去补足自己损伤所致。
鬼的能力与人不同,只要不是因为圣洁之器造成的伤口,基本上是见风则愈,只是痛楚依旧,却也很难死得了——不然地狱那些油锅、磨骨的酷刑谁来承受?
昨夜他惊走,若是又受了伤,只怕这几夜宫里都不会平静了。
而且贫道还能看出,是何种鬼物,斗胆要在御驾前查上一查,审上一审。
没奈何,只好豁出去了!
依着左静言的计策,牛青云也实在不能再等敌人主动出击——难不成还真等他先把这宫里的人害得七七八八,疗好了伤再出手么?
牛青云一开口,语惊四座,皇上也不笑了,严肃道:道长,此话当真?
皇上,贫道并无把握,因为依贫道所学,此物乃是噬魂恶鬼。且宫中有人助它,将此鬼藏在活体之中,是以无人能防。
出言一出,四座震惊。
昔日国师处理掉的鬼族就算可怕,但因为鬼族只能晚上或是天时相助方能出现,好歹一般人也能根据指示用灵符什么的防一防,晚上只要躲在房里不出去,门上贴符,多少还不会横死在家中。
如果还有这么神通到克服了一切限制的鬼,那么整个人间界不是任其横行,无人能捋其缨?
鬼上身之事贫僧也见过,可鬼气y寒,并不能长久,如夺主之魄,却也泄露了行藏,地府岂有不收之理?
毕竟管鬼的还是地府的十殿阎王,鬼族的能力比人族强上许多,但却诸多受限,若不然,天下y阳早巳乱序。
国师眉头一皱,提出反驳。
是无意识的惹鬼上身,还是藏鬼作恶,这一点贫道尚不敢推断。一切有待事情查出真相后再做定论,但有一事想请二皇子协助为好。昨夜二皇子可是入过琉璃殿?
拚了!矛头直指兵权在握的二皇子,牛青云大胆的言辞让在场的嗡嗡声一下子都下去了,寂静,突兀地发生在这偌大的议事殿,没有人敢搭腔。
牛天师难道怀疑本王?
轩辕凤翔挑了挑眉,眼中杀机立现,大殿上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怕声大了些儿,被二皇子扫视过来就要支持不住地晕厥。
不敢!贫道只是担心皇子被外邪所侵而不自知,若不及早拔除,恐有伤贵体。
把左静言教他的话都说了,牛青云将堂堂一天潢贵族到此,自己手心也捏着一把汗。
二弟,让牛道长但试无妨。朕倒也担心朕的好皇弟会有危险!
此刻,高高在上的皇帝发话了,轩辕凤翔就算再有不满,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下皇帝的面子,恨恨地瞪了一眼像是早有准备的牛青云,不情不愿地领旨接命。
只要二皇子将此符水喝下,片刻后自有分晓!
把一张黄符烧成了灰,溶入案前的一碗清水中,牛青云把那碗奉给执事太监,由他代转。
银针试药无毒,请二皇子服用!
太监尖细的嗓子响起,接过那碗底下沉着一碗底灰黑渣子的符水,洁癖的二皇子脸都黑了,看了看皇帝,一咬牙昂头喝下,把那碗摔回给太监恭候一旁的托盘里。
……
大家还是大气不敢喘,所有目光都凝聚在二皇子脸上,只见不久后,他红润的面颊果然出现了一点细微的抽搐,开始有些发白,不知道在强忍什么,心下更是大惊,所有人撤离到二皇子一丈之外的安全距离形成一个大圈。
皇弟你觉得如何?
倒是御座上的皇帝有点担心,竟从御座上走下来了,在众人惊呼的劝止声中并没有回头,直接走到脸色开始发白的轩辕凤翔身边,关心地询问。
臣弟……
轩辕凤翔脸上白了又红,不知隐忍什么忍得极其辛苦,出了一头的汗,开口说了两字,后面却又一下子吶吶。
什么?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皇帝却向他更靠近了一点,倾耳想听他说些什么。
皇上小心!
这该不会是鬼上身的二皇子的y谋,把皇帝骗近了他身边然后图谋不轨吧!?
臣弟……
什么?
臣弟腹痛如绞,请皇上恩准微臣暂且告退!
几次三番重复之后,脸色通红的轩辕凤翔实在忍不住,大声说出自己的请求,然后一溜烟离开了正殿,向出恭之所跑去。
牛青云伟大的符水终于显现了其神奇的功效——让堂堂二皇子腹泻不止,一个时辰内跑了五、六次如厕。
咳……虽然道长的符有点副作用,不过证实了皇弟没有被鬼上身,实在是太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让自己这一个总是一本正经的弟弟在众人面前出了个糗,少有的气极败坏,觉得很好玩的皇帝居然没有追究牛青云把不干净食物呈给皇族的重罪。
你……!
轩辕凤翔咬碎银牙,狠狠地瞪着那一碗符水弄得自己狼狈不堪的罪魁祸首,要不是皇帝很明显的偏袒,他几乎就想把这害自己出丑的神g立毙阶前。
用力呼吸了几口气,轩辕凤翔才把溢满胸怀的怒气强行压抑,冷然道:好了,现在也证实本皇子无嫌疑了。你还要用什么办法把你所说的藏鬼之人找出来?你最好是能证实确有此物,否则,这欺君惘上的罪不得不治!
这臭道士变着法儿用皇帝来压他,他可不就能变着法儿用皇帝去治他的罪么?
这倒是,牛道长,朕宫中有隐患,国师说起由来已久,苦无解决之方。道长若是有方可解,可速速从事,否则,朕也得治你办事不利之罪了。
被二皇子一挤兑,也不能再以玩笑心态轻视此事,皇上金口一开,却是把牛青云师徒三人的命运定下。若不能找出他们言之凿凿存在于宫中的噬魂鬼,便办他们的欺君惘上。
这……请皇上恩准贫道在宫中设下道场,于子时二刻施法,定能将此恶灵一举驱除。
牛青云两股颤颤,伏身请命,背水一战。
准!
还有一条,宫中各设人等,可来观看,但在日落之前不得踏入我所设阵中,更不准触动法器,以免乱我道法,前功尽弃。
准。
皇帝的两道准令一下,宫中诸人无不议论纷纷,害怕之余却也兴奋,毕竟宫中生活日复一日的平淡无味,此等大事,却也算是少有的见识。
牛青云领命而去,在御花园水池边找了个开阔之处,还真的带领两个小徒儿设下香案,摆出三牲祭礼,扎起黄幔屏障,手持罗盘测过四方方位,以狗血朱砂为墨,黄符为纸,写了满满的符文,在地上摆开阵法。
临了,见国师也带了几个在一旁观看,牛青云却与他打了一个稽首低声道:国师,我要用五鬼助阵,到时候您可别先收了我的驭鬼才是。
这国师的法力他也深深惮忌,这次他背水一战,那几个鬼族的力量也是要借用的,但万一一个不好,先叫这视捉鬼为己任的国师先把他们给捉去了,那却是天大的麻烦,所以先把话得说在前头。
借助妖邪之力,那叫什么法术?道长,你做人不可偏执太过。
从五皇子成婚之日起,这道人风头就一直压在自己之上,现在更是有皇帝很明显的偏重,国师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最初想通过他来驱除宫中妖邪的本意。若他此次一举成功,那么他国师的地位不用说的也保不住了,自己也没脸不让贤给更高明之人。所以他过来一是观礼,二是在想怎么个设法让他自动被辞出宫去,还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独尊地位。
国师,鬼也有好鬼恶鬼之分,有灵之物不问忠j一概以驱除为本,您也不可偏执太过!
牛青云的授业恩师所传,紫云观的教义开宗明义,向来如此。从先祖紫云道长开始,并不是以捉鬼为本任,重在化解。
以八卦批相之术查知人过去未来,为之指点迷津解厄渡难,若真是在世之人确与那与鬼物恩怨纠葛甚深的,查之因缘,奉劝其尽心弥补,以真诚悔改之心化解怨鬼的戾气。如若只是想收了鬼去,那人却怙恶不悛的,此等冤孽却足不会轻易出手相助。所谓道修己身,以鬼怨有灵来修正世人的行为对道义来说也是正道。
可是国师自修佛法以来,总觉三千大世界,所谓佛光普照之处,皆是净土,无论那鬼妖是好是坏,是邪是正,鬼族绝不能踏足人世,不能扰乱人间之序,六道轮回,阎王殿前才见分晓,积怨再深,也不许祸及阳世人,有缘有怨,一世世轮回在佛前皆有定数,恶徒若能向善,修得来生,便是化。
这也正是所谓佛修来世,道修今生,道佛两家各执一义,本就有相左之处。
哼!
此刻在这重大的关头若要再论法,恐怕就会如上次一般,非但讨论不出个结果来,还最后弄得又以法术争高下。
国师到底怕落人口实,说他在对手临敌之际先行出手扰阵,无异于助纣为虐。心道也不管他用什么方法,若真能把自己怎么找都找不出的那妖邪出,到时候他佛爷再大显身手,在众人面前收了那妖佞,也是大功一件。要真论起法术,这道人应该还是逊自己一筹,也不必太担心。
心下打定主意,国师带着自己的回佛堂打坐,养精蓄锐去了。
牛青云拭去一头的汗,心里祈祷左静言所教的激将法真的有效,要是国师不中计上当,晚上不来当帮手那可就凶险多多了。
日晷一寸一寸的在地面移动着方位。
牛青云师徒几个的布阵从一开始人头挤挤齐拥来观看,到后来的因阵布好后就只见道长在阵内打坐并无其它动作,来的人渐渐疏了。
金乌西斜,满天彩霞在天际变幻的时候,宫中传膳时间也到了,围在这边的人更是基本全散了,御花园连个人影都难见得着——宫中一天最重要的时刻就是此时,民以食为天嘛,这一点无论上至帝王,还是下至民众,都莫不如是。
牛青云等人礼貌地谢绝了执事太监前来有请高人用餐的邀请,说什么晚上将有大战,需要施法请神僊附身,必须要洁净身心云云,一脸高深莫测地把人给唬走了,转过头却藏在阵中与两位一起分享明白偷藏的点心,耐心等待重要时刻的到来。
早上那一闹,白天一整天都在皇宫扰攘地摆阵言明晚上要做法事驱逐恶鬼,宫中早传开了吧。
是个人就不能容忍别人当面挑衅,更何况他们的架子摆得十足十的,牛青云的真实本事到现在还没穿帮漏馅。
那身藏噬魂鬼之人不明敌我情形之下,再怎么托大也得来一探究竟的。
而牛鼻子更是针对他按道法书摆下了七星诛妖阵,只要等夜幕降临,地上七个主位可由他这边的人鬼凑足人马各持一方,与天上北斗七星之位相同,借来神力,一是可尽极大能力地吸走他附身的冤魂,削弱他的力量;二是那几个鬼族虽非是类,但却是在阵眼位置主阵,也不至于受到诛妖阵的反噬。
这阵法是左静言自书中找出,只要事关轩辕凤辰,他可真是极为尽心尽力。
激怒国师备下后援,摆下了借天时之阵,接下来就只等那深藏在宫中的鬼露面了。
估计他也不会乖乖等到他们放风的子时三刻,只要夜幕降临方便他出来行走,随时都有可能抢在他们发动阵法之前提前出手,所以不可掉以轻心,一刻也不能离开。
天际间的晚霞红得如火如荼,似血云翻滚,仿佛也在喻示着今晚将是一个不平静的夜。
不知道行不行……唉,先吃饱一点,做个饱死鬼上路也免得跟王小二路上争食。
就着晚霞吃包子的牛青云这么说着,不顾两个的侧目,又从小手上抢了一个包子大快朵颐。
呼——
突地,阵门处的黄幡被风吹动,一轮红日仍似个大桥子饼一样挂在天际,将坠未坠。阵口大开处,现出一个人来。
大红的衣袍,衬得他肌肤如雪,却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哀艳,脸上神情淡定,缓缓走来,向着在阵中一时间张大了口忘记咀嚼的师徒三人笑道:道长,我说过我们有缘再见,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见您了。不过您倒是好闲情,竟是有如此把握么?
他并不说自己是何人,可是这脸形,虽然与二皇子神似之至,却明明白白是当天左翊元阿吊月下所见之人。
那藏鬼之人!
终于把他给出来了!
牛青云虽然有点害怕,可是看到天上太阳还未下山,是利于人的时候,这个青年再怎么厉害,现在也不过是个人,他只有一个而自己这边有三个,就算是打架也不见得会输阵。于是胆气倍增,站起来向他劝言道:少年人,我看你也是个人物,为何要做此凶险之事?活体藏鬼可不是好玩的,万一力量反噬,你可是直接魂飞魄散,这样值得吗?
宿主之灵,对噬魂鬼来说也是食物,端只看它还能不能把握住自己。
吸灵毕竟对它的负面影响过大,如守不得灵台那一线清明,一念即错,便无可回转。
对我来说,没有值不值得,只是必须得做。
那青年淡淡微笑,负手望天,天际间却瞬时乌云翻涌,遮天蔽日,暗沉沉的黑幕,提早降临人间!
不好!
这妖的本事已如此之强,强得超乎他们的想象,居然已经有偷天换目的能力,现下真正的夜幕未降,星宿未现,七星诛妖阵的威力根本还未得发挥,倒是生生给他造出个最利于自己的逢魔时刻来。
抬眼望时,那黑云一般涌动天际的,却是汹涌而动的各式怨灵。
是他,成为了一域之主后,把全地域的灵魂都掌控在他的统治之下,现下只不过提前发动了他的攻击,牺牲掉一些无足挂齿的魂灵对他来说不算一回事。
你到底是谁?
这一下也心知凶险,牛青云汗透衣背,咬破手指急急画符,掌一拍,面前三道真符跃起,在空中自发燃烧,尽数落入下方的海碗处。
轩辕月晓,被处决和被国师所伤的那个王叔之魂,是我的父亲,轩辕炎玄,你说我这做儿子的,血脉相连,能不助他,不管他么?
那青年站在已经是纯黑墨色的天幕下,一张脸白得越发恐怖,只是笑着,那笑中却有一股凄厉的味道了。
难怪你可以将它藏在体内这么久,而且半点邪气都不外泄。
血脉相承,这人与鬼之间的相楔却比之前那个把情人化做的鬼藏在体内更要高明。
代价也不是没有。不过,为人臣子与为人子,忠孝只能取一舍一吧。
黑发在暗沉沉的气压中无风而动,轩辕月晓微微闭目,脸上的轮廓开始闪烁,模糊,这是他体内的鬼借他的身体开始直接与外界对话的征兆,远处似乎听得到有一片惊呼喧哗之声,想是这倏来的黑暗叫尚未到掌灯之时的宫殿一下子全暗下来了,众人皆不适所至。
如果你要真把他当儿子,就赶快从他身体里出来吧!你的力量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见那符纸烧完,牛青云抢上前去迎面一泼,那碗叫二皇子喝了腹泻不已的符水却真的在这藏鬼人身上起了奇效,只见那青年脸上闪烁着现形的影子怒吼着,一点一点从他被沾湿的地方退却,然后,一股黑气自他天灵中冒出,巨大的、似那青年身后的影子,但是却太过浓重黑暗,黑气涌动着,在空中凝聚成形,是一个团巨大的人形黑影,高大得有三人的高度,粗壮的手单只就有树干粗细,这噬魂鬼一如左静言之前所见,全身上下都是伤口,伤口裂开处,全是寒光闪闪向外看的眼睛。
呼、呼、呼——
牛青云腰间的葫芦也受此感应而震动,不多时,冒出四条白影,藏在葫芦中的群鬼也开始显形,这天时已经没有可伤害鬼族的太阳,但天上星宿未现,七星阵发动不了,单凭他们几个的力量,对比起来甚是单薄。
看呐,道长发动阵势的那边群妖汇聚了!
远远地,也不知是谁,终于发现了这边的怪异之处,掌上了灯的人们开始慌乱地向这边赶来。
你不让你儿子回去么?他现在的身份仍未暴露,还来得及。
拖得一时是一时,牛青云循循善诱。
哼,果然是你这个鬼书生在背后捣的鬼!还有上次的小小的噬魂鬼,唔,你们倒也胆子不小。
低沉粗嘎的声音直接在众人的脑子里轰鸣,那全身都是眼睛的噬魂鬼见到依势现形的阿吊、王小二、左静言、左翊元等,倒也不慌不退,只把他们视做手中的蚂蚁。不过上一回他在左静言手下吃过亏,未免多关注他一些。
你是蚩尤,你是数千年前败于轩辕黄帝手下的南方鬼怪之族族长蚩尤的投体寄魂?
左静言却看着他,好像努力地终于回想起了脑中所存的什么资料似的,脱口而出的一句,让在场几只鬼脸上都变了颜色。
光是单纯的噬魂鬼他们就已经对付不了了,这里这只居然还是有来历的,史上最彪悍的鬼怪一族之王?
难怪他可以在宫中寄生,也难怪宫中的瑞兽仙灵在一年之内给他吃了个干干净净。我就说你的脑袋很管用,对轩辕家夺得天下以来,正史野史都很少提起的我居然也能知之甚详。我自轩辕一战以来,已经沉睡了很久。上天想让我化解跟轩辕一族的仇怨,抹去我的记忆叫我居然托生于轩输血族之中。可是却没想到,我与轩辕之争从亘古以来就从未停止,也不可能停止,这些年伏蜇宫中静心养伤,现在也是时候该叫轩辕族的族人偿我血偿了!
哈哈大笑着的鬼怪毫无顾忌,也难怪他现在根本就不在乎真实身分被人看穿,或是这样大动干戈地显形会有什么后果——他根本就打算把这宫中轩辕一族的血脉尽数歼灭,他们引动挑战的时机,只不过恰逢其势。
数千年前那一战,蚩尤战死,他的魂灵归于地下,但他是上古神族,后世仙家所建的地府不能管辖,只好让他沉睡于数载玄寒的地底。
却不曾想,蚩尤与轩辕因争天下而起战,南北方一直有所隔阂,轩辕虽一统天下,但在这方面也无法完全治理,民怨动天,才有了这蚩尤托体转世,本来上天的意思是他们如做得成兄弟,自然化解掉其中恩怨,华夏血脉重归一统。
却不料轩辕、蚩尤两族的族长遗传自血脉里好争的天性并没有因此而结束,最初战起是因争天下,结果到了轩辕炎华和轩辕炎玄这一世却是因为争一个女人再起干戈,轩辕炎玄战死,其魂再被轩辕一族请来的国师所灭,这才唤醒了千年沉睡于地底的蚩尤之魂,重现人间。
之前他因千年之战也着实受损伤不小,只能不停地噬吞灵体疗伤及增强自己的力量,到后来他渐渐恢复了些许上古元神的威力后,一些上天派下来护佑轩辕家的仙灵倒正好给他用来试练渐渐增长的力量,并顺便他们的仙灵也一并吞噬了。
你……你……你……
没想到竟然给自己招出个这么强大的千年上古元神出来,牛青云全身都在打抖,话都讲不利索了。实在很想叫他干脆点,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得罪他是的轩辕家的老老少少,跟他牛大天师可半点关系都没有啊!
他只是路过的闲人甲,神啊,请无视他吧!
你是战神,是上古元魂,怎么可以势强凌弱,把对黄帝的怨愤投寄到他的子孙后代而来呢?
左静言脸色虽然苍白,却上前据理力争,要为轩辕皇家争出一个是非明辨来。
你几时听过蚩尤是讲理的?轩辕蔑称我族为蛮人,到现在仍把我方子民称为南蛮之民,这个仇,跟他的子孙报也是理所应当!
那怪物桀桀大笑,蚩尤是兵主,也是战神,天性好战,力大无穷,不服管教,也不愿服从轩辕黄帝做那什么教化之民,他可统御妖鬼一族,死后也仍是被奉为鬼怪之王。
只是轩辕得天下以来,刻意淡化和掩饰了蚩尤的存在,上古元神在那一役中也牺牲或是沉睡了十之七八,后世传承数千年,天上与人间新的体系都不断地成立,他也逐渐被世人淡忘。
大胆妖孽,敢在你佛爷面前行凶,纳命来!
相比于知道这惊天的秘密而胆气皆寒的牛青云,闻讯匆匆赶来的国师可没想过这一只鬼跟以往的有这么大的不同。
只见他把法杖往地下一杵,手上一串念珠断裂,十八粒金光闪闪的佛珠朝半空中的蚩尤激s而来——他虽然的确没有明白这鬼怪的身分,但却也从他散发出的强大气压知道这一只鬼怪的能力要比自己以往收伏的每一个都强,也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不像以往,顶多只摘一粒念珠就可以降魔驱妖,这次是一上来就是十八粒念珠同时出动,请动十八罗汉共战一人。
道长,我们也先摆开阵势,协助国师!现在已退无可退了!
无论是多么危急,都不可以再退,左静言一言提点,阵中被吓得已经不知所措的牛青云师徒也只能听令而动。
远远地隔着水面,面前列了里外三层的军士护卫,轩辕凤夼带着同族的两个弟弟共同观战,虽然是隔了有十数丈的遥远,但在场的每一个轩辕子弟也仍是感觉到了那股发自内心的沉重压力。
这个鬼怪,也许真的不怕他们血脉里带来的龙气,也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强敌。
轩辕凤辰眼尖,看到阵法中居然有左静言的鬼影一闪,脸色大变,几乎就想冲过去叫他赶紧离开那危险之地。
他一个书生手无寸铁,从以前就不会逞能,现在还逞什么能?好歹自己还学有些武功……
轩辕凤翔也自然是看到了阵法中居然出现了自己喝令弟弟一定要处绝的那个男人……的鬼魂,吃了一惊,立刻就想叫人再把那只怨鬼打到魂飞魄散。转念注目凤辰,见他一脸担心,甚至想排开众人挤上前去,又是一阵气恼!
罢了,等国师处理完那个妖邪,叫他把那个教书先生的鬼魂也一并收了,省得一而再地与凤辰纠缠不休。
轩辕凤夼却看到平常并不太常出屋子的月晓也站在阵中,倒是一怔,说不出是关心还是担忧,只是静静注目,低声喝令三军戒备。
左静言守在阵中静候天时,虽然是心急如焚,却也无力回天,一回头看到轩辕凤辰担忧的眼神,两人隔水相望,却不得亲近,一忽儿想过去与他紧紧相拥,就这样一起死在这里也算得偿所愿,一忽儿又想叫他赶紧离开,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心念起伏,尽在这对视无语的相守中,一时竟痴了。
原来是你这小和尚!
之前做为轩辕炎玄的鬼魂,在他手下倒还吃了些苦头,不过蚩尤魂体即复,伤也养得差不多了,哪里会把这小小的凡人放在眼里。
除非是轩辕黄帝再现,否则这宫里要有个收伏他的人还真的找不出来。
列阵在前——
冷眼看那些金光闪闪的佛珠打入自己身体,蚩尤还有闲暇指挥空中的恶灵们,向隔了水的轩辕大军方向遥遥一指,空中翻涌的黑雾千军万马直杀过去,口吐着黑气,面无人色的灵体把人们吓得不轻,顿时一片哭叫声响起。
人怎么能跟鬼魂斗啊?可是,几欲弃甲而逃的将士们惊慌地发现,如果不反抗则那些灵体就会霸占自己的r体,然后形成有实体的人类去斩杀旁人。被迫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不知道为谁而战,不知道因何而战,宫廷顿时乱成一片。
哈哈哈!
蚩尤哈哈大笑,他是战神,最喜欢看的就是这样的纷争场面。
大胆!
居然把他打入体内的佛珠不当一回事,国师合十咏念,催动佛珠的灵力,可是却惊骇地发现那些法器到了他体内便如泥牛进入大海,完全找不到了踪迹。
但在外人看来,只见他国师的佛珠粒粒皆镶入了那鬼怪的魂体,依照旧时所见,不多时金光透体而出,使是那鬼怪的死期。
师傅在与鬼王斗法,我们先对付了这些恶灵再说!
这边,国师门下的众多也勇气倍增,跳出来与那些法力还不算太高强的恶灵们斗在一起。
就这么点本领么?
从身上拿起佛珠,一粒粒放到嘴里,咯嗤一咬,如蚕豆般爆开,那嘴中又现出的眼睛闪动,像是不止鬼怪之王蚩尤蚩尤,就连附在他身上的魂灵都每一只在得意地大笑,笑这些卑微存在的不自量力。
钵来!
国师也有些慌乱了。自他出师以来,对付各种鬼怪都可说是无往不利,他天人托世,又勤修佛法,请得十八罗汉护身,开得天目,却还真的没遇过如此强敌。
祭起的金钵在半空中似转开了一个赫赫轮盘,金光四s,倒是叫围绕在众人身边的黑雾淡薄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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