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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9月10号这天,正好是星期一,学生不用补课。几个老师在办公室批改作业,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在操场上散步。
“清石,你看看我这花。”陈舒晴在隔壁叫她。
沈清石转过脸。
陈舒晴的办公桌紧挨着窗台,那一块窗下的横板就成了她的专属区域,摆着几盆仙人掌和冰盏雨露。她记得那都是十五班的几个小男生送的。陈舒晴长得好看,气质温和,又能说会道,不止男生喜欢她,在女生堆里也很受欢迎。
说不羡慕是假的。
她桌上堆着一大捧水蜜桃玫瑰、几朵白百合、零零碎碎的一些向日葵和康乃馨,都是一大早学生送过来的,上面还有写着祝福语的贺卡。
清石的目光停留在她手里那盆花上。
白色的花瓣,细看晶莹剔透,形状有点类似兰花,花蕊却是蓝色的。她想了想,叫不出名,不由问:“这什么花啊?”
“一个学生送的。”陈舒晴说话的时候把那盆花捧起来,对着阳光照了照,“说是盆兰花。其实送些花束就好了,还送什么盆栽,浪费钱。”
沈清石不知道要接什么,只能“嗯嗯”了两声。
旁边一个女老师“咦”了一声,走过来看:“陈老师,什么学生这么大方啊?这花不便宜吧,不是普通的兰花。”
陈舒晴端起来看看:“不知道啊,我认不出来。”
那女老师像是刚刚想起来,一拍脑袋:“这不就是昨天宜城花展上展出的那盆嘛,叫什么……”名字太长,她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这花要好几千吧。”
“这么贵?”她顿了顿,说,“那我还是还给他好了。”
“别啊。”那女老师笑笑,“怎么都是学生一番心意。”
“算了。”她笑了笑,退一步,把这盆兰花端端正正地摆到桌面上,回头看看清石,“你收的什么啊?”
沈清石看看自己桌面上零星那几朵康乃馨,焉答答的,一看就是没喂过水。她真心觉得拿不出手。
陈舒晴看一眼,收回目光:“你们班那帮不是挺听你话的?”
这两者,不好等同,沈清石也不知道怎么回话。
陈舒晴整了整那一大捧水蜜桃玫瑰,放在鼻子下面闻一闻:“好像没什么味道。不过寓意好,‘桃李桃李’这帮小兔崽子,还挺有心。”
沈清石附和着笑了笑,心里有那么点别扭。
陈舒晴从那捧花里抽出两朵最饱满的,也没等她说话,就那么插在她的笔筒里了。
“看,好看多了。”
清石看看原本单调的笔筒,再看看现在,好像是那么回事。不过,插笔的地方插上这么两朵花——她说:“还是算了吧,还是拿水养着,这样很快就要枯萎了。”
“随你便吧。”
陈舒晴捧着那玫瑰和一大束花走出去。清石批完作业,拿了一个玻璃瓶去厕所,路过隔壁的办公室时,看到陈舒晴在里面,笑着和另外三个女老师说话,把手里的花一一分给她们。她的脚步停了一下,尔后,没有停顿地走开。
她在厕所里接了水,插了那两朵花进去,本来还不甚精神的花,现在一下子充满了灵气。她低头闻闻,其实香味还挺浓的。
出来时,沈清石在盥洗台看到陈舒晴。
陈舒晴也抬头看到了她,愣了一下:“怎么你还没回去吗?”
“我来接个水。”清石笑笑,举举那花瓶,“谢谢你了,挺好看的。”
“不用。”陈舒晴低头继续重新,洗完以后,拧紧水龙头,轻轻地甩了一下手。有几滴溅到清石的手上,有那么一点凉。她低头一看,自己抹了。想说点什么,陈舒晴已经走了出去。
清石想着还是先去吃饭吧,都中午了。离开时,她的视线无意地扫过垃圾桶,发现里面扔了满满一桶的花,都是剩下的零碎的。
她张了张嘴巴,抬头看看陈舒晴离开的方向,不知道说什么。
一下午都挺空的,沈清石又整理了一下课件,又排了排课程。后来真的没别的事情做了,她托着腮靠在桌子上发呆。
只是一个上午的时间,花瓶里那几朵花已经有些焉了。
她想了想,从桌底的抽屉里翻了本汉语大词典出来,又拿了剪刀,把这些花剪下来压进书里。
“老师在干什么?”
清石手一抖,吓了一跳。
楚嘉越站在她头顶,正好挡住了窗□□进来的阳光,她整个人都在他的阴影里,抬起头,不适地皱眉:“你坐下。”
“我喜欢站着。”
爱站站着吧,她心里想,低头鼓捣手里的花。
嘉越对她手里这些挺感兴趣:“这是什么?”
“花干。”她没有抬头看他,目光一直在手里的伙计上,不时转一下剪刀。弄好一朵,抬头发现他还看着,说道:“就是标本吧。”
他“哦”了声:“挺好看的。”
“这个保存久一点。”
“沈老师很喜欢花吗?”楚嘉越忽然说。
沈清石不是很明白:“什么?”
“没意思。”他叹了口气,挑挑眉,拿出一直藏在背后的一束玫瑰花。沈清石看到这一大捧的裸色玫瑰就怔住了——和陈舒晴那款是一样的。
她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干嘛?”
“教师节啊。”不由分说,他把花按到她手里,“当然,您想做成花干也行。就像您说的,保存更久嘛。”
“楚嘉越,你说话别这么流里流气的。”
他一怔,不自觉坐正了:“您还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呢。”
沈清石也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放松了表情。她看看他的脸,嘴上不说,心里有点内疚:“还痛不痛?”
“啊?”接触到她的目光,他方知她在说什么。
“没事。”他说,“睡一觉就好了。”
“课文好好背,每天打游戏不要太晚,对身体没好处。”
“老师,我不玩游戏的。”他看了她一眼,有些嗔怪的语气。清石一时无话,感觉握在手里的那捧花有点烫手。明知道他开玩笑没个谱,两个人单独呆一块,就是不自在。怎么说,也是个快成年的学生了。
她低头摸摸那花,裸色的一簇簇中间,似乎有些嫩黄色的毛茸茸的小东西在慢慢蠕动。她怔了一下,心里冷笑,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
她说嘉越啊,你怕不怕小虫子啊?
“小虫子?”他一脸没明白过来的表情。
“就是这个啊。”没等他反应,清石准确地抓了条,放在他的手上。那一刻,楚嘉越的脸色还真是说不出的精彩。
她用两支笔把剩下的毛毛虫都挑了出来,丢到了窗外,背对着他说:“忘了告诉你啊,我老家是养桑树的,地里、田里,什么虫子我没见过啊。”
陈舒晴回来的时候,楚嘉越正好铁青着脸出去。
她疑惑地看着沈清石:“他怎么了?”
“小事,请假被我驳回了。”沈清石不愿把这种事情扩大,低头整理桌面。陈舒晴看到她做的那些花干,似乎想起什么,有那么一瞬间,脸色不大好看。
之后一次,楚嘉越没来上课。
连着上一次,这已经是两次了。
课上,沈清石佯装不知,下课后找到林文东,盘问一番。林文东受不住,只好招了,不过说话没那么痛快。
“说起来,这事,还得问沈老师呢。”
“问我?”
“是啊。”林文东抬头看看她,有些埋怨地说,“你那天把毛毛虫弄他手上,他回去就过敏了,浑身起红疹子,这两天都躲在被子里,死活不肯出来。”
她听得哭笑不得,又是恨铁不成钢:“该。”
林文东静了一刻,眼巴巴地看着他,憋了句:“你怎么没同情心啊,老师。”
沈清石抱着手臂,逼近了一步,林文东本来就心虚,忍不住地退了一步。她冷笑着说:“你们不想着欺负人,怎么会自己中招?连老师都敢算计,说活该是便宜了你们。”
林文东自知理亏,低下头,嗫嚅着说不上话。
下课了,学生从教室里一涌而出,走廊里顿时挤满了人,路过的个个抬头看着这里。林文东觉得脸面挂不住,偷偷地说:“老师,我们去办公室说行不?”
“现在知道要脸了?”
她抬步离开。
林文东松一口气,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办公室这会儿没人,沈清石也没招呼他坐,直接问他:“严不严重,有没有去看医生?”
“没呢。就因为这样,我来找您啊。”林文东说,“他就这臭脾气,又死要面子。我跟他说那叫家庭医生好了,或者请大医院的来出诊,他死活不高兴。”
“你没给他买药?”
“买了啊。”林文东头扭向一边,撇了撇嘴巴,“什么皮炎平啊,什么消肿膏啊,清凉液啊,一大堆呢。”
沈清石听得皱眉了:“你什么都不清楚就给他乱买啊?”她站起来穿大衣,林文东在旁边说“老师你干嘛呢”。她说:“楚嘉越现在在哪里?”
他被问地一愣:“老师你要去看他吗?”
“不然呢?他家里人都不在这吧。”沈清石白他一眼。
林文东讨了个没趣,仍是不松口:“他要知道我说了,回头好了,得跟我拼命。”
“你现在不说,回头给他收尸吧。”
“没这么严重吧?”
在她的目光威逼下,只好老老实实说了出来:“就是上次你去的地方,朝云台,老地方。”他伸手从裤兜里摸出钥匙,“他现在应该在床上,起不来。还有,他一天没吃东西了,老师,你给他带点去吧……”
“行了行了,上课去吧。”沈清石不耐烦地挥手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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