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流年遍开花》第 7 部分

  可是甘之如饴。
  他笑道,“你这个家伙,就是不喜欢说实话,你要是喜欢顾宗琪,你就去告白呗。”
  我犹豫了一下,没想到他那么容易就说出来,那一行字漂浮在暗夜的天空中,可是我却看不到屏幕对面的他的表情,或明或暗。
  “让我想想。”
  他躺在草地上,跟我说,“有点信心,也没见你以前这么缩头缩脑的。”
  “怕了嘛,我宅女做了那么久,那么久没跟男生接触,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连十七大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召开的。”
  “你原本性子不是那样的,你要的东西,哪一样没到过手?”
  我哭笑不得,“算了吧,当年我就是被童若阡甩了,在我的想象中,起码也是我甩他啊。”
  “别提那个小王八蛋,提他我就来火。”
  “好,不提了。”
  我也躺下来看天,耳边是哗哗激荡的水声,我说,“秦之文,这个世界上没有我想得而得不到的东西,而感情除外,因为这是唯一不是单单靠努力就可以得来的东西。”
  “可是没有努力也不行啊,你不去,永远没有结果。”
  我又想想,这句话其实是很有道理。
  “夕夕,好好照顾好自己,晓得不,要是顾宗琪那小子不喜欢你,你也千万不要哭。”
  他冷不防的跟我说话,除了讶然,一种奇怪的感觉从我心底涌出来,好像是在飞机起飞的时候,身体漂浮在空中那份毫无着陆感的恐惧,下一秒会有悲剧上演。
  只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我有种预感,秦之文会在我闭眼的瞬间,忽然消失,好像从来没来过一样。
  连忙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我怎么会哭呢?开玩笑吧!”
  他点头,“好,要记得,要给伤害我们最深的人一个微笑。”
  我翻翻白眼,“呸,怎么可能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他立刻就没有语言了。
  我起身去倒了杯水,回来再一看,屏幕上空荡荡的天际之间只剩下我一个人,一个人背对着自己,周围是萦绕的白雾和蓝紫色的光华,有些孤寂的样子。
  点开好友的对话框,灰暗的头像,秦之文已经下线了,我隐隐有些觉得怪异,发了信息给他,“怎么突然就下了?”
  “我掉线了,网络连不上去,算了,我先睡觉了,安。”
  “安。”
  第二天下午上课回来,一照镜子把自己下了一跳,我的右眼瞳孔旁边有一个指甲尖大小的血斑,一时间很多不好的设想冒了出来——眼底出血?结膜炎?红眼病?
  吓得我连晚饭都没吃,直接拎了病历往东华医院跑。
  去的是门诊,学校看病挂的都是专科号,眼科人很多,排队拥堵,而候诊室里那个医生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有人喊护士,“医生呢?”
  护士在一旁的治疗室互相调笑,半天才不耐烦回到一句,“出去了,等等吧。”
  于是很多人就非常郁闷的坐在外面,咒骂声此起彼伏,我心烦的暴躁,把病历本卷起来在手术捏,然后又站起来走两步,再坐下来看看手机上的时间。
  隔壁专家诊室里,那个老头扯着嗓门喊,“你又没挂专家号,跑过来干什么啊,那边排队去,什么,那边没人啊,那关我什么事啊!”
  那边一个小孩子忽然就哇的一声哭起来了,本来吵吵嚷嚷的地方,变得更加混乱。
  等了快一个小时,那个医生终于出现了,慢条斯理的开电脑,喝水,然后念名字,被叫号的人几乎是热泪盈眶的飞奔过去。
  然后,我又等了半个小时,才被告知,是我家亲戚的造访,让我的眼睛里,有血块。
  还花了我十二块的检查费,还有九块钱一瓶的氯霉素滴眼y。
  我第一次觉得看病是那么麻烦的事情,医生是上帝,我们需要上帝来普度众生。
  我气呼呼的跑回楼二的肝胆外科,把病历本往我干爸桌子上一甩,“我再也不去看病了!”
  我干爸有些奇怪,“你干嘛的?“
  “眼睛啊,我变成半兽人了,兔子眼,看到没有?”
  我干爸笑起来,“正好,你待会晚上去打份青菜萝卜去,对了,你最近怎么都没跑这里来,跟顾宗琪赌气了?”
  “关他p事!”我拉了椅子坐下来,指着眼睛,“一瓶眼药水都要九块钱,没天理了,为了开一瓶白痴眼药水,我等了两个小时,看病为啥这么难呢。”
  说完我的眼睛又痒了,揉一揉,眼泪就哗哗的下来了。
  我干爸摇摇头,“瞧你这孩子,心里难受就说出来嘛,白白的闷那里干什么,好了,我去开会了,你别乱揉眼睛了。”
  我坐了一会,觉得无聊,就跑到楼上的普外科,走过去看到很多护士都对着我行注目礼,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来普外是做什么的,就是想看看。
  走到医生办公室旁边的特护病房,那个千金小姐坐在椅子上,手里摆弄着什么,可是悬在空中东西我却认识,我送给顾宗琪的那只巫毒娃娃。
  我就走过去,坐下来,也不去看她,但是余光中,那个女生有些讶然的看着我,我说,“手机不错,可是拿医生的手机玩,不晓得会有什么后果?”
  她“咦”了一声,“怎么了?”
  “医生二十四小时手机不离身,医院的电话,开会急诊,任何事情都会用到手机,如果现在电话铃响了,你会怎么办?”
  “拿,拿给他啊……”
  “如果他不在办公室呢,如果他在查房,你却不知道他在哪里,急诊打电话让顾宗琪做手术,却没有通知到他的人,延误了病人的病情,上级批评下来,他该怎么回答?”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乱忽悠的。
  反正我遇到的女生,级数都是比较低等的,随便pk一下就死翘翘的,果然她面露尴尬,“我,我还是还给宗琪吧……”
  又是昵称,该死的,再这样下去,我以后就要喊顾宗琪“琪琪”了,这真是一个万分变态而猥琐的爱称。
  “我正好有事找他,给我好了。”
  于是我就掂量着那个手机,心底想着这个女生怎么那么信任人啊,太单纯了一点吧,本来对她一点好感都没有,现在更是觉得花瓶一只。
  估计还是那种清朝时候老古董。
  护士站那边一两个医生,都是实习生在写病历开医嘱,我往办公室里屋看了一下,顾宗琪坐在电脑旁边专注的看着什么,我站在他后面,晃晃手机,叮铛铛的声音,他不回头。
  我就直接把手机滑到他手边,他脖子微微一僵,转头看到我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干嘛不能来啊,妨碍公务还是你看不起我,或者你不想看到我?”
  “喻夕,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表面上越是流氓,心底却越惶恐,我说,“我不过过来看看,你就这样对我,可是为什么人家拿你手机你都跟没事人的?”
  “哦,她只是借过去打个电话的。”
  我就这样看着顾宗琪,他的手还悬在键盘上,他的脸,落在r白色薄薄光晕里,线条温柔,清俊柔和,短发在抬头低头一瞬间悄悄的滑落到眼帘处,明暗之间的眼梢生动异常。
  我站着,看着他,似乎要沉溺其中,心下一动,我说,“顾宗琪,你就是太好了,好到我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是除了我,是不是还有别的女孩子这样说过你,说你好呢?”
  他平静的看着我,“没有。”
  “你骗人,你这个骗子,大骗子。”我咬了咬嘴唇,这么多天的怨气一股脑的发出,“你可不可以不要对一个人那么好,尤其是那个人毫无防备的时候,你可不可以不要招惹了一个人之后又不声不响的跑掉,你让我怎么办啊?”
  他的眼睛里,有我看不清楚的情愫,仿佛千年深潭中的泉水,微波荡漾间暗涌波涛,我看着他,仿佛要把我对他的喜欢,我的一生一世的爱恋全部封存。
  只一眼,然后天涯相忘,相见不如怀念。
  我说,“顾宗琪,我讨厌你。”
  顾宗琪,我喜欢你。
  我低下头来,猝不及防,只是一刹那的触碰,溃败出大片的心疼和难过,他的嘴唇柔软清爽,像是五月艳阳天飘落的粉色樱花,纷纷扬扬的落在我的心间。
  他的柔软,似乎还带着某种香甜的气息。
  我只觉得是水,夏日清泉的凉意和甜蜜,这么一瞬间,透明的水,居然泛出一片雾气缭绕的氤氲,铺天盖地的侵袭过来,我已然不能思考,只能抽离。
  忽然就流泪,怔怔的看着他,好似生离死别,从此陌路。
  顾宗琪只是愣着,我看着他伸出手来,却看不见他的表情,他喊我,“傻丫头……你眼睛里面怎么回事?一个血块?给我看看……”
  他站起来,“啪”一下,他的手机摔在了地上,那个可怜的巫毒娃娃,挣脱了原本的束缚,摔倒了我的脚下,我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转身就跑。
  在办公室的反光玻璃里,我看到他没去捡手机,而是弯腰去捡那个小娃娃。
  于是我跑到了普外的楼上的器官移植科。
  而顾宗琪,我听见他的脚步声,那么急那么重,每一步都敲打在我的心上,我趴在器官移植科的窗台上,看他傻乎乎的跑出楼二,然后在空荡荡的草地上,寻找我的影子。
  真是个呆鱼。
  我抽了抽鼻子,不可抑制的笑起来。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顾宗琪,你也有今天。
  那一瞬间,我清楚的知道,他对我,跟我对他一样,悄悄的暗生藤蔓,悄然滋长。
  他从来不曾体味过我辗转反侧的糟糕心情,他总是风轻云淡的看着我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我的情绪,完完全全的捏拿在他的一颦一笑里。
  我喻夕是个爱记仇的小人,所以就让他也体会一下。
  于是我摸出手机,给秦之文发了个信息,“我要去西藏,现在,马上,right now,be quick!”
  他很快回到,“晚上还有七点的,若是你赶的去机场,就行。”
  “来接我?”
  “好。”
  第章
  他站在草坪上愣了好一会,路边有路过的行人看着他,我也在楼上看着他,他却浑然不知,傻傻的跟一只在汪洋大海里迷路的呆鱼一样。
  初冬的冷风有些刺骨,为了看清楚顾宗琪,我把窗户开到最大,探了脑袋出去,临冬的薄雾悄然的降了下去,他的肩线落了一层融融的光晕,在昏暗中跳动。
  我忽然想起一个黄色笑话——一个男人在火车上看见了一位非常迷人的修女,于是他把手偷偷的放在了修女的腿上。修女说,先生,您信上帝吗?您平时看圣经吗?男人点头,她又问那您知道圣经的第366页第3行写的是什么吗?男人感到非常惭愧,把手收了回来,他一回家就找到圣经,翻到第366页,见第3行写着──信徒们,你们完全可以更加向上一些。
  顾宗琪,看样子你就是个纯情的主,你完全可以更加向上一些嘛,向上看一点,不就正好可以把我逮下来了么?
  我不由自主的开始笑起来,直到身后有熟悉轻佻的声音传来,才敛了灿烂的笑容,高伊晨皮笑r不笑的架势就让我不寒而栗,“喻夕,你看什么的?跑来我们科室做什么?”
  “我看帅哥啊,俗话说登高才能望远啊,欲穷大帅哥,更上一层楼。”
  他站在我旁边往窗外看了一眼,我发现顾宗琪已经不见了,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他说,“我不是帅哥吗?到我们科室不会就是来看我的么?”
  我非常鄙夷的抽了抽脸部肌r,“电梯里有镜子,出门左转,恕我不送!”
  “干嘛啊?”
  “你不自恋嘛?自恋的人不是要照镜子吗?我怕你不认路啊!”
  他笑起来,眼角眉梢的桃花纹斜飞入鬓角,一瞬间真的有那么迷惑和暧昧,他说,“喻夕,你真的很伶牙俐齿,不管你内心想什么,外表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很诚恳的说,“谢谢。”
  他笑了一下,然后微微的眯起眼睛,声音低了几度,“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内心的想法,究竟有没有人能够看透?”
  我笑的越发的诚恳,“有啊。”
  “恩?”
  丢了个白眼给他,我说,“上次我去医院的心理咨询科,乖乖那个破烂医生老头,那两小黄豆眼滴溜溜的转了两下,跟我说,早上起来时候被子要叠好了,宿舍大妈去检查的时候也别板着个臭脸,对了,你还是先吃过饭再来吧,看你内心一肚子怨气的,我都没收你费,你干嘛这样瞪着我,那天我没吃饭就被一个朋友拉过来给他导师搞研究,宿舍大妈查过房,说我被子没叠成豆腐块,像块被咬烂的小年糕,你说神不?”
  “不会吧,哪个老头子?”
  “叮当”一声,电梯停在六楼,电梯门缓缓的开启,我一步跨进去,冲着高伊晨挥挥手,“当然是骗你的,我先走了。”
  于是我就大摇大摆的从楼二的器官移植科成功脱逃了。
  我看了一下手机,两个未接电话都是顾宗琪的,还有秦之文的信息,“我在东华医院门口,你出来吧,我打车过来的。”
  看了那个名字觉得不舒服,于是干脆把手机关了。
  走出医院时候就看到秦之文,我欢快的跑过去,“哈哈,好早啊,现在几点了,还赶的上吗?”
  他一把把我拖进车里,“慢慢吞吞的,干嘛的?”
  “跟池塘里的小乌龟玩了一会。”
  他笑起来递给我一个一次性饭盒,“没吃饭吧,里面都是小点心,怕你饿着了。”
  我打开一看,“哇塞,谁请客的,豆沙香糯糕?”
  “一个朋友,去当兵去了,请我们吃饭的。”
  前面的司机很夸张的吸了口气,“小姑娘啊,坐好车了啊,我开车很快啊,小心你吃的时候不小心来一个急刹车给噎住了,就不好了。”
  我连忙把饭盒丢回去,跟秦之文打小报告,“小蚊子,照这情况咱能投诉不?”
  他笑道,“我不知道,要不你噎一个试试,反正现在离东华医院比较近,送去急救应该还来得及,就怕你到时候赶不去机场。”
  我只好默默的看着那盒点心。
  到了机场,换了登机牌在候机室里,我吃饱了一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秦之文,你怎么知道我那时候在东华医院的?”
  他掏出纸巾递给我,“你那么突然的说要去西藏,肯定是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勾当倒是没做什么。”我定了定神,目光平视辽远,“我做了一件比勾当更无耻的事情。”
  秦之文仍笑着看着我,“是什么?”
  “我把人家给强吻了。”
  “然后我就跑了。”
  熙熙攘攘的候机大厅,巨大的玻璃窗映照在黑夜的孤寂里,我看见自己的影子落在期间,我又想起,顾宗琪清俊的背影,还有他柔软而如水清凉的嘴唇。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过他,因为他的身体上,留了我的烙印,他的心上,拴了我的记挂。
  于是我们的牵绊,不止是心的,还有由欢喜而生的,不负责任的亲吻。
  手腕上忽然感到一阵痛感,我“嘶溜”倒吸了一口凉气,狠狠的瞪着秦之文,“靠,你干嘛啊,还没到西藏你就跟我暴力相向啊?”
  “你给我回去!”
  “不要!”
  他皱起眉头,“夕夕,你太任性了,不行,你给我回去,跟顾宗琪把这件事说清楚。”
  我被他捏的疼的直嚷嚷,“我不要回去,我有病我现在回去,我丢脸都丢死了,我不要回去,我生的伟大,我不要死的那么难看!”
  秦之文一下子就笑岔气了,“知道丢脸了?”
  我耷拉着脑袋,点点头,“恩,我想冷冷再说,反正我很乱,而且我特烦他,如果我现在看到顾宗琪,我肯定会臭骂他一顿。”
  “为什么!明明是你不对!”
  我咬牙切齿,“他活该,谁让他跑过来招惹我的,跟我这个病人家属搭讪,他想干嘛啊,动机不纯,要是讨厌我就直接说嘛,干嘛允许我进医生办公室,玩电脑,上手术台。”
  “你都混到手术台上了?”
  “是啊,我无聊嘛。”
  “他还把那幅向日葵还给我,害得我现在讨厌向日葵。”
  “向日葵?”
  “恩,梵高的向日葵,颜色艳丽,笔触张扬。”
  他忽然笑起来,他的笑容一直是那种淡淡的,笑意暗藏不到眼底,“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语吗?”
  “不知道。”
  “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
  心,忽然就变成一沃柔软的净土,那些美丽的妖娆的纯净的花儿,瞬间破土而出,在我的寂静年华中,温柔而坚定的开出花朵。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在我的记忆深处,某些未知的念想,好像熟悉到以后被淡忘。
  大厅里的暖气缓缓的送着微风,我的脸有些热度,我说,“那幅向日葵是我的!”
  他笑道,“我只是说一个常识而已,看你兴奋的脸都红了。”
  我仍然狡辩,“没有!”
  可是心底,软似深海,波涛没有力度,只有夜深时候的缠绵,拥抱细腻敏感的沙滩。
  “好了,没有就没有,确实也没有,我看到现在都是你自己一个人一头脑热,走吧,准备登机了。”
  在飞机上,我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很温情的梦,让人想温柔的流泪,梦境真实的像是虚假到了极点一般,让我都不忍心醒过来,一味的沉溺。
  我还能清楚的记住每一个细节:秋日的午后,阳光薄纱似的,朦朦胧胧若有若无,仿佛细微的呼吸便可以穿透这些光影,秀致的温柔可人。
  穿过书页的手指,在某一个画面上停了下来,午后暖暖的微风,如蜻蜓薄纱似的双翼在轻轻眉梢眼间震颤,我的微薄的心情也被微风吹皱了。
  他的下巴轻轻的靠在我的肩膀上,连呼吸那么的小心翼翼,“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语吗?”
  手指被他的轻轻的握住,整个人好似柔软的藤蔓,痴缠上他的坚定。
  “向日葵的花语,就是沉默的爱。”
  那是在某个普通的下午,图书馆里,我被他圈在怀里,很温暖的想流泪。
  在我醒来之后,能记得的就是这么多,似梦非梦,临到眼,还是不想醒来。
  醒来的时候,我的手,抓着秦之文的手,手心微微的发烫。
  眼前是刺眼的灯光,然后瞬间消失,飞机以某一个平稳的角度,缓缓的下降,我感到眼角的湿意,他另一只手冰凉,触到我的睫毛,“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摇摇头,笑了。
  第章
  拉萨是一个诡秘的城市。
  午夜的城市,也许是临近冬天,路上的藏人并不多,都是熙熙攘攘的晚归的游客,临街的屋子都透出融融的光芒,一些烧烤食物的香味弥撒在空气里。
  本是寻常的街道,可是抬头,就可以看见不远处的群山,周密的把这座城池拥抱,白皑皑的山顶上是浓黑的化不开的夜幕,而云朵,被黑夜模糊了轮廓,看上去很近,近到触手可及,又很远,远到没有边际。
  这个地方,本来就应该属于天地,市侩烟火应该通通湮灭。
  原本的兴奋慢慢的被高原反应所替代,头晕的有些昏沉,双腿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发麻沉重的感觉,只好躺在酒店的床上想努力的睡去。
  秦之文帮我买药去了,我们两个冲动的家伙完全忘记了高原反应,什么都没准备就跑过来了,问过酒店的服务人员,寻常人进藏,是要吃虫草红景天的胶囊,喝红景天饮料,还要准备一些镇痛消炎的药。
  屋子的灯,微微的亮着灯光,屋子里有特殊的藏香味,我清楚的感到自己的呼吸很急促,心脏在跳动,在寂静的夜里,仿佛有种无法言语的绝望。
  好像在德国时候的孤独感觉,在异地他乡,狞笑的将我包围,我努力的呼吸,想摆脱。
  迷迷糊糊的我睡过去,浑身觉得热,呼出去的都是热气,白雾迷蒙中一片都是沉重,我感觉到我似乎在发低烧,然后有一个冰凉的手俯在我额头上,“夕夕,醒醒,吃药了。”
  我艰难的睁开眼,看见是秦之文蹲在我床前,地上放着大包的药和饮料,我努力的笑笑,“我没事,就是想睡觉,而且热,是不是发烧了?”
  “你没事,就是正常的高原反应。”
  “那你怎么没有事?”
  他轻轻笑道,然后给我倒了水,“个人体质不同,你看我身体多好啊,先把药吃了。”
  我靠在他身上,他身上冷冰冰的,好像没有温度,我想起拉萨夜晚的寒冷,心中一动,头疼和昏沉的痛苦,自作自受的悔意一下子就把眼泪出来了。
  好像那个在德国圣诞夜,闯祸任性的都是我,默默帮我收拾烂摊子的,安慰我的都是秦之文。
  “小蚊子,我算不算是自作自受,好难受……”
  我想到宿舍的床,电脑,食堂难吃的饭,顾宗琪的笑容,我干爸对我吼,江南平原充沛的氧气和绿色,甚至东华医院的高压氧治疗中心。
  他无奈的笑笑,“是我的错,没想这么多,这是氧袋,你吸吸看,是不是会好一点?”
  “小蚊子,我怀念东华医院的y氧瓶了,吸气来一定会很爽。”
  “要不明天我们就回去吧。”
  我无力的摇摇头,“才不要呢,本来溜出来就够丢人的了,惨兮兮的被抬回去更丢人,我才不要变成人家的笑柄。”
  “你啊,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说你跟顾宗琪……”
  “不要提他,听到他我烦!”
  “好了好了,不提了,现在好点没?”
  “恩,好点了。”
  我坐起来,身体轻了好多,抬头往窗外看去,不远处的街道都没入黑幕中,只留下一处处模糊的影子,夜空中飘散厚重低低的云,澄净的夜空,月光洒在屋子里,他坐在窗边任我靠着,长长的影子斜斜的印在了地面上。
  曾经跟他走过的光阴,旧电影一般的在脑海中浮现,一瞬间,我只想,如果可以远离尘世和喧嚣,我会和一个人,走遍天涯海角。
  而我想,并且坚定的认为,和希望,那个人是秦之文。
  他是我的第二个生命,因为我不在乎,所以会把心酸血泪呈递在他的面前,让他帮我承受,那是不同于爱情的亲情,而顾宗琪,他是我的生命,他太美好了,纯净到我在他面前,只想做到最好最美的自己。
  并且不忍心,让他承受任何伤痛,只想他永远快乐。
  这就是两种爱,自私的爱,和无私的爱。
  我也是自私的到去这么爱一个人,黑暗中秦之文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慢慢的,月光黯淡下来,他的影子,模糊了。
  我沉沉的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高原反应好像消失了一样,也许是布洛芬的作用,我和秦之文去大昭寺逛逛,然后准备搭车去纳木错。
  在倾城的日光中,伸手迎接寺庙的千年古叹,我抬头看天,看不完的蓝色,大片大片的映照在地面上,透明而深邃,仿佛触手可及。
  大昭寺有莫名的气息,藏香弥散,好像行走在远古的时光中,那些斑驳的壁画,熏黑的墙壁,我好像是一个穿越千年的人类,在诡秘幻灭的城池中梦游。
  秦之文站在我的旁边,我不去看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心情应该和我一样。
  走到人迹罕至的转角处,他忽然开口,“夕夕,你知道吗,曾经有一个游客在布达拉宫朝拜,遇见一位喇嘛,喇嘛说他是他的前世。”
  “然后呢?”
  “没了啊,我在想,在大昭寺里会不会遇见我的前世今生。”
  我笑起来,用手遮住倾泻而下的日光,“会啊,只要诚心的祷告,世界上的人,会以不同的姿态和你相遇的,你的前世今生,也一样。”
  “喏,就像情侣的缘分一样,有缘的爱侣,小指上缠着今生的红线,是前世斩不断的情缘和未了的心愿,只要诚心,一样会相亲相爱。”
  “是吗?”他无所谓的笑笑,“缘分啊,可是要是有缘没分呢……”
  头顶上忽然一群归鸦从头顶上掠过,黑色的羽翼划过绵长的白云,寺庙上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声音并不清脆,有些许谙哑。
  “没什么,我瞎说的。”
  我想说些什么,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缺氧让思维变的简单,连思考都微不足道。
  我却开始想念顾宗琪,满脑子的臆想和噩梦。
  如果我消失在这片没有爱恨情仇,名利得失的蓝天白云下,他会不会为我流一滴眼泪,和时间停止流逝的静谧相比,流淌的眼泪又算些什么。
  忽然明白了那首“江南”——离愁能有多痛,痛有多浓,这样的伤感,心里总浮现一个沧凉的自嘲,想来大昭寺倒是勾起我的离情思绪。
  和平常的那个嘻嘻哈哈的喻夕判若两人,我亦是身不由己。
  下午等车的时候,我的高原反应开始复苏,慢慢的加剧,高烧的体验又一次降临,我在车里不觉得热,冷的发抖,但是额头上诡异的出汗。
  而且头疼欲裂,藏族司机觉得十分诡异,“现在是下行啊,海拔越来越低,而且一路上都会有树,怎么反应的那么厉害?”
  我难受的想吐,秦之文没办法,“吃点镇痛的药吧,睡一觉就好了。”
  我迷迷糊糊的“恩”了一声,“到了纳木错叫我。”
  也许是镇痛片的原因,到了纳木错的扎西寺时候,我没觉得那么难受,只是浑身发冷,心想大概是有些感冒发烧,也不做他想。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纳木错。
  湖岸线就在我脚下,几个藏民手执转轮沿着其间行走,风很大,他们的衣襟飘散起来,像是盛开在荒滩湖岸的狼毒花。
  傍晚看湖,两两相望,脉脉含情,纳木错就像一双纯净剔透孩子的眼睛,六根清净,没有喜怒哀乐,没有欲望,只有懵懂和纯真。
  只是默默的站在岸边,看湖水泛起微微的涟漪,缱绻向湖水尽头的白色雪峰。
  忽然秦之文声音传来,有些空旷辽远,“仓央嘉措,知道不?”
  我努力的想了想,“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是啊,仓央嘉措,六世达赖喇嘛,后来为西藏政教斗争殃及,被清廷废黜,解送北上,经过纳木措时中夜循去,不知所终。”
  我笑起来,明晃晃的湖水有些刺目,“不知所终啊,那一定是很幸福的走了,你看,是不是他看到这么美丽的纳木错,便突然有了长眠在这里的想法。”
  然后我很傻的摸摸头,“好白痴啊,我不行了,好像供氧不足高原反应整个人都变的痴呆了。”
  他拍拍我的头,“是啊,到这里就开始莫名的伤感起来了,真不像以前那个你。”
  “我,不像我,那我是谁?”
  “喻夕啊,谁啊,好了,过来吃饭吧,早点睡觉,明天还要去日喀则。”
  晚上睡觉的时候,条件特别简陋,可是听到夜风撼动窗棂的声音,黑暗中,我开始断断续续的发高烧,身体发烫到灼热,但是冷的直打哆嗦。
  热潮一波一波的来袭,平息之后又是新的热浪,我知道有人抓住我的手,叫我的名字,我努力的想睁开眼,看到的只是模糊的轮廓。
  好像是在生死线上轮回一般,每一转,我都不想再继续下去,我想闭起眼睛,什么都不去想,任由黑暗把我引领到未知的绝境。
  但是我还是有意识,我知道自己在哭,满脑子就是顾宗琪,我想我要是不小心挂掉了第一个对不起的就是他,我还没告诉他我喜欢他,那是多么不甘心。
  于是我的眼泪顺着眼角,滑倒鬓角发丝上。
  现在明白,啥叫死不瞑目了,简直比死之前都没等到《海贼王》完结还惨烈。
  就这么折腾了大半夜,微光的时候我醒来,清晨的日光从窗户外透过来,仿佛劫后余生的惨淡,我浑身像是棉花一样轻软,我看见秦之文推门进来,把我抱起来,“终于找到回去的车了,我们现在就去机场,这样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轻笑,“我会被送到东华医院吗?”
  “有可能。”
  “好丢人啊。”
  他紧紧的抱住我,还打趣,“没关系,你丢人不是一回两回的了,应该很熟悉了。”
  “我感觉会有人要杀了我的。”
  “没事,你不是对生死看的很开吗?”
  “没,我现在特小心眼,我其实很怕死,怕的要死。”
  我怕我死的时候,还没体会人生的美好,男女的情趣,我怕我死的时候,大家都为我哭,我怕我死的时候,顾宗琪不在我旁边。
  我要一直看着他,可怜而怨念的看着他,让他难受的一辈子都没办法爱别人,娶老婆,娶老公。
  带着这个信念我撑到登机,机舱里氧气充足才觉得头不那么沉重,但是还是发热恶寒,神智迷糊,于是我又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我梦见我躺在床上,白色的床上,周围一切都是白色的。
  有人在哭,哭的压抑,断断续续的,声音不大但是悲恸难忍,小小的身子蹲在角落里,我挣扎着下来,走过去拍拍那个人的肩膀,“别哭了,吵死了。”
  她转过脸了,我吓了一跳,那是我小时候的那张脸,一模一样的,我呆呆的看着,然后那张熟悉的脸,平静的看着我,轻轻的说道,“滚!”
  我就被吓醒了。
  醒来之后,就是一片白色,还有亮白的灯光在眼前飞舞。
  身体已经没有一点力气,我觉察我手面上,有冰凉的y体顺着血管缓缓的流进我的身体里。
  我眯起眼睛,有气无力的问道,“我是不是被雷劈了?”
  为什么我浑身散发一股外焦内嫩的感觉。
  “没事了。”
  我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哗哗的向外涌,“顾宗琪……”
  那一刻,我难受的想去撞墙,要不去抱十万福特的输电线。
  “嘿,这没良心的小姑娘,有了小情人就忘了爹妈,醒来就喊顾宗琪,哈哈……”
  我艰难的把头扭过去,看到我干爸站在旁边,软软的抗议,“我这不没看到你嘛,你渺小也怨不得别人,还有他不是我小情人。”
  说了几句话我就冒汗,“我要喝水。”
  顾宗琪把水杯递给我,还是温热的,我啜了两口,“苦,水是苦的,要甜的。”
  他接过去,“等等,我给你倒甜的去。”
  然后大步流星的走出病房。
  我干爸摸摸我的额头,我感到我额头上开始出汗,是正常的发汗,他笑道,“好了,开始退烧了,不要压太多被子,但是也别感冒了。”
  “好衰啊。”
  我干爸鄙视的看了我一眼,“你还衰,我看你生来就是来克小顾的。”
  “我怎么他了啊,我就是怎么他了我现在都这么倒霉的躺在这里了,到底谁克谁啊?”
  我干爸“嘿嘿”的笑了两声,“我去手术了,有事就叫你的主治医师——顾医生。”
  “呸!”
  过了一会顾宗琪回来了,端了一杯水,递给我,“出汗了,应该退烧了。”
  我尝了一口,“烫!”
  他疑惑的接过去,“怎么会烫呢,明明……”
  “还苦,你加的什么糖啊,还苦。”
  我任性的脾气又上来了,气鼓鼓的瞪着他,两天没见到他,我就这么想他,又欢喜又委屈,他好像精神不太好,眼帘下有隐隐的黑眼圈,眼眸里有道道红血丝。
  他微微的叹气,专注的看着我,“喻夕,你怎么那么别扭啊,跟一小扭扣似的。”
  “我哪有别扭了。”我委屈的看着他,“我都这样对你了,你说好还是不好,你倒是说一句好不好,不好我立马走人,以后再也不粘着你,省得你闲我烦。”
  顺势我就要掀被子跳下来。
  他一把把我拉住,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如果我说好呢?”
  我立刻就愣住了。
  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还在不停的出汗,连心,都开始冒虚汗。
  顾宗琪看着我,目光温柔,我忽然就想起纳木错的湖水,晶莹剔透,宝蓝色的平静,温情缱绻的拍打我的心房。
  然后他弯下身子,手指轻轻的卷起我耳边的一缕头发,没说什么,兀自的轻笑,然后他那张脸越来越近,跟那天一样的柔软的触感又来了。
  我闭起眼睛,紧张的都不敢呼吸。
  如果当时我俯身掬起纳木错的湖水,感受那股流动在手心,那他的亲吻是不是就是如此一般,流动的,湿润的,清凉的,纯净的。
  像是我喜欢的水果软糖,唇齿之间是甜甜的滋味。
  我几乎想要轻轻的咬下去,欢喜怨恨并且急迫的想占有。
  可是身体不做主,他的亲吻实在是太美太甜,唇齿留香,那种沉溺其中昏昏沉沉的感觉又来了。
  好半天才结束,然后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我脸上一热,也不管什么就说出来,“顾宗琪,你的嘴好甜。”
  他低低的笑起来,“现在觉得甜了,刚才还说水苦呢。”
  我恼羞,一把抓过杯子咕咕的喝下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他表情有一丝的错愕,“陈教授没告诉你吗?”
  “什么?”
  “喻夕,这次你开始是高于反应,但是后来发烧恶心腹痛其实是慢性阑尾炎急性发作,因为你吃了镇痛的药,所以体征不明显。”
  “你会不会有时候觉得右下腹有些疼痛,但是会很快的缓解?”
  “是啊,那现在怎么办?”
  他笑笑,“现在是保守治疗啊,不过建议你手术切除。”
  “谁是我的主治医师?”
  “我。”
  “啊!”
  第章
  我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宗琪,义正言辞的说,“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你?”
  “什么,为什么?”顾宗琪疑惑的问。
  我眼巴巴的望着他,“我为什么那么衰啊,不行,不行,为什么是你做我的主治啊,你做我的主治医师,我肯定不会做一个称职的病人的。”
  他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煞是可爱,“什么叫称职的病人?”
  “听医生话,按时吃难吃的营养餐,被医生放在台子上摸摸弄弄,被小护士戳戳,医生把我戳的千疮百孔的还要感恩戴德。”
  顾宗琪笑着点我的脑门,“你做不到么?”
  我伸出手,拽住他的袖子,认真的看着他,“做不到。”
  “为什么?”
  我抿起嘴笑起来,眼睛滴溜溜的看向他,“你靠近点,我偷偷的告诉你。”
  然后我就飞快的在他唇角偷了香,“因为这个。”
  真是水果软糖,个中滋味,醇香清甜。
  “小丫头,真是个淘气鬼。”他居然一点都不恼,那双好看的眸子笑意盈盈的快要溢出来似的,“中午想吃什么,我帮你去买。”
  “甜的,热的,不要太烫,也不要太干的。”
  “那就吃粥好了?红枣桂圆八宝粥?”
  “恩,我饿了,要快一点。”
  然后我就笑嘻嘻的看着他,满心里都是欢喜,“顾宗琪,我跟你这样会不会违反医院的规定啊,医生不能招惹病人的唉,你会不会被扣工资啊?”
  他笑道,“应该不会吧,不知道。”
  那个闷闷的顾宗琪个性又回来了,我发完烧刚退一点,身体还跟虚,尤其刚才那么闹腾之后觉得累,我拉了拉被子,“累。”
  他忽然皱起眉头,把我打吊针的手托起来,我还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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