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军报传回宫里,禾昌大喜,连忙传安康进宫,迫不及待告诉她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安康!大胜阿!”
安康才踏进正殿,禾昌便忍不住大声说道。
安康听了,虽然已猜到,但脸上终於还是浮现久违的笑容。
老皇帝兴奋地和她说着军报上的内容,全然不像是一个前几个月前病在榻上,如今还要靠汤药撑着的样子。
“太好了,” 安康说,她的嘴角上扬,但语气似乎却不如她的言词一般。
“那...,太子何时回来?” 她问。
老皇帝听她问了文德,了些情绪,和缓地说,“文德中了箭,幸好箭上无毒,在锡安休养过几日後,便可以回大凉了。”
似乎对禾昌的回答早有准备,安康很沉静,并没有禾昌原本预期的紧张。
禾昌在心里暗自抒了口气,毕竟上回安康知道文德孤军深入马邑山时,那个担心的模样,他还历历在目。
“锡安偏远,可有好的大夫?” 安康问。
“只是外伤,应无大碍,朕一早也让柳远去了趟锡安看看,放心吧。”
“恩...” 安康沉沉地回道。
简短地和老皇帝闲聊後,安康就告退了。临走时,在正殿外遇到文礼。
锡安大战之时,文礼一扫过去吊儿郎当的样子,每日上朝和大臣们商讨政事,连青楼也没去,在府里陪着即将临盆的灵宛,终於是有个王爷的样子了。
“侄儿见过姑母。” 文礼行礼道。
“赶紧进去吧,皇上在等着呢。” 安康说完,也没和文礼多话,步下了台阶。
文礼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挂着微笑。
他原以为,姑母对太子哥哥有的只是长辈亲情,并无其他,可太子哥哥出兵锡安的期间,姑母偶尔的发愁,以及无意间会锁着的双眉,即使她再怎样隐藏,善於察言观色的文礼却还是察觉到了其中那小小的异样。
或许.......太子哥哥有机会。
文礼心生一计,转身进了正殿。
“侄儿见过伯皇父。” 见了禾昌,文礼躬身行礼道。
禾昌笑了笑,这个调皮爱生事的侄儿,性情率真,总是可以让老皇帝解开眉,笑开了怀。
禾昌将方才和安康说的,又再说了一次。文礼知道文德打了胜仗,即将回到大凉,很是开心。
“此次太子哥哥得胜归来,侄儿有一提议,还望伯皇父准允。”
“哦~你但说无妨。” 文礼的语气激起禾昌的好奇心。
“侄儿是想,太子哥哥孤家寡人,身旁也没人照顾,待她回来後,是否也该议婚了~” 文礼抬起头,朝老皇帝挤眉弄眼地建议。
“好阿!你不提朕都忘了,这文德都十八了,是该成家了。” 对他的提议,老皇帝大加赞同。
“你心中可有人选?” 禾昌问文礼。
文礼摇了摇头。
“哈哈~是朕糊涂,这事问你不成,还是交给安康办吧。” 禾昌笑着说,让人去把安康唤回来。
文礼暗自得意,起身告退。
在宫门外头,安康府的马车和敬王府的马车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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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初刻,安康府内。
安康没用晚膳,沐浴过後,直接上了床。安康睡时不喜欢房里有光,沉香为她灭了蜡烛。
黑暗中,安康睡不着,索性坐了起身。她按着头,细细思索着近来发生之事,以及自己心中时常莫名浮现的焦躁。
独孤文德,她的侄儿,很显然是一切的根源。
安康自问没有对任何人动过情,十五丶六岁时没有,这十多年来也没有。但是,近来每次和文德相视,自己总是有些慌乱,的确没有过去的从容。
她临去锡安的那晚,两人黑暗中的独处,是那样靠近,近到安康再也无法忽视文德对自己的想法。
而当下,自己竟无法拒绝,甚至还有些期待。
但...文德是个女子。
虽然同性相好是独孤氏早已是广为人知的喜好,在宫里也不需避讳。只是,安康从未觉得自己喜爱女子,应该说连想都未曾想过这个问题。
这样的嗜好,通常都是小时便可以看出,禾昌是如此,文德也是如此,历来的独孤氏先祖更是如此。可她自己...已经年过三十了,可还从来没有把心思放在女子身上过。
“是为了孤吗”
她话说的很轻,却直接大胆,令安康无从闪避。
再想到她为自己换了衬衣...安康把脸埋进了被里,浑身发热。
她无法再想下去了。
这是绝对不可能被接受的,女子之间事小,横亘在中间的,是姑侄的辈份。朝臣不会允许,皇上不会允许,百姓更不会允许。
明知这些,可安康心里,还是不自觉地浮现了,文德虚弱地躺在锡安城中,却仍旧是一脸逞强的样子。
议婚吗...
禾昌特别唤了她回去,和她说了文德的婚事,她下意识地就和禾昌说,
“文德可能还不想成亲吧...”
不只禾昌,安康听了自己心里都一惊。
究竟是文德不想成婚,还是自己不想她成婚...
所幸禾昌并未深究下去。
安康又叹了口气,她赫然发觉这几日自己叹的气也未太多了一些,苦笑了笑,无奈地躺**,强迫自己闭眼睡去。
温款暖火,融化了长年的积雪,桀骜的冰山,开始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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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的人选很快便浮出台面,是丞相尹国公的独女,尹续卿。续卿长文德一岁,和文德在宫里的书塾一同读过书,是知道彼此的。
尹国公是当朝丞相,与朝中重臣联姻,本就有助於稳固朝中局势,老皇帝这个人选很是满意。在和尹国公讨论过後,这事就这麽定下了。
与北耳弥的战事告捷,禾昌有意好好庆祝,只待文德回到宫中,禾昌便要为她和尹续卿举办盛大的喜宴。
数日後,文德回到大凉,她的伤看上去已无大碍,只是右手似乎仍有些不适。
一回宫,文德立刻见了皇帝,归还虎符,并对此次锡安之战作了些说明,以及与昆仑汗塔塔尔遭遇的经过。
老皇帝和她说了大婚之事,文德叩谢皇恩,表明自己愿意接受这门亲事,并对丞相尹国公的割爱与信任表示感激。
出了宫,文德想了想,没有直接回东宫,还是先去了安康府。
这些时日,文德在马邑山上不是没有回想过,临行那晚,一片漆黑中,自己几乎表白的试探。
安康当时没有拒绝,只是不语。
若是沉香进来的晚一些,她们会如何...
想着想着,文德进了安康府,安康正在园子里,赏着园里盛开的桃花。
三个多月不见,她瘦了。
“侄儿的婚事,是姑母决定的吗?” 简单问候之後,文德问。
“怎麽,不满意?” 安康挑了眉,反问道。
文德没有说话。
安康顿了顿,“你的婚事,是皇兄的意思。若是有什麽不满意...”
“不,侄儿没有不满意。” 安康话没说完,文德便答了。
“侄儿只想知道,姑母对侄儿的亲事,可曾有过反对?”
还是那样直接,直接的试探。
安康抬起头,看着她。
俊美的外貌,飘逸的长发,脸上带有些长途奔波的疲惫,比男子还要坚毅的轮廓,更令人无法抗拒的,还是那双深邃的双眼。
安康在心中演练过许多次,再见文德的情景,这一次,她不能再给文德任何的可趁之机,那晚两人之间的暧昧不能再次发生。
只因她是太子,而自己是她的姑母。
因此,文德这个问题,安康只能有一种态度。
“本宫为何要反对?” 安康露出微笑,向文德说道,“你是太子,是该成亲了,身边一直没人照顾也不行,看看文礼,孩子都快出生了...”
文德沈默不语,静静听着她说。
“续卿是尹国公的女儿,是最好的太子妃人选,不管对大魏或是独孤氏,都是如此。”
“你我之间是不可能的”,这句话安康没说,但意思却显而易见。
文德摆过头,看着满园盛开的桃花。
“姑母的意思,侄儿知道了。” 随风而来的花香中,文德淡淡地说。
在马邑山上,文德曾有过幻想,幻想安康不要只把自己当作侄儿,一个尚未长全的孩子,而是当作一个她能够倾心的对象。
如今安康几句话,把那些都打散了,散在这满园的桃花中,怎麽用力地想抓也抓不到。
文德不禁叹了口气,她这样显露自己的情绪很是少见。
叹息声牵扯着安康的心。
年长与年少,姑侄之间,积雪虽融,可荆棘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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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後,灵宛诞下一名男婴,取名为朝宣。
锡安大捷,皇嗣诞生,以及即将到来的太子大婚,接连的喜事让禾昌乐极了,连大凉城的街道上都盈满着欢庆的气氛。
李范府内,李范和岳父高道远正密谈着。
海棠打发走了下人,一个人在厨房内为父亲和夫君准备烧酒,双手不自觉地颤抖。
锵— 酒壶自她的手中滑落,碎在地上。
海棠弯**,捡拾着散裂四周的碎片。她的全身因害怕而发抖,恐惧使她无法控制眼角的泪水。
太可怕了...方才她在门外无意间听到的,父亲和李范的低声密语......
海棠弯住身,蹲在地上,她觉得全身发冷。
她与李范成亲多年,深知李范是一介莽夫,不具什麽才智,原本是想让父亲以朝中经验,开导开导他,却没想到父亲竟然是如此想法......
谋反......这是杀头灭门的大罪,海棠觉得自己眼前都是黑的,根本什麽都看不见,她纠结着,不知该怎麽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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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礼早早地来到东宫。自文德从锡安回来後,两人还没有时间好好的聚聚,好不容易灵宛生了,刚出世的朝宣分了她不少注意,文礼这才偷了个闲。
“呦—太子哥哥!”
文德刚从箭场回来,文礼热情地朝她喊道。
文德白了她一眼,也不答话,径自走进了宣室。
文礼笑着跟了进去。
“孤的婚事,是你出的主意吧。”
宣室内,文德突然问。其实也不像是问,只是想让文礼解释一下这件事情。
“恩...是我向伯皇父提起的。” 文礼眨了眨眼。
文德抬了眉毛,意思是让他继续说。
“太子哥哥,以前柳太医同咱们说过,这人要是病入膏肓,就得下猛药,死马当活马医...不是也有句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你说是吧...”
文礼摊着手,苦笑道。
文礼的意思是,既然安康决意无心於文德,不如找个人在文德身边,刺激一下安康。
“好一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文德挑着眉,冷笑回他。
文礼注意到她的手似乎仍有不适,活动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
“太子哥哥,你的手...”
“无碍。”
一讲到伤势,文礼觉得文德的神情似乎有些不悦,决定转了转话题。
“太子哥哥,前几日我偷偷去了盈春阁,你可记得我和你提起过的,这回千红的银子可真没白花,那西州曲写的真好,而且还新进了个美若天仙的艺女,叫...楚琉璃...这曲子简直像专门为她写的,唱起来...”
“行了行了,” 文德知道他要说什麽,她懒得听,赶紧制止他说下去。
文礼凑近了她,小声说,“太子哥哥,不如我们今晚去看看吧,那个楚琉璃,绝对是盈春阁的下个头牌,而且千红说了,还没让人碰过呢。”
文礼知道文德在这方面有洁癖,特别强调。
“我可是舍命陪君子,灵宛要是知道我又上盈春阁,可是要闹到翻天的。” 见文德还不答应,文礼加重了语气。
不知是为了文德还是为了自己,文礼鼓足了劲,真切地劝道。
文德终於点了头,“不过,就这样去可不成,若是让尹国公知道了,怕是不好,还是微服吧。”
“行!” 文礼兴冲冲地说。
两人着了寻常公子哥的衣裳,连马车都换了,来到大凉城夜晚的极乐之地,盈春阁。
即便是换了装扮,盈春阁的老鸨千红还是一眼认出了两人,连忙给了最上等的位子,几个侍候的姑娘也都是最顶尖的。
今日压轴,自然是新谱的西州曲,而台上唱着的女子,就是盈春阁新来的艺女,楚琉璃。
文礼所言不虚,确是绝代之色,歌声凄婉动人,没见过有女子可以把西州曲唱的这样勾人心弦,难怪把台下的公子哥全都迷的神魂颠倒。
楚琉璃的容貌神韵...连文德都有些看出了神。
“太子哥哥,觉得如何~我没骗你吧...” 文礼试探着问。
“恩,的确是个美人。” 文德随口应着。
是美,但还是比不上她。
文礼笑了笑,转头交代了身边的姑娘几句。待曲子唱毕後,千红领着两人来到厢房。
“太子哥哥,我还有别的安排,您自便吧。” 文礼贼贼地笑着,和千红打了个暗示。
千红恭敬地向文德行过礼後,带着文礼往另间厢房走去。
文德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中的女子见文德进房,起身迎上前去,替文德宽了外挂,“琉璃恭迎太子。” 她说,声音温柔动听。
文德看着她,又转头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酒,想了想,坐在了桌前。
琉璃在旁陪着酒,侍候着她。
盈春阁的酒,是下过功夫的,只一壶,就可以使人魂牵梦萦,尽兴而归。
文德一口喝了下去。
“抬起头来,看着孤。” 文德扶着她的下巴,轻轻抬起。
琉璃的皮肤白皙,红颊粉唇,乌黑的秀发,还有那双足以勾人魂魄的杏眼,难怪被千红相中,力捧她成了盈春阁的新招牌。
琉璃羞怯地替文德重新斟了酒。
文德又是一口喝尽,“你不是大魏的人吧。” 文德问。
“太子何以见得?” 琉璃有些吃惊,拿着酒壶的手在空中顿了顿。
“方才唱曲时,孤便发觉,还有你眉宇之间,实在不像是我大魏女子。”
琉璃露出微笑,“民女原以为自己已将口音练的与大魏女子无异,没想到还是瞒不过...”
“民女的母亲是南唐人,” 琉璃说,一边放下了酒壶。
听见南唐,文德抬了眼,文礼和文德的亲生母亲也是南唐人,难怪文德觉得眼前女子的神韵似曾相识。
“那怎会来我大魏?” 文德问,刚开口文德就有些後悔,哪个青楼女子没有凄惨的身世,自己这样逼问,未强人所难了。
果然琉璃低下了头,似乎有苦难言。
文德替她斟了酒,“是孤不好,姑娘莫怪,还是别说了。”
太子斟酒赔罪,琉璃受宠若惊,连忙举杯饮尽。
喝完,她向文德娓娓道出自己的身世。
琉璃的父亲是大魏的将领,在一次南境巡视中,与琉璃的母亲相好,一同回到了大魏。
之後朝廷对北耳弥用兵,父亲战死了,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幸好母亲在南唐时学过歌舞,便投身郊外的青楼,将琉璃抚养长大。
琉璃的母亲在琉璃七岁时就过世了,琉璃在青楼里长大,这身歌舞和身段也是母亲所教,原本以为要在郊外的青楼,走上和母亲一样的道路,不想却无意间被千红遇上,这才来到了盈春阁。
至於口音,也是因为从小由母亲抚养长大,没什麽与人相处,是来到盈春阁後,千红才硬是让她改成口音。
“不过,母亲从没在民女面前说过这些,民女的身世,都是以前青楼的大妈妈和我说的。” 琉璃最後说道。
文德又替她斟酒,琉璃笑着喝下。
那一笑,道尽世间无奈,不是寻常年轻女子会有的。
很像......
文德发觉自己分了神,赶紧甩了甩头。
原本只是想引起姑母的注意,没想到心却是真的有些醉了,许是这酒喝的太急...
文德看着酒壶,已经空了。
琉璃以为文德还要喝,起身欲换上新壶,却不想可能也是有些醉了,重心没拿稳,一个踉跄,跌进了文德的怀中。
文德顺手搂住了她。
“别换了,够了。” 文德说。
情之所至,自己乾脆也放肆一回。
文德扶着琉璃,指尖向下滑动,轻轻一挑,解开了系带,文德感觉到她有些发颤。
“愿意吗?” 文德在她耳边轻声问道,挑过她的耳後。
“恩...” 琉璃的耳朵红了。
文德解开衬衣,怀中的女子越来越烫...
看来,盈春阁的酒,是越来越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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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康府内,沉香慌乱的脚步声传来,打断安康正欲就寝的睡意。
“公主,不好了。” 沉香一脸紧张。
“什麽事,你慢慢说。” 安康抬眼,有些无奈地坐起身。
“尹国公府让人来报,说是有人在盈春阁看见了太子和敬王,尹国公原本觉得也没什麽不想声张,可是...可是...” 沉香没敢再说下去。
“说下去。” 安康没好气地说。
沉香吞了吞口水。
“可是...太子和敬王到现在还没出盈春阁,似乎是打算在里面睡下了...”
大婚前,岂能如此荒唐,传了出去,尹国公的脸面何在,安康简直不敢相信,也难怪尹国公派人来通知她,此事的确不太适合禀报皇上。
安康让沉香替她换了件男装,梳好头发,坐上马车往盈春阁而去。
进了盈春阁,千红见了安康大惊失色,安康沉着脸,朝她问了句 “在哪?”
千红踌躇着,不敢违逆,只好领着安康上楼。千红点水般的脚步停在一间厢房前,安康朝她点了点头,她便下去了。
安康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厢房里传来男女嘻笑的声音,是文礼没错,似乎聊的很是起劲。
该死的东西,安康皱了眉,一脚踹了进去。
“姑母!?....你怎麽...” 文礼见了安康,都傻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安康很快扫视了房内,两人衣服都还是穿着的。
她再看了一眼文礼身旁的女子。
“你下去。” 她说,语气之冷。
女子逃难般夺门而出。
“文德呢?” 女子出去後,安康问。
“这麽晚了,太子哥哥怕是已经回宫了吧...” 感觉到安康的盛怒,文礼胡乱编着谎话。
安康冷冷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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