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糕点铺子冒出一阵白烟,在街边痴痴等待的小儿们欢呼一声,用脏兮兮的小手握着一枚铜板,奔向铺子,争先恐后得递出自己手里的铜板。
糕点的香气飘了过来,钟翮将大包小包装好,然后挑了装布匹的袋子,然后放在了车上原先陆嘉遇坐的地方,扶着他坐好以后,钟翮又想到了什么,“你等一下我。”
陆嘉遇点了点头,钟翮转身几步跑到了铺子门口,好在长长的队伍还没排起来,钟翮随手从怀中掏出钱袋:“大娘!来两块芙蓉糕。”
那位大娘的手很快,飞快在笼屉中拿出了两块,包在油纸中递给了钟翮,“小心烫啊。”
钟翮应了一声,“好嘞。”
她拎着点心走回了车旁,然后递给了陆嘉遇,“多少吃一点,今天下午估计吃不上饭了。”
陆嘉遇被手里的点心烫了一下,没拿稳,还颠了一下,他愣了愣,“你不吃么?我可能吃不完。”
钟翮挑眉,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只小鸟,“你就吃这点?算了,吃吧,吃不完留着明天再吃。”说完跳上了车辕。
睢城其实是边陲唯一一座比较大的城了,传言瞻云道人曾经在睢城清修过一段时间,瞻云是个男子,修的是无情道,更有人说他已经到了臻化境。大抵也是事实,三千青丝一夜成了白发。他未曾依附于任何一个门派,也没开山立派的心思,选这么个地方多半是为了清修,可惜江湖夜雨难以预料,三十年前他留下一众慕名而来的修士飘然远去,绝迹于此。也是因为这样上修界对瞻云道人的评价不高,未走过人道的修士算不上正统,而无情道更像一柄稀世利刃,此道最孤。
而睢城在这么一群乌合之众手里居然成长了起来,周家祖上是做游医的,攒了些钱以后改做了医药营生,留了一批游医,让这群无根浮萍有了落脚的地方,名声很不错。城中热热闹闹,灯火不绝,临近年关卖春联与灯笼的已经出来了。
钟翮将马车停在了周府门前,抬头望向头顶鎏金的牌匾,“你家倒确实是家底殷实,这么一瞧我这回门礼买得实在是有些敷衍了。”
陆嘉遇抿着嘴没有笑,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无妨。”
钟翮笑了笑,下车将陆嘉遇扶了下来,然后像寻常的新婚燕尔一般拢着他的肩膀,将他带至门前,伸手扣了扣门。
青铜的深漆门环扣在木门闷声像是撞进了陆嘉遇脑海中,这样沉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陆嘉遇不知怎么被激起一阵头痛,伸手按住了太阳穴,冷汗就下来了。
神志还未归位,门就开了。里面一个小厮看见陆嘉遇先是愣了愣,“大少爷?”
随即脸色又有些尴尬,“大少爷,府中最近出了些事情,容我先跟夫人通报一声。”
陆嘉遇皱了皱眉,可还是冷下了声音,略微不耐烦道,“就跟我娘说,我嫁出去了,带着妻主回门来的。”
那小厮震惊了,一脸空白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钟翮,而钟翮本人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乡野村妇”,甚至还露出了一个懦弱而讨好的微笑。
那人一声不吭掉头就走。
半晌门再次开了,这次那小厮将侧门开开,然后尽职尽责帮他们将马车牵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说,“大少爷啊,您不知道,自打您走了,这府里就变了天,阿青不便跟您多说,夫人刚刚嘱咐我天太晚了,正君已经休息了,更何况正君大病初愈,乍一见您怕情绪激动伤了身体,故此您先到东厢休息一晚,明日再做打算。”
陆嘉遇倒是不介意,点了点头,由小厮带着走向东厢。自打进了周府,他就不再需要钟翮的引导了,这个地方,他生活了十七年,每一寸砖瓦,他都熟悉。
钟翮隐藏在黑暗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府。府中其实并没有什么阴气,也没见到半点幽魂。长廊绕过去之后便是一座假山,假山后是一个院子,看得出来曾经这个院子十分好看,门上刻着“游芳苑”,只是如今被一柄巨大的铜锁锁住,而门上致的雕花都被砸碎。几人走近,忽然就听得门里一声巨响,是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音。□□撞在木门之上的声音极为沉闷,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音,露出一条只容得男子手臂出入的缝隙。那缝隙之内露出一双充了血的眼睛,猛地又是一声巨响,伸出了一双满是伤痕的手臂,像是疯了一般想要撕碎陆嘉遇。
“周嘉遇?”那声嘶哑而又阴沉的声音,像是要把这个名字嚼碎。
钟翮皱了皱眉,陆嘉遇却像是才辨认出来这个人是谁,循着声音的方向转过了身,轻轻笑了一下,像是极为疑惑的样子,“方侧君,有事么?”
那扇门内却没有了下文,陆嘉遇伸手探向钟翮的方向,随即被一只手握住,“妻君,是个疯子,我们走吧。”
钟翮瞥了一眼那人,低低答应了一声,“嗯,走吧。”
小厮只送他们到了东厢房门口,就匆匆告退了,陆嘉遇熟练地在桌上摸索到了茶水,倒了一杯递给钟翮,“多谢了。”
钟翮接过了水杯,低头喝了一口,也不介意那茶水是凉的,“那人是谁?”
陆嘉遇勾了勾嘴角,“将我交到人牙子手里的侧君。”
钟翮皱了皱眉,“有些奇怪,照你这么说几天前他还荣宠加身,怎么今日就被锁起来了?更何况那院子那样破败,梁上白玉的雕花都砸了。”
陆嘉遇皱了皱眉,“砸了?这个地方原先是用来安置有癔症的病人的,人比较少,在我娘将侧君抬进府中之后重新修整了这个院子。”
钟翮放轻了脚步,然后走到窗边,用手指将小窗推开了一个缝,果不其然,方才引他们进来的小侍并没有走,而是在门口站着,像是在防备着什么人,“你娘倒是奇怪,若是不重视你,在门口放这么些人做什么?”
陆嘉遇摸索着拨了拨灯花,房内亮了些,钟翮放下窗子,走了回来,陆嘉遇一时间也答不上来,“我娘五年前才成了周家家主,她叫周溯,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我小时候府中闹得很凶,就连我爹都差点丧命,后来我出生了以后我娘渐渐掌权,情况才好了些,我娘对我不像个母亲,我是他用来要挟我爹的筹码。”
陆嘉遇眼里一丝光线都没有,不远处的烛台在他面颊上落下光线,看不出神情。钟翮望着他心中生出一层又一层的沉默,这是个什么样的宅子啊。
陆嘉遇察觉到了钟翮的沉默,他微微动了动,岔开了话,“这些事情,我那时候太小,记得也不一定清楚,不提也罢。太晚了,先休息吧,你睡……”
话还没说完,门忽然就被叩响了。
钟翮摆了摆手止住他要说的话,走近了开了门,门外站着的人是周溯。她比钟翮低一些,长发拢在脑后,一身深青常服,瞧着倒像是才过而立,双眉下一双丹凤眼,瞧着倒是不像想象中那样严厉。
周溯对着钟翮微微笑了笑,倒像个合格的母亲,钟翮身后传来了陆嘉遇的声音,“母亲。”
钟翮侧过身子让陆嘉遇露出身子来,周溯满眼是欣慰,她没有计较儿子忽然随便就带回来一个儿媳这件事,只是陆嘉遇有些不习惯,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周溯脸上有些尴尬,回了手站在门外,“娘就是来看看你,这么久不回家了,我儿清减了不少。”
陆嘉遇脸上并没什么动容,他只觉得怪异。
钟翮笑了笑,低声对周溯道,“母亲。”
可周溯却像是没听到,她眼中似有泪意,只盯着陆嘉遇,半晌低声道,“红药,娘把你爹爹带回来了,只是他还需要恢复,记忆有些混乱,明日娘带你去见他。”说罢,拂袖而去。
钟翮望着周溯的背影眯了眯眼,带着陆嘉遇回了房中,“先去洗漱吧,一会儿我再跟你说。”
陆嘉遇被周溯这样奇怪的态度吓了一跳,他只觉得很荒谬,像是一场他曾经做过的梦,可怎么看都像是个赝品。
等到陆嘉遇洗漱干净回来的时候,钟翮已经侧躺在床上随手翻枕下的书了。见陆嘉遇过来,钟翮坐直了身体,让出了一块地方。
“你觉得你娘如何?”钟翮将一只手垂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托着腮。
“我母亲是假的,她从不唤我小字。”他垂着眼睫,并无一丝不确定。
钟翮望着他,“也算不上是假的,只是魂魄有些不稳,倒像是少了一魄,故此性情有些变化。”
陆嘉遇似乎也在沉思,他的手指轻轻搓着自己的衣角。
钟翮偏了偏头,“先休息吧,明日去见了你爹爹再说。”
陆嘉遇却开了口,“我爹爹在我腰间的莲花里,我知道。钟翮,血脉至亲会有感觉的,是么?”
他抬起眼睛看向钟翮的方向。
明明他的眼前是一片空濛,可钟翮还是感到自己被一束如有实质的目光注视着。钟翮垂眸看向他腰间的莲花坠子,坠上散发着一丝不甚明显的暖黄色光芒,“是。”
血脉至亲,怎么会没有感觉呢?
陆嘉遇得了钟翮的答案,眉间的郁色消了下去,“多谢了。”
钟翮转身下了床,将灯吹灭,“睡吧。”
夜里还未到三更,钟翮常年睡觉不怎么翻身,她笔直地躺在床间,忽然睁开了眼睛。她偏头看了一眼陆嘉遇,这么大的床,可能是怕睡相不好踹到自己,他蜷缩得像只猫一般贴着墙壁,与自己隔开了一道宽宽的距离。
钟翮觉得挺好,转过头打算继续睡。修道之人有一种天生的本能,对于气息敏锐得像走兽一般。她忽觉如芒在背,猛地转过头看向半开的轩窗。
——窗外站着一个人,长发垂在身后,一身青衣睡袍立在窗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床上两个人。一言不发。那是‘陆眠风’的脸,月色在他脸上落下阴影,嘴角鼻梁都模糊在这些阴影中,只有一双眼睛清楚得连眼睫都能看到,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钟翮。
就在同时,本身蜷缩着的陆嘉遇忽然抽动了一下,睡意未消的声音在钟翮身后响起,“你是谁?”
钟翮连头都不用回,就知道陆嘉遇的阴阳眼又出来了。她只觉得背后阴气像是一个漩涡那样缓缓转动,好在上次她给陆嘉遇下了一道咒,能稍微隐藏一下他身上的阴气,这次倒没有引来那么多游魂。
陆嘉遇迅速坐了起来,死死盯着那人,他正欲从钟翮身旁直接跨下去,结果中途伸出一双手将他拦腰捞回了床上。
钟翮将他搂在怀里尽数挡住,两人几乎是手脚相贴,长发交缠,钟翮的气息就吐在陆嘉遇的耳边。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你放开我,那是我爹的脸。”
钟翮按住他的手脚却更用力了,“嘘,有人来了。”
陆嘉遇安静了下来,他贴着钟翮的胸口,钟翮将下巴垫在他的头顶,果然是一副新婚燕尔的样子。院子里周溯带着下人脚步匆匆,想来应当是先嘱咐过了不让他们喧闹,于是只有层层脚步声逼近。周溯寻到了站在窗边的陆眠风,她松了口气,低声劝说了几句,然后拢着人离去。
陆嘉遇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等到人走远,钟翮立刻松开了陆嘉遇,然后整了整衣裳,“别心急,走吧,去看看怎么回事。”
陆嘉遇睁着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钟翮,你为什么,没有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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