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的血似乎渐渐止了,凝固了。
“你说,什么?”嬴政的眉头倏地皱起,邪美的长眼里,立即闪过一丝讶然之色。
“你说继承了你父亲庞大的家业,那么,你一定认识很多权贵吧,你能有办法让我进咸阳宫吗?”况且,他又是个秦国人。
“为什么要进咸阳宫?”
“我想见我二姐,我二姐,在咸阳宫内,做了秦王的女人。”
这一次,嬴政的眉,已经不止是皱起,盯着她,半晌,终于,又露出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回答:“大秦的咸阳宫,不是一般人能擅自进入。”
“你早上突然出现在这里,睡着了,还揍了我一拳,我都可以不计较,只要你想办法把我弄进宫里去,以后,咱们还算朋友,几天就行,等我看着我二姐,除了这屋子的二十两金,我还可以付你另外十两做酬谢。”
嬴政习惯性眯眼,高大的身体斜斜倚靠在床侧,若有所思的看她……
“不行?”夷简坐起身,用丝被裹住自己的全身,不禁有些急了,他是她唯一认识的秦国人了,如果他也没有办法,那她真的不知道该怎样了,再过几日,父亲回来,若是说服了吕不韦,要在秦国开凿水利灌溉,她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去找二姐。
“酬谢,太少了点!”他忽然在床榻一侧坐下,一只手抚上夷简的脸颊,“既然,已经看的彻底,不如做我的女人,为我,多生几个子嗣……”
霎时,脸红透了吧!
“政!”瞪着他眯起的双眼,夷简立即恼道,“你说什么笑,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吗,你没看出我的装扮一直是男人吗,生,什么……子嗣……真是,混蛋……”
“我看到的,从来就是个女人!”嬴政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她微隆起的胸部,眯起的眼里,看不见颜色,“你,不妨考虑!”言毕,他淡然起身,不知不觉,竟在这里待的太久,女人,对他来说,从来都是匍匐在脚底的奴仆。
对她,例外了!
然而例外,也只是源于她的安全,目前为止,他所能确定的,唯一的安全。
从第一次大雨里的初见,到第二次骊山的相遇,他忘不掉的,是她手撑竹伞的小小身影,以及温泉里,她对他无意间流露出的一丝担心……如果她能始终陪伴在他的身边,那么,这一生,他会好好待她。
但是——
一旦,她有所逾越,或者,让他察觉出任何一点不安全的可能,那么,她的下场,绝引不起他一点的怜悯,与任何一个其她女人,无异。
……
离开,他留给她的,依旧是一道背影,黑色的,暗纹丝衣的背影。
第十章:长安君成蛟(1)
(一)
夷简坐在榻上,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脑子里有些混乱,这个叫政的秦国人,似乎很难叫她琢磨得透彻。
不过,既然琢磨不透,那她也便不再勉强胡想,身下,流血的时间没有漫长,这会全粘贴在腿上,很不舒服,闻起来还有些血腥味,肩膀除了略微酸胀,也已经不疼,好在夏天,稍微披了件罩衣下床,夷简立即用凉凉的冷水直接冲洗了身体,再换上干净的亵衣,浑身顿时又觉得清爽起来。
至于那身下摆被暗血染红了的衣衫,想到被他袒露面对的那一幕,她不禁就有些说不出的无颜,尴尬,看着不喜欢,干脆,连床褥到衣衫,一股脑儿的全部拎起,“啪”的一下给丢出屋外。
傍晚,太阳完全的下山之后,夷简终于出了门。
夏天的夜市,原本该很热闹,不过今晚,空气里的气氛,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那点淡淡暗血味,现在她走在路上,空气里,总好像有那么点点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从护城河尾巷的住处到西城口第一家米店后的大宅,不很远,步行大概需要一个时辰,昨夜,这条宽阔平坦的青石大道,聚集满了闲聊乘凉的老百姓,现在,天还没有黑透,竟然很少看见人影,只偶尔,有马车驾驶着匆匆而过,就连地上,也是湿润润的,像是不久之前,刚刚被大水冲刷过。
一路疑惑的到第一家米店的后巷,远远就看见悬挂着“韩府”字样的灯笼,虽然比不上在韩的奢华蓬勃,但说到底还是她们韩国的王亲,看起来,仍旧光鲜,重重的叩门,不一会儿,门伺便来应话。
夷简说:“我是公子韩非的旧友,郑夷简。”
门开,侍应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韩国的长服,夷简对他微笑,这样的长服不禁让她倍感乡亲,宅内的院子,是典型的大秦国院子,方格式的拉门,地上,铺着细条的木地板,其实,这也是一种弊端吧,秦国,人们喜欢大肆的砍伐树木。
一路沉默,到里屋厅堂,门应指着屏风后的走道,说:“我家公子正在书房。”
夷简点头,径自走向后面的走道,左边第二间内室,一道长长的竹帘与外界隔断了联系,已经到了点灯了时候,里面亮泽的烛光,也透过竹帘缝隙散出来,掀开帘子,一眼便看见韩非,正低头俯视着案头的简牍书片。
……
站在门口,夷简细细的看他。
这个男人,从她五岁,他就在身边,从小,对她亲密的,早已胜过自己的父亲,大概越是熟悉就越是容易忽视一个人的外貌吧,其实从来就没有发觉,他竟有一双,与众不同的凤眼,有高挺的鼻梁,有清薄的嘴唇,甚至眉宇之间,还有一丝优雅的印痕。
被注视的久了,坐在案头的韩非,终于觉察到异样,抬头……
那一瞬间,夷简立即展眉,给他一个飞扬的咧嘴大笑,道:“韩非,我来了,饿死啦,还没用膳。”
“夷简!”韩非惊到,立即从案桌后站起身,下意识看了眼窗外,“都什么时辰了,你这会才来?”
“来的时候,天还没黑。”
“再怎么没黑,也该用了晚膳过来,下人们没替你准备么!”说到这里,韩非很习惯的拉她就走,掀开门帘,向外面的大堂里走,夷简不说话,也没告诉他,这次到秦国,父亲并没答应带随从们过来,只说,人越多跟着,越是不方便,夷简也说不出,究竟是不方便了什么。
……
第十章:长安君成蛟(2)
(二)
在大堂里坐下,不一会儿,就有人送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很丰盛。
韩非看着她吃,眼里噙着笑意,夷简边吃边想到路上的人烟稀少,不禁问道:“我来的时候,怎么整个护城河边的人都那么少,昨天晚上还有不少人在河边乘凉呢,今天好像特别冷清。”
“别问,吃吧!”韩非依旧笑。
夷简也不以为意,又问:“对了,那个跟你同住的李斯呢?就是昨晚你提起过的,做吕不韦门客的那个李斯。”
“他……”
“我好像听到有人提起我的名字!”韩非正要回答,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出现一道含笑的声音,夷简下意识扭头,寻着声音望去,那是一个身材略瘦的年轻男子,看起来年纪和韩非相当,与夷简对视,他的双眼,显得犀利冷静。
“这位公子是……”他问。
“本公子……郑夷简!”夷简看着他回答,“是韩非的……义弟……”
听到她的自称,一边的韩非,忍不住轻笑出声,不过倒也算是默认。
“哦!”他点头,“在下便是李斯!”
“夷简,太晚了,一会用过膳,你就在这里住下,我叫人去给你收拾间寝房,或者,你要是喜欢,就先在我的房内将就一夜。”韩非说。
“呃!”低头,夷简有些犹豫,一想到之前下身的血,她就有些后怕,不知道这样的血,还会不会再流,若是万一留下,一不小心落到被子上,那是多么的叫人羞耻。
不想,李斯又开口了。
他说:“是啊,这么晚,就别再出门,西城口的血,刚刚冲洗干净,上百个囚犯,被车裂的,四分五裂,中午的时候,整条宽道上,到处都是猩红的血,晚上,大多的咸阳城百姓都已经不敢再出门,怕是想起中午的一幕。”
……
到嘴的一口饭,再也噎不下去。
他的话,让夷简浑身突然一颤,张眼看韩非,愣愣的,脱口问道:“什么囚犯?”
韩非看李斯,忍不住,皱眉。
李斯又答:“秦王的囚犯,叛贼嫪毐的三族血亲和残留党羽,今日午时在西城门刑场,全部被处车裂之刑,当场示众,惨不忍睹。”
放下手里的碗筷,夷简不再说话,起身,一个人默默向屏风后的书房里走,掀开竹帘,夷简径自在案桌后坐下。
车裂之刑!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光是听到名字,就足矣令人闻风丧胆了吧,车裂,即五马分尸,就是将活人的头和四肢分别绑在五辆车上,套上马匹,分别向不同的方向拉扯,这样便将人的身体硬硬撕裂成五块。
果然,残酷的秦王,一如人们传说的那般,惨无人道!
不一会儿,韩非进来,她沉重的表情,让他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又在担心什么,到她身边,所以,刻意的,韩非突然双手抱胸,勾起嘴角,笑道:“怎样,要为兄的像在你六岁时一样,抱你到马车里坐坐?或者,带你到院子里去溜一圈?”
想起很久以前,夷简的脸上不禁也有些笑容,说:“天太晚啦,我还是,去睡觉了。”
“是!”韩非满意的转身,“这就替你去准备。”
待他离开书房,夷简的目光瞥及案桌上的竹简牍书,迅速悄悄从中抽出一捆厚厚的卷牍,塞进自己宽大的袖管里。
如今,她的心思,更加的坚定。
ps:关于长安君成蛟,这是一个凄美的人物!
亲们,一定会爱上!
每次想起他,我心里都很难受,有想哭的,冲动……
第十章:长安君成蛟(3)新写
(三)
半夜——
一汩急急的细小热流,忽然再次冲出夷简的体内,睡意介于恍惚之间,感觉出下身的这点异样,夷简下意识伸手,迷迷糊糊的探向下面,顿如其来的湿润,黏糊,让她的困乏,在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慌忙从床榻上坐起身,借着窗外的月光,依稀看见自己的手指上,满是浓稠的……血渍,还有那点难闻的腥味,夷简呆住,之前,明明已经是止住了的,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任身下的血随意的流,想到这里,夷简立即下榻,幸好,发现的及时,才没将暗血惨不忍睹的渗透进床上的被褥。
流血的量,并不很多,但是依旧,顺着双腿,染湿了亵衣的后摆。
趁夜,夷简匆匆套上自己的外衣,蹑手蹑脚的出寝门,子时,漆黑的宅内一片黑沉,所有人都已经熟睡,悄悄到书房帘前,夏天的月光总是格外的炫目,银白色的光洒进屋子内来,能清清晰晰看见书房内所有的摆设。
到案桌,夷简点了烛火,瞬时,朦胧的烛光亮了一室。
到巨大的书柜前,这里满是卷卷木渎竹简的片书,韩非仔细,都在柜子方格下标注了名称,夷简的目光便飞快的扫视这些磅礴字体,不是很确定,但是她相信,以韩非的学识,以他收藏的天下各类学书,她一定能够找到她所需要的。
大约半个时辰后,夷简的视线,终于定格在一捆落了一些灰尘的木渎上,高高的摆在书柜最上一层,貌似久未经人阅,名曰:雌雄y阳术。
站在长椅上,夷简取下那捆竹书,下意识掸掉外面一层细灰,放在手里,开始认真翻读。
说,y阳,血气男女,是以雄牡属为阳,阳者外也,雌牝属于y,y者内也,是以男牡属为阳,阳者外也,女牝属为y,y者内也。凡牡之属摩表,凡牝之属摩里,此谓y阳之数,牝牡之理。
男女相成,犹天地相生也;
男女媾精,万物化生;
独阳不生,独y不成,人道有不可废者;
男女交媾,阳具外露坚挺,女户y含隐蔽,y阳结合,当属内壁擦摩……
翻到这里,夷简忽然停手,黑夜里,脸颊不禁绯红,再是未经人事,这样直露的文字篆言,还是令她阵阵感觉到怪异,咂舌,片刻后,她不再逐字阅读,而是快速翻动,终于在接近末尾处,找到那段关于女人出血的记载。
y户出血,见红,天谓天真之气,癸谓壬癸之水,壬为阳水,癸为y水,女子y类,冲为血海,任主胞胎,二脉流通,经血渐盈,应时而下。天员气降,故曰天癸,常以三旬一见,以像月盈则亏,不失其期,故名曰月信。
初见于女子及笄之时,持三六日之久……
天地温和,则经水安静;天寒地冻,则经水凝泣;天暑地热,则经水沸溢;卒风暴起,
则经水波涌而陇起,邪之式於脉也,寒则血凝泣,天暑则气淖泽,虚邪因而入客,亦如经水之得风也。
……
月信!
夷简将手中的竹简牍书放回到书柜最上面一层,想起出门之前,她用冷水清洗污血,不想这样反而会容易引起病根,如果说,有任何一个姐姐在身边,她也不用如此大费周折,颓然的灭了烛火,走出书房,书里言,月信,通常要持续三至六日,初始不稳定,现在,她唯有想办法让血不要再流到衣衫上,再么,就是等待,等这样的日子慢慢的过去。
很,烦闷!
第十章:长安君成蛟(4)
(四)
清晨——
天微微亮,一辆暗青色马车,在寂静的官道上缓缓行驶,马车侧面的席帘只卷起一半,早晨的风,袭袭而入,吹起帘内人的衣摆。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
不知道从哪一年起,死寂萧凉的宫墙内,他再也难以入眠,只是一人,一影,彻夜批阅折章,到清晨前熄灭烛火的一刹,那最是令人寒彻心扉的空d,走在高耸森严的台阶上,耳后听得见的,只有自己脚步的回荡声。
多年,习惯了,通宵不眠,习惯了,天亮之前离宫,到那片青瓦宽庭的屋宅,那寸独自的角落里,暂时松懈,他秦王的枷锁……坐在车内,闭目,脸颊上,吹着细细的凉风,漆黑的长发,散落在腰侧……
近乎,妖魅般的魂灵……
马车,速度很慢,驾车的男人,一身灰色长衫,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坐在车前,很静,也好像太静,仿佛一堵没有呼吸的影子,当车轮碾进那条幽长的深巷,最终停滞在青瓦屋宅的厚重木门前,那堵,坐在前面的影子,发不出一丝声响的,忽然,仅在眨眼之间,消失不见,没留下,一点痕迹。
好像从一开始,那里坐着的,便是一抹无声无息的空气,诡异的,匪夷所思。
而车内的人,嬴政,淡漠睁开双眼,揉了揉疲累的额鬓,下车,高大挺拔的身影,慢慢走进门内回廊,水池里的睡莲,在清晨盛开的最盎然,空气里,弥留着清冽的莲香。
屋内,静寂的凛凉。
“不在?”
走进寝房,嬴政皱眉,床榻,很乱,轻薄的丝被与黑色的床褥混揉在一起,不悦的叹了口气,他径自到窗下的躺椅上坐定,头微微斜靠着椅柄,闭起双眼,看起来,很沉静,长发,就随意的散乱在椅上。
……
至于夷简,好不容易熬到清晨时分,天微微亮,她只匆匆的跟韩非说了一声道别,就迫不及待的离开,袖口里,揣着他那卷厚厚的竹简捆书,一是做贼的心虚,二来,虽然有外衣罩着,但是其实里面的亵衣真脏了,她也不敢多待。
徒步走路,走的腿酸,夷简的打算,等过些日子,一定要先去集市购置几辆马车,以及仆人们。
走到护城河后的巷子口,远远就看见一辆青色的,悬挂着竹帘的马车,停落在屋宅门口,夷简疑惑的过去,到帘边,依稀,忽然好像闻见那种,让她熟悉非常的独有异香。
“是……政!”
夷简错愕,这样的味道,很清晰,除了他,不会有其他人,说实话,乍一闻见这样的味道,夷简的第一反应,那是高兴,她还正担心会很难的再碰上他呢,急忙推门,跑回内屋,果然,在房门口,一眼就看见正斜靠在躺椅上的人。
“我不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看见他,夷简忍不住立即雀跃的开口,“就怕你忽然不来了,我都没地方去找,秦国人里,也就认识你了,没想到一大早倒遇上了,太好了。”
嬴政向来浅眠,一点的声音,都会将他惊醒,睁开眼,他挑眉:“这么快,就考虑好了?”
“考虑什么呀!”夷简放下手里的竹简书,走过去,猛一拍他修长的手臂,故意想拉近彼此的距离感,说,“在赵国,那么大的雨,我对你,也算有过雪中送炭,是不是,这样,你先告诉我吧,你到底有没有办法让我进咸阳宫?”
“看你考虑的答案!”他不可置否,批折一夜,额头两侧,始终隐隐作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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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长安君成蛟(5)
(五)
“等我片刻!”
里面的亵衣,让她有些难受,努力忽略掉那点不舒意,夷简迅速去房内取了自身的衣衫,血再次止住,书中记载到,初潮的月信,很不稳定,也不再去管它,夷简匆匆换了干净的衣裳,再回到房内,到他的面前。
“那个……”在紧挨他的床畔边坐下,夷简决定开门见山,“政,你叫我做你的女人,是想,做正室夫人还是做侍妾?”身份等级尊贵,夷简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比如母亲,她是父亲大人的正室夫人,而二姐的娘,则是侍妾。
嬴政讶然,看她,突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你,是想做正室还是侍妾?”
“都不想!”夷简摇头,“我不想做女人!”这是她经历这次尴尬郁闷的月信之后,最真实的切身感受,然而,当然也只是胡乱想想,“但是,我们郑家的女儿,是不允许做普通男子的侍妾的,而且,你还是个秦国人。”
“意思?”
“既然总有一天,都要嫁人,嫁给你的话,我总比大姐和三姐好那么一点,她们直到大婚那一天,才知道要嫁的人,是什么样子……”重要的,昨天他竟那样的看遍了她的身体,这也只有在切实夫妻之间,才可以的吧,“所以……如果你正式下聘迎娶,我勉强也可以答应,不过还要等几年。”
“呵呵呵……”他轻笑出声,一只手,忽然抚上她的脸颊,夷简一惊,下一刻,整个人却已经被他带进怀里。
“懂不懂,男女之道?”他轻道,沉沉的气息,吹在她的唇边,长长的眼睛,半眯起,与她的纯黑,在空气里纠缠,而他的手,也在不经意间,慢慢游走于她的上身,颈间,一路滑落,直到,腰际……
凝视他冰灰色眼眸,夷简,渐渐迷失,找不到自己的意识,双手,却被他带离的,轻轻抚摩上他的后背……一个转身,他忽然,将她抱起,平坦的放在一边的床榻上,而他的大手,也不禁,停落在她发育饱满的胸前……扯开她衣襟的绸带……
呃!
突如其来的重力……
突如其来的一丝清凉……
夷简倏地清醒,慌忙推他,叫道:“不是,不是现在,要等等,要等到,十八岁之后……”
“我……恐怕,等不到那么久……”
他的声音,低哑,却又忍不住夹杂着一点笑意。
“不行!”
万一被父亲知道,她就彻底完了,何况这样的姿势,动作,实在太令人难以启齿,夷简赶紧用力再推他。
第十章:长安君成蛟(6)
(六)
大概是夷简的力气也足够大,也或者他的禁锢很轻,用力推开他的双手,夷简,终于在他的身侧慌忙爬起身,忍不住喘了口气,到床榻边站定,她又道:“以后,若还如此,我,真要翻脸了,这样,不是君子所为……”
“呵呵呵……”再次轻笑出声,他眯眼看她,突然说,“把你弄乱的屋子,整理干净。”
“啊?”夷简狐疑,很惊讶。
“走廊外,你堆满了衣服。”嬴政在床榻上躺下,双眼闭起,太累,夷简撇嘴,正又要开口,不想他却又淡然说了句,“别再出声!”
盯着他闭起眼睑的疲惫睡脸,夷简连忙悄悄转身,走出寝房,因为记忆里非常深刻的,他曾说过的那句话:
你记住,我睡着的时候,不要惊动我!
记住,夷简当然已经记住,且深深的记住。
到屋外,走廊里,那是之前被她丢掉的有血染脏的衣衫和床褥,他竟叫她整理干净,想来,这些都该是仆人们才做的事情,而且如今这里该是她的地方才对,不过毕竟现在有求于他,姑且如此,等以后,一定要想办法,叫他不能再随意的过来。
这么决定,夷简抱起那堆混乱的丝质东西,经过回廊,走出屋宅,到厚重木门外,绕着高高的围墙,一直走了数十米远,看四下里无人,才倏地将这些东西全部给扔到墙角边上,再立即回院内,地上的凉席,屋内的桌案,摆设,都落了些灰尘,夷简又掳起袖子,找来干布,将整个屋子,从里到外,跪趴在地上,擦抹的认认真真,清清爽爽。
……
其实,几乎同样的一夜未好眠,一个晌午过后,当夷简擦拭干净最后一个角落,有史以来第一次的,她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尔后,也终于觉得累了,乏了,横躺在地上的凉席,盯着屋顶上的赤木横梁,突然感觉,就这样躺着,真好。
睡意袭来,她闭起双眼,嘴里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不禁又梦见在新郑的老宅,夏日的午后,老宅后屋的地窖,总是储藏着沁人心扉的瓜果,她们姊妹几个,坐在地窖里避暑,那是令人留恋的,一室清凉。
……
沉静中,忽然一丝极轻极轻的脚步声,轻到,普通人的听力,完全可以忽视不见,声音的主人,从门外进来,一路经过夷简身边,像是一阵细风,灰色长衫,在空气里微微晃动,狭长的眼睛,并不看她一眼,只是径自到屋内,到床榻边。
“王!”他开口,“吕相从骊山回来,正赶往宫中。”
双眼,赫然张开,清醒之后的眸子,是一汪深邃的清潭。
起身,那道仿佛幽灵一般的影子便独自向外退去,嬴政漠然走出寝房,到门口,低头扫视眼斜卧在凉席上的郑夷简,沉声道:“随后,带她进宫!”
……
风过,无痕,他便真是一道影子,谨尊王命,在夷简身边跪坐下,不带一丝表情的,跪坐在凉席之上。
离开的,只有嬴政!
……………………
第十一章:咸阳宫内 (1)
(一)
一个时辰后——
吕不韦携文武百官进宫参见,嬴政高高坐在大殿中央,下面,吕不韦亲自呈上一副丝帛质地画卷,说:“大王,这是经数百名各国工匠勘察骊山之后,作出的粗制简图,整个工程,将穿治山底,挖掘十丈之下,地宫城墙高宽与咸阳宫相致,城内蓄有水池,以银水为百川江河大海,请大王过目。”
嬴政接过草图,这是一卷庞大工程的制图,图上清晰标明城墙的高度,长度,厚度,墓室位置,形状,地宫规模,宫殿左右数量,乃至墓室四周的江海分布,只是,在宫殿外围,一道道开凿示意的水渠,几乎连接起每一宫每一室,且地势东南高西北低,落差极大,能及时的阻挡地下水由高向西的渗透,如此精巧细密的安排,嬴政也忍不住惊叹,问:
“宫墙四周的排水渠,是何人所作?”
“哦,是老臣的门客,郑国,”吕不韦回答,“此人曾是韩国冬官大司空,因得不到韩王的重视,家道逐渐破落,到秦国时,连一个奴仆也不愿跟随……他游说过老臣,说若在大秦挖掘一条横贯东西的大型灌溉水渠,便能发展农业,提高粮食收成。”
“农业!”嬴政眯眼,大秦的农业,是他的一块心病,“今年的粮食收成如何?”
“禀大王!”这时,从大殿一角,匆匆跑出来一名尉官,跪拜,回答道,“比起去年,今年的粮食产量又有下降,汉中以西,长久干旱,土地贫瘠,许多农民,颗粒无收……”
“仲父!”嬴政摆手,转眼扫向吕不韦,“带郑国来见寡人。”
……
青瓦屋宅——
夷简睁眼,醒来,抬头,却蓦然看见一道跪坐的修长身影,灰色的长衫,背对着她,夷简下意识惊呼一声,立即从凉席上站起身,而背对她而坐的身影,也在眨眼间忽然转身,夷简瞬时戒备的看他,不想,顷刻间对上的,竟是一张笑意灿烂的,且,看起来分外面熟的脸。
“你是……”
夷简惊讶,忽然想起,不久之前,在西城口,好像正是他,那个替扛厚重木头的大汉分配钱两买屋子,买米店,还买牛车的白衣人,怪不得看着面熟,只不过今日穿了灰衣,夷简皱眉,双眼又不由自主的向不远处内屋的方向瞥了一眼。
“在下尉缭,”他回答,“我家主子叫我送你进宫。”
“主子?”夷简疑惑,“是政?”
“不错!”他点头,表情依旧在笑,这样盎然的笑意,甚至一直延伸进黑亮的眼瞳里去,叫人不禁跟着心情舒畅,夷简走到寝房门口,屋内,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政,他人呢?”
第十一章:咸阳宫内 (2)
“主子有急事,先走了。”他一同站起身,夷简又问,“你刚才说要带我进宫,他,想了什么办法让我进宫?”
“呵呵呵……”他笑,“你只要跟在我身后,不必说话,从宫门口一路走进咸阳宫内,不会有人阻扰你。”
“你,”夷简若有所思的看他,有些怀疑,片刻,又问,“是什么人?”
“在下其实是咸阳宫内的郎中令,掌管宫殿门户。”当然,这也只是他其中之一的身份。
“做了王宫的郎中令?”夷简惊呼,“那你为什么还自称是政的下人?”这个人,简直不可思议。
“这个,实不相瞒,在下初到秦国的时候,囊中实在羞涩,最初每日还有些冷粥馒头糊口,到后来不仅不能果腹,连客栈的店家,也要赶我离开……呵呵呵,说来惭愧啊……”
“是政解了你燃眉之急!”夷简了然,也不再揭人之短,“对了,政,他姓何氏?”一直也没记得起细问他,这会也就随意的谈起。
“可以谓之,秦。”
“秦政!”夷简颔首。
……
(二)
尉缭始终面带笑容,狭长的眼睛笑的弯弯眯起,年纪尚轻,走路的时候,却喜欢将长长的手臂背在后面,脚步稳实,夷简袖口里放着韩非的竹简捆书,跟在他身后,觉得亲切,亦有好感,一路到气势恢宏的咸阳宫外围,方圆一里之外,肃然的冷冽顿时笼盖住四周暮霭的天气。
怀揣一丝忐忑,一丝惶恐,夷简静静的走在宽阔厚重的青石道上,从远及近,侍卫们渐渐多了起来,全部神情严肃,有巡逻的队伍经过她们身边,也并未特意看她一眼,果然如他所说,只要跟在他身后,从宫门口走进咸阳宫内,便不会有人阻扰,即使是前面的尉缭,那些层层守卫的侍卒们,也不多问一句,只是,各司其职。
穿越y凉的长巷,两边,是看似高耸云天的青色宫墙,一道道椭圆水泥石柱,静寂的潜伏在宫墙两边,石柱之后,是手举长剑的铁盔侍卫,仿若煞气凛然的石像,叫人看着心惊,胆颤。
不过,此刻,她竟能走过这样一条漫长的宫内宽道,如此轻易的,就进入令天下人畏惧的大秦咸阳宫内,如果不是因为政认识掌管宫殿门户的尉缭,她也不可能真有一天就这样的进入到这里吧,想想,让人闻风丧胆的秦王,或许与她,仅仅数几十个宫殿之隔。
仔细想来,偌大的咸阳宫,守卫也并非传说中的森严,否则,仅一个郎中令,也能将她如此轻易的,就带进宫来。
……
第十一章:咸阳宫内 (3)
走过长巷,也不知道究竟穿过了多少道宫墙,进入座座不同宫门,又走了许久,一路的宫女阉人,对他们,好像视而不见,不动声色的,尉缭将她带进一间内殿,殿外有几名婢女候在门口,殿内,异乎寻常的宽敞,弯弯曲曲的走道,有好几间,每两间分隔处,都有从墙顶一垂而落的纱帘。
殿内摆设算不得奢华,尉缭带她到最内面寝宫,夷简还有些惶惑,忍不住问:“这里,是谁住的地方,我,就这么随意进来,没人盘问吗?”
“呵呵呵……你不用担心,在秦王宫内生存,人人谨慎小心,其中一条,便是见着的,陌生的,不多看,不多问,不多说,各做各的事,如今偌大的后宫,太后不在,无人做主,这里平日也无人过来。”
“哦!”夷简点头,“刚才都忘了问你,这次进宫,我其实是想找人,你,有没有听说过从韩进献来的美人?是我二姐!”
“后宫等待伺候王的美人,百百千千。”他笑。
“那她们都在什么地方?”
“通常,各国进献的美人,住东面最深僻的朝邕宫。”
“我,”犹豫片刻,夷简又问,“能走出这里吗?去你说的朝邕宫,我想,打听我二姐的下落,她是随韩进献的贡品们一道,被送进咸阳宫的。”
“你可以换上阉人的宫服。”
他说的是阉人宫服,夷简看他弯弯的笑眼,从他的表情里,夷简不确定,他是否知道她的女儿之身,不过他不说,她便也就不多提,只微一点头,也好,换上宫服,或许对自己在宫里的走动,方便许多。
“这里,除了宫女和阉官,我不可久留,也不能再来。”离开前,他不忘补充。
……
(三)
待尉缭弄来阉人的宫服,待他离开,待她径自换上,夷简始终都觉得恍惚,有些不敢置信,只不过半天功夫,她竟真的置身于咸阳宫内了,这叫她,还有些后怕,不知道她将遇到的,会是怎样的危险。
坐在寝殿最深处的床榻上,夷简开始小心翼翼的等天黑。
寝宫前殿,嬴政坐在案桌后,低头翻阅手里的折章,尉缭缓步在殿外,门边伺候的赵高急忙细声细气的到嬴政身边,低语通报道:“大王,缭都尉大人觐见。”
嬴政抬头,尉缭进殿,说:“王,已经安置妥当,在雎雍宫。”
嬴政点头,目光越过他,看向殿外远处,雎雍宫,曾经是他与母亲从赵国初回咸阳的寝宫,自从母亲被晋封为太后,迁出,那里,便成了空荡荡的无人寝宫,雎雍宫……其实何止是雎雍宫,偌大的寝宫王殿,父亲薨了,母亲搬离了,成蛟被他封为长安君,亦带着他的母妃,迁移至他的封地……太多太多往日的繁华,都空了……
第十一章:咸阳宫内 (4)
沉默许久,嬴政突然轻问:“成蛟,一直在雍地?”
“是!”尉缭回答。
嬴政再次翻开手里的绸质折章,习惯性皱眉,因为手里的折章,正是来自于成蛟,他请求王兄赐婚,赐婚……思考片刻,嬴政再次抬头,双眼锐利的半眯起,道:“传令,命长安君进宫。”
……
终于熬到晚上!
夷简身着深蓝色阉人宫服,头戴宫帽,悄然走出寝宫,门外依旧有宫女们走动守卫,看见夷简,也只以为是新来的阉人,偶尔会有遇见的婢女们对她友好一笑,夷简也断然不敢轻易答话,生怕惹出不必要的事端。
趁黑,夷简沿着宫墙,一路向西匆匆而走,走了许久,突然,从身后的方向,传出一道清晰的尖声:“喂,你,站住。”
夷简一惊,止步,身后,那人的脚步声也跟着过来,到眼前,是一个中年的阉官,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夷简一圈,问:“大晚上,匆匆忙忙的,这是要去哪个宫?”
“朝邕宫。”
“朝邕宫?怎么往这来了,你看起来脸生的很,新来的?”
“恩,是郎中令尉缭大人举荐进宫里做事。”
“哦!”他点头,“既然是郎中令大人举荐的,就该知道规矩,不该走的路,不要乱走,否则,走错了路,脑袋说不准都不知道怎么搬了家,朝邕宫在东面那扇宫门,右拐。”
虚惊一场,夷简道谢过后,折回东门,右拐,只是越往前面走,前面就越是偏僻,清冷,原本悬挂在宫墙顶上的灯笼,也逐渐变的稀疏,走着走着,夷简不禁想起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关于王宫,关于高不见顶的城墙,那里,都是经历数百年的沧桑,曾经死去的魂灵,会舍不得离去,攀附在墙檐之下,成为怨鬼,静静蛰伏。
……
(四)
心里害怕了,真的害怕了。
瞪着墙上的树影婆娑,瞪着越来越幽暗的通道,夷简的步子更是加快,而越是加快,她的耳朵里,就越是听见令人惊骇的“啪嗒啪嗒”声。
正吓的满头大汗时,前面的某处,忽然出现一抹异样的亮光,在道路上慢慢移动,猜想着一定是守夜的宫女,夷简慌忙冲跑过去,因为她响亮的脚步声,那头亮光的源头,倏地一止,夷简怕她走开,连忙出声叫道:“有人吧?”
“呃,有人……”那头立即回答,是个年迈的女人声音。
直到靠过去,近了,才看清,她的确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身穿粗旧的宫服,手里提着灯笼,看见夷简,她惊讶的睁着昏花的老眼,问:“已经夜了,你怎么一个人,走在冷宫墙外。”
“我想进朝邕宫。”夷简镇定下来,回答。
第十一章:咸阳宫内 (5)
“唉,朝邕宫,进不去,进不去,”她摆手,“锁上的。”
“锁上?”夷简惊讶,“为什么要锁上,不是说,秦国所有的后宫美人们,都住在朝邕宫吗?”
“是啊,先朝的遗宫,本朝各国进献的美人,全都锁在朝邕宫,等待王的宠幸,等待王的宠幸……”她缓缓摇头,“很多人,一等,就是一辈子,一辈子啊,白了头……”
“那,你见过里面的美人吗?”
“见过,怎么会没见过,我年年见,日日见,看着她们,锁着她们,给她们送饭,一送,也是一辈子。”说着,她提着灯笼,颤巍巍的往另一边继续走,夷简跟上,不知为何,听着她缓慢的语气,心里,竟有一种悲凉的情绪。
“想要找自己的亲人?”看夷简没有及时再说话,她突然又问。
夷简点头,说:“是我二姐,三年前,她跟随贡品一起,从韩进献给秦王,她,很美,她,叫郑夷玉……你见过她吗,她,是在朝邕宫内吧?”
“朝邕宫内的女人,哪一个不美?”她叹气,“朝邕宫内的女人,没人能记住她们的名字,直到死后,才被人抬出朝邕宫,葬到前一朝王上的地陵里,继续等待y世里的宠幸。”
很难受!
如果这即将是二姐的命运,那么说什么,她都会拼死把二姐带出宫去。
声音有些哽咽,也害怕继续原路返回,夷简跟着她的身影,又道:“我能,明天跟你一道进朝邕宫里送饭吗,我,只想看一看,我二姐,是否安然,绝对,不会给你添乱。”
“唉!”她再次重重叹了口气,“无事,无事,这里,冷清惯了,从来不会有人,记得起过来,无事。”
……
就在这里宿下了,这一夜,夷简和着阉人的宫服,在整座恢宏的咸阳宫内一角,一间残破的石屋内,背对着一位年迈的老妇人,而眠,盛夏的夜里,这里,竟让人感觉出冰凉,身体不小心碰触到墙壁内檐,亦是冷飕飕的味道,直骨髓。
(五)
隔日——
早晨,夷简和几个宫女抬着重重几桶清粥,跟在老妇人身后,去最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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