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你也说朕的江山要完了吗?好,完!完!完!朕这就去烧了皇宫,省得便宜了北胡的那帮畜生!”陈叔宝怒视了沈皇后眼,扬鞭而去。
沈皇后看着陈叔宝的背影:“念起,万水千山,念灭,苍海桑田……你我缘分已尽,只是苦了这天下苍生!”
此语缭绕,天际隐有寺庙钟声传来。
玉手轻撩之际,几株断落的桃枝,慢慢挑起,又现生机。
本风此时方心神回转,心下已然明了,那牧鹿的大士乃是沈皇后。
“渴了吗,来,吃桃子吧。”沈皇后手端玉盘,莲步轻移,每人给了个桃子,“借了天香的桃种,人还你们个桃子。”
“这山上,再难见隆冬之桃了。”沈皇后脸上的戚色闪而过,“人去世事尽,空山难自留。树繁花树落,朝朝旧事朝朝结。”
……
清音过后,已积压多时的雨倾盆而下。
本风等人到了寺庙避雨。却见沈皇后身影已立于净土山顶。
天际通天彻地的道道闪电!
炸雷个接着个!
……
雷电交加之际,净土山下却有道门佛家的顶尖人物在不断聚集。大隋声望日隆的般若寺主持枯叶大师立于处石岗之上,眉头紧锁。
灭南陈皇朝不难,难得却是同气连枝的佛门净地。沈皇后若只是个南朝皇后的身份,枯叶大师今天就不用站在这儿望天了。
“枯叶师兄,你看,那群鹿,你可辩得出,哪些是来自江南哪些是来自江北?”沈皇后虽立于雨中,身上却未沾个雨点。
“还是沈师妹超脱,师兄这说客的苦差就不做了,师兄这趟来又如何,去又如何,不妨就借净土山的灵气,也去吃个桃子好了。”枯叶大师转身欲走。
“来来去去,去去来来,师兄,婺华在等个人,等个不舍的人。”沈皇后眼凝秋水,在雨线朦胧中,看着山下那些匆匆而至的人。
“沈婺华,别再故弄玄虚了,就算你是天纵之才,亦挡不住这场血杀,若真是识大时务者,就立时解散门人,少些枉死的怨魂,也好叫百姓早天安居乐业。”出声之人,话说得冠冕堂皇,人却脸的y险。
此人乃是独狐皇后暗中培植的五雷剑宗宗主凌五行。凌五行曾独约佛门公认的高手枯叶大师在天莱山苦战七日,枯叶大师以无上心法的韧性险胜,却被凌五行的五雷剑伤了俊朗的面目。凌五行以少枯叶大师个甲子的年龄,敢与枯叶大师硬抗,其潜力当然不可小视。此人约束门下甚严,从不惹事生非,暗地里,却是狠辣无情,所接的独狐密令,从未失手过。
独狐家族派出此等人物,当然是必取之势。
第九章 一朝散,满园芳菲尽失色
天香押着何青改回到建康城,城里已经是人心惶惶,商家富户的轿子和车马趁夜出城者络绎不绝。
回到皇宫,各宫里的太监和宫女神色慌张地进进出出,打听着宫外的消息,赶紧报给各自的主子。
唯独沈皇后的凤阙宫灯亮如昼,立于宫门的侍卫和太监神色笃定,跟往常并无两样。
天琴已把乐宜公主陈婉请到了凤阙宫里。乐宜公主看到了仪态雍容的沈皇后,很高兴地跟经常陪着她的宫女天音起敲着木鱼,诵读佛经。刚刚过十岁生日的天音是四岁被沈皇后抱进宫的,皇后把她当成了个小公主来养。除了皇后,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
她的手很巧,天生的易容大师。沈皇后不在宫中时,座位上的那个栩栩如生的沈皇后就是她的杰作——天音经常会钻到自己捏制的皇后雕像里有模有有样的发号施令——饶是天琴和天香这样的整天跟在沈皇后身边的宫女,也会被她捉弄。
时值战乱,天音的巧技,让各势力暗中派出监视沈皇后的探子摸不着头脑。
到附马府接乐昌公主的宫女和侍卫回来了——只有乐昌公主人,是在半路上找到的。附马徐德言因为躲避已攻到城下的隋军,跟公主走散了。
天音看着泪光盈然的陈贞,很纯真地道:“生死各由天命,皇后说了,隋军来了,都在各自的宫里不动,如果有烧杀抢掠者,就超度他们去西天。”
陈贞不知沈皇后不在宫里,看了眼座位上动不动的雕像,对着雕像不无戚然地道:“皇后,隋军今晚就要破城了,国要破家要亡了。”
天音踮起脚尖,对着陈贞的耳朵,细声细气地道:“净土山有更难对付的人,那儿才最危险,”调皮地朝天琴眨了眨眼,转身,颇是自信地背着小手,冲着宫门道:“天琴姐说了,就算天塌下来亦有应对之策,咱们在宫里,不用做什么,只管念经。”
陈贞方解其意,拿了个蒲团,坐到陈婉旁边,微闭双目,默默地念诵……有心地、无心地、闻所成地、思所成地、修所成地、声闻地、独觉地、菩萨地、有余依地……
隋军破城的消息传进皇宫,妃嫔们也坐不住了,各自找了体己的姐妹,商讨出路。宫里宫外人乱如蚁,没有主子管束的宫女和太监,胆子大的,卷了宫中宝物和细软,逃的逃,躲的躲。
天琴和天香已无暇审问何青改。忙前忙后地把慌得坐立难安的妃嫔接到了凤阙宫。
凤阙宫俨然成了皇宫里最令人心安的地方。
……
净土山的周围,肃杀的气氛更是令人窒息。凌五行代替了枯叶大师的位置,已然成了剿杀沈皇后的统领。
除了凌五行的五雷剑宗,可与比肩的青阙门、玄青派、冥虚谷几乎都是宗主掌门亲临。上清派的何足阳得到消息,领手下门人匆忙赶至,公开打出了反陈之旗。另有未见经传的数十家道门,亦是门中的超卓人物显身。
门派林立中,尚有三十几位已销声匿迹的独来独往的亦正亦邪的厉害人物隐在其中。
如此大的阵仗,竟然,所对的只有个人——蓄谋已久的血杀,似乎失重了。立于净土山上的超卓人物们,绝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边倒的局面。
冥虚谷谷主金圣法王耐不住了,冲着只影独立的沈皇后高声喝道:“念你纤纤女流之辈,这仗不用打了,跟呜去做个知心知意的女弟子,可以逍遥地性命双修,岂不美哉。”此人的南话说得生涩,人也长得古怪。两个鼻孔朝天,张长脸与深海里的比目鱼有几分想象。
他的话音落,众人哄笑。
已立于百里之外云华庵中的枯叶大师,摇了摇头,缓步走进庵堂,打了个盘腿,立直掌印,对着已塑了金体的智仙师妹的不灭佛身,默念了四个字:尘缘已了,便枯念静禅,晋入了内观之境。
……
沈皇后手中只持了只牧鹿的鞭子,山下的那些人的鸹躁,似乎并未入耳。
淋淋漓漓的雨中,她玉臂轻举,牧鞭挥动,声脆响,坡中的群鹿纷纷扬蹄,竟踏出了碎金般的光华。
霎时,万千金线普照山林。沈皇后就在金线中以拔琴之手抚动,竟将山腰中的无名山庙罩在璨光之中。
接着檀口轻启:“李本风,你可愿为师逐鹿?”
本风听得梵音,站起身来,声音发颤地道:“师父,弟子愿意,弟子好喜欢。”接着,喜不自胜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似觉不足,又咚咚地连磕了六个。
本风的心里,千个万个愿意——山下的那些杀气尽现的谷主掌门,在本风眼里成了狗p,别以为仗着人多,就屈人之志,就算再来十倍,我李本风这师父也认了。
管他天裂山崩,地狱火海!
本风移云般踏着金线,接过了师父的牧鞭,象小时候学着赶马车样,脆脆地当空抽了鞭子。群鹿听得鞭响,撒着欢儿地奔到了本风曾入静内视彼岸的山d前。
山d瞬间d开,又瞬息关闭——就象什么也没发生过。
群鹿就这么消失了。
……
凌五行的耐性已到极限,低喝声:“三位门主,请!”
青阙门主,青城门主、百谷门主,强两弱,从净土山的后峰扑向了李本风。
沈皇后轻音发出:“喏!”指弹动,道光波带着漂渺的梵声撞向山d前五根直立的石柱。石柱应声而倒,将三位门主压到了山下。
“徒儿,随为师打坐,不可妄动杀念!”沈皇后身形动,已是盘腿坐于本风身侧,佛手拈叶,打出了起式的莲花手印。
本风心念归,双眼微闭,只道微光,看着师父的手势,慢慢地翻掌,打出了个系山守地的不动根本印。
不可妄动。本风根本就是丝不动——心念有所,暗星映光——他竟然看到了百里之外的枯念禅静的枯叶大师。
击受挫的凌五行,怒立片刻,竟拔身而上,冲至袁正喜和大智所寻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练武崖上。练武崖离山d概有五里之遥。这样的距离对道行粗浅者来说,比较适合呐喊助威。可是,今天敢来净土山以露头脚的门主掌门,都是调水移石驭剑飞沙的顶尖人物,这样的距离,以意化物,飞剑遥指,是再合适不过的距离了。所率门下的得意弟子就算尚未练成缩地成寸的道行,以自家的功力,提纵运行,十几里的距离,也仅是数息而已。
凌五行选择练武崖,当然是有退有进的算计。练武崖与山d之间是峭壁林立,更有阔达百米的几道山谷,是个统领下令指挥的理想之地。练武崖比周围的矮峰高逾百米,更可览众山小。
可是,虽占尽地利,他心内却已生惧意——是败念,跟枯叶大师苦战七日,心生的是股初生之虎超越前辈的悍劲,可是,现在,他却对沈皇后的出招无迹可寻无处着力。
对手,真的已经是无迹可寻?凌无行明明听到,她跟枯叶大师说过,在等个人,她心里有不舍,又如何心念无碍?为何选了个看起来呆头鹅般对上乘功法无所知的少年,处此险象环生之境,传出佛家真言。
凌五行心内诸般地不解,心境从先前的狂傲无物下子跌到了谷底。然此人非般人物,此时此境,却仍能露出丝微笑,神色坦然长衫飘飘地等待下去。
青城门中有几位青年俊彦放声道:“凌宗主天人之慧,果然非同凡响,以静对静,看看谁耗得起。”
凌五行心中之苦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以静对静,实是无奈之举。
金圣法王等得不耐烦了,高声喊道:“道家讲究以真求真,就算对上大罗金仙,也就是个生死的轮回,打过才知深浅!”
对金轮放出,金圣法王地滚球的身体,倏然弹起,掠过练武崖,罩定本风,炽冽的罡气狂卷而下。
此人看着粗鄙无智,找对手却懂拣软柿子。
本风如坠炽焰之中。全身如万千钢针刺体,疼得几乎立不住身形。心内却如镜映日,灵台的丝清明,无刻离开过师父。苦撑之际,耳中听到师父又发出了清音,仍是个“喏”字,接着,师父的玉影便如落印般映在心所之中。师父玉手轻展,打出了二个莲花手印。
此时的本风,只勉强做到有样学样,照搬照做。听到三个“喏”字时,剧疼略减,猛觉灵台乍开,诸窍旋转,心念灵动,显映虚空,象是另个自己在沐着清凉的细雨。
胸口的那抹星光,围着身体,绕月般,渐渐地把周身的炽焰吸纳了。
直听到九个“喏”字,打出了九个莲花手印,本风始觉手印连心,通体舒泰。
天际,金光破云,轮明日当空,普照群峰。
听到了凌五行的声惨叫,已觉身轻如云与山与石浑然融通的本风方才睁开了眼睛。
练武崖已夷成了平地,凌五行脸色如纸,单腿跪地,身前是滩浓黑的血迹。
他的身旁横七坚八地躺着十几个人。
看到此番景象,本风竟不由自主地冲着凌五行喊道:“不可妄动杀念,浩浩宇宙,层层有天,人道随性由己,天道却不可违,然上天有好生之德,至凶至恶者,亦有万万千千修行之路……你且去吧,且不可生仇恨之心,若俗念去尽,日后登堂入室,天门可开。”
本风说完话,看到师父露出了拈花般的微笑,心里如饮甘露,“师父,徒儿资质愚钝,刚才光是疼得难以招架了,所学的式子,好象都忘到脑后了。”
“心随自然,所乃有机。”沈皇后轻舒玉手,扯住过本风的手,“走吧,师父要等的人来了。”
两人脚踏碎石,过了山谷的几座铁索桥,慢慢地走到了三清山上。
三清山上有仙子盈立。
立于青石上的仙子,纱飘剑扬,所指的方向乃是东海的某个所在。本风小时候会坐在天莱山上,听说书的老先生讲,东方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海里有瀛洲——可是,求仙寻道的李白说过,那样的地方,烟涛微茫信难求。
仙子的七彩纱衣,好象在画里见到过。东海微波,仙子凌波而出。
“师姐,你怎么领来了个呆头鹅,你看他,还在盯着我哪。”仙子说话了,跟沈皇后的梵音样地眩人心神。
“你呀,世上的男人在你眼里,都是呆头鹅,云清呢?”沈皇后象是位走累了的农家妇样,坐在了三清道观外的石条上,轻轻地脱下芒鞋,倒出了鞋里的碎石。
“师姐,你受伤了……是谁?”仙子伸手握住了沈皇后的手。
第十章 清溪之变
长安城,年庆正隆。正月初三四的日子,街上的百姓穿新衣戴新帽,跨蓝骑驴,正忙着走亲戚。城门守城的兵卒脸上满是喜庆,不时看着城外的官道,等着新的捷报。
皇城里,却是别番景象。文帝杨坚下朝以后,未看到候驾的独狐皇后,便龙行虎步地走到了西内苑。
杨坚看着那只横悬的南海铁木。铁木上常常会站着只红头鹰。自杨坚称帝以来,红头鹰就直跟着他,为杨坚传递绝密消息之用。
细微可闻的振翅声传到了杨坚的耳朵里——是红头鹰回来了。
红头鹰落于铁木之上。杨坚转身吩咐跟在身后的小太监把碟贡品燕麦赏给了红头鹰。伸手摘下了红头鹰腿上的两根竹管。
打开竹管,看到贴身侍卫赵鹰的所呈的消息:净土山之战,凌五行败,枯叶大师圆寂。建康城破,韩擒虎先入,素、晋王正拟入城。
杨坚仰头看了眼,轻叹了声,“天意难违。”
……
独孤皇后寝宫的间密室里,只白头鹫正在用力地撕扯着条野骆驼腿,听到有人靠近,它警觉地抬起了头。
个刚调进中宫没几天的的宫女,提着桶刚刚运来的苍岩之水,小心地放到地上,慢慢地用杆子,往白头鹫身边推了推。
白头鹫是功臣,皇后的种种密令和手下的消息,有半是靠它传递的。它从建康城带回来的消息,跟杨坚收到的红头鹰带回来的消息差不多。
不过,多加了两条:沈婺华的师承来自东海瀛水洲遮星阁。三清道观云清道长从岭南回。
独孤伽罗病了。不是大病,只是偶感风寒,卧在塌上,皱着眉头喝了碗苦汤。
“皇帝在哪儿?”独孤氏恹恹地问了句。宫女忙回道:“皇上在西内苑。”
“无用之辈!”独孤氏重重地把药汤碗摔到了地上。她心里股暗火不知该冲谁发——虽胜却败,有沈婺华这样个女人存在,隋适朝焉有安稳之日。
担心什么就来什么,枯叶大师曾提到过,沈婺华名义上是佛门中人,真正的师承却是佛门道家皆倍加推崇的海外方山。
瀛水洲遮星阁,小老百姓听都没听到过的名字。就算即将统南北真要母仪天下的独孤氏,也是只闻其名——如果不是贴身侍卫传回的消息,她仍然会当成无稽之谈。
个女人,竟然从容淡定地指挥着个十几岁的孩子,让大江南北等的佛门道派低首。
必胜之局,却成了鹿死谁手的迷局。
……
杨坚听小太监说皇后病了,匆忙从西内苑赶到了中宫。
见到了地上的碎碗,杨坚有些诧异地问道:“皇后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再叫太医来诊看?”
皇后在塌上欠了欠身,“臣妾只是小病,不用费心,你还有那么多奏章要批……臣妾听到捷报,高兴之下,让我朝多了个岁岁平安。”
“刚才又有奏报,广儿已经进城了,正着陈叔宝写降书。”杨坚脸露喜色。
“好……不过,皇上,臣妾在想,南朝向重文轻武,文士云集,要劝广儿严肃军纪,不可乱杀……皇上,陈叔宝当如何处置?”
杨坚沉吟着道:“押解来朝,厚之以礼。”
……
其实,杨坚与独狐氏的这番话大都是废话。杨坚与独孤氏请出般若寺的枯叶大师远赴千里做说客,唯的条件就是皇族不能灭,尤其是对沈皇后不宜用兵。
不知是不是杨坚与独狐氏这两位胸中皆有河山的善谋长划的非常之人,理会错了枯叶大师的苦心,竟然将手中所掌控的佛门道派的领军人物倾巢而出,要以势压人。
结果却非预料之局。
眼下,隋军进城,竟似着建康城的各色人等往净土山上聚集。
……
木匠世家的老花家正忙着在净土山上架梁铺草。年夜的那场炫人心魄的凶险之战以后,从大年初二开始,建康城里不断有人拖儿带女地往净土山和三清山上跑。
隋军强悍,受伤的老百姓太多了。春山老爹忙着安居,本风从早忙到晚地救死扶伤,刻也闲不下来。连忙了十几天,等天香护着帮皇宫的御医出来,他才稍稍得闲。
晋王杨广进城了。
陈叔宝井中避祸不成,哆哆嗦嗦地写了降书降表,即算南陈皇朝的终结。
已到了净土山上居于草屋中的陈贞、陈婉两位公主闻得叔宝被擒,禁不住泪水涟涟。她俩这哭,山中的千座草屋登时便哭声片。
天琴听得心中烦燥,叫着正烧水准备给皇后沐浴的天香,跃沟跨谷的到了山下。看到本风和大智用独轮车推着几个木桶走在官道上,她喊了句:“你们干什么去!”
“到清溪运水去。天音小妹妹要浇花呢。”本风睡了个舒坦觉,早晨还没醒,就被天音缠着去看她的天莱山的金叶菊。提到天莱山,本风心里的乡情给勾起来了。跟天音说了好多,他的千年后的儿时往事,天音眨巴着眼睛说,她路过天莱山的时候,看到了好几栋本风哥哥说的那样的房子,房子周围还有条青溪,青溪旁边有金黄金黄的金叶菊。
就这么,天音说起要取了建康城外清溪的水,浇了金叶菊的话,金叶菊很快就开了。本风所想的却是首很著名的反诗:待到秋来九月八,唯开尽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本风非欲杀人也,只求有片地。就象现在,在净土山,跟在师父的身侧,做个厚道的救死扶伤的医生,诵诵佛经,或许,还可以跟再次踏入俗世的遮星阁仙子羿璇师姐谈谈剑道,练练双剑合璧,然后,在时机成熟时,让师父赐婚,美美地得几房娇妻美妾,过神仙般逍遥的日子,此生足矣。
想归想,本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等杨广那厮稳住了京城,就该调兵派将地到净土山来显摆大隋的统天下的威仪了。
眼下的小情小趣,实是难得的放松。
“没想到你这个呆头鹅还挺会讨人欢心的。”天琴随在本风身后,把她的剑琴背到了背上,很悠闲地掐了些山花c到了本风的头上,“告诉我,那天夜里,是谁伤了师尊?”
本风对大年夜的那场以莲花手印击众高手于无形的凶战,知之了了,他所能记起的,是打出九个莲花手印时,好象,在他的眼前有几个黑色的莲花座晃即逝,对手是个什么样子,他根本就没看到。
“师姐,你也知道我的本钱,我当时吧……现在才明白了师父的心意,师父是不愿亲自出手,你想,师父尘不染,所以假我之手,把那些自以为了不起实际却狗p不是的什么掌门谷主的心志灭了,叫他们回去回炉重造,别再到处唬人了……至于,师父受伤的事,我……其实,觉得,师父是做给某些人看的,或者,师父是另有深意,你想,以羿璇师姐的身份说出来的话,当然没有人怀疑,若是师父真的受伤了的话……”本风说到这儿,朝四下里看了看,“会不会有人偷听咱们师门的秘密。”
“真是个笨蛋,师姐连这点查察的道行都没有,怎么会随在师父左右。”天琴刺了本风句,转头对忙着编花篮的天香道,“你给呆头鹅起个名字,个让他长记性的,我真的担心,他会累及师门。”
“那是你们师门的事,我可高攀不上。”天香笑嘻嘻地把刚编好的花蓝挂到了本风的肩膀上,“看看,新媳妇回娘家了。”
本风很乐——这样的小日子已经超乎原来的想象了,没有压力,有美相伴,随性而为,还可以发挥专长,得到认同,很有男人的硬气。
大智在旁不时地炫耀他在庙里看到的惊心动魄。净土山战,能有幸目睹,已经是种别人无法忽视的资本了。
……
四人到了清溪,有说有笑地往木桶里灌水。
未及灌满,天琴发出了警兆。
有三路隋军飞尘踏土而来。未几,便听到女人的啼哭声。
“隋军的畜生又要造孽!”天琴拔剑。天香却道:“皇后吩附过,不跟隋军冲突。”
三路隋军离清溪的七里岸有里路时,停下了。
十几个粗壮的军汉押着个女人朝岸边走过来。
“是张贵妃!”天香低声叫道。
天琴已经看到了。她对只知媚上的张丽华无点好感,身子转背对了那些隋军,“本风师弟,这功归你了,呜去给师尊烧水去了。”
天琴叫着大智灌满了最后桶水,推了独轮车顺着河岸的另条路,迅疾地走了。
本风看到张丽华却呆住了:这分明就是沙华的翻版——女神,曾经惆怅过的,触手可及,却又是绿草苍苍在水方的遥远。
……山d里的沙华妹妹和眼前的乌云乱披的张丽华连衣服都样,亦都是长发飘飘。本风心里七上八下地,难道是上天,翻云覆雨的手,给我安排这样个命中注定的英雄救美的机会?
“你们要杀人吗?你们凭什么杀人!”本风的话问得有点多余。拿着鬼头刀的军头,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非常老到的军中刽子手。
他这问倒把军头们给问住了。
两军作战,杀个把人不需要理由,刀起刀落,人头就下来了。
第十一章 肌肤之亲
本风步踏地,举着那柄蛇身节杖,朝军头们走了过去。
以他现在的修为杀几个军头,当不在话下。可是,他不是杀人的姿态,他举着那柄节杖,是很庄重的种宣示。
要跟军头们宣示什么,他不知道。
“告诉你们,你们今天杀不了她,千个万个杀不了。”本风很俯视的自信加决绝,把军头们真的给震慑住了。
手中的节杖突然发出声古怪的叫声。这声叫竟引来了漫天的乌鸦。乌鸦见枝落枝,遇墙落墙,不多会儿,便把七里岸遮成了黑夜。
触此景,本风想起了沙华曾拿了幅乌鸦乱飞做背景的自画像——那时那景,竟满是古树断肠的幽伤——沙华问本风:个男人杀个最爱的女人,个倾国倾城芳华绝代断了男人江山的女人,需要多大的勇气?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当时的本风只是嘿嘿两声,用呆头鹅的厚道不做声地大着胆子突然地拉起沙华的手亲了下,然后,窜出房间,无头苍蝇似地跑到了海边,衣服也不及脱,头拱到海里,把满身的躁热释散给了大海。
凭良心说,当时的沙华象是蒙了层什么的珠玉,没有人识到她的天然去雕饰,只有本风知道她骨子里的销魂蚀骨——沙华在三个月的时间里,除了按点干自己该干的,其他时间,都是在埋头不停地画——很赶时间的样子,可惜的是,她的西式技法的历代贤后画像和历代宠妃画像还没功成,本风就回炉重造了。
——本风不知道,原来个男人心里要是存了个女人,无论如何抹如何压如何盖如何假装不当回事也不行,沙华的千古绝唱式的问话,下子让本风这个厚道地不敢跟女人有三长两短的呆头鹅,置之死地而后生地做了回落荒的骑士,跟个女人有了之亲……虽然只是蜻蜓点水只具象征意义的之亲。
“我告诉你们,她是我老婆,上上辈子,上辈子,这辈子,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我的老婆……满城寒鸦片愁,清溪增绿写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谁教人间有白头!”本风把心里绷着的,直想对沙华说的话和沙华念给她的改编情词古脑地喷了出来。
有个军头,显然是过来人,他把刀挂到腰上,走到本风跟前,叭嗒了下嘴,“娃子,去吧,别在这捣乱,留点劲儿跑路,今天我不杀你,快走!”
天香立在处断墙上,字顿地道:“他是李——本——风,是沈皇后在净——土——山上新收的徒弟!”
个膀大腰圆的老军头认出了天香,他脸上还留着道天香留给他的剑伤,“保命要紧!”他嘀咕了句,拉了他的酒道老友,两手抱头趴到了河岸的沙里。
正纳闷儿着的军头们听到天香的话,反映都出奇地快,立即驼鸟拱沙,还好,河岸上的沙够松软,十几个老油子的军头装死装得各有千秋。
天香笑了:“你们这些老军头,真给隋军丢脸!”
离河岸里之遥的千夫长查觉有异,赶紧驱动战马,指挥手下的骠骑分三路前冲。
骠骑扬蹄,引动了黑云样的乌鸦的凶性。这些长嘴乌鸦飞扑而下见人就啄。领令斩杀张贵妃的千夫长挥长刀猛劈,凶悍地骑突前,高声喝问:“何方妖人,要救这千夫所指的亡国妲己!”
本风却理也不理,抱起千般惹怜的张贵妃,纵身跳到了河里。他急中有智,只有没到河里,才能避开遮天蔽日的乌鸦群。
哪知刚跳到水里,怀中的倾国芳华,却大放悲声:“你让我去死……”
“不行,我不让你死!”本风生怕怀里的芳华就此而去,死劲地抱着。
“你这个笨蛋,我不死,你和我……要永远人鬼相隔吗?”这声分明是沙华幽咽而发。本风双手颤颤地松开了。
刚松开,就见曼妙的玉臂在眼前闪,接着道寒光……
血光崩散,脱怀而去的倾国芳华,胸口c着断剑,躯体漫展,落叶般片片飞散。清溪飞浪喷扬,把道玉影吞没了。
本风伸手去抓,只抓住了条玄黄的玉带。
站在断墙上的天香,在黑云重叠中,看到站在水中任由乌鸦撕咬的本风,挥剑飘下,在纷纷跌落的断翅里,背起本风,如飞般奔回了净土山。
本风趴在天香的背上,紧紧地捏着玉带,“你,我不会放掉你,无论你在哪里,地狱鬼府十八层地狱,我也要找到你!”
“我怎么这么命苦,这好日子咋就没了呢!”本风根本没去理会沙华跟他说的那话的意思,他只觉得,这来来回回地太不容易了,两人在那个怪胎的社会,都不敢把最真实的软弱表现出来。
现在,可以率性而为了,却又y阳两隔了。
老天怎么可以这样,踩了遍软柿子了,又踩遍,凭什么就命中注定安排我李本风独唱这叫人断肠的千古绝唱。
……
等到天香把他背到草屋里,本风才发觉,自己刚才的真情流露把天香的后背整个都湿透了。
他赶紧把脸埋在了干草里。
天香出去,端了个木盆,倒上雪水,拿了自己的汗巾,轻手轻脚放下,又轻掩了木门,退了出去。
人小鬼大的天音,端着金叶菊,在门外探头探脑地看。她看到本风拿着天香的汗巾,不停地耸动双肩,就特别小心地冲天香呶嘴,小手模仿着本风的动作,左下右下。
天香个飞身把天音抱到了边,“不许看,你可别学他,要是大男人那样让人看到了,可就没脸了。”
“本风哥就是大男人,大男人遇到伤心事了,也可以左下右下。”天音扯了扯天香的衣襟,“天香姐,你们刚才是不是做过什么了?”天音故意歪着头上下左右地看着天香。
“瞎说,我们什么也没做。”天香担心天音看到她被本风濡湿的后背,故意把披风摔,点了下天音的额头,疾步去了花老爹的屋里。
天音还是小孩子的心性,又蹑手蹑脚趴到木板缝上看本风在屋里是不是还在左下右下。
她刚趴上,却突然听到木板门哐啷声响,本风舞风砸地冲出来,朝着后山狂奔。
“天香姐,快,不好了,本风哥要去自尽了。”天音小碎步地跑到春山老爹的屋里,好紧张地喊。
天香听这话,撞破木壁,直追本风而去。
本风是突然想起了山d里的乾坤。他担心自己的千古绝唱表错了情——进了山d,他p股坐在了沙华女神样玉立过的那块巨石上,又忍不住泪湿汗巾。
山d里啥也没有了,沉思着的曼珠也消失了。
本风感觉自己是天下号笨蛋,眼睁睁看着,个可以手牵手的芳华绝代的女人就这么去了——本风望着空dd的天漏,呆呆地,眼不眨地,怅惘。
……
直坐到太阳西沉,天香给他送来了师父亲手蒸的米糕和春山老爹吵的三味地鲜,本风才慢慢地从巨石上滑了下来。
“天香姐,你不知道,我李本风以前活得多憋屈,都快三十而立了,连个女人都没有。那个张贵妃,就是我在我那个变胎的社会里遇到的沙华妹妹,我直以为,这事没什么,咱下位,咱贫贱,就算相中个女人,也只能在心里偷偷憋着闷着,咱没那本钱,不能好高骛远,平日里,也不去做那天长地久比翼鸟连理枝的梦,心里边有这个念想,就挺知足的。可是,我不能当面看着个女人,个叫我抹也抹不掉闷也闷不住的女人就这么在我眼前,c刀带血地走了,这太残忍了,我……我心疼啊我!”
本风双手抚着地,想以头撞地,却被天香轻轻地揽到了怀里。
天香并不能完全明白本风所说的话,她只觉得眼前这个大孩子心里装了很多东西,心里好多苦处,尤其是对个不知怎么跟张贵妃扯到起的女人念念不忘,让她这从未颤动过的芳心启开了。她也没有男女独处的经验,只是以个女人天性的温柔,让软弱得成了头小鹿的本风依在了怀里。
“我来了这朝这代,遇到了正喜、大智,天香姐,遇到了春山老爹,遇到了师父,就在这个山d里,我坐井观天样地看到了我自己的来来去去,我知道,我这前生后世的有个离不开的女人,或者说,是两个,我原本想着,跟着师父,慢慢地道行高了……忘了说了,这山d,原本,就在那石头上,有个女人跟张贵妃长得模样,在我心里,她们是个人,完完全全是个人……可是,沙华妹妹站在那儿,是座雕塑,不会动,不能说话。我准备……准备……”本风偎在天香暖软的怀里,这么说着说着,慢慢地合上眼睛,睡着了。
天香默默地看着本风……芳心轻颤中,竟低了头,慢慢地把张俏脸跟本风的脸贴近了,嘴里喃喃地道:“姐以后……好好地……给你做女人。”
第十二章 一条龙,一条虫'上'
本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床上了。张很讲究的很大的带纬帐的床。春山老爹满脸喜庆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吸着大智从钟山上采的山慈姑草配的烟丝。大智为了弥补花家杀气太重扶伤不足的缺撼,跟着本风跑山,认识了不少的药草。
春山老爹看到本风醒了,赶紧张罗:“备饭,快备饭。”
大信大义抬了桌子,天香略显羞涩地端了两盘子菜进来,看了本风眼,悄悄到了床边,把条新的汗巾放到了床上。
本风掀了被子要下床,春山老爹摆了摆手,“躺着,多躺两天,你忙了这些天,累着了,好好歇着。”
“老爹,我……我得出去走走。”本风感觉着春山老爹家子怪怪地。天香更是改往日的泼辣,躲到边,针线地不知在给谁缝新衣服。
“哪也得吃了饭。”春山老爹使眼色,大智赶紧端了洗脸水,送到床边。
本风盛情难却,净了手脸,吃了几个热腾腾的馒头,吃光了两盘菜,喝了碗热汤,便走出了屋子。
屋外还很安静。天还没亮,草屋里的躲难的人,都还在睡着。
“过不了多久,净土山就面目全非了。”本风叹了口气。
皇朝更迭,即算不诛灭九族,也决没有让上朝皇族之人在原址安居的。杨坚灭北周,那是他的亲外孙高居龙位,几千口子宇文家族的皇家子孙,在所谓的胸才大略者的堂皇正义下,成了刀下之鬼。
心寒!本风又想起了沙华——老阎会把沙华投到哪里呢?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沙华说的话,不死的话就会人鬼相隔——要是死了重新回了轮回之炉——这倒是值得琢磨了,沙华和曼珠,应该不会按部就班的按照老阎的y曹地府的程序,过奈何桥喝孟婆汤,然后再投胎呱呱坠地,慢慢地长大。
——在山d里见到活雕塑,本风就存疑,腹诽,可是就是追不了根溯不了源,不知其所以然。
该去看看师父了。自己那照着葫芦画瓢照做照搬出来的莲花手印,当时就没记住,还得师父给释解和演练。莲花手印是佛家的还是道家的?本风很惘然。
进了屋里,只看到了天音。天音坐在蒲团上,双手合什,皱着眉头诵念:云何不避不平等故死。如世尊说九因九缘……不知于己若损若益。非时非量行非梵行……
“师父呢。”本风问了句。
“本风师兄来了,太好了,你替我背吧,这谁没事编这么多叫人看不懂的经书,天琴师姐还不让手抄,背来背去,脑袋都胀了。”天音双手拍地,呼地下就跳到了本风的背上,“师尊和两位师姐去天莱山了——师尊好偏心,把咱们两个留在家里背经书。”
又提到了天莱山。
本风看到挂在木壁上的牧鞭,伸手取下来,“要是能和天音妹妹起在天莱山,赶着牛哇,羊哇,鹿哇,摘摘山花,采采药草,那就太好了,”本风背着天音出了屋子,看着已放出金线的东方,“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早跑到山上,摘了野果,跑到猴子d,逗那群最爱偷吃的猴子。”
“等师尊回来,就叫师尊把这里的老老少少都带上,去天莱山安家,然后,招兵买马,把隋朝的杀人魔王都抓起来,放到猴子d里让他们当猴子。”天音从本风的背上跳下来,跟本风要了鞭子,“师哥,咱们去放鹿吧,这些天,咱们光忙着救人了,师尊的那些鹿会饿的。”
“好的。”本风看到天香朝这边过来,大声地喊了句:“放鹿去喽。”
三阳真人从皇宫里般了十几坛子陈酿,跟春山老爹喝了几回,喝到高兴之际,终于正式认了天香这个高徒。
道家选徒弟,真传只人。
天香得列门墙,当是花家脸上有光的大喜事——春山老爹是双倍地高兴。
……
本风和天香坐在草坡上,看着天音采了把把的二月蓝,喂着几只小鹿。天香为避嫌,跟本风离得有些远。她想起那晚上的孟浪,便心如撞鹿,更羞人的是,竟然说出了要给本风好好做女人的话。
“听说,隋军要押着皇上去长安了,宫里的那些姐妹要跟着去遭殃了……唉,皇后娘娘不要我们妄生杀念……”天香头低着,手里拿颗三贞草慢慢地搓着。
“皇帝干塌了架子,最先倒霉的就是女人,马前悬人头,车后载女人……白骨露于野,千里无j鸣。树繁花树落,朝朝旧事朝朝结!若不是碰上师父,我恐怕也成了荒野白骨了。”本风有感而发,想到了所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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