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里啪啦说了一大堆,骆赛手下的纸慢慢也堆出了一叠。
“嗯,暂时是这麽些了,等我以後想起来的时候再告诉你吧!”
骆赛很无语地看了看那叠备忘录,里面记录的大多数些非常任性并无益於猫咪身体健康的事情,甚至关於清除耳垢的时候必须播放《塔利斯主题幻想曲》这种相当让人无力回答的要求。
“陛下,虽然您是有意隐藏身份,但作为一只宠物,你不觉得这样的要求有点太高调了吗?”
“宠物?人类,有一点,你必须搞清楚。”骆医生发誓他能够从那双祖母绿宝石一样的眼睛里看到‘人类真愚蠢’这样的意味,“我不是杰瑞的宠物,杰瑞才是我的宠物。”
那种高高在上态度,服侍它可以就是你的光荣,给它梳毛那是你的福分,得到它丢过来的一个眼神那绝对是赏赐,如果它愿意蜷起来坐到你的大腿上,哦,恭喜你了,那可是无上的恩宠!!
猫咪比起犬类更难伺候和亲近,偏偏就依然有无数人趋之若鹜,而骆赛很肯定地说,面前这只黑色的猫国王,绝对是集中了所有猫咪的傲娇特性。可在让人恨得牙痒痒巴不得捏著它胖乎乎的脸一顿狠揉的同时,又只得继续精心伺候著,为它一个高兴的亲近而惊喜不已。
靠,太坑爹了……
这麽看起来,他家的俄耳特洛斯实在是太好养活了。
想起那个瘦瘦小小的少年围著一只高贵的胖猫耍得团团转,骆赛忍不住建议:“陛下为什麽不挑选一个更好的‘宠物’呢?杰瑞大概无法完全做到您所提出的所有要求。”
“咳咳……”猫国王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确实有点太得意忘形,那叠纸确实有点太夸张了点,“我可不想被绑上可笑的粉红色丝绸带和蕾丝小帽子、然後被带到奇怪的派对或者比赛上招摇。尽管从各个层面上来说,杰瑞完全是不合格,但至少有一点,他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并没有像其他人类一样露出憎恶的表情,而是给予了像对待他曾经喂养过的任何一只流浪猫一样的温柔和耐心,最重要的,是他给了我‘凯西’的名字。”
“cait sith……”绿色的眼睛露出了悠远的眼神,仿佛跳出了时空的界限,“已经接近半个世纪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
“……”
国王陛下,请问您今年多大了,超出猫科寿命的极限了吧?!
凯西抬头看了下锺,抖了抖身上的像丝绸一样光滑的毛跳下地板:“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回去了,如果我的小宠物杰瑞打工回来看不到他的国王,一定会惊慌失措,我可不想那张小雀斑脸因为哭泣而变得更难看。”
骆赛於是恭送状地为猫国王打开大门:“陛下,请慢走。”
外面的猫群不知道什麽时候散去了,只剩下一开始出现的那只虎纹猫依然蹲在篱笆上。凯西站在台阶上:“他是我的近身卫兵凯米西,以後如果有什麽需要,我会直接派它过来找你。”
虎纹猫跳下篱笆,动作轻巧矫健,挺胸抬头地站立在院子里,等凯西走过之後,尾随护送,倒真有几分圆桌骑士的派头。
夜空下的巷子非常的清静,凯西走出了院子,忽然顿了顿,回过头来:“对了,为了报答你热心的帮忙,在这个街区将不会有老鼠踪迹。”
两只猫大摇大摆地离开,在巷子的石板路上拉长了的黑影。
国王陛下……
您真是太慷慨了……
参考资料备注
凯西猫(cait sith):能听懂人类说话、後足站立的猫国国王,当遇到危险地时候身体会变成犛牛大小,把欺负猫的人类带到猫的王国。
兔兔酱配图:《凯西陛下和它的奴隶们……》
传神到让我严重无语……
诺亚动物诊所病历记录簿 07…01
《病历记录第七页:患上红眼病的孔雀》
07…01
骆赛提著沈重的出诊箱回到了动物诊所。
作为兽医偶尔还是会有出诊的机会,毕竟有一些个头比较大的、病重或者生产的动物不方便牵过来。
可是对於没有座驾代步的骆医生来说,要徒步横穿整个小镇那已经足够他受的了,而且依山而建的老城区还位处半高地,去还是下坡,回来可就成上坡路了,虽然r眼看不出什麽大弧度,但走起来可实在费力。
更不用说他扛在背上的黑色皮质350x190x260mm出诊箱,内装有疫苗冷藏盒,冰袋、无菌密封采样袋、手术剪、剪毛剪、止血钳、持针钳、兽医用手术刀、体温计、缝合针、双用听诊器、医用手套、棉球盒、消毒盒、针盒、金属注s器、敷料镊、组织镊、金属注s针头、三用套管针、酒精瓶、双氧水瓶这些常备兽用医疗器械,满满当当的一箱。
不算强壮甚至有些偏瘦的身板扛著了来回一趟就够他受的了。
他也不是没考虑过让俄耳帮忙,对於体魄强健高大的俄耳来说,出诊箱还没他上回超市大减价时扛回来的那箱苹果重,可惜俄耳在的时间并不能说非常稳定,如果他觉得累了,就会不管不顾直接换人,事实上再乖的狗狗也会偶尔耍些小脾气,所以骆赛也不能责怪他。可换出来的特洛斯可绝对不是小脾气了!那些脆弱的病宠很可能会被他直接吓死,而且他暴躁的脾气也不可能对客人有一点和颜悦色。
最近虽然好不容易有些客人上门,但诊所的生意依然不是很好,毕竟附近已经有了那所看上去让人更放心的大型宠物医院,主人们当然更愿意去相信看上去环境优美大气、医疗配置更正规的医院,而不是在民宅小院子里的动物诊所。
从近郊的地方回来,虽然坐了有轨电车,但在距离诊所很远的地方就必须下车了,旧城区密集而且建造无序的老屋子阻拦了城市交通的布网,就像一个顽固的老人不愿接受新生的事物,了望著窗外新城璀璨的灯火,依然把自己锁在了过去的时空里。
走得两腿直打哆嗦的骆赛庆幸著终於回到了家。
他的诊所在灰黑色调的老屋子中间,从篱笆冒出来的绿意成就了一道亮丽清新的风景线。之前他没空也没多少心思打理的院子曾经只有杂草丛生的萧瑟,可现在已经完全变了个样。
被整理过变得十分整齐并漆上了新油漆的篱笆上爬满了常青藤,旁边移植的冬青树枝叶茂密,在冬季到来之前结出了一串串小巧的冬青浆果,红得像珊瑚珠,因为没有鸟雀的啄食, 一直挂在那里特别讨喜。
这当然是俄耳的功劳,骆赛有时也相当的疑惑,地狱双头犬是这麽善良的种族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被称为魔鬼聚居地的地狱就真是太和谐了……
打开门之後,居然闻到了猪骨汤的香味!
这种完全属於中国式老火汤的香味实在太让他震惊了!那些有事没事往里面兑奶油的浓汤这些年吃得他嘴巴都要歪掉了,哦哦,填满了整个屋子的骨头香味绝对是熬制了两三个小时以上才会有的!
远离他乡这麽些年,老妈式的猪骨汤香味几乎让他高兴到泪流满面啊……
“系啊,今日煲左猪骨,不过唔知得唔得……”
里走廊的地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骆赛走过去,看见站在电话边青年笔直的背影,而他正在说的话,竟然是他老妈的家乡话!!太惊悚了有没有?!
他跟了他家老妈生活了那麽些年,南方的家乡话他也就只学到“顶你个肺”同“吃左饭未”两句!
俄耳说得当然也不算标准,浓郁的外国腔调让他的广东话听起来有些不地道,但至少他还能说出那麽个意思,让话筒对面的那位师奶听得明白,并发出连站在俄耳身後的他都能听得到的愉快笑声。
觉察到身後气息的俄耳回过头来,并没有很吃惊,只是朝他温厚的笑了笑,稍稍按住了话筒,对他用英文轻声告诉他说:“是你妈妈,她很亲切。”
废话,那谁老妈啊,怎麽说得是你老妈似的!!
骆赛出离悲愤了,连老妈家乡话都学会了,你们是啥时候搭上线的啊?!我怎麽一点都不知道!!而且重点是,老妈你是信佛的吧?不要跟一只西方的地狱双头犬聊天聊得那麽自在好不好?!
俄耳又和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一句:“阿姨,佢翻左来啦,你使唔使同佢讲两句?”然後微笑著把电话送到骆赛手里,伸手接过他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出诊箱,微微俯下身凑到他耳边低声告诉骆赛:“今晚的汤是阿姨教著做的莲藕花生猪骨汤,待会说完过来帮我试一下味道,我第一次做,担心咸淡掌握得不好。”
靠啊,不带这麽地道的好不好!花生也就算了,这里的超市有莲藕卖吗?!我怎麽一次都没见过!!
虽然内心热烈地掀桌,但对於老佛爷般存在的老妈骆赛可不敢怠慢,连忙凑近话筒:“老妈……挺好,我这还挺好,生意一般般……俄耳是……你知道?!呃……啊?啊……是啊是啊……是分租,租下的铺子还有空房间不好浪费……知道了……我哪有欺负他啊……是……我知道了……好了,注意保重身体……唔,再见……”
盖上电话的骆赛更悲愤了,更想要把已经掀翻了的桌子重新摆正再掀一遍啊!
在老妈的心目中自己怎麽就成了欺压良善的包租公?那头地狱犬没给交过一便士的租金好不好?!可这能说吗?如果直接告诉老妈他没收一点钱就让俄耳留下来住,精明的老妈能不怀疑吗?!到时候让他怎麽解释?!其实他并没有跟一个男人同居,只不过是养了一条长出两颗脑袋的杜宾犬吗?!!
“医生,饭做好了。”
厨房响起了俄耳的声音。
走了一天路的骆赛也是饿了,他洗了手坐下,看著俄耳把晚餐一一摆好,俄耳看上去有些不安,站在桌边眼神有些犹豫和忐忑。
“医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著,是之前你的妈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你碰巧不在家,我以为是客人打来的所以就接了……之後聊起来才知道是你的妈妈,她似乎很担心你一个人在国外生活……所以我就告诉了她医生的一些近况……再之後来我们聊起了一些烹饪的技巧,她还教我做汤,所以我想先不告诉你,给你一个惊喜……对不起……我知道医生不想我跟你的家人有接触,因为我不是正常的人类……”
正直的青年露出了受伤表情,只是他依然坚强地维持脸上的笑容,尽管这并不算非常成功。
骆赛看著桌上蔬菜沙拉、烤土豆、马芬面包、牛排和那一大碗格格不入的莲藕花生猪骨汤,那股因为意外的隐瞒然後又被老妈呵斥了一顿的怒火瞬间蒸发个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对俄耳贴心的照顾自己却片面否决的愧疚。
“咳咳……”他拿起汤勺舀了一勺汤,喝了一口,然後扶了扶被蒸气蒙上了的眼镜,掩盖了眼中的尴尬,“不是很够咸。”
俄耳顿时露出了高兴的神色:“我去拿点盐末!”转身走进了厨房。好狗狗坏狗狗
诺亚动物诊所病历记录簿 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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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过热水澡,换上了还散发著阳光气息的干净睡衣,骆医生很早就爬上了床,看了一小会书,很快就困倦了,摘下了眼镜早早睡著。
大概到了半夜一点半的时候,好梦正酣的医生忽然听到了敲门声,他半梦半醒地爬起床,推开门就听见楼下睡客厅的青年不悦到了极点的怒吼:“吵死了!!谁他妈的想下地狱!”
可是屋外面的人依然很坚定地敲著门,并没有被吓跑的意思。
骆赛无奈了,只好拉起了阻隔玻璃门的卷帘并打开了外面煤油灯壳里的小灯泡。
隔著玻璃,见到外面站著一个人。
绝对超过了两米的身高、加上身材相当魁梧,让他看起来非常具有威胁性。他身上穿著一件大尺码的风衣,头上戴了顶礼帽,绝对是在半夜三更的时候不但不想给他开门的典型,甚至还想转身拿电话报警的典型。
只是他左边的手臂环了起来,抱著一只绿孔雀,倒是证明了他到这里来的目的。
那个人见骆赛打开了卷帘,於是稍微弯下了腰,把脸尽可能地露在灯光中,然後摘下了帽子……
喝──如果说刚才还担心对方是不是有什麽威胁性,那麽现在完全就可以下“他是坏人!!”的定论了!
那颗剃光了头发没有一根毛的大脑壳上还有坑坑洼洼状的伤疤,每一个伤疤都足有鸽子蛋那麽大呈放s形地裂开并彼此相连,实在无法想象要怎麽弄出来的伤口才能有这样惊悚的效果。而且伤疤还一直从颈子往下蔓延并没入领口,估计衣服下面的身体还可能有更吓人的疤痕。
“……”
骆赛是真想把门卷一拉走人,可问题是对方绝非良民的模样实在担心他直接砸门进来,再说对方手里也确实带著一只绿孔雀,估计是不会有劫匪变态到会带著一只宠物来打劫吧?
扶了扶眼镜,他开锁拉开了玻璃门:“晚上好,请问有什麽事情吗?”
光脑瓢的壮汉咧开嘴,露出一个相当可怕而且阴冷的笑容:“谢谢你,医生,是我的小眼睛生病了,我跑了好几家宠物医院都给拒绝了……”
能不拒绝吗?!别说你这种模样,就是这个时间什麽医院都关门了好不好!不报警抓人就算不错!!
因为他的身高过於魁梧,进门的时候甚至要弯腰低头,强壮的肩膀几乎要挤破了门框,不过他对待怀里的孔雀态度非常小心,生怕它的羽毛被碰到,一直将它搂在怀里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
“请你登记一下资料。”骆赛摸出登记簿和一支尾部是卡通翎羽的笔递了过去,对方的手大得像蒲扇一样,这一拿起,稍微一用力握紧正准备写,“喀嚓──”笔身直接在他的指头间被掰断两截。
“真抱歉……”
“咳咳……这没什麽,还是我来替你写吧。”
“谢谢你,医生,我的名字是‘argus’(阿尔戈斯),它叫做‘eyes’。”
……名字什麽的就算了,不能要求每个主人都给宠物都起“布诺托”“查尔斯”吧?
骆医生很淡定地写好了资料,带他到後面的诊疗台。阿尔戈斯的声音虽然非常沈重,居然还有些打扰了别人的自觉,老实地解释:“半夜打扰真不好意思,因为我不能睡觉,所以有时不能察觉早晚的更换。”
患上失眠症了?这还可以理解,毕竟现代人的生活节奏以及各种压力的因素,导致以前顶多叫做吃饱了撑著没事找事睡不著、现在学名入睡和维持睡眠障碍、简称失眠症。
这人虽然看上去挺可怕的一副坏人相,但意外的好说话,并因为自己的打扰而表示了歉意,这让骆赛稍微放了点心。
打开了诊疗室的灯光,他示意阿尔戈斯把怀里的孔雀放到诊疗台上去。
这是一只雄性的翠羽孔雀,头顶观羽高高矗立显出一派优雅风度,收拢在身後的尾部覆盖羽犹如金绿色丝绒的长披风般美丽,末端紫色、蓝色、金色构成的大型眼状斑,令本来就色彩豔丽的尾屏更加绚烂夺目。
骆赛有些奇怪,也许是灯光的缘故,孔雀尾屏那些大型眼状斑反s著一些奇妙的光彩,看上去好像真的眼睛在注视著他。不过他心里知道那是孔雀为了震慑敌人而存在的“武器”,当它打开尾巴将屏羽抖动时,那些像极了眼睛的眼状般几可乱真,足以把敌人吓住。
“可以问一下最近‘眼睛’有什麽不舒服的症状吗?”
“有点怕光线,看东西好像也有些不清楚,偶尔还会流眼泪,还有些刺疼的感觉。”
“……你是在说眼睛吗?”
阿尔戈斯并不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什麽不好理解,点点头:“差不多吧!”
“那麽我检查一下。”
骆赛带上医用手套,正想检查孔雀的眼睛,但是阿尔戈斯却奇怪地看著他的动作:“医生,你弄错了。”
“你不是说它的眼睛不舒服吗?”
“我指的眼睛,不是‘眼睛’的眼睛,事实上……是我的‘眼睛’。”
“……”
拜托啊,半夜三更不要搞怪好不好,睡不够他的神经也很脆弱啊!
“医生,眼睛在这里。”阿尔戈斯指了指孔雀尾羽的位置,随著他的手指点到的那个眼状斑纹,居然就跟眼珠子一样真的动了起来,在眼眶般的圆斑中间转了个圈,看向骆赛。而後这附近的眼状斑纹也像受到召唤般一起动了起来,滴溜溜的那个灵活。
“……”
“这些以前都是我的眼睛。”
靠啊!!我宁愿你是个可怕的黑帮老大还是什麽恐怖分子都好啊,也别是身上有上百只眼睛的怪物,手里抱著的是被移植了上百只眼睛在尾巴羽毛上的孔雀吧?!难怪是搞不清白天黑夜,早上闭五十只眼睛,晚上闭另外那五十,哪还用睡觉啊?
光脑门上的疤痕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挖掉了眼睛而留下来的,壮汉完全无视骆医生一副“你再说我就要喊人加跑路了啊”的表情,认真地解释:“一开始啊,只是有一两只眼睛感觉到不舒服,後来慢慢地就越来越多了,感觉像进了沙子一样磨著不舒服,医生你给看看吧?”
一百只眼睛你让我检查到天亮吗?!
骆赛不是不想逃走,但问题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这里是他的诊所!他还不是始终得回来,这家夥还不见得会走!没日没夜地守著,难道还要他流落街头吗?!
报警?是啊,有问题找警察,问题是他该怎麽跟人家警察说?家里闯进来了一个长了一百只眼睛的匪徒,他还带著一只移植了一百只眼睛的孔雀,快派人过来把他抓走?!行吧,回头被带走关精神病院的人绝对是他……
“咳咳……”这个时候装的个性救了骆医生,事实上他鼻梁上的那副眼镜是非常重要的装备,他扶了扶镜框,冷光发s过去让人家看不到他眼中的神色,感觉就像一个冷静专业的医师,尽管今天晚上他身上穿的不是庄严的白色医生袍,而是蓝色史努比睡衣。
他用翻开孔雀的尾屏,尽量不去触碰那些滴溜溜的小眼睛,这样的仔细反而让阿尔戈斯非常满意,毕竟眼睛是很敏感的部位,谁都不愿意被戳到。
眼斑边缘处莫名地长出了一些红色的毛丝,看上去就像眼睛里的血丝,而且几乎每一个眼睛都有这种症状,结合了之前阿尔戈斯所说的种种情况,骆赛边在病历单上记录边说:“这种状况应该是急性结膜炎,传染性非常大,我想大概是其中一两只眼睛先感染了细菌,而後传染了其他的眼睛,造成了区域性的大批感染。”
“原来是这样!”对方恍然大悟。
恍然你妹啊,把眼睛搁在尾巴上都往地上拖,能不把脏东西扫进眼睛里去吗?!
“考虑到宠物的特殊性,我建议以後尽量不要让它到在不干净地方玩耍,回去之後用生理盐水冲洗眼睛……咳咳……尾巴,保持尾羽的清洁,然後再滴涂眼药水。”他起身去药物贮存的房间,取出一支眼药水,犹豫了一下,最後还是直接拿下一整盒。
那一堆眼睛一支估计不怎麽够吧?可惜眼药水这种东西每支都小小的,事实上也没制药厂生产出瓶装的眼药水去供应长了一百只眼睛的客人。
“医生真是太谢谢你了。”高兴地接过药物的光头壮男露出了憨厚忠实的笑容,尽管还是有那麽点狰狞的味道。
他在风衣的内袋里掏了掏,骆赛吓了一跳,这种架势就像直接拔枪崩人,不过事实上他只是从里面掏出了一条奇怪的马尾巴。
又来了又来了!!!
骆医生再度悲愤了,那个米诺陶洛斯王子殿下不要到处乱宣传好不好?!就算是怪物也请支付人类可以使用的货币单位啊!!
可惜对方虽然有一百只眼睛,但那也不过是普通的眼睛,并没有看穿人心的能耐。
“医生,真不好意思,我没有什麽特别的谢礼,呃……这是萨堤洛斯的尾巴,把它挂在床头,可以……可以让医生更勇猛,能享受到更多的乐趣。”
我不要这种奇怪的装饰物啊!!
还更勇猛?!床上就躺著我一个人,我勇猛给谁看啊?难道要能把飞机打下来吗?!
於是最後,在送走了可疑的客人之後,那条据说能够充当伟哥用途的马尾巴被丢在壁橱最角落的地方,跟旧毛线团、小眼珠子作伴去了。
参考资料备注
阿尔戈斯(argus panoptes):头上长有一百只眼睛的百眼巨人,每逢睡觉时都只闭上一、两只眼睛,曾经杀死了危害阿耳卡狄亚地区的公牛,并剥下它的皮当衣服,还杀死过偷盗畜群的萨堤洛斯。死後被赫拉取下眼睛,撒在她的孔雀的尾巴上作为装饰。
萨堤洛斯(satyrs):半人半兽的森林之神,长著公羊角和腿,拖著马的尾巴,耽於y欲,性喜欢乐,喜欢喝得半醉,作出非礼林中女神的举动。
诺亚动物诊所病历记录簿 08…01
《病历记录第八页:调教凶犬》
08…01
骆赛非常头疼地看著屋子里的一片狼藉。
一头没有经过调教的犬在家里会有多少让人头疼不已的坏习惯?
见到什麽咬什麽,不管是报纸、鞋子、桌子、凳子,能够看得到能够摧残得到的都无一例外地惨遭毒口,当然他能够理解这是因为犬只出於捕猎食物的本能以及玩耍找乐子的习惯。
见到生人乱吼乱吠,只要一看到进来的陌生人,就拉直了嗓门地吼,可不是吆喝几声就完事,简直凶得要扑上去咬人的狂躁,当然他能够理解这是因为他想通知主人有陌生人出现。
什麽房间都敢进去乱搞一通,如果制止它就会连主人都敢扑咬,当然他能够理解这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地位在主人之上,屋子里所有的房间都是它的领地。
可是!!
理解不等於原谅!!
如果干这些让人讨厌的事情的是一头娇憨讨喜的宠物犬也就罢了,可是当一个高大壮健的青年坐在沙发上臭著一张脸无聊地把所有手边能撕掉的报纸、杂志、书籍揉碎撕烂,站在门口接待处每当有客人进来的时候用凶得要杀人的眼神瞪著对方,平时进去房间找东西乱翻一通还不收拾好就丢下烂摊子拍拍p股走人,那绝对是不能容忍的恶劣行径啊!!
骆赛虽然非常生气,可每次被弄得一片狼藉之後,俄耳都会很诚恳地替特洛斯道歉,那种代人受过的委屈,实在让骆赛无法对著同一张脸发脾气。
“特洛斯在家的时候是能不动就不动的,可是在医生的家里却很活跃,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医生,所以才会用这种方法撒娇,大概是想引起医生的注意吧?”俄耳这样说。
骆医生从地上捡起那本他才看了不到十分之一现在已经惨被撕成零碎状态的《如何把不乖的犬宝宝训练成忠犬》。
这也未免太活跃了点吧?!简直到了恶意破坏的程度了!!
骆赛可以理解每一位主人对他的宠物那种又爱又恨的矛盾心情,可对於他来说,事实上他仍然没有完全将俄耳特洛斯当成是家中的一员。
俄耳虽然很贴心,把家里的事情照顾得妥妥帖帖,但他们的存在依然跳出了正常人可以接受的范畴。俄耳也说过了,他们只是离家出走,早晚是要回去的。而且他们要去的地方那种更不是他可以涉足。
所以他可以暂时收留俄耳特洛斯,但还是希望他们能离开诊所,让他回复之前安静正常的生活,虽然最近在营业方面越来越不正常了……
秋冬季节的转变似乎令动物们也不好过,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骆赛看到街口的动物医院似乎生意都快爆满了。不过这些都跟骆赛这个小动物诊所一点关系都没有,在民宅中不起眼的小诊所依然处於冰河时期。而且奇怪的是最近连出诊的次数都大幅减少,以前还有一两单别的医院因为太远或者利润不高而拒绝上门诊疗而落到他头上的病例,现在简直是一次都没有了。
骆赛捡起坏掉的书,正准备拿去丢,忽然听到了走廊的地方响起了青年恶劣到了极点的声音:“都说医生不出诊!不要再打电话来!!”
骆赛愣了一下,快步过去,看到正好把电话狠狠甩上的青年,脆弱的电话机险些被砸碎,特洛斯显然是没料到骆赛会这麽快回来,撞个正著地听到他的话而露出了一丁丁被抓包的愕然,可随即就毫不在意地撇开脸去。
“特洛斯,你这样太过分了!!”难怪最近的生意越来越差,没想到是特洛斯在搞鬼,原先以为他也就瞪一下客人,顶多是眼神态度差点也就算了,可像这种恶劣拒绝,谁还愿意来光顾他的动物诊所?
然而青年不但没有一点反省,甚至连解释一下的意思都懒得,抬脚就走人。
骆赛愤怒了。
“特洛斯!你给我站住!!”
青年倒是站住了,低头看著怒气冲冲追上来的骆赛,一副“你能把我怎麽样吧”d极了的表情。
“你刚才干了什麽?”
“你不是都已经看到了吗?”
“为什麽要这麽做?”
“不为什麽,我高兴,不行啊?”
“不行!!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喋喋不休的追问让特洛斯很不耐烦,他扒了扒头上刚睡醒而有些凌乱的头发,哼了哼:“我就是不耐烦那些家夥天天在这里吵吵嚷嚷,烦死了!要在以前我一口就得把它们咬死,不让它们来找死,那是我大发善心!”
“我这里是动物诊所,病宠也不是人,治疗的时候抗拒或者感到不舒服会叫那是再正常不过了!你别再给我捣乱!!”
“嗤──”
他的态度彻底把骆赛激怒了:“听好了,如果你还想待在这里,就得乖乖听话!”
“谁愿意待在这种破地方?!”特洛斯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狗,咆哮著怒吼,对於骆赛的威胁和警告,他完全无法接受,怒气像黑色的烟雾从他的身上丝丝彪出来,比骆赛要高大壮健的身体凌驾在骆医生之上,带著威胁地俯视对方,那双幽绿的眼睛让骆赛骤然想起了那天在街角的黑暗中闪烁的兽眼,更想起了突然袭击了他掐在喉咙上像要杀人般可怕力量。
骆赛内心一阵惊悚,他怎麽就忘了面前这个青年可不是什麽双重人格的人类,而是实实在在的妖兽,来自地狱的妖兽!!有毒的獠牙能够轻易地把他杀死,然後用爪子撕碎了吃下肚子里去!就算以後他的尸体残骸被发现,那也顶多是欧洲小国发生的一起受害者是华人的劫杀案,这种事平时多去了,根本连在老妈那边上报纸的机会都没有……
可骆医生的小身板虽然在国外的壮汉中看上去弱不禁风了点,但他的意志是强大的,事实上孤身在外国求学谋生那麽些年,能够在异国他乡一个小镇上弄出一个动物诊所,并在没什麽人光顾的情况下支撑下来,他绝对拥有蟑螂级的意志力。
他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妥协,对待犬只可不能只宠著护著,及时并严厉的斥责有时是必须的,未经训练又溺爱过深的犬只往往会变成无法管束的顽固。
所以他今天必须让这头两颗脑袋的狗明白,这个家的主人是谁:“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不再捣乱地留下来,二,离开这里到容许你捣乱的地方去。”
特洛斯的眼神变得更加凶猛,好像随时要把他咬死似的,牙齿嘎吱嘎吱地磨砺,发出糁人的声音。
骆赛并没有退缩,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用身体的语言表达了自己毫不动摇的意志。
在那一瞬间,特洛斯凶戾的眼神泄露出了对陌生的相处方式的迷惘,然後闪过一丝服从的示弱,不过很快他就回过了神来,马上对自己刚才一时间的软弱感到羞恼,愤怒的青年直接推开了骆赛,一声不吭地转身大步离开,甩门走人。
诺亚动物诊所病历记录簿 08…02
08…02
玻璃门颤抖不已,险些在巨大的碰撞力量下直接震碎掉。
骆赛觉得他的小心脏也跟那个玻璃门差不多的状态了。在发飙的地狱凶犬面前能保持镇定就不错了,等青年走掉之後,他就觉著腿肚子就像中学的时候被迫跑了一千米的长跑般直发软。
於是他摊上了沙发的位置,按住了!咚!咚作著激烈运动的小心脏,随著心跳逐渐平复下来,屋子里变得安静下来。
是的,是安静。
厨房没有了俄耳在厨房里切菜或者摆弄厨具的声响,走廊没有了特洛斯粗暴的脚步声,屋子回复到了没有那个突如其来的青年的以前,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的安静。
虽然他并不是故意把特洛斯赶走,可他也多少有考虑过这个可能。那麽……
被气跑的俄耳特洛斯或许不会再回来了吧?
以特洛斯那种高傲的个性,要他乖乖低头服从那估计是天方夜谭,而俄耳的话,以他的能耐要在找一个地方暂住应该也不是问题,也许还不需要做那麽多的家事杂物。所以,他们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令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因为摆脱了一头怪物而感到庆幸的感觉。
俄耳特洛斯虽然有些反复无常,好的时候让人高兴喜欢,捣乱的时候让人神经崩溃,但不可否认他的存在驱赶了一直住在这个屋子里的一种名叫寂寞的精灵。
就像所有因为各种的原因而被送走的宠物,即使它们离开了主人,却依然在主人的记忆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它们的痕迹。
他现在坐著的沙发,俄耳特洛斯一直都睡在这里,不算宽敞的沙发对於身形高大的青年来说有点难以伸展,睡著睡著很容易就会变回了野兽的形状,所以有时比他早起一些的骆赛就会在经过客厅的时候看到一只两颗脑袋的杜宾犬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沙发毕竟太小了点,两颗脑袋并排躺就太挤了,其中一颗霸道地占据了沙发上的地盘,另一颗则只能躺在沙发边缘的位置,偶尔稍微一动就往地板上磕,不过脖子下的身体连在一起让它怎麽也掉不下去,於是稍微惊醒过来,模模糊糊地又蹭了回去。
每次看到这种情形,骆赛都忍不住捂住嘴巴偷笑,并且仔细考虑过是不是有空去旧货跳蚤市场去淘张沙发床回来。
不过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呜呜呜呜呜……他才不会打算如果再半小时离家出走的狗狗还不回来的话就马上出去找啦……
骆医生坐在沙发上,忍不住将抱在怀里那个沾了俄耳特洛斯味道的靠枕使劲蹂躏一通,然後瞪著墙壁上的锺的指针,觉得这半个小时怎麽就那麽难过去呢?
算了!
骆赛一把将那个靠枕甩开,特洛斯这麽闹脾气的跑了,俄耳醒过来之後是要为难的,还是赶紧把生气离家的狗狗给找回来吧!
随手拿了件外套披上,拿了钥匙骆赛推门出了院子,黄昏的时间让这个偏僻的角落显得更寂静,夕阳的昏黄从老旧的屋子间的缝隙中s下来,日与夜的交替,似乎为异界敞开一条门缝,让一切不可能发生在这个短暂的时间段里发生。
骆赛闻到了一种腐烂的气味,不由皱起了眉头。
动物医院有时是需要负责进行动物遗体的处理,病死的宠物尸体携带了多种病菌,特别是一些人畜共染的疫病,死亡之後如果随意丢弃或者掩埋可能会造成病菌的传播和污染,因此必须经过无害化处理,否则会引起公共卫生的安全问题。
可是雇佣医疗废弃处理公司进行动物尸体处理费用是昂贵的,而且有的时候一些主人宁愿花钱去再买一只新的可爱的宠物,而不愿意支付这笔死掉宠物的处理费用,因此一些并没有死於危险疾病的较小型动物尸体被悄悄地用垃圾袋装了丢弃在垃圾桶里。
诊所对面的一个死角成为了街口那家宠物医院的“弃尸”地点,当然这也不排除对方对同行的动物诊所示威的意味。
骆赛已经多次投诉,可碍於没有证据,加上他自己本身也是兽医,去投诉了几次甚至还被怀疑其实那些死畜的尸体是他丢出去嫁祸给别人,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定期地联系医疗废弃处理公司进行处理,这就是为什麽他明明一只动物还没治死过,却收到了一大叠动物尸体处理费用的账单的缘故。
远远看到那个死角似乎还什麽动物在动,看上去像一只狗的样子,他当然不会以为是俄耳特洛斯,只不过这旧城里还有其他的流浪犬,没准它们饿极了也会乱翻东西,要是吃了那些带病的尸体可不好!
骆赛连忙跑过去试图驱赶那头不知危险的犬只。
等他看清楚了黑暗中蠢动的犬只,发觉它的体型非常硕大,弓起的脊背似乎骨瘦嶙峋,浅灰硬毛的背部有一条条垂直的黑色斑纹,看起来有些像鬣狗,可鬣狗却绝对没有这麽大的体型。
这只动物显然正在翻动黑色的垃圾袋,在它脚边小动物的尸体已经被撕得血r模糊地极为恶心,“嘎吱嘎吱”嚼碎了骨头的声音显示它颚和牙齿非常有力,而那些腐烂的尸体居然还吃得“啧啧”有声。
骆赛忍不住退了一小步,这绝不像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动物。
那只动物的尖耳朵动了一下,似乎听到了身後的动静,慢慢地转过身来……
什麽鬼东西?!
骆赛头皮发麻地瞪著那只一口一脸血的怪物,散发出邪恶的气息,贼溜溜的眼睛正盯他,显然r质新鲜的骆医生要比垃圾堆里发臭的动物尸体要更加美味!
再不逃可就没命了!!
骆赛当然不会像某些电影主角那样见到怪物首先尖叫软後腿脚发软连滚带爬地逃走,他一声不吭利落地转身撒腿一阵头也不回的飞奔,怪物什麽的当作正常意义上的老虎就好了,该怎麽逃走就怎麽逃走!
用力关上玻璃门的瞬间,那头怪物也正巧追著扑了上来,“碰──”,挡了个结结实实,看来这个玻璃门在久经俄耳特洛斯甩门考验中坚固程度还是很有保证的。
外面的怪物瞪著那双可怕的眼睛慢慢打量躲在玻璃门後面的人类,忽然弓起身体缩小了起来,还真变成了一只跟德国牧羊犬差不多大小的鬣狗,在院子里踱来踱去。
拿著电话正打算报警的骆赛直骂娘,靠啊!他报警的话要怎麽说?!他正被一只卡拉哈里沙漠的鬣狗袭击吗?!
正考虑要不要撒谎先把警察骗过来再说,忽然外面一阵狂吠的声音,等他打开灯张望出去,就看见在院子里两头动物正激烈地厮打成一团!
“俄耳特洛斯!!”
狗狗在安静的时候看上去总是乖巧无害,可当它们露出了兽性的一面时,人们才会发现,犬类体内所流淌著的狼的血统从来没有淡薄过,为了生存而猎杀的本能更没有消失过。
扭打成一团野兽发出惊人的吠叫声,斗殴与厮打带著兽性的凶猛与狂暴,牙齿、利爪、身体撞击,力量的对撼没有一丝虚假,只有至死方休的凶残。
怪物鬣狗显然不是发飙的地狱双头犬的对手,虽然一开始还能还击地扒拉一爪子或者咬上一两口,可是对方有两颗脑袋,躲得了这边躲不过那边,其中一颗虽然攻击不多却专挑咽喉要害去咬,令它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躲避,而另一颗脑袋则是下死力地攻击,一副两败俱伤也要把它往死里拖的彪悍。
於是鬣狗很快就被咬得血r模糊,显然虽然它喜欢吃尸体,但并不是什麽力量强大又好争斗的怪物。它用力一下子撞开俄耳特洛斯,一个滚地葫芦退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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