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书记的两规日子》第 8 部分

  贺奇才一年内给石梓动两次,让石梓干了正股长。他还跟杜赞之说,石梓干股长还是屈才,有机会可以考虑进建委领导班子。杜赞之说:“你跟我说没有用,具体管干部的是组织部。”贺奇才是投石问路,杜赞之是随机点拨。贺奇才便找组织部和分管组织的副书记提建议。
  组织部做出提拔石梓的方案后,杜赞之要见见这个年轻人了。有一天,市委其他领导都不在,杜赞之让办公室副主任容棋——当时他还是副主任,通知石梓到他办公室来一下。按一般的情况,市委办要找一个科级领导干部,只要在市区,10钟内就应该到了。现在是市委副书记要找一个股级干部,可是,石梓20分钟还没有到。容棋电话催一次便跑到杜赞之办公室向杜赞之解释一次。杜赞之若无其事地说,不用催他,他有空就来一下,没空改天也行。容棋离开后,杜赞之给宋白打了个电话,那时宋白正在家里度假,他开玩笑问宋白:“你平时找石梓,他几分钟内赶到?”
  宋白没有直接回答杜赞之的问题,她说:“你有什么事找他我可以给他打电话,他会马上过去的。”
  杜赞之想,恋爱中的青年男女,尤其是掌握主动权的一方找另一方,那当然容易,但他找就不一样了,领导跟恋人毕竟不是一回事。他说:“你跟他联系一下看他在干什么,然后告诉我就行了,不要提我找他的事。”杜赞之放下电话不到3 分钟,宋白打来电话说:“石梓正在地里做工,他跟我说杜副书记找他,他说刚处理完一个工地,很快就到了。”
  石梓走进杜赞之办公室,虽然表示了歉意,但理由也很充分,他说有摊事还有点尾巴,他走了就得一帮人在那里等。要么让市委副书记在这里等,要么让工作人员在那里等,石梓选择的是前者。杜赞之开始有点不高兴,但想想觉得石梓做得对。杜赞之在心里问,如果是宋白找你你也这样吗?嘴上说:“工作这样负责任,难怪你们主任那么看重你。”石梓个头比杜赞之高出一点,但身子单薄得多,样子有点酷,宋白就是喜欢他酷,现在的女孩,听说就喜欢酷男孩,以为酷就是成熟。杜赞之故意跟他面对面坐着,宋白说他腼腆,杜赞之可看不出这一点,杜赞之觉得这小子沉默中有一种别人不易发现的刚毅。他不主动说话,但问他什么,回答得很机智,不少人包括一些部门领导在他面前也会常常语无伦次——尽管他从来是与人为善,不大批评人,而这个毕业没几年的大学生却显得泰然自若。
  杜赞之不着边际地问他一些话,石梓一下子不得要领,只是简单地回答,像学生回答老师的问题。
  杜赞之说:“建委情况是比较复杂,但你是聪明人,相信你会干好的。”
  石梓说:“建委班子内部不团结,我们下面工作很不好做,说不定就得罪了哪一个,这种情况不知市委是否知道!”
  杜赞之说:“不会不知道的,几个主任之间互相通气不够。所以近期市委准备对建委班子作个别调整。”
  石梓沉默着像个局外人。
  杜赞之说:“近期组织部可能要下去了解一下你的情况,你知道就行了,现在的事挺复杂,年轻人应该少讲多做,要多动脑筋。”
  石梓点点头。
  杜赞之站起来伸手跟他握了握说:“你忙去吧。”
  宋双说请石摔到家里来吃顿饭。宋白说:“现在他不一定愿意来。”宋双说,你跟他说,如果他不愿来就算了。那天杜赞之一整天呆在家。宋白跟石梓说,想不到石梓一口就答应了。但石梓刚进杜赞之家,杜赞之就接到容棋的通知,说地区有领导来汉州,要他出去陪吃饭。
  第十六章
  “谈谈这两年汉州社会治安方面的情况吧。”吕国标像是累了。
  干嘛要谈这个问题呢?是不是接下来就是有关布维鹰和董为的事?他知道吕国标手中的线往往一下子抛得很开,一下子又突然收拢,反复无常,不能不提防。“汉州的治有所好转,但形势还不容乐观。”杜赞之说。这句话是大会上经常听到的,他也多次公开说。
  “汉州有几个赌场?”吕国标问。
  “长期设赌没听说过,但偶尔出现,有关单位还查处得比较及时。”杜赞之说。他想,现在哪里没有赌,不是说10亿人民8 亿赌,还有两亿去炒股吗?国家发行奖券是大赌,人民群众玩玩麻将扑克是小赌。
  “有一个娱乐城,公安局的领导都有股份了,你知道不知道?”吕国标问。
  杜赞之表现出一点点吃惊,他说:“从来没有听说过。”
  “被暗杀的原公安局长董为不会不跟你说过吧?”吕国标说。
  “没有。”杜赞之非常肯定地说,他想,董为已经死了,除非董为生前曾留下书面材料,否则吕国标他们怎么知道董为跟他说过。
  吕国标说:“赌场存在是事实,公安局领导参股也是事实,至于你知道不知道,你自己清楚,就看你肯不肯老老实实向组织交代问题。”
  杜赞之沉默了,他想也许人家对边皂德的赌场已作了调查,如果说公安局领导有股份,说的就是布维鹰了。“间接的问题,有些我确实不清楚的,对一些社会上的事,往往老百姓比我还知道得快。”杜赞之说。
  “布维鹰这人你怎么看!”吕国标问。
  杜赞之知道,这家伙终于切入正题了。“布维鹰有很多优点,但缺点也很明显。”这也是在哪里都可以说的话。
  “据说,当初在汉江派出所时群众对他就很有意见,我不知道这样一个人怎么竟当了公安局长。”吕国标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杜赞之。
  杜赞之觉得,这些问题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不说他们怪不得他,说了对他们也无益,现在他也不想说话了。
  吕国标眨眨眼睛,半晌又问:“以前的事你可以不说,但布维鹰从副局长提拔为正局长,常委研究时意见分歧很大,最后怎么竟通过了?”
  杜赞之明显地反感了,“两规”他干嘛连这些都要问呢?“如果你对这件事感兴趣,或者你认为有必要,请你到市里去找常委会议记录看,那里要多详细多客观就有多详细多客观。”杜赞之说。
  吕国标说:“我们已经看过了,所以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没有什么想法,当时怎么想就怎么说,如果布维鹰真出了什么问题,要追究市委用人不当的责任,你们尽可追究好了,我毫无怨言。”
  “何止用人不当,简直是纵容!”吕国标竟显得有些气愤。今早,儿子问妻子要5 千块钱让朋友帮联系单位,妻子不敢自作主张给儿子钱,征求吕国标的意见,吕国标一口就拒绝了,他说那是纵容坏人,有钱也不能给!领政府的工资,做政府的事,给钱可以办的事,不给钱就不办,这是什么道理!气愤了一下,吕国标自己也觉得奇怪,他怎么能把情绪带到工作上来呢?
  杜赞之估计,布维鹰可能也被“两规”了,导火索可能就是董为案,那么梅初山呢,他有没有事?
  “对布维鹰,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我心里也一直不想用这个人,但我没有办法。”杜赞之说。
  “说说吧,布维鹰跟你什么关系?”吕国标说。
  杜赞之说:“如果说到关系,其实也只是上下级关系。”
  “是吗?”吕国标机械地说。
  杜赞之说:“就那么简单,多一句话我也不愿说了。”
  ‘脱说你怎么没有办法。像布维鹰这样的人,我真不明白怎么官会越做越大。“吕国标说。
  杜赞之说:“让你来当几年市委书记你就明白了。像布维鹰这样的人,官越做越大的,岂止汉州一个,多着呢。”
  吕国标脸上的激动消失了。他突然微微一笑,说:“社书记,我请教你了,到底是什么原因!”
  杜赞之说:“要说复杂的原因,几天也许讲不完,要说简单的原因就只有一句话,没有粪坑就没有蛆虫。”
  吕国标说:“你是第一把手,你对所谓的粪坑有没有责任?”
  杜赞之说:“有,珍珠掉进粪坑里,你说能保持多长时间干净?有一副厕所对联,有点意思,不知吕主任听说过没有:古今好汉英雄,到此都要点头哈腰;多少佳人美女,进来无不卸衣解带。出污泥而不染,那是文章里的事,要有也只是时间问题,前不久有人写过一篇文章,专题研究清官为什么当不下去,题目好像叫做《清官淘汰规律》,有兴趣你可以找来看看。”
  吕国标缓一口气,他显然被杜赞之最后这个问题触动了一下,他说:“你如果是副职,你的话我还可以理解,但你是市委书记。”
  杜赞之说:“你没有这种经历,让你明白不容易,其实现在的第一把手往往也只是会议的召集者,决定问题是少数服从多数,当圈子里的人——也就是所谓的组织,记住,这组织是由一个个人构成的,他们一个个跟你跟我一样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他们也有七情六欲,他们也要吃饭穿衣,他们个个都有复杂的社会关系,他们说话做事都有自己的目的,当他们都出于自己的需要说豆腐是黑的时候,你如果说是白的,那就别想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了,谁还听你的,谁还会为你说好话,你团结不了人啦,你协调能力差啦,上面马上让你挪窝。要知道,你最大,头上也有个紧箍咒,孙悟空本事不小了,但唐僧要他向左他能向右吗?凭良心说,谁处在我这个位置上都希望把工作做好赢得群众的好评,但工作不是想做好就能做得好的,需要能力,需要精力,需要魄力,尤其需要奉献精神,牺牲精神,牺牲个人的利益家庭的利益还有亲戚朋友的利益,有时甚至要牺牲自己的生命,但有多少人能达到这样的境界?”杜赞之竟越说越激动了。
  吕国标说:“现在不少人一开口就说环境如何如何,他自己是无能为力,正所谓‘世人皆浊我独清,世人皆醉我独醒’,那是一种非常不负责任的态度,每个人都是社会的一分子,如果每个人都能从自己做起,认真管好自己,我想这个社会就好办了。”
  杜赞之说:“这道理我懂,我以前也不少这样教育别人,从我做起,从自己做起,从现在做起,但真正做到又有几个人?”
  “你自己做到了没有,你自己都没有做好,人家当然不会听你的。”吕国标带着讥讽说。
  杜赞之叹一口气,说:“有人说,世风如此,就是华伦再世,也无能为力了。”
  “我可不这样看。”吕国标说,“其他人的问题你也可以揭发,如果揭发出重大事件,还可以立功。”
  “让我想想,如果真有,我会说的。”杜赞之在心里一笑,说。静下来想一想,总觉得刚才一番话说得太没意思了,他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傻了呢?
  “梅初山这人怎么样?”吕国标突然换了个话题问。
  “肯定不错。”杜赞之说。
  “据说地委刚决定你任汉州市委书记时,梅初山就开始闹情绪,后来工作中又处处给你设障碍,你怎么还说他不错!”吕国标问。
  “地委认为他不错,我相信地委。”杜赞之说。
  ‘你怎么知道地委认为他不错?“吕国标问。
  “如果地委认为他‘错’,那还给他干这个市长吗?”杜赞之说。
  “人是会变的。”吕国标说。
  “如果地委认为他变了,地委就应该派人考察,问我有什么用呢!”杜赞之说。
  “你是市委书记,市委班子的班长,梅初山是副书记,如果他有问题,你有向地委反映的责任和义务。”吕国标说。
  “话是这么说,书记反映市长的问题,什么时候都被认为是书记团结不了市长。”杜赞之说。
  “所以你就一味迁就。”吕国标说。
  杜赞之沉吟片刻,说:“那叫尊重,而不是迁就。”
  “据了解,当初调整财政局班子是你的意思,市委常委多数人也支持,但由于梅初山不同意,最后此事就不了了之了,提拔布维鹰任公安局长,常委里争议也很大,但由于梅初山表了态,你就同意了,我不知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吕国标说。
  “现在的事,你怎么说都可以,书记尊重市长的意见,可以说成是迁就,书记一旦坚持原则,往往就成了独裁。”杜赞之对吕国标笑笑说,“吕主任你适合做干部工作,我建议你到组织部去。”
  吕国标没有接杜赞之的话题,他又问:“梅初山是怎么当上省劳模的?”
  杜赞之说:“指标是地区给的,这事应该去问地区有关部门。”
  吕国标说:“劳模是汉州市评出来的,跟地区的部门有什么关系?”
  杜赞之说:“地区不给指标我们怎么评?”
  吕国标说:“地区给指标规定评给谁吗?汉州不少先进入物,干嘛评给梅初山?”
  杜赞之一笑:“地区规定不能评结梅初山吗?”
  吕国标没有回答,但对杜赞之的反问似乎也不介意。
  “现在你们怀疑梅初山有问题,就可以否定他这个省劳模了,其实当初也是一级一级呈批的,如果地区不同意,他也当不成。”杜赞之说。
  吕国标说:“地区不了解情况,具体把关的应该是市委。”
  “市委谁来把这个关,指标下来时说要汉州评工业方面的,让工厂推荐,纸厂就说他们这个厂是梅初山给拉回来的项目,功劳最大是他,下面层层报上来,我这个市委书记能否定吗?”杜赞之说,“基层的一些事情不说你不知道,其实第一个提名让梅初山当省劳模的是纸厂原来的厂长,既然厂长提名,工人怎么反对,这跟产生各种代表是一回事,组织推荐的候选人有几个最终不是候选人,然后又有几个落选?”
  吕国标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杜赞之很少见他喝茶,心想他是不是被自己说的事触动了。
  “现在的先进单位先进个人,我不知道有多少代表性,反正我自己历来对先进都不感兴趣。”杜赞之说。
  “我承认你讲的有一定道理,但明显偏激,我觉得意外的是,像你这种性格的人,对一些问题竟提得那么尖锐。”吕国标说。
  第十七章
  杜赞之从镇委书记的位置挪到市政府任副市长时,梅初山已经当了两年的市长。一年后,杜赞之改任市委副书记。又过一年,尚维有因为与梅初山的矛盾加深,被调到地区行署直属单位去了。地委本来要给梅初山任市委书记的,但常委会开过后,有人向省委寄了告状信,虽然没有查出什么问题,但也不再让他担任市委书记了。在几个副书记里,杜赞之年龄学历工作经历都占优势,尤其重要的是能团结方方面面的人。上面最后就选择了他。但也有人说杜赞之能后来居上,主要是尚维有推荐。梅初山跟杜赞之平时虽然没有深交,但见了面也很客气,可是,地委刚做出让杜赞之任市委书记的决定,梅初山就对杜赞之敬而远之了。有人说,梅初山对杜赞之敬而远之,那是因为杜赞之是尚维有的门徒。对此杜赞之从来没作任何解释。人往往就得生活在这种怪圈里。梅初山不合作的方式是生病,杜赞之的任命宣布前一天,梅初山住进了市人民医院中医科。梅初山中年发福,在市班子里是最有分量的一个,人一旦胖了,毛病多也是可以理解的。
  杜赞之上任没几天就到医院去看梅初山,他对站在旁边的院长说:“要给梅市长做全面的检查。你们中医是讲究辩证施治的,不要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杜赞之是无话找话,也是对梅初山的关心,却给梅初山误会了。
  二‘我是个老病号了。“梅初山说,”哪里有问题院长是清楚的,院长对我还是了解的。“梅初山认为杜赞之怀疑他是在装病,所以敏感得很,听到杜赞之说”辩证施治“,心里就不自在。
  “那就好。”杜赞之一时还没有完全悟出梅初山的话中之话,他说,“下一步我想让医院给我们几套班子领导都建立个人身体状况档案,定期给大家体检。”
  院长c话说:“这样做很好。领导工作忙i 不大注意自己的身体,往往出了问题就不是小问题了。”
  “这就得看谁了。”梅初山表示不赞同,他说,“其实最了解自己的还是自己,医生常常还得询问病人。”院长对杜赞之附和,梅初山听了也不舒服,这一句是专门说给院长听的。“讳疾忌医的人总是有的。”杜赞之说,刚说出来就后悔,心想这句话让梅初山听了不知又要作如何联想,只好加上一句,“当然,高明的医生也不多。”但这句话一出口,还是觉得不妥,心想这不是说院长也不“高明”吗?院长不高兴,梅初山也不高兴,真是一石二鸟了。
  梅初山果然不再理睬杜赞之了,他对院长说:“可以开始了吗?”
  院长说:“可以了。”说着就看表。杜赞之知道他们下逐客令了,他想今天真是自讨没趣。院长送杜赞之出来时,杜赞之半开玩笑地说:“你提醒梅市长,狗r大补但也大热,让他不要吃得太多。”杜赞之说的是心里话,梅初山喜欢吃狗r在汉州是出了名的,汉州不少人称他狗r市长。杜赞之这天与梅初山的直接对话,成了他们之间最后一次,从此以后,要不是在会议室里开会,杜赞之与梅初山之间再也没有直接说过话。
  市人民医院的中医科其实是一个休养所,一幢小楼房建在医院的西南角,闹中取静,专供有地位有身份的人来休养。梅初山每天到中医科呆两个小时,主要是让女外科医生欣然给他做按摩。欣然的男朋友前年出国后便沓无音信,欣然逢人便说,他一连写了几封信,我都懒得理他!梅初山在医院治疗一个多月,市公费医疗管理委员会给医院划出了近3 万元医疗费,欣然的手机费也从里面出账。在这一个多月里,乡镇书记乡镇长和有实力的市直属部门的主要领导几乎都以不同方式表示了对梅初山的慰问。平时送钱就是行贿,现在却是慰问,这样的感情投资机会,没有几个人肯错过。在梅初山休息治疗的那段时间里,杜赞之的工作一筹莫展。以前书记市长长期顶牛,人事方面遗留了许多问题,不少部门的主要领导位置都空着。人事得不到调整,许多工作就无法开展。但市长不上班不参加会议,常委会就不好研究人事问题。表面上杜赞之显得很平静,但心里不免着急。财政权是梅初山一支笔,梅初山不签字,市委办就长期拖欠修理厂的小车维修费加油站的油费。债主每到办公室催一次,当时还是副主任的容棋就跟杜赞之说一次。杜赞之知道,梅初山一直说市委这边修车师傅太多,一辆全新的进口本田一年下来也得开支好几万的修理费,加油也很特别,常常一天加两箱。但这种事怎么管,说不定就跟领导有关系,秘书怎么管得了领导?
  “一共欠了人家多少钱?”杜赞之问。
  “修理费油费加起来30多万。”容棋说,“这两年修车加油都是记账,一分钱也没有付过。修理厂老板说,如果不是市委欠的,他早就向法院起诉了。”
  “让财政拨钱。”杜赞之说,“市委办尽快给财政局打个报告。”
  容棋说:“报告已经打过好几次了,财政局说没有钱。”
  “以前没有,现在可能就有了,你再问间看。”杜赞之说。他想这两年梅初山和尚维有互不相让,梅初山故意刁难一下也不奇怪,现在人家都走了,虽然他任书记也不是梅初山所希望的,鼓蚌相争,梅初山算不得渔人,但毕竟不是失败者。
  容棋便再找财政局长毛路,毛路说,钱的事最好跟梅初山说,没有梅初山的签字,即使有钱也拨不出。容棋将情况反馈给杜赞之,杜赞之说,你通知毛路到我这过来。容棋马上给财政局打电话,说杜书记要找他们局长,让他们局长马上到书记办公室来。财政局见是容棋打的电话,答应马上通知。但不多久,电话又打回来说,他们局长现在不在,问有什么急事没有,要不是很急就等局长回来再告诉他。
  “市委书记找他难道是开玩笑吗?赶快跟他联系,让他快点过来。”容棋说,语气是平和的,但他实际上已经很不高兴了。要碰上脾气差一点的秘书,该大发雷霆了。
  杜赞之在办公室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毛路始终没有来,杜赞之憋了一肚子气。后来毛路向杜赞之解释说,当时他在医院向梅市长汇报工作。杜赞之听毛路如此说,人家也事出有因,就不好说什么了。
  “如果确实无法解决,我们几个书记也只好骑自行车下乡了。”杜赞之对容棋说。
  梅初山对按摩厌倦之后,杜赞之就决定召开研究人事问题的书记碰头会。那天,梅初山进入会议室时像个凯旋的将军,神采奕奕地—一跟几个副书记握手。杜赞之进会议室比较早,此时正埋头看材料。梅初山对杜赞之视而不见,他跟大家握过手之后就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认真地看组织部做的人事任免草案。
  这次的人事任免方案只是将个别年龄较大的领导干部改任非领导职务,对部分空缺时间比较长的职位提出拟任意见。市委组织部部长沈实对方案—一作具体说明,任的为什么要任,免的为什么要免。
  “我记得以前市委对人事任免,都事先征求有关领导的意见,现在换了新书记,是不是要作一些改革?”梅初山突然打断沈实的话,故意做出一种幽默的样子说。
  杜赞之笑吟吟地说:“组织部门是否找过梅市长,我不知道,如果没有找,是他们工作的疏忽,当然也有客观原因,市长病休了,他们是不是担心影响市长休息!”杜赞之以为,梅初山资格比他老得多,能力也不差,但总屈居人后,心里一下子还接受不了他这个新市委书记是可以理解的,只要他真诚相待,再过一些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要说方案事前没征求过梅市长的意见,这是事实,主要责任在于我。”沈实说,“但有一些具体情况,借此机会也想向梅市长说明一下。组织部做这个方案时先后多次要找梅市长,跟市政府办联系过,跟秘书联系过,也给梅市长家里打过电话,但梅市长一直没有安排时间。”
  “我就那么难找吗?我不是在医院里就在家里。”梅初山白白的脸上泛起潮红,但只是一点点,他说,“其实我也静不下心治疗,这段时间我是将办公室移到医院去了。”
  “一市之长事情多谁都清楚,但再忙也应该让组织部长见上一面啊,当然这是工作人员的事,与梅市长你无关。”沈实说。
  “这个情况我是第一次听说。这么说来,今天这个会其实也不一定要等我再开,既然我病了,工作你们做好就行了,我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梅初山说,“要说调整人事安排,我觉得方案上的不一定个个都是非调整不可的,倒是有个别部门的领导,已经到了非动不可的地步了。比如建委,贺奇才已干了近10年,班子内部矛盾又那么尖锐,大家看看,现在汉州这个地方给搞成什么样子了!”
  杜赞之说:“梅市长有这个意见,组织部安排时间考察一下吧。今天我们先就已经做好的方案进行讨论。”
  ‘脱到职位长期空缺问题,还有几个部门没有正职,比如国土局,交通局,市委办。“梅初山说,”人事安排往往要辩证施治,而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且我们常委也不必天天开会研究人事问题,而要把精力放到经济建设上。“
  杜赞之想起他曾在医院里说过的话,是啊,辩证施治,没有错。他沉默了几分钟,总算下了决心,“梅市长讲的也有道理,大家如果没有不同意见,这个会就等一等吧。”会议没开成,几个副书记各怀心事走了。沈实出了门口回头看见杜赞之还坐在会议室里不动,犹豫一下又重新折回来。“杜书记你是不是太好讲话了!”沈实的意思是“软弱”,“这么严肃的会哪能给他一句话说不开就不开了?”作为组织部长,他始终旗帜鲜明地站在市委书记一边,过去是,现在也是。
  杜赞之心里虽不好受,但想想梅初山提的意见也有一定的道理。市委办主任是否让容棋干,他还没想清楚,尚维有提醒说这人太滑头,所以这次没做方案,交通局长一职他想拖一拖,宋双的亲戚现任副局长,杜赞之想让他做局长,但没有安排好现在管全面的那个副局长之前,这事还不好动,国土局管全面的副局长年限还不够,尚维有跟杜赞之说过,那个副局长不错,让杜赞之给关照一下,等满两年再提拔为局长。
  “没事,梅市长讲的也有道理,迟几天再开吧。”杜赞之笑容可掬地说,“你觉得容棋这人怎么样?”
  “不错。”沈实说。
  “你安排考核一下,如果行,就让他在办公室上吧。另外,几个副书记对毛路都有看法,他多少岁了,可不可以让他下来?他下来后谁去接?梅市长一定要贺奇才离开建委,把他安排到哪里合适,你们征求有关领导意见做好方案一并讨论吧。”
  沈实听了杜赞之几句话,已经明白了杜赞之的意图,他很快拿出了有关方案,容棋任市委办主任,建委副主任石梓提拔为主任,建委主任贺奇才调任财政局长,财政局长毛路改任非领导职务主任科员。毛路是曹捷的亲戚,这人只有听梅初山和曹捷两个人的话,不换掉他,杜赞之这个市委书记想用一分钱也得通过梅初山。几个副书记也赞成将毛路换下来,他们听到容棋说财政局不拨小车修理费加油费都有想法,他们担心有一天真会骑自行车。
  再次召开的书记碰头会,梅初山简直气昏了,居然要动毛路,这不是明目张胆冲着他来吗?但他已经意识到几个副书记暗中偏着杜赞之,他不得不改变策略,以守为攻。“容棋任市委办主任我同意,提拔石梓我也没意见,石梓肯定比现在这个好得多,但财政局跟建委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部门,我看这事还是慎重些好,财政局这个位置不是谁都适合的。”梅初山知道杜赞之跟石梓关系特殊,他希望表这个态之后能保住毛路不变,这样,就有可能让贺奇才改任非领导职务了,贺奇才对他这个市长历来不放在眼里,他这几年凡是开研究人事问题的常委会,都提出要免贺奇才,但也一直无可奈何,因为摆到桌面上讨论的方案始终没有贺奇才的名字,他与尚维有闹矛盾,跟这件事也有关系。
  “市长既然有这个想法,大家都谈谈吧。”杜赞之温和地望着大家说。贺奇才早在他做副书记的时候就投靠了他,这点非常重要。说实在的,能让毛路下来,也可以让贺奇才下来,贺奇才只比毛路小几个月,50岁多一点,工作中的问题自不必说,班子不团结的主要责任也在他。但让他再干一段时间也未尝不可,年龄大等于资格老,经验丰富,工作中的问题哪个没有,人非圣贤,班子不团结责任在正职这也不奇怪,第一把手是矛盾的集中点,原则性的事往往副职可以推到正职那里去,做好人的往往都是副职,而正职无论如何不可能什么事都做好好先生。当然副职也有副职的苦衷,要是正职独裁,副职往往就成了摆设。
  梅初山沉吟片刻,又说:“交通局副职管全面也有一年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没有考虑?如果一定要让贺奇才易地任职,是不是就让他挪到交通局去算了?”说完就望着天花板,像要在那里发现什么似的。杜赞之知道梅初山为了保住毛路,再次让步了。他本来也不是非要动毛路的,他知道毛路曾支持大笔资金让边皂德做生意,边皂德跟毛路的关系非同一般,说不定一散会,边皂德就给他打电话。他只是想刺激一下梅初山,让他清醒清醒。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见好就收吧。
  书记碰到会结束不到一个小时,杜赞之果然接到边皂德的电话,边皂德说:“许多事责任都不在毛路,能不动就不动算了,反正他这把年纪也干不了几年了。”
  提交给常委会讨论的方案,贺奇才去的是人事局而不是交通局,杜赞之想,人事局现任局长汉州没有几个人不对他咬牙切齿,不换他还等到什么时候?梅初山对这个安排也有意见,他知道贺奇才一旦去了人事局,以后他对人事调动的指挥就失灵了,会议一开始他就提出反对意见,他干脆说应该让贺奇才直接改任非领导职务。
  沈实打开皮包翻了一会,翻出书记碰头会讨论的那个方案,他看一眼杜赞之,杜赞之向他点点头,他就说了书记碰头会拟将毛路改任非领导职务的方案。
  平时老颤着p股的市委宣传部长肖遥今天显得特别平静,他吸着烟悠然自得地说,“建委这个地方,谁去也会有矛盾。从主流看这个人大体上还是不错的。既然建委做得时间长了,人事局交通局财政局我都认为可以。”中国最喜欢这样评价人,想说你好就是一个“不错”,想说你差就是一个“不行”,但不错在哪里,不行在哪里,就无需多言了。
  政法委书记说,老贺积怨是不少,年纪也不小了,调整他不是不可以,但让他再干一两年也说得过去。这是纯粹的废话,说等于没说。
  武装部长说,用我们的行话讲,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下级不服从上级仗还能打吗?这种天书一样的意见,乍一听,谁也不懂是什么意思,但细细一想,其实也是最明白不过了,下级服从上级,在座的个个都要听杜赞之的,他是市委的“班长”。
  人大主任姚智现年58岁,他是尚维有的前任市委书记,当时市委书记人大主任一身兼,有人说他对人大工作是有力无心,后来完全过了人大,才意识到人大工作的重要性,但他自己却说已经有心无力了。他到人大后受到了冷落,一些曾对他海誓山盟的部下纷纷敬而远之,使他。已里无法平衡,说话常常酸不溜丢的。姚智说:“怎么安排都可以,这年头,谁做不是一个样!”姚智按规定一贯列席常委会。
  常务副市长曾远个子不高,背地里大家都称他矮曾,在官场里混的时间长了,似乎一切都看淡了,一般情况不爱理事,但偶尔也发几句牢s或者幽默一下,他很善于耍滑头,用容棋的话说,是喜欢耍弄人。他微笑着,他先对梅初山笑,然后对杜赞之笑,回过头来还跟常委们笑,半天不开口说话。
  杜赞之说:“说吧,都是为了工作,因为所处的位置不同,分析的角度不同,有这样那样的分歧很正常,国际上各国首脑会议有时意见分歧也很大,大政治家尚且如此,我们对一些问题看法不一致又有什么奇怪?”一边说一边坦荡地微笑着。
  曾远看着梅初山说:“我两次到建委办事,陪我的农民亲戚去,两次回来路上心里都狠狠地想,一点面子都不给,你等着瞧吧。”他说得很严肃,真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我一个常务副市长亲自去,还遭到冷遇,老百姓境遇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梅初山忍不住c嘴问:“事情没办成吧?”
  曾远如释重负地说:“跑了几次才办了。”
  杜赞之想,曾远如果不赞成贺奇才去人事局,这次他可能就弄巧成拙,害了贺奇才,早知如此,按书记碰头会上梅初山的意思,就让贺奇才去交通局好了。
  “后来我想想,其实手续不齐人家让补也没有什么不对的。”曾远话锋一转,态度明朗了,“团结问题,告状问题,其实都可以归结为工作方法问题,他这人最大的缺点是架子大,如果放下架子就什么事都没有。他去财政局人事局我都不反对。”
  杜赞之看着曾远,对他微微一笑,算是奖赏。多数常委明显站在他一边,杜赞之感到欣慰,挑动领导斗领导,他成功了,收兵吧。
  “我的意见还是毛路不变,贺奇才如果大家说他好,就去交通局吧。”梅初山态度坚决地说。
  杜赞之觉得梅初山这次对其他人的安排都没有什么大的异议,他无非要保毛路一个人,既然财政局是他直管的,也应该尊重他的意见,算了吧,就让贺奇才去交通局,到时做做宋双亲戚的工作,有机会再让宋双的亲戚到别的局任正职就行了。现任人事局长也跟边皂德打得火热,如果贺奇才去了人事局,边皂德的那个关系下一步也得处理好。
  “我看这样吧。”杜赞之说,“就让贺奇才到交通局去,财政局先暂时不动。”杜赞之这么一妥协,梅初山脸上的潮红就渐渐退去。
  几个副书记在那里喝茶,抽烟,说起悄悄话。曾远向大家讲起笑话:有个乡官,不认得几个字,年将60时丧妻,经人介绍认得一个离了婚的50出头的女人,于是大摆宴席,一位老先生为他们作了副对联:“一对新夫妇,两样旧东西。”客人看后,个个大笑不已。
  杜赞之听了笑话也跟着一笑,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觉得曾远是不是骂他和梅初山也是“两样旧东西”?但现在谁来坐他这个位置,能够成为新东西?这不是幽默,而是刻薄?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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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今天的谈话换了赵坚做记录。
  “汉州之歌比赛,边皂德给了多少钱?”吕国标问。
  “30万左右吧。”杜赞之回忆着说,“我知道的有两次,一次是20万,另一次是10万。”
  “边皂德为什么给钱!”吕国标说。
  “这是市里搞的比赛,目的是增强汉州人民的凝聚力,我认为这种支持是好事。”杜赞之说。
  “我听说边皂德支持汉州之歌比赛主要是冲任在娜而来。”吕国标说。
  杜赞之说:“这个我就不懂了。”
  吕国标说:“你应该懂,开始说每首歌四万元,后来只有唱几首,但还是给了20万。”
  “到了后来,没唱歌不是又给了10万吗?”杜赞之知道,这些人家都调查清楚了,就干脆说了。
  “广场100 亩土地,边皂德转手炒出去赚了多少钱?”吕国标问。
  杜赞之说:“他没跟我说。我不是他的会计。”
  吕国标说:“作为广场的规划用地,随时可以变的吗?”
  杜赞之说:“规划是死的,人是活的,该变就变,这没有什么奇怪。”
  “你难道就那么轻松吗?”吕国标睁大眼睛看着杜赞之。
  “这件事我不大清楚。”杜赞之说,“第一次变规划的不是我,据说当时还是很有身份的领导的亲属从很远的地方来,指定要这块地,才变的规划。”
  “但是,第二次变规划的是你,你怎么说?”吕国标说。
  第一次变规划,是尚维有定的,当时这位“班长”主张开发东区,认为汉州广场已经不在市中心地带,小一点也没关系,当然主要还是为满足那位领导亲属而寻找借口。说第二次变规划其实不准确,只能说盘整土地将卖出去的100 亩收回来后,没有安排作广场用地。梅初山要开发西区,说开发西区可望有朝一日使汉州跟汉南地区连成一片。为这事,汉州有人编了一副对:一阵东一阵西,究竟啥东西;你硕士我博士,都在放狗p。
  “要说第二次也算变规划,那是市长办公会议讨论决定的,我只是知道。”杜赞之说。
  吕国标一笑,什么也没有说。杜赞之感到心虚,他已经掌握吕国标的特点,对他的不诚实,吕国标很少当面揭穿,常常只是一笑。
  谈话没完没了。尽管杜赞之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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