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丰乳肥臀 重见天日》第 15 部分

  笠白藕抛樱ど系氖勘叛饕恢碌鼗潘ぷ釉谕缕鞯墓讨幸坏愕阃园犊柯!! 》讲牛痉ぴ诤又谐鱿窒涨椋械哪抗舛纪断蚝用媸保韭砹阜畔陆赐耄蜕担骸暗阕恚 彼韭砜庾恚捉雷糯蟊劭春又械那榭觥k韭砹概艿剿韭砜馍砗螅统鲆话压峭繁〉丁鞘前捅忍厮透业睦裎铩徉岬馗钭派子畹牟课欢荚谀诓啵也2煌耆疃稀k钌时,母亲大声祈祷着:“主啊,开恩吧,眘游业呐銎桨补影桑蟠却蟊闹靼 蔽姨剿韭砹杆担骸暗崆嵋徽蹙突岫稀!比缓螅隼矗忠簧粒〉侗阆旁诳阕永铩k匦戮倨鹉歉鼋赐搿i瞎倮吹芗绦顾韭砜獬员t诤拥南掠渭赴倜状Γ痉そソケ平硕园丁! ÷沉4俗吖矗贸胺淼哪抗馍怂韭砜庖谎郏担骸八韭硇终媸呛梦缚诎。 薄 ∷韭砜馕匚亓u厮担骸袄显滥盖资诌p笠糖资治狗梗趺茨懿怀阅兀空庋姆梗庋某苑a槐沧硬换嵊械诙次了!他大姨,再给我蘸上点酱。” 瞎倮吹馨驯醒氲拇蟠型舛チ硕ィ淮铀韭砹傅耐肜镎荷匣平矗凰偷剿韭砜庾毂撸湔诺匾r艘淮罂冢蚪蛴形兜鼐捉雷拧! ÷沉4吮梢牡匾∫⊥罚轿颐嵌牙铮孟褚罢沂裁炊鳌d盖装崖呈だ鹄矗踩剿忱铩b呈だ拮磐庹踉沉4死潜返赝俗摺! ÷沉4硕运韭砜馑担骸八韭硇郑涫滴y芟勰侥悖已p涣四恪!薄 ∷韭砜庋氏乱豢诒担骸奥惩抛阏馐锹钗摇2还苡檬裁词侄危闶ち耍憔褪峭酰晃野芰耍揖褪强堋o衷冢闶堑段沂侨猓乔惺嵌缍妓婺耍鼓梦胰∈裁葱δ兀 薄 ÷沉4说溃骸安皇侨⌒Αd悴换崦靼孜一袄锏囊馑迹懔耍嫡陌桑搅司蚁肽慊故怯写髯锪9Φ幕幔绻晃兜乜咕埽峋执蟾啪筒幻盍恕!薄 ∷韭砜馑担骸拔艺庖槐沧樱砸渤粤耍嬉餐媪耍懒艘仓盗恕2还馍砗蟮囊蛔佣女,就全靠老兄照觓恕! ÷沉4怂担骸澳憔芊判陌桑绻淮蛘蹋勖橇┗故钦司那灼菽兀 薄 ∷韭砜馑担骸奥惩抛谴笾斗肿樱闼嫡馇灼荩鹄垂稚袷サ模勺邢敢幌耄角灼荩冀16谀腥撕团怂醯墓叵瞪稀!薄 ∷韭砜獯笮ζ鹄础5铱吹剑笮k备觳踩匆欢欢! n0笸却拥氖勘芑乩础6园叮氖勘脱悍拥娜艘黄鹜献拍悄痉ね拥纳嫌巫摺w叩胶茉兜牡胤剑怯挚纪獗呋k欠祷乩吹乃俣群芸欤勘腔暗亩饔从鳎渡险饬礁銮0笸鹊氖勘浜系靡彩值昧Α7ぷ蛹话阍焦辛鳎15焖俚叵虬侗呖柯!! ÷沉4说溃骸八韭硇郑ソ羰奔涑园 !薄 ∷韭砜獯蜃疟ム盟担骸俺员チ恕@显滥福恍荒悖∷笠蹋∫逃衽恍荒忝牵《樱趿税胩旖赐耄恍荒悖》铮耍煤锰牙押痛笠痰幕埃惺裁茨汛Γフ夷忝俏逡蹋衷谡吆煸耍忝堑睦系弑匙帧p【俗樱煤贸ぐ桑愣姐生前最喜欢你,她8宜担鹜嵊写蟪鱿3憧刹灰几核钠谕。 薄 ∷幕八档梦业谋亲铀崃锪锏摹! ∧痉た苛税叮ぶ醒胱乓桓龌肷硗缸啪删6难悍有⊥纺俊k峤莸卮幽痉ど咸吕矗偈窒蚵沉4司蠢瘢沉4丝推鼗估瘢缓罅┤巳攘椅帐郑雌鹄此鞘呛门笥选d侨怂担骸袄下常庖徽檀虻闷粒谒玖罘浅8咝耍握委也知道了。”他打开腰上的舊た姘莞沉4艘环庑拧b沉4私恿诵牛岩恢6∈智顾呈秩咏目姘担骸罢嚼罚厝ニ透±纪姘伞!薄拔掖硭恍荒恪!蹦侨怂怠b沉4硕宰拍侨松斐鍪郑担骸澳美矗 蹦侨艘汇叮担骸耙裁矗俊甭沉4怂担骸把鹤吡宋业姆玻芤龌刂窗桑俊蹦侨舜涌姘锩出纸笔,匆匆写了一张纸条,递给鲁4说溃骸澳憷闲郑婀痪模 甭沉4诵Φ溃骸八锖镒釉倬捕凡还缋捶穑 蹦侨说溃骸澳俏揖褪撬锖镒永玻俊甭沉4怂担骸拔沂恰!绷饺嘶髁艘幌抡疲缓蠊哈大笑侨说蜕担骸袄下常的憬苫窳艘徊康缬胺庞郴烤墒侵懒恕!甭沉4说溃骸澳忝嵌湔娉ぁg胱婢壮ぃ樗撕螅颐桥勺ㄈ怂腿ァ!薄 ∷韭砜獾蜕竭孀牛骸奥璧模匣4蚴澄构沸埽 薄 ⊙悍有⊥纺坎辉玫匚剩骸澳闼凳裁矗俊薄 ∷韭砜馑担骸懊凰凳裁础!薄 ∧侨说溃骸叭绻颐徊麓恚褪谴竺xΦ乃韭砜猓 薄 ∷韭砜獾溃骸罢恰!薄 ∧侨说溃骸八韭硭玖睿庖宦飞衔颐且欢ㄐ⌒氖毯颍m苡胛颐桥浜希颐遣幌me拍氖谆厝ァ!薄 ∷韭砜庑Φ溃骸安桓遥忝茄悍佣际切┌俨酱┭畹暮檬郑也辉父忝堑被畎凶印!薄 ∧侨说溃骸肮皇翘跛旌鹤樱冒桑惩懦ぃ驼庋韭硭玖睿肷夏痉ぁ!薄 ∷韭砜庑⌒囊硪淼刈呱夏痉ぃ中⌒募揭淼卦谀痉ぶ醒胱a! ⊙悍有⊥纺坑肼沉4宋樟艘幌率郑硖夏痉ぁk诜ぷ雍笸罚娑宰潘韭砜猓治孀叛涞那埂k韭砜獾溃骸澳履敲葱⌒模宜郾话螅潞右驳醚退馈d课易ぷ踊问币埠美乙话选!薄 ∧侨瞬焕硭韭砜猓蜕羁晟系恼绞浚骸盎桑斓恪!薄 ∥颐且患遥勐t谝黄穑睦锊刈拧雒孛埽辜钡氐却沤峋帧! ∧痉だ氚叮忱叵蚯捌鳌a礁龀蹲虐笸却拥恼绞浚煽斓匮睾拥瘫寂埽槐吲埽槐咚勺挪诟觳采系拇印! ∧痉て街辛鳎迫缂咴瞪霞て鸫卮乩嘶aw鹆笠谱派ぷ雍昂牛勘枪叛e父潘堑头伞t谧罴ち鞔Γ痉ね蝗淮蠓鹊鼗味鹄矗鹆笠桓龊笱霭筒娴牒铀q悍拥男⊥纺空秸骄ぞさ卣酒鹄矗找颓梗蝗患浔量子13夥帕怂鄣乃韭砜庀衩突14谎谄鹄矗说侥侨松砩希饺艘黄鸬肓怂仆募保g颂咸系闹辛鳌q瓢陀牖さ恼绞棵且徽竺β遥缓蟊憬佣连三地掉到河水中0渡系那i士兵也松了手,木筏像一条黑色的大鱼,随着起伏的波涛,势不可挡地往下游冲去。 这一连串的变化几乎是同时5模鹊铰沉4撕桶渡系氖勘欠从词保痉ど弦丫瘴抟蝗恕! 盎鞅兴 甭沉4苏抖そ靥叵铝嗣睢! 胱堑闹辛骼铮级冻鲆桓鐾罚帘悄貌蛔寄鞘遣皇撬韭砜獾耐罚斐挪桓铱埂:永锕猜湎戮鸥鋈耍扛雎冻龅耐仿挥芯欧种皇撬韭砜庵罚慰龊有牧魉缤宴至衣恚幢慵仿冻黾纯梗新室埠艿汀! ∷韭砜馀芏恕k球粤颖叱ご蟮娜恕j熠纤裕芮比胨形宸种硬宦锻贰:慰鏊粤艘欢亲哟蟊蟠姓捍蠼矗抢镉惺成砩先取! ÷沉4肆成啵谘劾锷涑鲆跎墓猓鸶錾ㄊ涌次颐恰k韭砹付俗沤赐耄俺鍪值ㄇ拥难右蕾嗽谀盖淄缺摺! ∧盖滓簧豢裕鹇呈だ茏宰呦潞拥獭n颐墙艚舾孀拍盖住! 柑旌笪颐翘担淙牒铀械模挥醒瓢秃妥鹆笠踉派狭税叮渌娜讼侣洳幻鳎嬲腔畈患耍啦患负跛械娜硕济靼祝韭砜馀芰耍圆换岜谎退溃渌娜嗽虮厮牢抟桑歉稣φ艉舻难悍有⊥纺俊! ∑涫滴颐歉拥p牡幕故橇闵瞎倌畹芎退拿拦蛐霭捅忍氐拿恕t谀切┖又泻樗炫鹊娜兆永铮刻煲估铮盖拙驮谠鹤永镆槐咦σ槐咛鞠1d盖壮こさ奶鞠5踔粮亲x撕铀呐叵d盖拙苌税烁雠吹芊枇耍徽械芎土斓芩懒耍幌氲苈羯斫嘶鹂樱畈欢嘁驳扔谒懒耍慌蔚芨怕沉4嗽谇沽值昀镒昀醋耆ィ邓酪簿褪且徽q鄣氖拢磺蟮苈舾税锥恚懒艘裁挥卸嗌偾穑恢挥幸桓鲇衽焯旄谀盖咨肀撸上歉鱿棺樱灰残碚蛭窍棺樱拍茉谀盖咨肀叽舻米 h绻畹茉儆懈鋈ち蕉蹋巧瞎偌业恼獍讼膳驼嬲吡惆寺淞恕d盖自谔鞠5募湎独铮笊仄淼蛔牛骸 ±咸煲魃系郏ツ嘎昀鲅牵虾9凼酪羝腥s游业哪畹馨桑s游业暮19用前桑烟焐系叵滤械脑帜押筒⊥炊冀盗俚轿业耐飞习桑灰业暮19用瞧桨参奘隆 〉艘桓鲈潞螅桓龉赜诹愫桶捅忍氐南4雍樗说n粤佣园d矗涸诖笤笊缴畲Φ囊桓鲆秘的山洞里,5艘淮尉缌业谋a5北u南跹躺14。嗣亲杲慈ィ11侄蠢镉腥哂当г谝黄鸬氖濉k勒吣艘荒辛脚械氖且桓雎方鸱5耐夤嗄辍>苊挥腥烁铱隙u厮邓勒咧芯陀形颐堑牧悖盖滋搅苏飧鱿10螅嘈σ簧溃骸罢舛际俏以斓媚醢 比缓笏头派罂奁鹄础?nbsp&nbsp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十五章
  在高密东北乡最美丽的深秋季节里,泛滥成灾的秋水终于消退。满坡的高粱红得发了黑,遍地的芦苇白得发了黄。清晨的太阳照亮了被第一层淡薄的白霜覆益着的广漠原野,十七团的大队人马静悄悄地开拔了。他们牵着成群的骡马、蹦蹦跳跳地越过了残破不全的蛟龙河桥,消逝在河北的大堤外边,再也见不到踪影。 十七团大队人马撤走后,原十七团团长鲁立人就地转业,当上了新成立的高东县县长兼县大队队长,上官盼弟被任命为大栏区区长,哑巴被任命为区小队队长。哑巴率着区小队,将司马库家的桌椅板凳、坛坛罐罐分送到村中百姓家,但白天分下去的东西,晚上便全部送回到司马家大门口。哑巴带着人,把一张雕花大木床抬到我家院子里。母亲说:“我不要,不要,抬回去!”哑巴却说:“脱!脱!”母亲对正在缝补袜子的上官盼弟区长说:“盼弟,你给我把那床弄回去。”盼弟区长说:“娘,这是时代潮流,你不要抗拒!”母亲说:“盼弟,司马库是你的二姐夫,他的儿子和女儿都在我这儿养着,等他回来,他会怎么想!”母亲的话让上官盼弟陷入沉思。她放下破袜子,背上短枪,匆匆跑出门。跟踪而去的司马粮回来对我们说:“五姨跑到县政府去了”。司马粮还说,一乘双人小轿,抬来了一个大人物,十八个背着长短枪的士兵护卫着他。鲁县长见了他,就像学生见了老师一样恭敬。据说,这个人是最有名望的土改专家,曾经在潍北地区提出过‘打死一个富农,胜过打死一只野兔’的口号。 哑巴带着一些人,把那张大床抬了回去。 母亲松了一口气。 司马粮说:“姥姥,咱跑吧,我觉着要出大事。” 母亲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粮儿,放心吧,就算天老爷带着天兵天将下了凡,也不会把咱们这些孤儿寡妇怎么样。” 大人物始终末露面,司马家大门口站着双枪门岗,背着盒子炮的县区干部穿梭般出入。那天我们放羊归来时,正碰着哑巴的区小队和几个县、区干部押解着棺材铺掌柜黄天福、卖炉包的赵六、开油坊的许宝、香油店掌柜金独乃子、私塾先生秦二等一干人在大街上行走。被押的人一个个缩肩弓背,神情不安。赵六拧着脖子说:“弟兄们,这是为了啥?你们欠我的包子钱一笔勾销行不行?”一个撇着五莲山口音、嘴里镶着铜牙的干部抬手便扇了赵六一巴掌,厉声骂道:“妈拉个巴子!谁欠你的包子钱?你的钱是哪儿来的?”被押解的人再也不敢说话,都灰溜溜地低了头。 夜里,冻雨窸窣。一条人影翻过我家墙头。母亲低沉地问道:“谁?”那人急行几步,跪在我家甬路上,说:“弟妹,救命吧!”母亲说:“是大掌柜的?”司马亭道:“是我,弟妹,救救我吧,明天他们要开大会枪毙我,看在我们多年乡亲的份上,救我一条狗命吧!”母亲沉吟几声,拉开房门。司马亭闪身进来。他的身体在黑暗中哆嗦着,说:“弟妹,弄点东西给我吃吧,我快要饿死了。”母亲递给他一个饼子,他接过去狼吞虎咽。母亲叹息着。司马亭说:“嗨,都怨老二,和鲁立人结下了怨仇,其实,我们还是要紧的亲戚呢。”母亲道:“别说了,啥也别说了,你就躲在这里吧,孬好我也是他的丈母娘。” 神秘的大人物终于露面了,他坐在席棚中央,左手把玩着一块紫红色的砚台,右手玩弄看一支毛笔。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块雕刻着龙风图案的大砚台。大人物尖溜溜的下巴,瘦长的鼻梁,戴—副黑边眼镜,两只黑色的小眼睛,在镜片后闪烁着。他那玩笔砚的手指又细又长,白森森的,像章鱼的腕足。 这天,高密东北乡十八个村镇的最穷人代表,黑压压一片,站满了司马家半个打谷场。人群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岗哨都由县大队和区小队队员担任。大人物的十八个保镖,站在台了上,一个个面孔如铁,杀气入,好像传说中的十八罗汉。台下鸦雀无声,孩子们懂点人事的便不敢哭泣。不懂人事的刚一哭泣便被乃子堵住嘴。我们围绕着母亲而坐。与周围惶惶不安的村民相比,母亲表现出惊人的镇静。她专心致志地在l露的小腿上搓着纳鞋底用的细麻绳,洁白的麻丝儿在她腿肚子一侧吐噜吐噜地旋转着,在她的腿肚的另一侧,随着她手掌的搓动,结构均匀的麻绳源源不断地被制造出来。这天刮着y冷的东北风,蛟龙河里冰凉潮湿的水气袭上来,使坐在场上的百姓嘴唇青紫。 大会正式开始前,场外一阵s乱。哑巴和区小队的几个队员把黄天福、赵六等十几个人押到了场外边。被押的人都被五花大绑,脖子后边c着纸牌,纸牌上写着黑字,黑字上划着红叉。百姓们见到那些人,都慌忙低了头,连一个敢议论的也没有。 大人物稳稳当当地坐着,他那两只黑眼睛一遍一遍地扫视着台下的百姓。人们把头扎在双腿之间,生怕被大人物看到自己的脸。在大人物的威严下,母亲竟然大搓麻绳,显得格外注目,我分明感到,大人物y鸷的眼睛在母亲的脸上做了长时间的停留。 鲁立人头上缠着一条红带子,唾沫横飞地发表了一通演说。他得了头痛病,吃药无效,只好用缠红带子的方式来减轻痛苦。他讲完话,到大人物身边请示。大人物慢吞吞地站起来。鲁立人说:“欢迎张生同志给我们做指示。”他带头鼓掌,百姓们楞楞地望着台上,不解其意。 大人物清清嗓子,慢条斯理地,把每个字都抻得很长。他的话像长长的纸条在y凉的东北风中飞舞着。几十年当中,每当我看到那写满种种咒语、挂在死者灵前用白纸剪成的招魂幡时,便想起大人物的那次讲话。 大人物讲完话,鲁立人随即发布命令,让哑巴和区小队的队员,还有几个p股上挂着盒子炮的干部,把十几个捆绑得像棕子一样的人押上了土台子。他们把台子站满了,挡住了百姓观看大人物的视线。鲁立人下令:“跪下!”这些人,识趣者立即下跪;不识趣者被踢着腿弯子下跪。 台下的群众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瞟着左右的人,有大着胆瞥一眼台上的,但一看到那些跪着的人们鼻子尖上拖着的长长的清鼻涕,便迅速地低了头。 这时,一个瘦人从台下的人群中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用嘶哑的嗓子颤抖着说:“区长……我……我有冤枉啊……” “好!”上官盼弟兴奋地大叫着,“有冤枉不怕,上台来说,我们给你做主!” 群众的目光一起扫向那瘦人。瘦人就是磕头虫。他那件烟色绸褂已经破烂不堪,一只袖子基本脱落,露着半个漆黑的肩膀。那个原先路线笔直的大分头乱糟糟的,成了一个老鸹窝。他在y风中哆嗦着,灰白的目光胆怯地四处张望。 “上来说嘛!”鲁立人道。 “事儿不大,”磕头虫道,“我在下边说说就行啦” “上来!”上官盼弟道,“你是叫张德成吧?我记得你娘挎着篮子要过饭,苦大仇深嘛,上来说。” 磕头虫罗圈着腿,从人群中弯弯勾勾地绕到台前。土台子约有一米高,他往上跳了一下,胸前沾上一片黄土。台上一个身高马大的士兵弯下腰,抓住他一只胳膊,猛地往上一提,磕头虫双腿蜷曲,吱吱哟哟地叫着上了台子。士兵把他掷在台上,他的双腿像踩着钢丝弹簧一样,身体上下耸动,好久才站稳。他抬头望望台下,猛然发现了那数不清的含义复杂的目光。他双腿打着摽,扭扭捏捏,结结巴巴,啰嗦了半天也没说清一句话,侧身就要往台下哧溜。身高体胖、气力不让男儿的上官盼弟抓住了他的肩头,用力地往后一扳,扳了他一个趔趄。他可怜地咧着嘴,说:“区长,放了我吧,权当我是一个p,您放了我吧。”上官盼弟汹汹地问:“张德成,你倒底怕什么?”张德成说:“我光g一个,躺下一条,站着一根,没有什么好怕的。”上官盼弟道:“既然啥都不怕,为什么不说了?”张德成道:“没什么大事,算了吧。”上官盼弟道:“你以为这是闹着玩吗?”张德成道:“区长别生气,我说还不行吗?我今日豁出去了还不行吗?” 磕头虫走到秦二先生面前,说:“二先生,您也算是个有学问的人,您说说,我跟您上学那阵子,不就是打了一次瞌睡吗?可您用戒尺把我的手打得像小蛤蟆,还给我起了一个外号,您当时是怎么说的,还记得吗?”“回答他的问题!”上官盼弟大声说。秦二先生仰起脸,翘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须,嘤嘤地说:“年代久还,记不得了。”“您当然记不得了,可我还牢牢地记着!”瞌头虫情绪渐渐激昂起来,话语也开始连贯,“老爷子,您当时说,‘什么张德成,我看你是磕头虫’。就这么一句话,我这辈子就成了瞌头虫了。老爷们叫我瞌头虫,老娘们叫我瞌头虫。连抹鼻涕的孩子也叫我磕头虫。就因为背上了这么个臭外号,我三十八岁的人了,连个老婆也讨不上哇!您想想,谁家的闺女愿意嫁给个磕头虫?我惨哪,我这辈子倒霉就倒在这个外号上……”磕头虫动了感情,竟然鼻涕一把泪两行。那个镶铜牙的县府干部揪住秦二先生花白的头发,使他的脸仰起来。 “说!”县府干部厉声问,“张德成揭发的是不是事实?!”“是,是。”秦二先生的山羊胡子像山羊尾巴一样抖动着,连声答应。县府干部把他的头往前一推,秦二先生的嘴巴便啃到了泥巴。“继续揭发!”县府干部说。 瞌头虫用手背沾沾眼睛,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鼻尖用力一甩,一坨冻鼻涕像鸟屎一样飞到席棚上。大人物厌恶地皱皱眉头,掏出洁白的手绢擦拭眼镜片。他冷静得像一块黑石头。磕头虫说:“秦二,您是势利眼,司马库上学那会儿,往您夜壶里装蛤蟆,爬到房脊上编快板骂您,您打他了吗?骂他了吗?给他起外号了吗?没有没有全没有!” “好极了!”上宫盼弟兴奋地说,“张德成揭露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为什么秦二不敢惩治司马库?因为司马库家有钱,司马库家的钱是哪里来的?他不种麦子吃白馍,他不养蚕穿绫罗,他不酿酒天天醉,乡亲们,是我们的血汗养活了这些地主老财。我们分他家的地,分他家的浮财,实际是取回我们自己的东西!” 大人物轻轻地鼓了几下掌,表示对上宫盼弟慷慨陈词的赞许。台上的县、区干部、武装队员都跟着鼓掌。 磕头虫接着说:“就说这司马库,他一个人娶了四个老婆,我连一个老婆也没有,这公平吗?” 大人物皱起了眉头。 鲁立人道:“张德成,不说这些了。” “不,”磕头虫,“这才诉到我的苦根上,我磕头虫也是个男人是不是?两腿之间也浪当着那玩艺儿……” 鲁立人站在磕头虫前,挡住了他的表演。鲁立人用很高的嗓门,盖住磕头虫的吵嚷,他说:“乡亲们,张德成的话虽然粗鲁一些,但却揭示出了一个道理。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娶四个五个甚至更多的老婆,而像张德成这样的小伙子,却连一个老婆也娶不上呢?” 台下议论纷纷,许多目光投到了母亲身上。母亲脸色发青,眼睛里无恨无怨,平静如两湖秋水。 上官盼弟推推磕头虫,说:“你可以下去了。” 磕头虫往前走了两步,正欲下台,又想起了什么似地返回去,他拧着炉包赵六的耳朵,打了一个耳光,骂道:“狗日的,你也有今天,忘了你仗着司马库的势力欺负人的时候了!” 赵六一拧脖子,对着磕头虫的小腹撞了一头。磕头虫哀鸣着,打了几个滚,翻下土台子去了。 哑巴冲上来,踢翻了赵六,并用一只大脚踩着他的脖子。赵六的脸可怕地扭曲了。他呼呼地喘着粗气,发疯般叫唤着:“我不屈服!我不屈服啊!你们灭绝良心,伤天害理啊……” 鲁立人弓着腰询问大人物。大人物把手中的红砚台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鲁立人摸出一张纸条,念道:“查富农赵六,一贯靠剥削为生。日伪期间,他曾为伪军提供过大量食品。司马库统治时代,他也多次为匪兵送包子。土改以来,他散布大量谣言,公然与人民政权对抗,似此死硬顽固分子,不杀不足以平息民愤。我代表高东县人民政府,宣判赵六死刑,立即执行!” 两个区小队队员拖起赵六,像拖着一条死狗。他们把赵六拖到那个残荷败草的池塘边缘。两个队员往旁边一闪身,哑巴对着赵六的后脑勺子便开了一枪。赵六以十分迅速的动作,一头扎进了池塘。哑巴提着冒烟的匣枪,重新回到土台子上, 台子上跪着的人,一个个磕头如捣蒜,都吓得p滚n流。 “饶命吧,饶命啊……”香油铺女掌柜金独r膝行至鲁立人面前,双手搂住他的腿,哭着说,“鲁县长,饶命吧,我愿把全部的香油、全部的芝麻、全部的家产、连个j食钵子都不剩,全部分给乡亲们,只求您饶我这条小命,我再也不做这剥削人的生意啦……”鲁立人想把腿从她的怀抱里挣出来,但她死死搂住不放。几个县府干部上来,剥开了她十指连环入了扣的双手,解放了鲁县长。她又膝行着往大人物身边爬去。鲁立人果断地说:“弄定她。”哑巴抡起匣子枪,在她太阳x上敲了一下。她顿时翻了白眼,躺在土台上,那只高耸的独r直指y霾的天空。 “谁还有苦水?”上官盼弟对着台下吆喝着。 台下一个人放声大哭。哭者是瞎子徐仙儿。他拄着一根金黄色的竹竿站起来。 “把他扶上台来!”上官盼弟喊。 没人扶瞎子。瞎子哭着,用竹竿探路,摸索着往台上走。他的竹竿到处,人们纷纷避闪。两个干部跳下台,把他拉到台上。 徐仙儿双手拄着竹竿,因为恨极,他把竹竿连连往台上戳,松软的土台子上,被他戳出了一片窟窿。 “说吧,徐大叔。”上官盼弟道。 徐仙儿说:“长官,你们真能替俺报仇?” 上官盼弟说:“您尽管放心。我们刚才不是替张德成报了仇吗?” 徐仙儿道:“我说,我说。司马库这个狗杂种,他死了我老婆,气死了俺娘,他欠着俺两条人命啊……” 泪水从瞎子的眼睛里涌出来。 “慢慢说,大叔,”鲁立人说。 “民国十五年,俺娘花了二十块大洋钱替俺娶了一个媳妇,是西乡一个花子婆的女儿,俺娘卖了牛,卖了猪,粜了两担麦子,才凑齐了三十块大洋。都说俺媳妇俊,可这个俊字招来了祸殃。那时候司马库也就是十六、七岁吧,他这么小就不学好,仗着家里有钱有势,他有事没事就往俺家跑,在俺家唱戏拉胡琴,后来又领着俺老婆去听戏,听戏回来,他就把俺老婆霸占了……后来俺老婆喝了大烟土,俺娘气得上了吊……司马库,欠了俺两条人命啊!求政府给俺做主啊……” 瞎子跪在了台子上。 一个区干部去拉他。他说:“不给俺报仇俺就不起来了……” “大叔,”鲁立人说,“司马库逃不脱法网,一旦逮住他,我们立即给您伸冤。” 瞎子说:“司马库是满天飞的鹞子,你们逮不住他,俺求政府,一命抵一命,把他的儿子和女儿枪毙了吧。县长,俺知道您跟司马库沾亲带故,您要真是青天大老爷,就准了俺的状,您要是徇私情,俺徐瞎子回去就上吊,免得司马库回来折腾俺。” 鲁立人张口结舌,支吾道:“大叔,怨有头、债有主,一人做事一人当。司马库害死人,只能司马库偿命,孩子是无罪的。” 徐瞎子用竹竿戳着台子,说:“乡亲们,都听到了吧?千万别上当啊,司马库跑了,司马亭也藏了,他的儿女一转眼就长大,鲁县长和他是连襟,是亲向三分啊,乡亲们,俺徐瞎子活着一根竹竿,死去一堆狗食,你们可不能跟我比呀,乡亲们,别上了人家的当啊……” 上官盼弟恼怒地说:“瞎子,你这是胡搅蛮缠!” 徐瞎子说:“盼弟姑娘,你们上官家可真叫行。日本鬼子时代,有你沙月亮大姐夫得势;国民党时代,有你二姐夫司马库横行;现在是你和鲁立人做官。你们上官家是砍不倒的旗竿翻不了的船啊。将来美国人占了中国,您家还有个洋女婿……” 司马粮小脸儿煞白,紧紧地抓住母亲的手。司马凤和司马凰把脸藏在母亲的腋窝里。沙枣花哭了。鲁胜利哭了。八姐玉女是最后才哭的。 她们的哭声把台上台下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来。那个y森森的大人物也在注视着我们。 徐仙儿虽然瞎,但他却准确无误地对着大人物下了跪。他哭嚎着:“长官,替俺瞎子做主啊!”他一边哭嚎一边叩头,额头上沾满了黄土。 鲁立人用求援的目光看着大人物,大人物的目光冷酷地盯着他。大人物的目光像剥皮刀一样锋利,鲁立人的脸上冒出了汗水。汗水濡湿了他额头上那条红带子,看起来好像脑袋刚刚受了重伤。他失去了从容和潇洒,一会儿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脚尖,一会儿抬头望望台下的人群,他再也没有勇气与大人物对视。 上官盼弟也失去了区长的威仪,她的大脸盘赤红,厚厚的下唇像发热病一样打着颤。她像个撒泼的村妇一样骂起来:“徐瞎子,你这是成心捣乱,俺家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你那个s老婆,勾引了司马库,在麦子地里胡弄,被人抓住,她无脸见人,才吞了鸦片。我还听说,你成夜咬她,像狗一样,你老婆把被你咬伤的胸脯给多少人看过,你知不知道?害死你老婆的,是你,司马库有罪,但头号罪犯是你!要说枪毙,我看先得把你毙了!” “大长官,”徐瞎子说,“您听到了吧,杀倒秫黍闪出狼来了。” 鲁立人急忙替上官盼弟圆场。他试图把徐仙儿扯起来,但徐仙儿像一摊糖稀,一扯一根线,一松一个蛋。鲁立人说:“大叔,您要求枪毙司马库是对的,但要枪毙司马库的儿女是不对的,孩子没有罪。” 徐仙儿反驳道:“赵六有什么罪?赵六不就是卖几个炉包吗?赵六不就是跟张德成有点私仇吗?你们还不是说枪毙就拉下去枪毙了!县长老爷,不毙司马库的后代,我不服气啊!” 台下的人小声议论:“赵六的姑姑是徐仙儿的娘,他们是表兄弟。” 鲁立人脸上挂着极不自然的笑容,畏畏缩缩地走到大人物身边,尴尬地说着什么。大人物摩娑着光滑的石砚,干瘦的脸上,露出了一股杀气。大人物用白眼盯着鲁立人,冷冷地说:“难道这么点小事,还要我替你处理?” 鲁立人掏出手绢揩揩额上的汗,双手绕到脑后紧了紧红布带子,蜡黄着脸,走到台前,高声宣布:“我们的政府是人民大众的政府,是执行人民意愿的,现在,我请求大家,凡是同意枪毙司马库的子女的,举起收手来!” 上官盼弟怒冲冲地质问鲁立人:“你疯了吗?” 台下的百姓都深沉地垂着头,没人举手,也没人出声。 鲁立人用目光请教大人物。 大人物脸上挂着一丝冷笑,他对鲁立人说:“你再问一下台下,有没有同意不枪毙司马库子女的。” 鲁立人道:“同意不枪毙司马库子女的请举手。” 群众依然深沉地低着头,不举手,也不出声。 母亲慢慢地站起来,说:“徐仙儿,实在要抵命,就把我枪毙了吧。但你娘不是上吊死的,她死于血山崩,她的病根还是闹土匪那阵子落下的。你娘的后事还是俺婆婆帮助料理的。” 大人物站起来,转身往台后走去。 鲁立人慌忙追上去。 在土台子后边的空地上,大人物低沉地、快速地说着话,他的细长柔软的白手不时地举起,一下接一下地往下劈着,好像一把白亮的刀,砍着一种看不见的东西。 大人物的保镖们簇拥着大人物,呼呼隆隆地走了。 鲁立人站在那儿,低着头,像一根木头。他站在那儿好久,才苏醒过来,拖着两条看起来很沉的腿,无精打采地回到县长应该站立的位置上。他用一种疯狂的目光盯着我们,眼珠子好久不转。他那样子真可怜。他终于张开嘴,眼里s出赌徒下大注时的凶光,说: “我宣布,判处司马库之子司马粮死刑,立即执行!判处司马库之女司马凤、司马凰死刑,立即执行!” 母亲身体摇晃了一下,但马上立稳。她说:“我看你们哪个敢!” 母亲揽着司马凤和司马凰。司马粮机警地趴在地上,慢慢地往后爬去。百姓们的身体好像不经意地摇晃着,遮挡着爬行中的司马粮。 “孙不言!”鲁立人大吼着:“为什么不执行我的命令?!” 上官盼弟骂道:“你昏了头,下这样的命令?” “我没有昏头,我非常清醒。”鲁立人用拳头捶打着脑袋说。 哑巴犹犹豫豫地下了台。他身后跟着两个区小队队员。 司马粮爬出人群,猛地跳起来,从两个岗哨之间,飞快地蹿上河堤。 “跑了,跑了!”台上的队员喊着。 站岗的士兵从肩上摘下枪,拉大栓,上子弹,然后对着空中放了几枪。司马粮早已消逝在河堤上的灌木丛中。 哑巴带着队员,跨越了一个个黑的脊背,走到了我们面前。他的儿子大哑和二哑用孤独、傲慢的目光仰望着他。他伸出铁打的前爪时,母亲把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他缩回前爪去擦脸,擦完了脸又伸爪,母亲又啐他一口,但这次力道不够足,唾沫落在他的胸脯上。他扭回脖子,望着土台子上的人。鲁立人背着手,在台子上踱步。上官盼弟蹲在台子上,双手捂着脸。县区干部和武装队员们都泥巴着脸,宛若庙堂里的偶像。哑巴坚硬的下腭习惯地抖着,嘴里说:“脱,脱,脱……” 母亲挺起胸膛,尖利地嘶叫着:“畜生!你先杀了我吧……” 母亲对着哑巴扑上去,伸手在他脸上抓了一把。 哑巴摸了一下脸,把手指放在眼前,呆呆地看着,好像要辨认手指上沾着什么东西。看了一会儿,又把手指放到狮鼻下嗅嗅,好像要嗅出手指上的味道。嗅了一会儿,又伸出肥厚的舌尖舔了一下手指,好像要品尝手指上的滋味。过了一会儿,他嗷嗷地叫着,推了母亲一掌,母亲轻飘飘地跌在我们面前。我们哭着扑到母亲身上。 哑巴把我们一个个提起来,扔到一边。我落在一个女人的脊梁上,沙枣花落在我的肚子上。鲁胜利落在一个老头脊梁上。八姐落在一位大娘的肩上。大哑吊在他爹的胳膊下,他爹使劲抖擞也抖擞不掉他。他咬住了他爹的手脖子。二哑抱住他爹的腿,啃着他爹生硬的膝盖。哑巴飞起一脚,二哑翻着跟头,砸在一个中年汉子头上。哑巴一甩胳膊,大哑嘴里叼着一块皮r,扑扑楞楞地飞到一个老太太怀里。 哑巴左手提拎着司马凤,右手提拎着司马凰,高抬腿,深落脚,像在泥潭里行走。走到土台子前,他扬起左臂,扔上去司马凤;扬起右臂,扔上去司马凰。司马凤高叫着姥姥往台下扑,司马凰也高叫着姥姥往台下扑,都被台下的哑巴接住。哑巴再次把她们扔了上去。母亲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台前跑,刚跑了两步,就跌倒了。 鲁立人停止踱步,悲凉地说:“穷苦的老少爷们,你们说,我鲁立人还是不是个人?枪毙这两个孩子我心里是什么滋味?我心里痛啊,这毕竞是两个孩子,何况她们还跟我沾亲带故。但正因为她们是我的亲戚,我才不得不流着泪宣判她们的死刑。老少爷们,从麻木的状态中苏醒过来吧,枪毙了司马库的子女,我们就没退路了。我们枪毙的看起来是两个孩子,其实不是孩子,我们枪毙的是一种反动落后的社会制度,枪毙的是两个符号!老少爷们,起来吧,不革命就是反革命,没有中间道路可走!——他因高声叫喊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脸发了白,眼睛里涌出了泪水。一个县府干部上去为他捶背,他摆手拒绝。他总算理顺了呼吸,佝偻着腹背,吐出一些白色的泡沫,像痨病鬼一样喘息着说:“执行吧……” 哑巴蹦上台,挟起那两个女孩,大踏步地走到池塘边。他放下女孩,往后倒退了十几步。两个女孩互相搂抱着,狭长的小脸上像涂了一层黄金粉。那四只小眼睛,惊恐地望着哑巴。哑巴掏出盒子枪,沉重地举起来,他的手腕鲜血淋漓。他的手在颤抖,那只盒子枪好像有二十斤重,举得非常吃力。他终于把枪举起来,“叭”地放了一枪。举枪的手往上一跳,枪口喷出一股蓝烟,他的胳膊随即软弱地耷拉下去。子弹从女孩的头顶上飞过去,钻到了池塘前的土地上,拱起了一片泥土。 有一个女人,像—条风帆倾斜的船,飞快地沿着河堤下被黄草夹峙的便道滑过来。她一边奔跑—边鸣叫,像一只赶来护雏的母j。从她在河堤下一出现,我便认出了她是大姐。她是做为精神不正常的女人免于参加斗争大会的。做为汉j沙月亮的未亡人,她就该当枪毙;如果人们知道了她跟司马库的一夜风流,她就该当被枪毙两次。我为自投罗网的大姐深深地担着忧。大姐径直扑向池塘,挡在了两个女孩的前面。“杀我吧,杀我吧,”大姐猖狂地喊叫着,“我跟司马库睡过觉了,我就是她们的娘!” 哑巴又抖动着他的下腭骨,来表现他内心涌起的波澜。他举起枪,y沉地说:“脱——脱——脱——。” 大姐毫不犹豫地解开衣扣,袒露出她的精美绝伦的双r。哑巴的眼睛猛地直了。他的下巴抖得好像要掉在地上,掉在地上跌成碎片,大的如大瓦片,小的如小瓦片,失去了下巴的哑巴模样骇人欲绝。他用手托着下巴唯恐失去下巴,口是心非地说:“脱——脱——脱——”。大姐顺从地把褂子脱下来,l露出上半身。她的脸是黑的,但她的身体是白的,白得闪着磁光。在那个y霾的上午里,大姐光着背与哑巴叫劲。哑巴的腿曲曲折折地往前走;走到大姐脚前,这个生铁般的男人,竞像被阳光晒化的雪人一样;哗啦啦四分五裂,胳膊一处腿一处,肠子遍地爬如臃肿的蛇,—个紫红的心脏在他的双手里跳跃。好不容易这些迸散的零部件又归了位。哑巴跪在大姐面前,双手搂着她的p股,他的大头,伏在她的肚皮上。 面对着这突然的变化,鲁立人等人目瞪口呆;都仿佛口里含着热粘糕,都好像手里捧着刺猬。众人都偷觑着池塘边的情景,无法知道他们的心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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