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带走了昨日的湿气。
一缕光越过窗户,撒在林青的脸上,轻轻扫醒了她,睁开眼睛发现周围白茫茫一片,她在脑袋里搜寻记忆。
她小幅度的动作,惊醒了趴在床边的人。
“醒了?”
顺着声音找到发生的人,是沉斐之,只看见他的两下挂着两片乌青,林青发怔点了点头。
沉斐之看他迷糊,解释道:“昨天半夜,你发烧了,就把你送到医院来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插着针,顺着针管看到了上面的药瓶,上面有两瓶已经空了,昨天晚上他是不是照顾了她一个晚上,脸上的红快要滴下来,下意识动了动自己的脸,埋在了被子里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谢谢你。”
沉斐之被她盯着有些不知所措:“饿了吗?我去给你买点早餐。”还不忘征询她的同意,“喝粥好吗?虽然淡了一点,但是比较好消化。”
“好。”她在被窝里发出了声音。
沉斐之走出了房门,迎面走来了一个女孩,偏白的粉底盖住了她的肌肤,把皮肤分成了上下两层。
眼睛上涂着浓密的睫毛,桃红色的眼影搭配大片的银色亮片将她的眼睛撑大,却更显眼睛里面的疲劳,嘴唇上的口红艳丽,却起了斑驳。
半长的羽绒服包着腿,看不清年纪,行色匆匆,不似来看病,不停将头探到病房,像是来找人,沉斐之不自觉打量了她,却被她瞪回去,于是他走了自己的目光。
“佳佳?”林青也不确定那个来人,是不是初中一起玩闹的那个人,日子太久不见,原本以为会一辈子记住的人也会随着记忆,罩上了一层灰。
“林青?”来人也在确定。
许佳佳见林青点了头,整个人松懈了下来,看了看林青脸上的伤疤,眼里冒出了火:“是不是陈富国弄的?”
林青默认了那个答案。
两个人很久没有见,似生了间隙,许佳佳才发现刚刚有点过于激动,说话开始别扭,她清了清嗓,解释自己的来意,“昨天上班的时候,听见田老板和陈国富打电话。”
林青回忆了一下,她听过陈国富说田老板,但她也被一股生疏所裹挟,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回答她,只能点点头。
“田老板估计你不知道,做皮条的,专给有钱的和想卖女儿的牵线,赚中间,他估计不知道我认识你,打电话的时候也没有避着我。”
许佳佳嘲讽的笑了笑,又回到正题,“我问他,他说你被陈富国关起来了。那个陈富国之前我看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竟然想把你卖掉!”
林青虽然早就知道,但还是打了一个冷战:“佳佳。”
“我昨天去你家找了好久,太久没有回去了,回去的时候,我看门都关了,你也知道我不敢打电话报警,我这个身份报警,我怕自己……我还以为我晚了,林青。”许佳佳抓住了林青的一只手,“你这只手是要握笔的,林青,我好害怕。”
这一握两个人都愣了一下,许佳佳不安看了一眼林青,想要把手抽出来,但是反被林青握住。
许佳佳的手很小,这是她很早就知道的,但是许佳佳的手应该是软乎乎的,现在握着她那双手似乎粗粝了许多,林青的心软了软。
林青用手轻轻挠了她的手心,这是两个人小时候发生矛盾时,许佳佳总会林青姐姐,林青姐姐叫她,用手指挠她的手心,让林青理她的小动作。
她出口安慰许佳佳:“我现在没事了。”
林青对着许佳佳笑了笑,眼神一撞,许佳佳将头转到一边,她假意整理自己的头发,半天才转回来,眼圈泛着一点红。
“回去的时候我找到田老板打探你的消息,才知道陈富国被抓走了,我猜你应该是被人救下来了,所以来医院碰碰运气,还好。我找到了,我就想来看看你,看到你没事,就好了。”她顿了顿,“没事就好了。”
白市的医院不少,不知道许佳佳找了多久,林青的眼眶发涩,差点藏不住:“对不起,佳佳。”
“为什么和我道歉。”
林青想到陈富国的话,她本不知道深渊可以骗自己,但是她已经经过深渊,却无力将许佳佳从这种深渊中拉出来而道歉,她却说不出来:“你和我说小心他,我还是……”
“林青,该道歉的是他,不是你!”许佳佳那么温柔,已经不是那个撒娇的小女孩了,看到了林青差点要溢出来的眼泪,摸了摸她的额头,“不哭了,你没事就好了。”
“我……”林青还想道歉。
她岔过话题:“谁送你来的?”
“我们班的同学。”林青呐呐说。
许佳佳突然起了逗她的心理:“男同学?”
林青点头。
“还是男朋友?”
林青被踩了尾巴,急急摇头,但被许佳佳一眼戳破:“你喜欢他?”
她呆了一下,快速抽出了在许佳佳握着的手,摆摆手:“不是,我没有。”
“好了,我知道了。”许佳佳在风月场见过无数的声色犬马,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少女心绪。
林青无力嘟囔:“没有的。”
“英才高中的学生,不是有钱就是有权,在学校会辛苦吗?”许佳佳见林青没有回答,“喜欢他也很辛苦吧,像我们这样的人生来就是比别人走的路更难一点,可能一辈子都到不了别人的起点,公平吗?”
“不公平。”她想到了自己和林佳佳,甚至想到了班级里面的人,总是谈论着她这辈子触及不到的话题,舞会,夏令营,出国……有人如挂在天上的云,有些人却成为了长在地里的泥泞。不公平又怎么样呢?
“他答应了吗?”
林青瞳孔涣散:“我没有说,他应该不会答应,像我这样的人,和他怎么能配呢?”
“你有没有想过,把他抓住。”
许佳佳的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她送给自己的手机正贴在她的口袋了,烫得她几乎忘了自己在哪里了,只知道自己要把这个手机藏起来,不让沉斐之知道,她要再一次把自己的想法埋起来。
“应该不太烫了。”沉斐之把吹凉的粥,贴在她的嘴边,“张嘴。”
林青才发现自己呆住了时间太久了,连粥到嘴边都没有发现,“我……我自己来。”
沉斐之没有坚持,把勺子递给她:“有点烫,吹一吹再吃。”
沉斐之帮林青捧着粥,林青一勺一勺舀到嘴里,不知道为什么,粥是那么苦,林青的眼不自觉飘到他的身上,他两眼没有焦点,似乎在发呆,借着舀到嘴里的动作,她终于大着胆子看着他。
他没有富家子弟身上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气,五官立体,脸上的每一笔都刻的分毫不差,这样的他,她能抓得住吗?
沉斐之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常:“林青。”
林青从恍惚中醒来:“恩?恩?”
“吃饱了吗?”
林青看了空了底的粥,把碗推给了他:“吃饱了。”
“之前你继父打电话给学校说你要退学。”
林青否定:“我没有,我想继续读书。”
“我知道,所以老陈的意思是让你。”沉斐之顿了一下:“让你贷学校的助学贷款。”
林青低下了头,不吭声,咬了咬唇也不看他,现实总是这么残酷,让她屈服,没有钱就算是倔强又怎么样?她早就保不住那岌岌可危的自尊心。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一阵沉默,她想要以无言对抗这次审判,她想要的得不到,却问她有什么想要的,沉斐之却以为她说不出。
“林青,上了大学的机会才会更多。”沉斐之抚慰,“有时候人生也需要踏板,你站在树下永远都在等机会砸在地下,只有爬高一点,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知道吗?林青,如果你想要什么,就要想办法,自己爬上树。”
林青点了点头,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话奏了效:“以后会好的。”
沉斐之说的对,想要手摘晨星,就需要比肩晨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眼睛已经波涛汹涌,藏在被子底下的拳头松了紧,又恢复了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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