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气氛正好,银莲娇声娇气地插话说笑,很快就把柳寒江两人的不自然都消去了。芙蓉跟银莲眼色一碰,都知道是该进房的时候了,于是便撒着娇拉扯两人往隔壁宿房休息。
忽然,听得门外轻轻一响,有如秋风落叶之声。一个丫头抬头向窗外瞟了一眼,顿时吓得高声尖叫。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窗帘一破,一个血红的身影一晃间出现在了房内。来人手持双手奇形长剑,一长一短,丝丝实质般的杀气从身上、剑上涌出,房间内的空气瞬间凝滞,三尺之内全部成为了森寒的冰雪世界。
血影没有任何废话,一个甩手,右手长剑就在那个丫头的脖子上抹起一溜血花,还未等到尸体倒地,身子已经闪电般出现在了柳寒江面前,长剑带着飘逸划出血色的圆弧,眨眼间又取掉了银莲的性命,左手短剑毫不怜悯地朝柳寒江刺了下去。
这时候荭景才冲到了柳寒江身前,在血影手中短剑刚刚扎破柳寒江额头的那一霎那,徒手格挡住了犀利的剑身,殷红的鲜血从他的手指上流下,一滴一滴浸染在雪白的地毯上。
众人这才看清了血影的样子,那是个让人不寒而栗的人,血色的衣衫上雪白及腰的长发被拢到头顶,用一根与衣裳同质同色的锦带束了。黑色的眼睛一尘不染,宛若冬天幽林深处寒冷的薄冰,冷洌得让人不需要碰触就会有被他刺伤的感觉。
血影终于第一次开口说出了话,声音透出金石般的铿锵:“黄斐?”
“黄你娘个大头鬼!你小爷姓荭!!”荭景怒声高喝,早就握在手中的铁棍一抖,枝节向两头长去,瞬间变成一把黝黑的长枪,闪着吞噬黑夜的幽暗,幻化出千星万点飞射到血影身上。
血影眼中一丝愕然闪过,身形猛然一退,长短双剑爆翻,剑气绕旋横斩,叮叮当当,数声接触之间,两人顿时斗在了一处。
这时候,楼下才传来惊人的喊叫:“有刺客——”,嘈杂的脚步声和不停歇的呐喊声在怜花院东厢响起,想来刺客并不只是血影一人,而是数个刺客在同一个时间发动刺杀。
房间内的芙蓉姑娘和丫头们吓得面如土色,浑身虚软的甚至动弹不得半分,偏偏嗓子里还发出刺耳的尖叫,弄得柳寒江不知道该捂耳朵好,还是找个武器防身好。
不过,柳寒江很快就决定,不管是捂耳朵还是找个武器都不是好办法!脚下疾走如风,穿过地上的尸体,推开房门就向外跑去。
荭景正好看到,急忙张嘴叫道:“公子——”快下去叫援兵,捕快、巡检,什么都好,这人实在厉害,绝对是江湖中顶尖的杀手,恐怕他撑不下三十招。
柳寒江两条腿跑得飞快,五秒钟内就跑到了楼梯口,头也不回地喊道:“我知道!景儿你放心死在这里吧!公子我以后一定会多给你烧香!”
景儿呀,就算是我这个不懂武功的,也看出来你不是人家的对手了。不过,还是请你务必多坚持些时间,只要你多坚持一分钟,你家公子就多了一分钟生存的希望!
景儿呀,你个没文化的恐怕没听过吧?有句话叫做: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今天你家公子就用实际行动教导你这个道理,唉,我柳某人真是善良,你都快死了还不忘让你多学点东西。
嗯哼,话又说回来,听那血影的口气,恐怕人家是刺杀错人了,咱的荭纯纯还是很有可能大难不死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一个弱书生,帮忙帮不上,小命很危险,还是见机就溜吧!
“我——操!!!!!!!!!!!!”荭景气得一口鲜血喷出,死活没想到柳寒江会这么回答他,身子一个趔趄,腰上顿时被劈开一道翻卷的开口。
骗人
荭景赶紧顺势一格长剑,身体猛地向上翻飞,半空斜掠,长枪带着嗡鸣破空袭出,却并不是刺在血影人身上,而是噼噼啪啪数声响,把顶上房梁全部刺碎。
血影人一看不妙,长剑回收,身体顺势拔高,冲破屋顶到了半空之中,右脚踏左脚,一个借力,轻飘飘地落在了楼外的空地上。
结实的硬木顿时炸开,瓦片带着无数碎屑倾泻而下,原本精致的房间瞬间坍塌,成为断壁残垣。
漫天灰尘中,柳寒江惊险万分地冲下了楼,且!幸亏他逃得快,要不然还不得被荭小子和血影人牵连了?他柳某人可没有这些江湖人士的一身厚皮,一个不小心就得让细皮嫩肉的身体挂伤。瞧瞧,刚才小腿肚子只是被碎屑的残片划过,就又多了处血口子!
另一边,荭景彻底出离了愤怒,从废墟中站起,仰天愤然长啸:“操!小爷今儿豁出去了!!!!”闷雷般的嗓门震得漫天灰尘如那煮沸的开水,翻涌着四处乱窜。
气死他了,气死他了啊啊啊!不但柳魔鬼欺负他,连个见不得光的杀手都敢到他荭小爷的头上作腊了!他就不信了,他应龙枪的传人,他荭小侠……就算斗不过满肚子腹黑的柳魔鬼,难道还斗不过一个作恶多端的杀手?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荭小爷今儿拼了!
荭景俊美的脸孔上充斥着疯狂的杀戮之色,浑身真气暴涨,发出阵阵白雾,带着龙吟化成千万条小白龙涌入手中乌黑发亮的长枪之中。随着耀眼到眩目的洁白光华,荭景爆喝一声,带着霹雳般的声势,恶狠狠地攻向了楼外的血影人。
这一次,狂怒的荭小侠对于血影人致命的攻击一概毫不躲避,迎头直上,完全致生死于度外,手中招式没有一个守招,只有悍不畏死的进攻、进攻、再进攻,血影人的剑气擦眼而过,也是再不皱一下眉头!
柳寒江此时已经躲到了一个桌子底下,打眼一看周围,四处都是人影腾挪闪移,哪里都有刀光剑影,也不知道到底有几股势力搅和了进来,红影子、白影子、黑影子,穿什么样的人都有,再加上妓院里的姑娘们、丫头们、龟公们的惨叫呼喊,真个是热闹非凡。
计算了一下在厮杀的众人之间的空隙,柳寒江很明智地放弃了夺路而逃的可能性。老老实实地呆在了桌子底下,顺便从桌顶拿了客人剩下的酒菜,边看打斗边吃了起来。刚才跑楼梯运动了运动之后,果然比较容易饿。
反正都是别人在拼命,只要他小命无忧,他柳某人怕啥?打呗,都可劲儿地打,早打完早了事,早回家洗漱睡觉。
佝偻着身子毕竟不太方便,柳寒江移了移身子,就要侧躺下来,没想到背后却碰到了什么东西,转身一看,吓,竟然这里还有两个人躲在桌子下,正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其中一个碧眼黄须,却是个西夏人,年纪约在二十、五六光景,身上穿着大魏皇朝的袍卦,倒也仪表丰伟。
另一个则是典型的黑发黑眼大魏人,仪容朗洁、神情清爽,气宇更是不凡,皎然如雪岭之青松,飘逸似天外之云鹤,飞扬名俊的气概中,更有一种高贵华美的神态,一看就是只有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才能拥有的气度。
此时,天之骄子正用带着一思兴味的眼神打量着柳寒江,最后在他咀嚼的嘴巴上停下:“好吃吗?”言外之意就是,你小子竟然在刀光血影、遍地尸体的地方都能吃下饭,也太牛了吧?
若是平时,柳寒江才不会搭理这种一看就特别有权势的人,因为他怕麻烦。可是今日实在是喝酒太多,倒不是醉了,而是壮阳的成分吸收太多,小弟弟虽然已经因为碰到刺杀而软了,但是脑子里头的血液却还在不受控制地沸腾,比那醉酒起来还要厉害!要不然也不会那么直白地跟荭景说让人家去死的话,至少也会修饰一下才说嘛!幸好他柳某人就算醉了也不发酒疯,就是说话比平时直白了点,说到长句子的时候逻辑会乱了点。
柳寒江扬了扬手里头的空盘子,鼓着脸颊含含糊糊地道:“说实话,不好吃!残羹剩饭……嗯……不是人吃的!”
那人英气的眉毛一挑,眼睛似乎在笑,追问道:“那你怎么还吃?在这种地方,你就不怕吃得吐出来?我看这里恐怕比西域的战场也不逊色。”说罢,下巴朝桌子旁边某条被人砍断的胳膊抬了下。
柳寒江随着那人的下巴向断臂望去,嘴里的咀嚼却丝毫不停,直到全都咽进肚里,才扯起冷笑回道:“这有什么?只要是吃的,莫说是冷饭,就是人肉我也吃得下去!若是大魏所有人都如我这般,连人肉都吃的话,还愁什么战败割地之类的?吃人的人就算是草原上最凶狠的狼也会害怕,更别说西域人!”
柳寒江原本清澈的眼睛渐渐沉淀成极深极深的黑,黑得仿佛连人的灵魂都能吸进去,沸腾的脑浆让他毫不保留地暴露出了冷酷的本色,说话的语气再也没有了丝毫起伏,令人浑身发冷,偏偏说出来的话又跟醉酒的人一样,没有一点儿逻辑性:
“男儿何惧杀人喝血?男儿当吃人,吃人不留情。嗯……怎么说的来着……一时想不起来……嗯……这么说吧……千古英雄岳大爷,对,就他了!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
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嗯……没错、没错,就是这个,不管你是英雄狗熊,若要不被人吃,不再被人欺负,就只能去做吃人的人!”
那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能引起柳寒江将出这番话来,虽然柳寒江的话语很是混乱,逻辑更是狗屁不通,犹如胡说一般,但是这首词句却是从未听过的绝妙佳句!
那人顿时好像被轰天的巨雷震住了,眼睛里爆发出火一般挚热的神色,痴了一般盯着没有任何表情的柳寒江,喃喃地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壮哉如斯……壮哉如斯……”
旁边的西夏人更是骇然地看着柳寒江,这人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怎能有如此惊人的杀气,如此冷酷的心肠,这人到底是谁?怎么京城里从来没有听说过此人的名号?
此时,外头的厮杀总算停了下来,所有红衣服的、白衣服的、黑衣服的,都没了影子。柳寒江晃了晃晕晕乎乎的脑袋,拍拍屁股,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朝院外走去,轻描淡写在自己背后抛了句:“骗你们的!我才不敢吃人肉!!”
“啊????”西夏人的下巴壳摔到了地上,裂得粉碎!怎么突然又成了骗人的??不、不会吧?这一切到底是真的、假的?这个人做出这么气势磅礴的词句,就是为了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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