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小女孩,既然你叫我前辈,我也就不客气了,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的第三年了,像你这么纯的女孩已经不多了,我就牺牲一下自己的身体帮你体会一把,我保证没病,身体健壮,呵呵……”他回了个兴奋得跳脚的图标,“噢,到上班时间了,我该下线了。今天下班我请你吃自助餐,天河中信广场八十层辅楼的‘经典’,那里的生蚝新鲜肥美,味道好极了,我本人更是帅哥,保证不会令你失望!我的手机是17803990000,到时再打我的手机,不见不散。88。”
“岂有此理,脸皮也太厚了吧!”n次在“广州酒吧”聊天室相遇,今天才第一次来qq聊天,总是听他自吹自擂,什么所谓的lpm精英、一家有名的大公司的项目经理人。她刚想说:你也太不知羞耻了,可对方已经下线了。
“这算什么?!”她气恼地一连点击了几个“重锤掼顶”!恨恨地骂道,“咸湿佬!见你的大头鬼去吧!”
沈染和许多人在聊天室、在qq上恣意聊侃、打情骂俏,可从来没见过网友,对网上聊天她从不认真,百无聊赖的人们在这里只不过是一场游戏,她一向认为网友就是网友,回到现实中,那叫“见光死”。
华仔失踪后沈染又搬回了花影和林茹一起住,她们在西门附近重新找到一套装修漂亮的两房一厅,房租比原来的那套贵了四百元,可再也不用经过那个中心花坛了。
林茹也离开了正英影视,更确切地说,是正英影视无法维持而倒闭了。激烈的竞争,广州每年都要倒闭无数个影视广告公司,每年同样又会冒出更多雄心勃勃欲展宏图的影视、广告公司,她很快就在广东电视台旗下的公司找到了工作。
从杂志社出来,沈染又应聘去一家公司,并开始读mba。工作之余,她玩命地读书、学习,躲在书本里舔自己的伤口。她在痛苦中挣扎了几个月,时间是医治所有情感创伤的良药,她已经一点点从痛苦中走出。眼看快升职了,却遭老板情人的嫉妒被炒掉了,没办法,这都是美丽惹的祸。
“这个世界还有没有一块净土……”
半年前她又进了现在这家公司,广东鸿雁自动化仪器仪表公司。拿到会计师证后,通过考核她又拿到了会计师上岗资格证。
她刚做完一份报表,电脑旁的电话就响了。抓起电话听筒里传来老板娘的声音,她是公司的副总。
“沈小姐,你在这儿已经做了半年,你大概也知道了吧,公司的状况一直不好,为了扭转公司的经营状况,公司决定裁减人员……”
她怔了片刻,她知道不光是公司的经营状况不好,主要原因是因为她美得太扎眼了,又不肯低眉顺眼曲意奉承老板娘,叹了一声她开始收拾东西。进这间公司是签了正式合同的,她和同事们的关系很好,大家经常一起聚餐、出游,最近公司的业绩一再下滑,工资一再拖欠,老板要炒人是心照不宣的事了。这几天已经人心惶惶,有两个“老油条”已经联系好新的工作,就等老板炒了。按合同规定“炒老板的鱿鱼”要扣掉当月工资,而被老板“炒”就不同了,还可以拿到一个月的工资补偿。
从会计室出来,沈染提着沉沉的一袋东西走出写字楼,明天又该为找工作四处奔走了,如果一段时间找不到工作,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呢……
午后四点钟的太阳依然灼热烤人,她打开淡蓝色的小花伞,横过天桥时,一阵风吹乱了她的长发,掀起月白色的长裙露出修长的腿,小花伞也被风吹起带着她在天桥上打了个旋儿,她摇摇晃晃风情万种的样子,引来一片路人的目光。
下了天桥,她抬腕看看表,不想这么早回花影,她决定在街上闲逛一下。林茹常说,广州是座说不清、模糊而暧昧的城市,对每个来这儿打工的普通小白领来说,她是一座让人没有安定感的城市,每天早上醒来,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生存、立足。所以让人总有一种像浮萍一样漂在水上、没有根的感觉。
“林茹的话不无道理,”她想,“闯入这座城市和来这里寻梦的‘南漂’,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感受吧。”
今天她好像第一次这样有时间在街上游荡,大型连锁超市和“老鼠街”是“南漂”的精神乐园。都说广州是一座没有人情味,但又是一个包容的、充满商机的城市,这里有月薪几十万的金领,也有为一片面包、一张睡觉的床而挣扎的月薪只有几百元的打工仔和打工妹。这座城市的包容和大气在于,只要你有梦想,只要你不怕辛苦,只要你肯努力,就一定会找到一个属于你的位置。这里一夜间破产已经司空见惯,而一夜间暴富也不再是神话。
太阳终于躲进云层不肯出来了,下了公交车,折起小花伞,她款步朝北京路走去,这条风情万种的步行街总是令人流连忘返,在一间专卖店门口她停住了脚,她是个追求生活质量,骨子里很小资的女人,心想,多补了一个月的工资,就该把它消费掉……
“哇,靓女,”一进店门,满脸堆笑的女店主立刻迎了上来,“这么好的身材耶。”她夸张的语气,让沈染感到了两股灼热的目光:屋角的一个广州男人,正站在那儿没精打采地替太太拎着包,看到鲜活、身材如此性感的沈染,他已经浑浊的眼睛顿觉一亮。
“靓女,”女店主也感到那个男人的目光不断地睨在沈染身上,她指着穿在模特身上,那套价格不菲、夸张的白色柔姿无袖露背衫和蓝绿格子喇叭裤对她说,“这套衣服穿在你身上肯定……”
以沈染的个性是不喜欢别人在耳边喋喋不休的,她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女店主马上知趣地闭上了嘴。她目光落在另一个模特身上,只见上身是一件典雅的微敞胸口的真丝衬衫,腰间一条恰到好处的黑色皮带,下面是一条灰色裙子,“呀,太美了。”再看标签上的价钱,“看来这一套就要花去大半个月的工资。”她正在犹豫时身后试衣间的门砰地被推开。
“志南,过来,帮我一下……”
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这声音她至死都不能忘!“不!不会是匡曼芳,这里是广州呀。”她回过头来,两个女人的视线相撞时,匡曼芳也认出了她。看到沈染她先是一怔,马上颐指气使地指着那套夸张的衣服对女店主说:“小姐,我要试试这套。”
“这,”女店主看着她身上的那套还没拉上衣链的时装为难地说,“太太,真的不好意思,这套的尺码不适合您……”
“什么?”匡曼芳的脸涨得通红,大声叫道,“那就拿大一号的!”
“对不起,不好意思,”女店主一脸的歉意,“这种款式只有一套,您再看看其他款式……”
王志南手里拎着一大堆袋子走了过来,还是那么帅。他也认出了沈染,“阿染……”他窘迫地张了张嘴,他万万没想到会在离雪城几千里之外的广州碰面。就在那一瞬间,沈染听到了很久以前令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努力避开那张脸扭头对女店主说:“我要试试这套。”
一进试衣间她就拨通了令狐冲的手机:“我是冰仙子,”记得他曾说过,他的公司就在北京路,“你在公司吗?”
“在,怎么?发生了什么?”他好像猜到了什么,“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用最快的速度过来,”沈染打断他的话,“我在guess专卖店。”
匡曼芳还在外面猖狂地大声对女店主发着脾气。
沈染从试衣间里出来时他已经赶到了。
“怎么?”
他们同时认出了对方。
“沈染……”
“余……”
他激动得两眼放光,她比四年前更成熟、更美了,玲珑剔透的无袖衫突出了她婀娜的体态,她透明般的肌肤像平滑的丝缎,那个性夸张的格子喇叭裤好像专门为她修长的腿设计的。
“哦,太美了。”
沈染永远也忘不了四年前应聘的那天,自己走得又热又渴两条腿沉得像灌了铅一样,幸好碰上了他,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那杯水像甘露一样……
也许冥冥中早就注定了,他今天穿的又是一件棉质格子衫、白色水洗裤。
女店主满脸堆笑迎了上去,“哇,”她无不夸张地说,“先生,这不会是巧合吧,你的这身休闲装和你女朋友身上的套装简直就是情侣装,你们站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耶。”
“好,”看到店里所有男人的眼球都快爆出来了,他得意地对女店主说,“这套我们要了。”
这些男人的目光,令匡曼芳像一头狂怒的母狮子,一头冲进了旁边的试衣间。
其实余清扬一进来就看到了王志南,这个高大俊秀的北方男人,尴尬地站在那里,他和沈染之间的那种微妙的关系,全都写在他惴惴不安的脸上。
和沈染在网上聊过几次,他知道她这样的女孩儿是不会随便见网友的,刚才约她,就没打算她会赴约。也许是天意吧,她和这个王志南的突然邂逅,竟给自己造就了这样的机会。于是他不露声色地指着旁边那个模特对她说:“你的气质清丽脱俗,这套也许更适合你。”
沈染再次从试衣间走出,余清扬的嘴张得好大,这次是由衷赞叹:“高雅,美丽。”
“先生,”女店主不失时机地说,“我们这种名牌店一般是不打折的,”她指着沈染身上的衣服说,“这身衣服就好像给你女朋友量身定做的,小姐的气质太好了,身材是一流的,拉个主顾吧,我给你打九折,两套衣服一共两千两百八十元。”
这差不多是她一个月的工资,沈染刚要说什么,余清扬一笑从皮夹里拿出了一张卡递给女店主:“两套都要了。”
从试衣间出来的匡曼芳,一眼就看到王志南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她被沈染的美丽彻底击垮了,她不得不承认,这身高贵典雅、欧洲风格的衣服和沈染的气质简直是浑然一体。
“就穿着它吧,”余清扬非常自然地挽住了沈染的手,“我们去‘经典’吃生蚝……”
“余……”
“叫我清扬吧。”
出了店门想起四年前自己竟然那样推开了他的名片,沈染的脸一红:“清扬,今天,真的要好好谢谢你。”
余清扬挽着她走出步行街,伸手叫了一辆的士,车子直奔天河城开去。傍晚的街道似一条流光的彩带,怒放的鲜花争奇斗艳香气怡人,难怪来这里寻梦的“南漂”视它为人间天堂。
位于繁华的天河城的八十层的中信广场,居高临下俯视着整座城市。
靠在电梯里透过玻璃,每上升一层,沈染都会有不同的感触。“经典”环境优雅,似有似无的音乐给人以享受,鲜美的生蚝更是诱人,这里和白鹅潭边数不清的灯红酒绿的酒吧一样是小资们抒发浪漫情怀的梦中天堂。
来广州四年了,沈染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华仔曾带她去过无数更奢华的餐厅、酒吧,可这里通透的落地窗、简洁的西式餐桌椅,典雅明快,有一种西方风格的宁静与坦然。这里吃的是一种文化,来这里的俊男靓女们,手里握着银色的刀叉,矜持地切着盘子里的东西,漫不经心地送到唇边,仿佛他们来这儿不是为了吃,只是为了玩情调、玩高雅,这就是小资,精神享受原比味觉享受更令他们惬意。
两个人找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来一瓶小詹姆斯。”余清扬招手叫过服务小姐,又老到地对沈染笑了笑,“这里是南非的生蚝,南非的生蚝不像法国和澳大利亚的,由于过度的捕捞,已经长不大,而且法国、澳大利亚的海水已经被渔船排放的机油污染了。”他得意地端起酒杯,“现在南非的生蚝才是最地道的,没有污染,且个大鲜美。再配上小詹姆斯白葡萄酒,不但去了蚝的腥味,还增加了……”
沈染不以为然地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他手上的酒杯就灌了进去。
“沈染,”余清扬轻轻捉住了她的手,“你真美。”
她的脸上立刻泛起一抹红晕,缩回自己的手,她从手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他面前。
余清扬怔了一下,随即朗声一笑,看着桌上的信封说,“我们来打个赌,这是你的工资袋吧,如果你一个月的工资有三千元,这个钱我就拿,如果不到这个数,衣服就算我送的,不过这顿晚餐可要你请呀。”不等她开口,他已经拿起了桌上的信封,看到上面的一行数字,他像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
“好了,我赢了,这顿饭你请!”
小姐请客先生“埋单”,她当然懂得广州人所谓小姐请客的含义。沈染喜欢这种物质带来的温暖和快乐,从来到这座城市的那天起,她就喜欢感受物质,它就像水流一样占据了她感觉的每一条缝隙……
“不过,”她认真地说,“真的要我埋单才行,今天真该好好谢谢你!”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四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他迅速瞥了她一眼,他心里明白:她指的“谢谢”是因为自己的及时赶到,那个眼里都快淌出血的男人一定是她以前的男朋友。于是他赶紧站起身来岔开话题,“我们现在去拿东西吃。”
通过了论文答辩的那晚,王志南约她去了长白山大酒店。
“染,”他端起一杯酒兴奋地说,“我要当科长了。”
“怎么,”沈染有点疑惑地问,“你参加工作才几年呀就当科长?”
“真的,”他仰头把杯里的酒喝了下去,“处长昨天非正式地找我谈了。”
二十六岁,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前程似锦的仕途之路,这几乎是所有男人都渴望的。那晚,他们喝了很多很多的酒,沈染没回学校,也就是那晚,爱的j子和卵子,悄悄地在她温暖的zg里孕育了一个生命。
“也许公主和王子从此可以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一个多月后,沈染在雪大的c场上碰到了匡曼芳。
“志南选择你、选择爱情就要被贬到基层的一个小储蓄所;选择仕途就必须和我匡曼芳结婚,我给了他十天的时间。”
说完她大笑着扬长而去。沈染怔怔地站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
她躲到了净月湖边的一个像童话故事一样的小屋,十天后,王志南终于做出了“理智”的选择,美丽的童话被打碎了。
从净月湖回来,沈染去了医院。
“两个多月了,做人流是很危险的,”女医生洗着手说,“一般这种情况我们是不给做的。”
沈染从妇科检查台上站起来,拉上裤子,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她:“我一定要做,因为我……”
“早干什么去了?”女医生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擦了擦手坐下拿过病历本,“如果一定要做,最好五月来做引产,这样没有危险。”
“求您了,帮帮我!无论如何我也要做这个手术。”沈染抓住女医生的手,腿弯得几乎快跪下了,“我已经买好了去广州的车票。”
“你一定坚持要做,”女医生摇摇头,“我再给你检查一下。”
女医生再次坐下,“这样的手术是很危险的,”拿出一张单子,“要签字的。”
躺在手术台上,望着窗外,透过树枝的缝隙,看到天空灰蒙蒙、低沉沉的,空气闷得使人透不过气来,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要不要打麻药?”
“不!”沈染坚决地说,“我要让那个男人为背叛我付出代价,我要让他的孩子感到痛……”
一阵疼痛,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从她分开的两腿中间伸进去,她不由得浑身紧张僵硬……zg口被使劲地撑开,她的心在紧缩……不!不能这样!快三个月了,孩子是不是已经成形了……她多么想要这个孩子……她不应该让他感到痛苦……她爱这个孩……她挣扎着竭力想撑起上身试图阻止……她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一片模糊———她看到了雪白的婚纱和被鲜花掌声包围的那个男人……
余清扬端着两盘食物回来的时候,沈染已经喝了大半瓶酒。
从“经典”出来,她的脚下开始摇晃,余清扬一把揽住她的腰,一种久违的东西一下子从她的身体里蹿了出来,她扑在他的怀里,哧哧地傻笑着:“嗯,你带我回家……”
门在她的身后轻轻地关上了,她感觉自己的裙子、内衣被一件件脱掉,她没有拒绝,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美得无懈可击,光洁的肌肤如象牙般毫无瑕疵。
当他侵入的时候,她嘴里喊着的是王志南的名字,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燃烧,在飞,她满脑子都是王志南……
“华仔,”她的脑子里又出现了华仔的影子,“你在哪?”两个男人的身影在她脑海里交错闪现,她痛苦地张大了眼睛,使劲地摇着头,“不!”她伸手紧紧箍住余清扬的脖子,“快,快给我吧。”他被鼓舞了,身体一阵痉挛……
一抹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挤进来,沈染睁开了眼睛,这是一间陌生的卧室,雪白的墙壁、镶着流苏的落地窗帘被风轻轻掀起,她感到自己的左r还被那个男人抓在手中。
她刚想拿开他的手,他睁开了眼睛,呀,那一瞬间,沈染又看到了王志南,他们的眼睛里有一种完全相同的东西,那就是睿智。
“感觉好吗?”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眼镜戴在挺直的鼻梁上,一夜情对现代人来说,就好像喝了一瓶红酒,酒醒了就什么都不存在了。想喝的时候可以再换一个牌子,再换一种喝法。可不知为什么,他竟然喜欢上这个女孩了,他感觉这个女孩的灵魂中承担了很多的东西。
“他不是志南。”沈染揉着还没有完全清醒的头,沉甸甸的,大概是醉酒的缘故,隐隐有一丝断裂的痛,“嗯,”她记起来了他是清扬,“还好。”她淡淡地说。
她起身去卫生间时看到了挂在身后墙上的照片,一个小巧玲珑美丽可人的女人穿着婚纱,靠在他肩上,脸上还挂着幸福的微笑。
“我儿子已经六岁了。”他的声音很低,“他外婆病了,他妈妈带他回汕头的外婆家了,大概要在那儿待一段时间。”
看来这是个处于“七年之痒”的家庭,潮汕女人的温柔贤惠是出了名的。沈染记不清哪位哲人曾精辟地认为:同女人做a和同女人睡觉是两种互不相干的感情,前者是情欲———感官享受,后者是爱情———相濡以沫。
打开花洒,温热的水一下子喷了出来,沈染拼命地冲洗自己的身体,涂了一遍又一遍的浴y,用毛巾使劲地搓洗着,直到把自己身上弄得红红的,充了血才罢手,她又张开嘴,试图把所有的酒气冲掉。水雾在半空中蔓延,镜子里她白皙透粉的身体渐渐模糊了,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抹着玻璃的镜面,抹呀抹呀,镜子被划出一道道的光亮,然后是一大片,可她还是看不清自己,泪再也忍不住,无声地掉了下来。
余清扬进来从后面抱住了她:“染,你现在的生活与破碎的往事只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
水雾在不断地蒸腾弥漫,镜子完全被遮住了。
“我不想知道你的故事,但我清楚地知道你把我当成了那个男人,”他吻着她纤细的粉颈,“我只希望你能快乐,希望这快乐是我带给你的……”
在花影门口下了公交车,已经十点多了,“也许我该好好休息,调整一下状态,给自己和林茹做点好吃的,狠狠睡上一大觉,再出去找工作……”想到这里,沈染朝菜场走去。
刚进菜场,手机就响了,一看是陌生的号码,她又把手机放回手袋。走到海鲜档口,看到水池里欢蹦乱跳的大虾,她停住了脚步,“抵买呀?(怎么卖?)”
“呀拾壹扪(十二元一斤)。”
广州什么都贵,只有海鲜便宜,在雪城这样的虾至少也要三十几块一斤。刚买好虾,手机又响了,她还是没接。
又买了排骨、鲜菇、豆腐和青菜,她想:“今天一定要给林茹露一手……”
刚进家门电话就响了,看了看来电显示,是越秀区的号码。
“阿染,你在家呀,”听筒里传来小靓女急切的声音,“刚才打你的手机为什么不接?”
“哦,是你呀,”她笑道,“手机放在袋子里,我还以为是无聊的电话哪。怎么?好久没联系了,你在哪儿发财呀?”
“我在越秀大酒店做领班,”小靓女说,“先不说我,阿染,昨天听一个深圳来的客人说,华仔在深圳的一间夜总会唱歌……”
听到华仔的名字,沈染的心好疼,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拧了一下。
“我,我不想……”
“他好像混得很不好,满脸的憔悴,唱的都是非常忧郁的歌,好像总是醉醺醺的。”
“小靓女,谢谢你告诉我他的消息。不过,他已经和我没有一点关系了,他颓废,他酗酒,他无论怎么样我都不想知道。”
放下电话,沈染走进厨房,把刚买的虾放进水池里,打开了水龙头,一只虾蹦到池外,她抓住了它,手被刺破了,血淌了出来,染红了池里的水……
她的心也仿佛在流血,疼得快窒息了。
电话又响了,是林茹打来的。
“阿染,你在家呀,昨天你一夜没回来,也不打个电话,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早上打你的手机也没开机……”
“林姐,你这会儿在哪?”
“我在花影的洗印间,我们公司接了一条广告,厂家的要求很高,为了达到预期的效果,我们用电影胶片拍了好几条,我马上还要去剪接间,和剪接师谈好价钱,就在等胶片洗印出来,再上非线做胶转磁……”
“正好,我买了菜……”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呀,”一进门林茹就叫了起来,“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我又失业了,”沈染自嘲道,“终于有时间休息了,还不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嘻,就该这样,要善待自己嘛。”林茹嬉笑着拿出刚买来的红酒打开,“生活就是这样,工作没了不要紧,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其实只要我们肯努力,相信明天,明天一定会找到新的、更好的工作。来,为了明天干杯!”
“干杯!”
“阿染,”林茹拿起一只虾剥了壳放进嘴里,“你想不想干回老本行,到我们公司做广告策划?”
“我不想再做影视了,”影视让她想起了华仔,她神情黯然地说,“封存的往事,最好不要……”
“也好,”林茹知道自己又触到了她心中的隐痛,忙说,“你拿了会计师资格证,完全可以开拓一个新的领域,找一份更适合你发展的工作。”
“借你吉言,”沈染举起酒杯,“相信我,凭自己的实力,一定能找到一份……”
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话,林茹拿起了话筒,“喂”了一声就把话筒递给了她。
“是沈小姐吗?”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她皱起了眉头,“这几天我没在公司,一直在外面忙着谈项目,昨天的事是我太太擅自做主,事先也没跟我商量,真的很对不起。你今天,啊不,你先休息一天,明天就回来上班吧。听说你最近又拿到了会计师证,还在读mba,像你这样高学历的优秀人才,公司应该给你加薪。回来吧,公司要上一个新项目,还要有一个很大的人事变动……”
“谢谢,”想起昨天那个俗气女人傲慢的态度,沈染一阵寒心,于是打断了他的话,“您的好意我领了,也许我真的不适合这份工作。”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怎么?”林茹问,“你们老总想让你回去?”
“嗯,”她点点头,“我不想回去,我最讨厌这种‘夫妻店’的经营模式,上什么新的项目公司也不会发展。”
电话又响了,林茹拿起来递给了她。
“小沈,昨天的事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对,请你原谅。”听筒里传来刘总诚恳急切的声音,“今晚,我请你吃饭,让我夫人给你赔礼道歉。”
“不必了,刘总,”沈染冷冷地说,“您这是何苦哪,公司那么多人才,再说公司的环境也不适合我……”
“小沈,”刘总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无奈,“你也做了半年了,对公司也应该有感情了吧?听说你的人缘很好,好多人都舍不得你走。”
“刘总,”沈染突然觉得蹊跷,“您到底想说什么?”
“小沈,我今天才知道段行长是你表哥……”
“刘总,我不想听这些,我做人是有我自己的原则的,从我来广州那天起,我从来就没想过要靠表哥。不好意思,我挂了。”
“别,千万别挂,小沈,就算我求你啦,请你把我的话听完。”他抓着话筒恳求道,“我和段行长是老同学,当然他一直没提起过你是他表妹,不然也不会发生这样尴尬的事。我们一直在谈一个项目,共同开发fh…j产品,就这个项目的开发、生产、销售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正是看好了这个项目未来几年的市场前景,我们两个老同学才决定联手大干一番。”他突然压低了声音,“你也知道,你表哥的身份是不能……”沉了一下他又说,“知道你一直在我公司上班,再加上我们是老同学,他才选择与我合作,今后你在公司就是代表你表哥行使权力。我知道你一直讨厌我太太的专横,放心,我已经打发她去开发区的工厂了。”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了。”
放下电话,沈染叫道:“林姐,来,我们继续喝酒。”
“阿染,我劝你再好好想想,我们来这座城市不光是为了生存,我们还要抓住一切机会求发展,现在你们公司要上新项目,又有你表哥这层关系,给你提供了这么好的一个平台,你可以充分发挥你的才能,使自己尽快在这座城市立足……”
电话又响了,沈染不想接了,她冲林茹摆摆手,转身走进房间关上了门。林茹拿起电话,传来了小靓女的声音。
“阿茹,我知道华仔在哪,他现在的处境非常糟,人整个垮掉了,可阿染不肯……”
“他现在在哪?”林茹瞥了一眼已经关上的房门,压低了嗓门。
“深圳,更准确地说是在蛇口工业区,他在金海湾夜总会唱歌,整天酗酒……”
吃过饭,林茹告诉沈染,她今晚要去一趟珠海,不能确定哪天回来。
“阿染,”临出门时她说,“你再考虑一下,为了你今后的发展,我劝你还是回公司吧。”
林茹走后,段承志的电话就追了过来:“阿染,我现在就去接你,晚上我们一起去白天鹅吃饭,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
白天鹅宾馆,是上流社会、达官显贵、金领的天堂,这里的豪华令人目眩,菜单上的价格更是令人咋舌。
“阿染,”段承志端起手中的xo,“你来广州四年了,一直都是靠自己打拼闯荡。我知道你的个性,你不想靠别人,可……”他说不下去了,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可你也不能太不把我这个哥放在眼里了。”
服务小姐笑吟吟地走过来,给他的酒杯斟上酒,又弯着腰退下。
“大表哥,”她佯装不解,“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段承志又拿起了酒杯,“我想说什么你心里最清楚!”
“行了,”她一笑,伸手按住了他的酒杯,“菜还没上来哪,这样喝是要醉的。”
“醉了好!醉了也许更清醒,醉了才能把这个世界看透……”
“好,那我们今天就不谈正事,我陪你一起醉。”
“阿染,”段承志握住了她笋尖般白嫩纤细的手,眼里s出一道热切的光,“你当真是要和哥谈正事?”
“是呀!”她一脸的认真,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
“唉,”段承志叹了一声,“你太要强了,阿染,你真是个好女孩。”
菜很快上来了,段承志夹起一只鲍鱼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阿染,哥心疼你呀,这几年你的生活……”
“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活着不是目的,我希望你能有所发展,能活得更好,我知道你喜欢这座城市,那你就要努力使自己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要有自己的房子、车子……”
“大表哥……”
“你不要打断我,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这几年由于你的任性,你浪费了多少时间,走了多少弯路,到现在还是没根的浮萍,任人宰割的打工妹。”
“可我活得踏实。”
“阿q,你简直就是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段承志端起酒杯又喝了下去,“你简直就是缺少现代人的意识。”
“你所说的现代意识就是脑袋削尖往钱眼儿里钻?”
“no!”他摇摇头,“我说的是时间观念、竞争意识,你不可以再这样浪费生命了。你必须尽快提高自己的层次,不能再停留在普通小白领的水准上了。”
“我回原来的公司就不是普通小白领了吗?原地不动就是有竞争意识、发展意识了吗?”
“你错误地领会了我的意思,不是回去,是加入!公司要重新改组,上fh…j产品,你是学经济管理的又有会计师资格证,公司的财务总监非你莫属,你是作为股东加入……”
“我不想接受你的恩惠!”
“阿染,”段承志一把抓住他的手,“现在不是你接受我的恩惠的问题,而是我需要你,我求你帮我。fh…j产品的技术是我的,销售也全部要靠我的网络,启动资金也要靠我批的贷款,所以我必须要把公司的大权,当然最主要的是财权掌握在手里。唉……”他叹了口气说,“不瞒你说,我周围的亲戚包括你嫂子娘家的人,都没有什么真本事,而且个个唯利是图,所以我只有靠你了,只有你才是我最信得过的人了。你也知道,我儿子在英国留学每年的花费要十几万,这孩子很争气,读完本科,还要读硕、读博,我必须赚到足够的钱。”他喝了一口酒热切地说,“改组后的公司有我55%的股份,但我的身份是不能在公司任职的,你是代表我在公司行使权力,作为公司的副总经理兼财务总监,你应该拥有一定的股份。”
沈染的手机响了,是余清扬打来的,她站起来走到一旁,把段承志要她回公司的事说了一遍。
“染,千万不要把这当成是你表哥的恩惠。其实每个人的成功都是一半靠自己的努力和实力,一半靠运气和机遇。你来广州四年,靠自己的努力和打拼,拿到了双学位、会计师证书,还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这些都是你的资本和实力,再加上眼前的机遇,我相信你一定会干出一番事业的。我比你大十来岁,也是过来人了,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拒绝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只有能抓住机会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关上手机沈染回到座位上对段承志说:“我可以考虑……”
“不要再考虑了,”段承志真诚地说,“哥求你了,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至亲,只有你能帮我了,为我,也是为了你自己……”
7。 我为什么还活着?天哪,饶恕我吧!
从剪接师手里接过剪好的胶片,林茹付了劳务费,就赶紧一溜小跑把胶片送到洗印间。从洗印间出来已经七点多了,走到花影大门口,她伸手拦了一辆的士,“快,省汽车站。”
车子飞快地向前疾驶,灯火阑珊的街道从车窗掠过,此刻林茹没有心情欣赏广州的夜景,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小黄,我现在赶着去蛇口见一个重要的客户。那条广告已经搞定了,剪好的胶片送去洗印了,你明天上午来花影洗印间取,我已经打好了招呼,胶转磁回台里做吧。我可能还要去深圳,你帮我请几天假……”
林茹和华仔一样,出生在偏僻的小山村,她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土里刨食的农民。他生性懦弱、身体多病,直到三十岁才娶了个二婚的女人,又只生了林茹、林芸两个女娃,因此在亲戚和村里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林茹生性倔强,从上小学起,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她发誓一定好好学习,上高中、上大学;离开这个愚昧落后的小山村,去大城市、赚大钱,为父母盖一座楼房,让他们在全村人面前扬眉吐气……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一点都不假。她从小就很懂事,每天上学前都要先打好猪草,中午别的同学吃着满满一盒的白米饭,她却只能用半稠的稀饭充饥。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她拼命地学习,找高年级同学借来书和笔记,用一年的时间学完了两年的课程,她从一年级直接升到三年级,又用同样的方法一连三级跳。从初中起每个寒暑假她都要出去打工赚学费。
十六岁那年,她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尽管她一边学习一边拼命干活赚钱,家里还是欠了很多债,父亲拼着老脸,借遍了所有的亲戚,却再也借不到一分钱。眼看一夜间父亲愁白了头,母亲哭花了双眼,林茹的心在淌血,她把大学录取通知书藏在床板下,把墙上她从小学到高中所有的奖状统统撕了下来。没有掉一滴泪,她拿起简单的行囊,对父母和小妹说:“我要去广州打工,我要不惜一切地赚很多很多的钱,我要供阿芸上学,我要让我的大学梦在阿芸身上实现!有一天我一定要回来,在村里盖一座最好的楼房……”
赶到蛇口已经十点了,林茹的肚子饿得咕咕乱叫,赶紧找了一间小店进去要了一碗鹅肠粥、一盘炒粉,狼吞虎咽地吞了下去。看看表快十点半了,她忙拿出化妆盒,仔细地补了一遍妆,这才起身款步朝金海滩夜总会走去。
一进夜总会,扑面而来的音乐像一股热浪,震得人头皮发麻。林茹对这里并不陌生,以前也经常陪客户来这种地方。她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一名服务生走了过来。
“金威啤酒。”
林茹知道在这里一瓶啤酒最少也要三十元。这些年为了供林芸上学,她赚的钱全都给家里寄去了,如今林芸就要大学毕业了,她仍然不敢乱花一分钱,她还要实现下一个诺言,在村里为父母盖一座楼。
其实林茹是个情感很丰富的女孩,来广东九年了,她已经完全融入这里的生活,她和所有年轻人一样,也喜欢这里的气氛和音乐,这里的一切能激活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她慢慢地喝着酒,身体不由得随着激烈的音乐晃动起来。
酒精烟草和肾上腺素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看着舞池里扭动的人们,她再也按捺不住自己,随着迪斯科的节奏扭动着滑进了舞池。好一个林茹,她好像天生就是摇滚的坯子,翘翘的臀扭动起来性感夸张,黑亮的大眼睛在昏暗暧昧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越来越激烈的音乐发出了丛林野兽般的吼叫,已经舞到池中央的林茹,开始猛烈地摇动,她夸张的动作,充满了野性……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晃动着走过来,贴在她耳畔,“小姐,陪我好吗?呀千扪(一千元)。”
她看都没看他一眼,拨开人群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两千元……”
那个男人涎着脸跟在她后面,她回眸一笑,伸出两根手指。
“两万?!”那个男人吃惊地看着她。
“no,”她摇摇头,“二十万!”说完她仰头大笑起来。
“你疯了!”那个男人狼狈地逃了出去。
刚回到座位上,激烈的音乐戛然而止,一个穿着近乎透明吊带短裙的女郎,走到低台上,晃着满头的红发唱了起来。
男男女女们摇摇晃晃抱在一起,开始跳贴面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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