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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委书记立即赞成道:“秘书长说得好!今天我们县委主要的成员都在这里,我们要把秘书长的话牢牢记在心头,回去后召开会议落到实处!”
胡宝亮是中州市委最年轻的一个常委,前程不可限量,他说的话,凤南县委的头头们焉敢不听,一个个j啄米似的点头。
那来凤镇的田镇长级别最低,点头最勤,县委书记、县长是待胡宝亮说完了后再点头,他是胡说一句就点一下,大家都没点头了,他还犹带了惯性似的,坐在位置上不停的点着头,这样子似乎只有他领会得最为深刻。
他这模样惹得中天房地产的公关部的女经理在一旁咯咯直笑。这个女经理不是旁人,正是王春艳煞费苦心才安排下来的王老板洗脚城做过“j”的那个领班。
城南新城的征地工作,在市县两级政府的密切配合下顺利展开了。政府征地公告迅速散发到来凤镇辖区内各个村落。
公告的内容是:一、中州市凤南县实施城市规划建设,经中州市人民政府中州府发地(2002)109号文件批准,同意征用凤南县来凤镇引凤村、垭口村、黑山村的土地60。1674公顷。该宗土地经征用后,将作为中州市凤南县实施城市规划建设用地;二、被征地人员的补偿及安置,按照中州市政府(1998)43号令,中州市征地补偿安置办法市政府(1998)45号令,及国家有关征地、拆迁安置方案办理;三、被征用的土地及财产(含房屋及地上附着物青苗等)限期于2002年12月30日前自行到各村委办公室核对登记,逾期未登记者自行负责。
此次属于征地范围的有引凤村的四个社,还有垭口村的两个社,黑山村的两个社。被征地在册的村民见到自己的名字贴在墙上,大都欢欣鼓舞的奔走相告。他们感觉自己就快是城里人了,即将告别这块世代束缚他们的土地,只有那些老人数骂着他们背叛了祖宗,是些忘恩负义东西。
李国旺也在墙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但他并不觉得特别高兴。他寻思着那天晚上来这儿的三个客人,真是到这儿来考察的。这不,他们这里这么快就搞开发了。
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是从心底里盼望着乡亲们能过上好日子的。他通过这么多年的努力奋斗,也算明白了穷则思变的道理,他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以前穷得家徒四壁,如今拥有了三楼一底的小洋楼。
其实他即使没有这次征地的机会,他家的日子一样过得越来越好,他甚至已和二伯商量好了,明年开春,把二伯的那三间平房也拆了,重新修一幢和他一样的三楼一底的洋房。他打算要打建出一家比原来规模更大,更上档次的农家乐来。
但人家都已经来开搞发了,管他的呢,他还是得先支持人家的开发,再说了,条条大路通北京,只要自己勤劳肯动脑,哪条路又不致富呢?李国旺想通了这点,就和其他村民一起高高兴兴地登记去了。
登记处设在村委会办公室,其实就在村长的家里。李国旺他们村长姓田,名旺财。这名字听来有点搞笑,好像是城里谁家给猫狗起的名字。农村也不讲究这些,小孩生下来后,为了好抚养长大成人,就起名猫呀狗的俗名,日子久了,喊顺了嘴就纠正不过来了。这田旺财的名字大抵就是这样形成的。
李国旺他们去的时候,前面已经登记了二三十户,大家嘻嘻哈哈的笑着,看样子还是挺满意的。
田村长远远的看见李国旺来了,特地从人群中招呼了他一声,“旺哥,你来了?”
“啊,我来了。”李国旺立刻回应了他。
其实村长的年龄比他还大,但因为李国旺开着农家乐,家里有了钱,村长反而称他为哥。开始李国旺还不习惯,给村长纠正过几次,村长还是这么叫他,久而久之李国旺也习惯了。
李国旺等前面的人登记得差不多了,才凑上前去看自家的情况。村长早已把写着李国旺名字的那一页翻到他面前,只见上面登记的内容是:李国旺,户主;配偶,刘正红。李国旺看见配偶刘正红这几个字时候,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心里涌起蜜甜一样的感觉。
这刘正红是他们村里唯一读过高中的女子,算是文化人了,知书达礼,模样也俊俏,现在却成了李国旺的媳妇。李国旺怎能不感到骄傲?她今天没能来,是因为她已经有了八个多月的身孕,不方便到处走,他让她在家好好歇息。
李国旺见登记表上登记情况是:耕种土地面积一亩二分;住宅房屋建筑面积455。65平方米……其他数据也大致不差,二话不说就在核对无误一栏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田村长见不费口舌李国旺主动就签了字,心头也很高兴,抖抖索索从怀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红梅”来,递给李国旺一支,然后自己也点燃一支。
“村长,也给我一支嘛。”旁边的老栓也是个瘾君子,他伸出手去向村长讨要一支,那手却被村长用手板打了一下,没给他。
“嘿嘿!”老栓很是难堪的站在那儿,尴尬地讪笑着c不上话。
李国旺接过了烟,问村长:“村长,我们下一步人头和土地如何补偿呢?”
村长生怕节外生枝,支吾着说:“旺哥,你不用担心,那都是按国家政策计算好了的,不会有错。”
李国旺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失望的走了。
别的村民见李国旺都签了,便纷纷在自家的名下落了名字,或是按了手印。
因此,引凤村的土地登记工作竟是十分的顺利,不到三天就全部登记完了。
田旺财在向镇长汇报时,得意非凡,那意思是自己工作做得好,镇领导应该奖赏一下。田镇长是他本家堂哥,少不得也夸奖了他一番,让他回去继续好好干工作,到年底镇里总结时,会把引凤村的工作成绩表一表。
田旺财的尾巴更是翘上了天,拐出了镇政府大院就到镇东头的小酒馆喝了二两小酒,快到傍晚天黑时才飘飘然回去。
其他几个村的登记工作也和引凤村差不多,没有遇上多大的阻力。
其实田旺财所说的国家政策计算补偿标准,那是唬人的话,那补偿的标准都是胡宝亮等人早就策划好了的。
中州市房地产公司先是拉了一些想入驻城南土地开发的企业,预筹了一笔资金,用来应付征地的首付款;然后房地产公司向各大银行申请开发项目抵押贷款,抵押物自然就是城南的征用土地。
这样的作法在房地产商内部叫做“借j下蛋”,中州市各大银行一看有国有土地和政府信誉作担保,谁还有不信的,纷纷主动要求贷款给中天房地产公司,只恨行动得晚了,被别人抢了先机。
这么一来,中天房地产公司简直成了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倒摆起架子来了。中天公司的贾总也成了抢手货,各大银行的行长们天天打电话宴请他,争着要贷款给他们公司,乐得贾总整天笑得合不拢嘴,早晚应酬忙得很。
这次来凤镇共有592户在征地范围:其中引凤村四个社295户,人头计1068人;垭口村二个社168户,人头计515人;黑山村二个社129户,人要少些,只有404人。八个社共计有近二千个人。每人农转非补偿费是21800元,只是这笔费用就要支出四千多万,以后还要支付房屋拆迁安置费、青苗费等,大约也在六、七千万左右。两项合计起来就需要一亿多资金储备,当然预算资金跟实际支出是两码事。这里另外还有本细帐,比如农民的自建住房大都是土墙,或是土木结构,面积虽然大点,但计算下来也不值钱。按照土木结构房屋每平方米200元计算,一百平方米的房屋也就才补偿二万元。而一百平方米的回建房,按每平方米480元建安造价计算,每户还要倒补开发商二万多,超出安置面积的房子那就补得更多。
这是一桩公道的买卖。农转非人员用开发商补偿的费用去支付安置房的价款后,他们会发现自己原本看似丰厚的腰包已经所剩无几了,有的连支付安置房的费用都困难。
胡宝亮和他的中天房地产公司做着发财的美梦,开始了一场关乎生死的赌博。
他们忽略了一个人,这个人被他们打倒过,过了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但是后来也正是这个人打破了他们发财的美梦。这个人就是原工商局局长马万里。
马万里自从被革职以后,无脸再回工商局去面对原来的下属,整天神情恍惚呆在家里苦熬着日子。
家里人也埋怨他,儿子说他,“老爹也真是的,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晚节不保。”女儿也说,“爸爸你这样做,实在是丢了我们的脸面,让我们人前人后都抬不起头来。”马万里气道:“我都给你们说过了,没有那回事,这是有人陷害我!”“你说你被冤枉,那人家公安机关的侦查算啥,人家怎么一口认定你就是那么回事!?”儿女们仍是认定父亲做了那种事。“老东西的,敢做不敢承认!丢人现眼!”马万里的老婆气得把铺盖卷从卧室里拿出来,丢到客房去。“从今天起,你自己到客房去睡!”后来一连几天都不和他说话。
马万里更是感到孤苦,整天愁闷着不知道这日子如何打发。他原先身体很好的,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像老牛一样不知疲惫的埋头苦干,吃饭又快又香;如今这么一折腾,乌黑的头发已变得斑白,腿脚也没有原来利索,听力大不如前,做事丢三拉四。饭没吃完就去上厕所,进了厕所又忘了带纸巾,尽是诸如此类的事。
老伴见他身体垮得实在不像话,还是心疼得很,在心里先原谅了他,每日和他说些体己的话,再做些营养的东西调养,也给孩子们打了招呼,不要再拿刺耳的语言刺激老父亲了。这样,马万里在家人无微不至的关心下,身体和精神才慢慢恢复了。然而每当他在家人面前为自己辩解的时候,他们总是用那种似信非信的眼神望着他,这让他很是生气,但也无奈。
他经常一个人静静的呆在屋里,脑海里一次又一次把那天发生的事仔细筛过,希望从里面的每一个细节中搜索出证据来;往往到了关键的地方,脑海里是一片空白,就像剧本正排练时导演突然叫了停。这是怎么回事呢?只记得那天清醒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那么是谁在他不清醒的时候,导演的那一出戏?这个人为何要将他置于死地才甘心?马万里百思不得其解。马万里啊,马万里,你真是英雄一世,却栽得如此龌龊!屈辱啊!
一个上过越南战场的老兵,一个真正的血性男儿,马万里每每想到这一层,就禁不住老泪纵横,但那是无声的,他多么想哭出声来,他都强忍住了,他怕家人或邻居误以为他是因悔恨发出的声音。
这么多年来,他记得只有在越南战场上流下过眼泪!那时他在部队任营长,他们营担任713阵地的主攻任务。那一仗打得异常激烈,从凌晨四点发起进攻,到第二天傍晚八点拿下阵地,他所在营的三个连加一个加强排,战到最后只剩下不足一个连的编制。他的老战友,指导员也在那次战斗中光荣牺牲了。他忘不了老战友临走时的眼神,那眼神似乎在告诉他:不要为了他的离去而难过,一定要坚守住阵地,这阵地是战友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他抱着老战友渐渐僵冷的躯体,泪如雨下。
战火的硝烟,锻造了马万里钢铁般的品质。他转业后就把党交给的工作当作和平时代的阵地,在工作中讲原则,讲正气。他认为自己如果不这么做,他就对不起牺牲了的老战友,辜负了那临别期待的眼神。
那么谁会是那黑幕后的主使人?
他知道自己在任局长期间,肯定得罪了一些人,估计着就是这些人处心积虑的想报复他。他把任职期间的工作情况在本子上先梳理了一下:第一,先排除工商局内部的可能性。工商局的干部中和他有直接矛盾的人好像没有,当然这也说不准,因为他是一把手,没人敢明里对着和他干,像副局长牛大同就和他貌合神离。但这事不可能是牛大同干的,因为牛大同胆小怕事,这种事他是干不出来的;而且,牛大同的职务上面还有一位常务副局长,即便自己下台了,也轮不到牛大同来任局长。工商局里其他干部就更不可能干这事。他在任工商局局长期间,虽说工作上是雷厉风行,稍微严厉了点,但处理的问题都不是空x来风,那些经过批评教育的同志都能够虚心接受;另外,他在市局职工的生活福利上c劳费心,同志们是看在眼里的。前年,市局建办公兼职工宿舍楼缺乏资金,眼看着一幢大楼建起了半边不能封顶,全局的人都急得没法,他身为一局之长,硬是在中州市人民银行行长办公室外面守了两宿,最终感动了那个行长,贷了二千万解了燃眉之急。这件事,全局上下无不感动,大家打心眼里尊敬他、佩服他。即便是他现在没当局长了,局里的老少爷们说起他的名字,没有不伸大拇指的。谁也不相信他会干那事,都认为是有人陷害他。
第二,在工商局接触的外界矛盾中,那可能性就要大得多了。因为他的原则性强,有些人的期望办到的事就有可能办不成。在他印象中,中州市就有几家公司因为资金审核不合格没能顺利登记,或是被注销了登记。时间最近的一家企业登记,就是中州市中天房地产公司,市委秘书长胡宝亮为此还专门给他打了招呼,让他别卡得太紧。谁知这家企业筹备成立的条件差得太多,最终在他严格审查下没能获得通过。最近看电视新闻才知道,这家企业如今正在城南搞土地开发了,显然是在代理局长牛大同那儿修成的正果,也不知道那牛大同是如何把关的。
马万里想到这一层的时候,心里一动,禁不住忧心忡忡起来。他不敢想象,一个连起码资质都不具备的房地产公司,如何去承建那么庞大的一个工程,那将会给老百姓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个人的屈辱事小,这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他无论如何得先把这事弄清楚。
马万里就是这样的一种人,一旦认定了一件事物的发展方向,他就要坚定不移的去执行它,贯彻到底,哪怕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他对工作的这种执着,连中州市的汪副市长也告诫过他,汪副市长说,为人民办实事是好事,但不要这么认真,太认真的结果自己会受到伤害。汪副市长也是他的战友。马万里听了不以为然,一笑置之。现在他落到这般田地,看来汪副市长的话也不无道理。
马万里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又坐下来冥思苦想。他想着自己现在已不是领导了,身份又是这样的特殊,这中天房地产的资料如何查法倒是一个问题,这样想了许久都拿不出办法来。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人是市工商局的干部,那天和杜科长一块经手审查中天公司的小李,他是个对工作认真负责的人,马万里本来年底就想提他为企业科副科长的。
马万里想到了小李,自己颇觉得遗憾,不知现在小李在工商局得到牛大同的重用没有,自己反正是自顾不暇了。马万里想到此,就拨通小李办公室的电话:“喂,我找一下小李。”马万里没说出自己的名字。接电话的是个女的,听不出是谁,回答他,“小李早已没在企业科了。”马万里很吃惊,连忙问道:“那他到那儿去了?”女的不耐烦的回答道:“调到档案室去了。”说完就挂了电话。马万里还来不及问档案室的电话,听到电话里传出来嘟嘟的盲音,就拿着话筒愣了片刻。
市工商局的人都知道企业科的小李工作能力强,积极肯干,是马万里欣赏提拔的青年干部,如今马万里一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小李被打入冷宫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牛大同把对小李的调整看作是对马万里的无情打击,把小李安排到档案室去以后,心里就窃笑不已。
马万里得知小李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安排,确实刺激不小,他有些心灰意冷了。他感觉有一张网,一张无形的网在控制着这社会,自己在这网中被牢牢的圈实,成为别人的猎物。这城市里的每个部门的人物都在这网中寻找他自己的位置,如果有人胆敢违背那个发号施令的人的意旨,他的下场就会很悲惨,就像他马万里一样的身败名裂,甚至在地球上彻底消失。
马万里翻出许久不用的通讯录,最后还是找到档案室的电话,拨了过去。
“小李在吗?”
小李接到马万里的电话很是意外,他听到马万里熟悉的声音,心中有许多委屈堵在胸口却说不出口,难过得想哭出声来。
“您是——马局长?”
小李后来就不再说话,马万里知道小李心里很难过,就开口安慰他。
“小李,我刚知道你调到档案室来了,所以打电话来问候你一下。不要难过嘛,到档案室上班也是工作的需要;我现在虽然下马了,不能再监督你的工作了,但你的路还很长。要振作起来,还记得我说过的有句话吗?你如果是块真金,到哪儿都会发光!”
电话那头小李心情复杂,还是不开腔。
马万里自嘲的笑笑,接着说:“我知道你们对我这么不光彩的离任很不理解,今天我要以一个党员的人格对你说,我——马万里从没有做过对不起党和国家的事情!那些人整我下来,无非是因为我挡住了他们的发财之路,非要把我向死里整不可。对了,我还要向你问件事,你还记得有一家叫中天房地产公司的企业,那个姓王的律师在我办公室办理登记的事不?”
小李这才“嗯”了一声。
马万里坚定的说:“这家公司肯定是有问题的,你想想,我在任的时候没有通过登记,现在却登记成功了。小李,你能不能帮我查阅一下这家公司的具体资料,看看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如果有新的情况就告诉我一声,好不好?”
“嗯,好的。”
小李也意识到马万里说的问题的严重性,他答应了马万里。小李这才说,“马局,你也要珍重身体。”
马万里开心的笑了,两个人没有再说其他多余的话,默契如从前。
小李毫不费力的就将中天房地产公司的档案找到了,他瞧瞧四周没有人,迅速把档案拿到办公室里细细看了起来。看完以后,心惊不已,这里面的资料情况和以前自己看的如出一辙,根本没有本质的变动。小李看见最后的领导审查一栏,牛大同的大名清清楚楚摆在那儿,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似乎也在嘲笑他,一时就气得不行,恨不能把它撕掉。
小李相信马万里电话里说得没错,这里面隐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是一种政治交换。小李为稳妥起见,悄悄的复印了一部分资料备份,然后将档案放回原来的地方。
小李在办公室思前想后,觉得马万里的出事说不定和这事有关,越想越后怕,忍不住就向马万里家拨电话,拨通后,马万里接了电话。
小李才紧张的说了一句话,“马局,我看了他们的材料,和原来的一样……”马万里当即按下小李的话头。
“等等,你在办公室打的电话吧,你那儿不方便说这事,中午回家后再打来好吗?”
虽然马万里非常渴望知道查阅的结果,但他忍住了,他不想小李因这事惹上麻烦。小李同时也明白了老领导的苦心,心里感动不已,差点哽咽出声,“马局——好吧,我中午打来。”然后挂了电话。
小李放下电话后,果然看见门外有人晃了一下,出去一看,那人已经飞快的跑了,好像是杜科长的背影,手心里就捏了一把汗,同时对马万里及时的提醒感激不已。
中午,小李下班后在家里迫不及待的给马万里打了电话,“马局长,您上午说得没错,那家公司的材料有问题,完全是和上次在您办公室的材料一样,不知怎么这回竟通过了审查。”
“哦,我知道了。谢谢你,小李。”马万里一直都在电话旁守着,小李提供的消息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小李又说:“马局长,我把关键的材料复印了一些,您看有没有用?”
马万里没想到小李的心思还挺细,但他知道小李这样做的结果是在和他一起承担着一种风险。小李还年轻,马万里认为小李大可不必为自己承担这种风险,沉吟了一会就回答他:“东西就放在你那儿吧,小心保管。这事你别管,我来处理。知道了不?”
“嗯,知道了。”小李答应了他。
马万里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他甚至可以判断,这家房地产公司与设计陷害自己之间有着某种可怕的联系。马万里分析,中天房地产公司为何急于成立,又能在成立后不久,一举拿下中州市城南那块地的开发权,没有重要人物在背后撑腰那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这个人物到底是谁呢?从市里几个手握实权的人物来看,第一个当然就是中州市市委书记张万林,但据马万里的了解,张万林是不可能支持这种做法的,他是一个正直,为人民办实事的领导干部,全市的大小干部和老百姓都拥戴他;第二个是中州市市长陈乙谋,如果他要用市长的行政职权让中天房地产公司承建城南开发项目,那也是能够办得到的;第三个就是分管全市经济建设的汪副市长,汪副市长也是他的老战友兼顶头上司,马万里相信汪副市长绝不可能做这类拿国家利益中饱私囊的事。
三个人中只有陈乙谋的嫌疑最大,可这市长与普通百姓之间根本没生活在一个圈子里,如何去查呢?陈乙谋在他心目中,还算是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可是谁又能认得清那道貌岸然下的真实的面孔呢?现在的官员大都如此,台上讲着为政清廉,台下却大肆贪污腐化。陈乙谋会不会就是这之类的人?老百姓常说,这些白天披着人皮的狼,一到夜里就会蜕化成真正的狼,贪婪凶残,露出狼的本性来。他们在黑夜的掩护下,进行各种肮脏的交易,有的人一夜暴富,有的人获得梦寐的提升,还有的人失去权力,失去生命……
我自己哪天会不会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呢?马万里不禁问起自己来。这显然是极有可能的。这些人既然可以采取各种卑劣的的手段让自己身败名裂,那么生命对于他们来说会懂得珍惜吗?如果他们发现自己正在威胁着他们的利益,他们一定会像是宰杀一只牲畜一样对付自己。
马万里经历过残酷的战争,但那是面对战场上鲜明的敌人,现在马万里面对的是没有硝烟的斗争,四周是y险狡诈的敌手,分不清谁是战友,谁是敌人,说不定以为是战友的一方,哪天乘自己不备从背后c入致命的一刀。马万里意识到自己以后的处境可能极其孤立无援,但他绝不会退缩,就是到了死门关,他也会战斗到最后。
马万里从下午到晚饭前一直在思考分析,老伴见他默默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神色凝重,也不打扰他,还给他泡了杯浓茶提神。
最后,马万里渐渐有了主意,他想到了汪副市长,他可以从他那儿得到些情况。汪副市长是马万里多年的老战友了,他了解马万里的喜好,压根就不相信马万里会是那种寻花问柳的人,他私下也认为马万里是被人陷害的,苦于没个证据证实,只好眼睁睁看着马万里下去了。但两人的关系并没断,平时还是经常电话联系。
吃过晚饭后,他给汪副市长拨了个电话。
“汪市长吗?我万里呀!”
“哦,万里有事吗?”汪副市长刚回到家里,正好接到他这个电话。
“是这样的,我看电视上这几天对那个中天房地产公司吹得很火啊。你该不会收了那家公司什么好处吧?”马万里和他开起玩笑来。
“万里你这是在考验我吧。说实在的,我和那家公司还真不熟,人家就是想给我好处还找不到门哩!”汪副市长和马万里平时都这样拿话互相挤兑。
马万里故意不相信,说:“你这管经济的副市长不知道这事,谁相信这话?再说了,你不知道,人家陈市长也会不知道?陈市长知道了,他会不给你讲?”
汪副市长了解马万里的脾性,心知这就是他打电话的目的了,就坦然对马万里说道:“我说万里啊,你说的这事,我真不知道。据我所知,陈市长和这家房地产公司应该也没有什么联系。不然的话,陈市长肯定会告诉自己一些公司的内幕,至少公司成立之初也该邀请我去剪彩嘛。”
“哈哈,你看,还说自己以身作则,这时就想去剪彩了。谁不知道这剪彩的背后,有多少红包好拿?”马万里又开起汪副市长的玩笑来。
汪副市长不留神被马万里捉住短处,无奈的笑笑:“你以为我就想去拿,大家都这样做,你不去行吗?与时俱进嘛。”
马万里在电话那头黯然无话。
“这样吧,万里,我留意一下这家公司,看看它的后台究竟是哪个市长,让老战友你这么c心。”汪副市长还是安慰了他一下。
“那好,谢谢你了!”那边已挂了电话。
马万里得到了好友的答复,心里也轻松不少。对他来说,市长没有参与其事,他以后调查这事便减轻了很大的压力。
城南拆迁工作,还在继续。
属于此次拆迁范围内的农户,有三百多户先后和开发商签订了拆迁安置补偿协议。有的签了协议的农户,已经急急忙忙领了安置费到城里租房子去了;还有的农户在和开发商争执土地面积或是宅基地面积,暂时没有签协议,但他们最终还是决定要签的。
只有村里的老人们不愿意走,有的老人看见儿孙那种迫不及待想离开土地的兴奋劲,就大骂他们“败家子”!老人们不情愿搬走,或许是出于对这片土地的一种眷恋,它毕竟生养了自己一辈子,老人的思想也在土地里扎了根。而现在的年轻人,早已习惯了好逸恶劳的生活,整天不是闲逛就是打牌,已经忘记了老一辈人艰苦奋斗的精神。老人们就摇头叹息着这真是一辈不如一辈。
城南土地开发办公室和房地产公司的办公室就设在引凤村,距离村办公室很近,是新修的一幢简易的工棚,由一些单砖堆砌而成,房顶用波斯瓦盖着,为免被大风吹走,上面还压了些砖头。
中天房地产公司的办公室是以租赁形式从园区开发办公室那里借来的一间,这么一来,开发办的办公室就显得有些拥挤了。不过,室内倒是请人来装修了一下,表面看上去还过得去,特别是大厅处中间陈列的未来城南商业住宅区和工业园区的模拟建筑引人注目。
引凤村和其他几个村的村民三三两两在这里进进出出,已经有三百多户和开发商签订了拆迁安置补偿协议。这部分村民大都是村里的年轻人,像黑山村的小黑夫妇两个早就向往城里人的生活,才领到安置费之后,第二天两口子就急急忙忙赶到县城去租房子住去了;也有的本身就是单身汉,平时就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这下突然成了有钱人,早就领了钱胡乱花去;还有的游手好闲,好逸恶劳的,也是草草签了合同,领了那钱到各处麻将馆一坐,赌他个三五天不归。如是种种,不胜繁举。
其实天下哪有掉下来的馅饼?!这类人的感觉如不及时行个乐,好似对不住爹娘给的这副臭皮囊似的,一边在赌场、歌厅出手阔绰,挥霍着自己最后的资本,一边唱着流行的歌谣“该出手时就出手”。“败家子”们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没了土地,今后怎么为生?!
更搞笑的是,垭口社的简三娃,瞒着他老婆悄悄领了这笔钱,先是到赌馆赌了三天三夜,输到本钱快光了之后,又跑到县城里逛了一天,买了三套高级西装,三条领带,五根皮带,三部手机,然后又用剩下的钱饱吃了一顿,夜里到歌舞厅找了个妞玩了一宿,终于把那钱用尽灰溜溜回家了。他老婆知道他把钱挥霍完了,气得不行,坚决要和他离婚。起诉到法院,法官就问他买这么多皮带手机干什么?简二娃居然说:“这个嘛,证明我有钱了撒!你看城里那些老板,哪个没有几个手机,我换着那手机自己打着玩,多潇洒。”法官哑然。
村里还有些不愿签协议的人,这些人大都是村里人公认为是有头脑的。李国旺也没签合同。道理很简单,李国旺家户头上有两个人,孩子还没生下来,开发商就按现有的两个人计算,每个人农转非人头补偿费用是21800元,就是43600元,每个人头可以分得二十平方米的住房,这样下来,李国旺家就可以选一套四十平方米的房子。但是李国旺认为这还没完,他们家的孩子应该也有权利分得一份房屋面积的,于是他就到开发办公室找他们理论。
开发办接待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样子看上去很精明。
李国旺就问他:“同志,我想问你一下,孩子怎么就不能分一份面积呢?”
那人就说了:“孩子当然有权利分得面积啦,只不过面积要少些,只能分十个平方米。”
“对了,你把户口薄给我看看,你孩子多大了?”
李国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孩子还在他妈的肚子里哩,还没生下来。”又连忙补了一句:“不过就快了,还有二个月就出来了。”
那人有些为难道:“哦,是这样啊。让我查看一下资料,看看你这种情况如何处理,你等等,啊。”
说完就找出一些资料在桌子上翻阅,李国旺站在旁边感激的看着他,现在像他这样为人民服务的政府工作人员可不多了。
那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红头纸文件,指着上面的条款对李国旺说:“有了,你说的这种情况这上面说了,按规定是可以享受十个平方米的。你看——”
他就用钢笔在那文字下面划了条线,指给李国旺看。李国旺文化低,其实不识上面的字,但是依然装着看明白的样子。
李国旺点着头说:“是这样啊,我就说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就分不到嘛。”
李国旺解决了这样的大问题,心里有些高兴。但他想起自家三楼一底的房子如何补偿的问题,又犯起愁来。
李国旺为修建这幢房子找信用社贷了十万的款,已经还了五万,还剩五万没还清。他找过开发商,开发商认为,李国旺家的房子修得太宽了,至多只能算150平米的宅基地,其他超出部分按照超面积补偿规定计算,结果一算下来,李国旺这幢价值二十万的农家乐房子,开发商最多还补偿他七万伍千元。这样的结果,李国旺当然不能接受。
李国旺为修这幢房子,费尽了心血,光是找信用社贷款差点跑断了腿不说,款贷来了,他又亲自采购建房的水泥、沙石等材料,为节省钱,李国旺自己肩挑背磨,每块砖头和瓦缝里都浸透着他的汗水!这么艰辛的劳动,如今却只是换来不相称的七点五万元价值,李国旺怎么甘心去签那个合同?
其他户的情况和李国旺家大致相同。
这天,房地产公司来了三个人作李国旺的思想工作,两男一女。
那女的先说话:“李老板,你看,你们这儿的村民大部分都签了拆迁协议,你也签了吧?”
李国旺干脆的回答她:“你们不把我的房子赔偿计算好,我就不签!”
女人继续问他:“那你说该怎样计算才好呢?”
李国旺理直气壮的说:“二十万!二十万我就签!”
“旺哥,好样的!”有人大声喝彩。
李国旺院子里不知何时涌进来一些村民看热闹。女人一时拿不定主意,用眼看着一起来的瘦瘦的男子,似在征求他的意思。瘦男子是房地产公司的王副总,王副总是公司专门安排负责签合同的人,也就是那个金山角洗脚城的王老板。
王总努了努嘴,示意这个价位不行。
女人才为难的对李国旺说道:“大哥啊,你说的价格不行啊,和我们评估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吧?”
“不行我就不签!”李国旺也很固执。
女人无奈又把眼光转向王总那儿,看他如何办。
王总见女人和李国旺磨了半天嘴皮子,仍不见效,心里早已无名火起,腾腾地走到李国旺面前,说道:“李国旺,我最后问你!你是不是不签?”
李国旺不虚这个场合,迎头说道:“是,我就是不签!”
李国旺强硬的态度自然惹恼了王总,他老羞成怒,说道:“好!你有种,咱们走着瞧!”说完对两个工作人员说,“我们走!”那两人灰溜溜的跟着王总走了。
“喔!——”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村里传出李国旺不签合同以后,接着几天去房地产公司签协议的人都很少。这么一来,距离开工的日期越来越近,公司的贾总和王总都着急了。剩下的一百多户人家迟迟不签合同,始终不是办法。王总认为,这都是那个叫李国旺的钉子户在作怪,他决意要收拾一下李国旺,挫一挫那些不知好歹的村民锐气。
李国旺却不知道危险渐渐近,他每日里还是张罗着农家乐的生意,闲暇之余陪着他的妻子,快要临盆的刘正红。他看着刘正红凸起的大肚子,就觉得浑身有劲,心情格外高兴,甚至对于拆迁中遇到的烦心事都没放在心上。
他是个知足长乐的庄稼汉,老人们常说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如果政府真要将他的房子强行拆了,他也就认了,就当作为国家作了贡献。
他甚至想得更远,即便是没了眼前的房子,以后有的是时间和力气去挣钱,凭他的头脑和手艺,不会再过以前的穷日子了。他现在有了心爱的女人,还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这是一个多么温馨的家庭!他幸福的认为这一辈子应该知足了。
农家乐事件
黑夜里魔鬼在酝酿着罪恶,他们在黑夜里窃窃私语。
这天,又是一个周末。
白天,农家乐的生意出奇的好,来这里吃饭和住宿的人比往日要多出一倍多。李国旺和店里的人全都忙坏了,累得不行。
李国旺以为这是因为这里快要拆迁了,城里人怕以后再也吃不到乡村美味,赶来再享受一下;就好像国家要修三峡水库,在大水淹没三峡风景之前,全国的人民去作最后的三峡游一样。李国旺在心里暗暗好笑,其实城里人何必如此,他的农家乐虽然暂时不能开了,但他已经筹划着在别的村开一家一模一样的农家乐来,到时候他们一样能享受到他的手艺。
但李国旺没想到,今天来这儿品尝美味的不都是善者,他们都是王老板请来的打手,成心捣乱的。这伙人吃饱喝足以后,为首一个凶神恶煞的黑脸大汉大模大样站起来,撕了厚厚的一叠餐巾纸,满不在乎的揩着嘴角的油水,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塑料包来,把里面的东西故意抖在刚才吃过的碗盘里。
那都是些半死不活的蟑螂苍蝇,这些东西一得到自由就在碗里到处乱爬,让人恶心。一只蟑螂慌慌张张的准备爬到桌子下去,被黑脸大汉用筷子“啪”的一声固定在桌子上,不能动弹。
在这儿吃饭的客人见势不对,跑的跑,溜的溜,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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