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从再次和石狮见面,小竹就常常跟在石狮身边,虽然他很胆小,但这次却意外固执,强迫自己与石狮对话,强迫自己和更多人见面,这一切只为了能有更多机会和石狮相处。
石狮可以说是个孤僻的人,除了几个和他相处多年的心腹,他对其他人都是不假辞色的。
可他对小竹总是一再破例。
也许是由于小竹惊人的美貌,而他一向只喜欢最好的;又或者是喜欢小竹有些缺乏常识可又有一股子灵气,这种矛盾让小竹显得质朴可爱,宛如璞玉。
所以他默许小竹像个小尾巴一样对他跟前跟后,甚至于帮里的议事、岛外的产业报,他都允许小竹在一旁呆着,看着小竹为一点点危险听得皱紧小脸,或为了一点点趣事而听呆的样子,他就觉得有趣极了。
就像是豢养的宠物。
岛上的人,帮里的兄,虽然都知道闻风亭三年前收了个义子,但真真见得面却是这一两个月的事,因为帮总是随身带着他,小竹的名声便传开了。
惊为天人。这是所有看到小竹的人的第一个想法。原先小竹还在听风楼时,穿的都是粗布麻衣,也不懂得打理自己,但已让整个后院的人都异常喜欢;如今被石狮安排衣食,小竹自然出落的越发动人。
“所以?”石狮此时正坐在鬼狮子岛最大的酒楼福临楼二楼雅间靠窗的位子上,他仿佛在用心的把玩着小竹长发的发梢,口气却冰冷的叫身边的人浑身一个激灵:“所以你只知道三年前周滨到家后,他那懦弱胆小的爹就打算息事宁人,可如今他爹过世,周家长子周飒做了当家,便决定围剿鬼狮子,报一箭之仇;除此之外你却对人家是否打算与官府作、是否会倾巢而出这些事一概不知?”
探子背脊一阵发凉,极力稳了稳口气答道:“帮,属下以为应早日将情报禀帮,好让帮尽早做好防范,所以才况且况且周飒与周滨和他爹相比,不知奸诈了多少倍,属下不敢贸然查探。”
石狮皱了皱眉,松开把玩小竹头发的手,扬了扬。探子松了口气,恭谨地退出了雅间。
小竹很想说话,可是看石狮沉着一张俊颜,只得把话咽下去了。想不到石狮却开口问道:“想说什幺?”
小竹舔了舔唇,试探的问:“大伯,是小竹原来被卖进的周府吗?”
石狮看着他,点了点头。
小竹浑身一个寒颤,揪住石狮的衣角,忙问:“大伯,那帮里会有危险吗?周滨少爷,那人、那人”小竹抿紧了小嘴,皱着眉头,憋红了脸儿,才小小声说:“不是好人。”
石狮想起第一次看见小竹时,被周滨折磨的样子,心中有了一股无名火;再看看小竹憋着泪花的小样子,心中又有些好笑,他摸摸小竹的头,答道:“鬼狮子不是一般人做得掉的。”
淡淡的语调,口气很是漫不经心,小竹却觉得这是最值得信任的承诺,马上咽了泪,脸上欢喜起来。
石狮就喜欢他无条件相信自己,把自己当神一样崇拜地样子,心情于是舒爽不少;提起玉箸夹起一个扇贝,亲手将贝肉剥下放在小竹碗中,又用银勺舀了葵花鸡蓉喂给他。
这几个月来,小竹已经熟悉了石狮的宠爱,但总是不能习惯,在他心目中,石狮是高不可攀的,纵然现在石狮对他异常溺爱,但他觉得这只是石狮的包容以及对闻风亭义子的重视,并不是自己该得的;所以他从不敢恃宠而骄,连这每日的喂食动作,他也总是受宠若惊,只小心翼翼的,低下头小小咬一口。
“好吃幺?”石狮放下勺子,倒了杯八宝茶给他,自己则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好吃!”小竹细细品着香糯的鸡蓉,石狮总是会给他点软糯菜肴,这是他最喜欢的。
石狮微微笑了笑,端着酒杯转看向窗外;外面人来人往,竟颇有些繁华的气势,这些都是从他们祖辈起,为了躲避战乱就在此居住的姓,他石狮与鬼狮子的到来,只是让这里的人更加富裕罢了,岛上的人们将岛改名为鬼狮子,也只是对他的一种感谢方式,但岛真正的根基却还是这些不懂武功的平民姓。
周飒?哼,你不是第一个打鬼狮子注意的人,也不可能是第一个成功的!
出了酒楼,石狮带小竹在大街上随意逛逛,他可不像闻风亭那个不格的义父,小孩子嘛,自然是要多带出来溜溜。
小竹牵着石狮的手,小心的打量着周围的摊贩,见都是些胭脂水粉和翠微步摇,便又把心思转了来,他仰首问道:“大伯,义父为什幺不同我们出来?为什幺他那幺忙?”
石狮皱了皱眉,应道:“二向来如此,他只有在拼命做事时心中才比较平静。”
小竹不解地问:“义父那幺平易近人,也会有不平静的时候吗?”
石狮停下脚步,面对着小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二也有一辈子挣脱不了的枷锁,我和老管家用了这幺多年的时间,也不能让他忘记那些不好的事情,唯一能为他做的,也就只有让他过自己想过的日子罢了。”
小竹似懂非懂的问:“义父遇到过不好的事?”
“那是他一生的悲哀”石狮顿了顿,仿佛想到什幺,又开口说:“不过,若不是用情至深,又何来受伤呢?到头来,我们也都只是被自己困住的傻子而已。”
小竹看着石狮自言自语般的话,心中却生出一种悲伤,既为石狮,又为自己。他低下头去,心酸的轻声问:“大伯也遇到过不好的事幺?”
石狮听了这话,忽然醒过来,笑着揉了揉小竹的头,想:我怎的颓丧到与个孩子讲这些。
他随意一瞟,指着一个摊贩说:“去瞧瞧那边的玉佩吧,喜欢就买几个。”
小竹知道他在敷衍,却也顺从的跟着走到卖玉饰的小摊前,努力忘记刚才的受伤。
向来不喜欢这些饰物,小竹心不在焉地随意看了看,忽然瞧见旁边一个卖兔子的小贩,随即眼睛一亮,转头对石狮惊喜地说:“兔子!大伯,是兔子!我可以要一只吗?”
石狮见他一副孩子心性,便好笑的点了点头。
小竹欢呼一声,跑到摊贩前,蹲在一车兔子中间,看看这只,又瞧瞧那只,喜爱之情不言而喻。
小贩看到小竹一身红绡锦绣,光光束发的一个镶玉银环就够他吃上半辈子,再看小竹艳若桃李的面容,不由看呆了。
小竹不知道小贩在盯着自己看;他发现一只小兔子缩在一边,因幼小而有些受不了室外的寒冷,正缩成一团发抖,这兔子与其他白兔不一样,全身都是黑色的,只有四只爪子是白色。
“我要这只!”小竹抱起黑色的小兔子,笑逐颜开的对小贩说。
“呃?喔,是!是!”小贩终于反应过来,连声应道。
小竹喜滋滋地问:“多少钱?”
“五文钱!小少爷。”
小竹拿出石狮给的钱袋,苦恼的翻找了半天,挑出最小的一块碎银递给对方。
小贩连忙说:“小少爷,给的太多了!”
小竹腼腆的笑着说:“没关系。”说罢便身仰首看向等在一边的石狮:“谢谢大伯,我们走吧。”
可刚走两步,小竹又想到了什幺,蹉跎着举步不前。
他揪了揪石狮的衣服,问:“大伯,那些兔子被别人买去是要拿去吃的吗?”
见石狮点点头,小竹咬着嘴低下头去,心中对这些如自己一般只能任人鱼肉的弱者生出一股同情来。
石狮知道小家伙心中所想,便转身到兔摊,对着小贩说:“把这些兔子全放生;别想阳奉阴违,你该知道我是谁!”说罢抛过去一块金子,牵起小竹转身就走,临走时口气森冷的说:“下次再盯着他看,我就挖了你的眼!”。
小竹老久才明白发生了什幺,他飞快的抬起头看向石狮;虽然石狮仍是没什幺表情,小竹却觉得心鼓胀得仿佛要撑开胸膛!他脸红着低下头去,暗暗握紧了石狮的大手。
天气开始变热,石狮便捉了小竹去玩水。
自己衣裳整齐,只是稍微撩起衣摆,可为了让小竹玩得痛快,石狮便让他脱了衣服,只着亵衣亵裤。
看着小竹扎起曳地长发,只穿件小裤扭扭捏捏从石头后走出来,石狮忽然觉得他分外可爱。
小竹不会游泳,石狮便不顾沾湿衣裳,潇洒迈进水中,温柔地托着他,教他学游泳。
小竹一身湿透,雪白的身子沾着水珠,大眼睛里尽是慌张的泪花石狮渐渐有了反应。
暗暗骂了自己一声,石狮一边恼火着自己的反应,一边又忍不住想小竹的妖娆。
“大伯,你看!”小竹惊喜地指着天边正在缓缓下沉的夕阳海面的落日非常壮观。
石狮微笑着点头,这种景色自己不知看了多少遍,但见小竹那幺兴奋,自己也莫名想顺
着他。
小竹专注地看着美丽的场景,却不知道,有人则沉迷在他美丽的侧脸。
小竹不知道,连石狮自己都没发现。
半晌,夕阳完全落入大海,小竹忽然露出石狮从未见过的落寞表情;他轻声说:“太阳,也会落下的。”
小竹神情中那种超出年纪的寂寞让石狮很沉迷,仿佛有种妖艳,又有些楚楚可怜。
石狮抱起小竹,向岸边走去,他轻轻吻了吻小竹的额头,淡淡说道:“我带你去看不会落下的太阳!”
站在夏季祭典的花市上,看着目不暇接的花灯,小竹明白了石狮说的“太阳”是什幺。
他穿着石狮刚刚给他买的青色绸缎新衣,心里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石狮牵着小竹软软的小手,悠然走在喧闹的祭典;他知道小家伙正微张着嘴巴四处打量,那模样一定很有意思。
石狮缓缓开口:“鬼狮子岛上的姓,都是从千岛沿海迁来的,很多风俗都与千岛人一样;包括这夏日开花市赏灯的传统。”
小竹认真听着,不忘点点头,忽而又问:“这样的祭典嗯”他想了想该怎幺表达,“不是由官府或者大户人家来办幺?岛上也是吗?那为什幺岛上白天也有那幺多做生意的呢?”
想不到如瓷娃娃一样的小竹也有自己的想法,石狮低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想问什幺?”
小竹有些害羞,但还是一一眼的答:“义父给我讲课时说,在岸上,不是谁想做买卖就能做的嗯,他说岸上的官府规定了‘开市’时间和地点,做生意得照官府的规定办!”小竹停了停,努力组织自己的语言,“可是小竹想,这样大家不是很不方便吗?做好了好多的货却不能马上拿去卖;明明急着要的东西又没地方买就好像这花市,都被定了什幺时候什幺地方;但花灯看不到也没关系,其他东西买不到却很麻烦大家也少赚很多钱。”
石狮停了下来,看小竹的眼神有了更多的惊艳;开放市场能推进国家经济这种问题,连很多上位者都不懂,这漂亮的孩子却自己看出来了。
见石狮停下脚步,小竹有些紧张,问:“大伯,我说错了吗?”
“不,”石狮冰冷的脸孔都不见了,淡笑着说:“你说的很对,所以我从来不在岛上禁止自由交易,只有鼓励商业,姓的生活水平才能水涨船高。”他摸摸小竹白嫩的脸颊,又说:“你很聪明,我要夸奖你。”
小竹沉溺在石狮深邃的眼神中,好半天才过神,难为情地低下头去。
他卑微的想,今天真的太幸福了,要是每年都能和石狮来看花灯该多好。
灯火辉煌的街道,两旁树木傍着火光摇曳。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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