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8.京城(中)

  .
  先从冲州坐牛车到吴天府,又从吴天府走水路到寿州,最后同人合租了辆马车,直赴京城。
  入京之日正是四月初八,逢佛生日,京中九大禅院各有浴佛斋会,用香药并糖煎了浴佛水赠与过院之客,城中街上人头攒挤,榴花细柳,气序清和,微风徐徐,彩旗轻扬,俨然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
  孟廷辉下了马车,抬眼便看见街头那座三层楼高、恢宏雄伟的宜泰楼,立在原地微怔了怔,才挽了包袱向前走去。
  向来都听说京城繁盛,可若非亲眼所睹,又怎能想像得出这种种景象。
  宜泰楼门前的小二看见她,远远地便迎了上来,亲热地笑道:&l;姑娘是来京赴女子进士科礼部试的吧&r;见孟廷辉点头,他便一扬手,&l;姑娘里面请。&r;
  孟廷辉走进去,见酒楼一楼大堂甚是清静,不由微笑,&l;莫不是因赴礼部试的女举子都要住宜泰楼,宜泰楼便在礼部试结束前不事经营了&r;
  小二接过她的包袱,领她往柜前去,摇头笑道:&l;姑娘是从外府来的,不知京中习俗。今日乃佛生日,城中许多人都是一早便去禅院受浴佛水了,因是酒楼客少。&r;
  孟廷辉这才明白过来,便笑着走到大堂柜前,对掌柜的说:&l;潮安北路冲州府,孟廷辉。&r;
  掌柜的看她一眼,转身去后面案台上拿过一封信,递给她:&l;昨日刚到的,我本来还在纳闷,宜泰楼还没住进来这么一个人啊。&r;
  孟廷辉讶然,接过信便拆了开来。
  一张薄薄的信笺,飞扬跋扈填满了字,洋洋洒洒数言都在谴斥她的不告而别,最后一句才道,好生保重。
  她唇角噙笑,目光扫到署名处。
  其实不看也知道,能给她写这种信的人,除了严馥之,还能有谁。
  不告而别确是她不对,可她平生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告别。
  告别了又有什么用
  从此天各一方,有缘自会相见。
  就好像
  她脑中刚闪过一个人影,思绪便被人硬生生地打断
  &l;你就是孟廷辉那个被太子钦点为潮安北路解元的孟廷辉&r;
  大堂中不知何时进来了几个素妆女子,其中一个正挤在她身旁,看见掌柜落笔记下的名字,脸上一副惊讶得不得了的模样。
  孟廷辉想了想,微点了一下头,&l;姑娘&r;
  话未说完,那女子又惊道:&l;你真是孟廷辉&r;
  孟廷辉蹙眉,不解其意。
  几个人交头接耳了几句,方对她笑道:&l;各路来的女举子都到了好些日子了,早有人把你的名字在宜泰楼传了个遍。&r;
  孟廷辉僵住,挤出个笑容,&l;今晨方至京外,一路车马劳累,容我先歇一歇,再与姑娘们闲聊。&r;
  她问了小二两句,便挽了包袱上楼。
  几个人犹在下面窃窃私语
  &l;不过是撞了大运罢了,有什么好傲的&r;
  &l;说的正是。潮安北路历年都没出过女状元,她就算是潮安北路的解元又能如何,文章说不定还不如京畿诸路随便的一个举子呢&r;
  &l;能来京赴礼部试的,哪一个不是有真才实学的等着瞧吧,看礼部试放榜时她能不能中贡生。&r;
  她装作没听见似的上了楼,推门而入之时,指尖竟在轻轻发颤。
  虽知京中要比冲州府复杂得多,可她却没想过连这一个小小的宜泰楼都会暗流汹涌。
  尚未开试,她就成了众矢之的,单单一句太子钦点她为解元的传言便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
  是想告诉她,虽惜她之才,却不喜欢她先前的投巧手段
  是想警告她,礼部试上不可再孤意违例
  抑或是想让她心里背着这个大包袱入礼部贡院考试,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有栋梁之才
  房间虽小,但却整洁。
  她将包袱随手一搁,然后把自己的身子重重摔上床。
  碎花帐子在头顶摇摇欲落,鎏金吊钩微微闪着光,窗户半开着,依稀能闻见外面街上叫卖煮酒的甜香之味。
  她闭上眼,手指轻轻划着床掾红木。
  这个太子殿下,
  果真是心思难测啊。
  午膳时分,宜泰楼一二层间明显热闹了起来。
  清晨去禅院礼佛的人们有好些已经回城,聚在楼下笑谈着今日城中那些有趣的见闻;住在宜泰楼里待考的好些女举子也三三两两地下楼吃饭,嘻笑声不断。
  孟廷辉下去的时候,四座人声嘈杂,男女老少皆有,她便捡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了下来,要了一碗粥,一碟素菜,独自一人慢慢地吃着,静听周围人都在说些什么。
  有人道:&l;今晨去城西的太常寺,看见有好些人特从京畿附近的州县赶来,就为分一份浴佛水&r;
  &l;太常寺遗客的浴佛水据说也是要往宫里进的,既然是皇上喝的,大家自然都想去沾一沾这龙气了。&r;
  &l;这些年来天下富足,皇上又体恤万民,不兴兵、不加赋,最近又听说北境要与北戬自由互市,真希望这日子就一直这么太平下去&r;
  &l;哎,你们听没听说,待太子册立正妃之后,皇上便要退位让政了&r;
  &l;哪里来的谣言&r;
  &l;不管是不是谣言,只这太子妃一位,你们倒是说说,京中哪家的王公千金能有这福气&r;
  &l;这还用说非沈家大小姐莫属&r;
  &l;哪个沈家&r;
  &l;还能有哪个沈家,自然是沈太傅家的千金&r;
  一桌人都啧啧点头,&l;倒也是。沈夫人曾氏是当年跟随皇上御驾亲征立过血功的,沈太傅与皇上君臣相得数十年,若论与天家的情份,朝中谁人敢比沈家千金又是跟着她兄长自幼一道在宫里玩闹大的,与太子的情份更是匪浅,更何况还有颍国夫人这个干娘,怎么说也算的上是贵戚了。再者,沈家千金年已二十都还未许配人家,你们说说这是为什么自然是等着太子妃这个位子了&r;
  说话间,有几个女举子模样的从外回来,坐下后满脸懊丧,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旁边一圈正吃着饭的女子们瞧见了,纷纷凑过来问道:&l;怎么样,古大人肯收帖子么&r;
  一个女子冷瞥了众人一眼,&l;收什么收古大人是什么人那是除了平王,无论谁的人情都不看的人&r;她停了下,又撇嘴道:&l;此次礼部试皇上以古大人权知贡举,我看诸位就省省心思吧,有空多读读书,别奢望能提前投帖问路了&r;
  一众女子皆唏嘘出声,失望回座。
  孟廷辉不动声色地听着,慢慢搁下手中的筷子,掏出帕子来轻轻一抹嘴,准备起身上楼。
  身旁那桌方才议论太子侧妃之事的忽而有人低声道:&l;瞧瞧,正说着呢,就来了&r;
  &l;谁来了莫不是沈家千&r;
  &l;啧,没瞧见刚停在宜泰楼外的那辆马车么钦赐四轮的车上下来的那个年轻女子不就是么&r;
  孟廷辉闻言回身,朝宜泰楼门口望去。
  女子一袭妃红色的襦裙,臂纱轻绕三片玉环绶,销金紫绫褙子刚刚没膝,脑后松松地挽着个朝中女官正时兴的流云髻,正施然迈槛而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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