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很饿,这份外卖却吃得味同嚼蜡。
她恍惚想,这不就是年少时遭遇的最傻气的假设性提问:你喜欢的和喜欢你的你会选哪一个。那时她一边嘲笑着提问者幼稚空想,一边心里默默选自己喜欢的。“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凄艳的献身与浪漫,多好。
那时还只了解暗恋的酸甜,不曾明白单恋的苦。
时隔多年的当下,至少这一瞬间,她知道自己谁都不会选了。
她刚从to do list上划掉了陆克山,现在该划掉齐执了。话本里怎么说来着?斩断孽缘,也真够形象的。
秦罗心中钝痛,找到停在了昨天下午的对话框,一鼓作气输入:“明天见一面吧,有很重要的决定和你说。”她想了想,又补了句,“可能是近两年以来最重要的事。”
要彻底断掉的话,她私心里还是想再见他一面,或者,真正的分手确实也当面说比较好罢。
她不知齐执现在住哪,根据她对他的了解,他也不会告诉她。她搜索附近的火锅店,又突然清醒过来,不由自嘲:又不是什么约会。直接发了最近的一个金拱门地址过去,定的下午六点——万一他住得太远,不至于顶着大太阳出门。
金拱门承载了太多的意义。本科时他们宿舍的中点就有家金拱门,一旦秦罗餐厅选择障碍时,他们就会在那解决一顿——他们在那消耗过大多数的相处时间,也在那吵过大多数的架,甚至也是在那里分的手。
齐执过了一小会才回复,“必须明天?下周可以么?”
竟难得的没有顾左右而言他。
秦罗太担心自己下周就失了决心,“不好,就明天吧。”
“好。”秦罗似乎能听见他在对面轻轻叹气,在她心上挠啊挠。
秦罗特意迟到了一会。她潜意识里害怕等待见到他时的那种焦灼,索性让他等。
正是人多的时候,柜台、点单屏前都排着歪歪扭扭的队。带着哭闹孩子的焦虑家长,刚上完补习班的叽叽喳喳学生,兴高采烈讨论八卦的朋友……
但她一眼就看见坐在角落的他,喧嚣的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像日落黄昏,村口炊烟,雏鸟归巢。
她局促起来,后悔没化妆,后悔没穿得更致。她懊恼,分手也要体面一点的呀,几乎忘了连见面本身都不是这场分手的刚需。
她下意识挺直腰背,抬直脖颈——像他过去经常提醒她的那样,向他走去。
齐执已经点好了两份套餐加一份麦趣鸡盒,一边喝可乐,一边看手机。他看起来很放松,很随意,丝毫不像在等人,更不像是在等许久未见的前女友。
直到秦罗拉开对面座椅坐下,他才拿开耳机,看她,眼睛笑成弯月。
“先别说,快吃,都凉了。”
秦罗心里一颤。她以前吃饭和说话完全不能并行,总是说着说着就忘了吃,被他笑话过很多次。但工作后她已经可以边吃边聊了:每天和同事一起去食堂吃饭,吃得慢会麻烦一堆人等她,她只能习惯。
他无比熟稔地把薯条开口朝向她,帮她把鸡块打开,酱料打开,挑出了鸡盒中的鸡翅拿给她。他甚至自然地拿过她的可乐喝了一大口。
他对多少人做过这些。秦罗拼命眨眼吞眼泪。
她吃得很安静。
秦罗吃得差不多,想要开始正题。他手指着她正在吃的最后一点,仿佛警示她不吃完不准说话。然后起身去排队,一会儿拿回来一个甜筒给她。也是她的老习惯,她后来也不了——自己再去排队太麻烦。
秦罗不敢看他,也不敢想他,憋着眼泪,吞吞吐吐半天,“好久不见了。”
“嗯哼——”齐执直直看向她,示意自己在听。
“既然你不喜欢我,就不要耽搁我呀。”秦罗望天,背书一般,泪珠争先恐后地出来。
“怎么就哭了呢。”齐执轻声叹气,站起身帮她擦泪。
凉凉软软的纸巾,还是她刚和他在一起时给他买的那个鼻炎纸品牌。
秦罗更觉得委屈,噘嘴不说话,瞪他。
不过一年过去,他身上的少年气已经褪了大半,甚至偶尔能瞥见一丝沉郁在眉间。
齐执伸手去摸她头,被她避开。她继续含泪凶巴巴瞪他。
他叹气,像是知道躲不过。
“你当然可以和别人在一起啊,两年前你就单身了,傻”,他说话轻而温柔,内容坚决冷酷:“你值得很好很好的男孩子。”
秦罗哭得更凶瞪得更凶,咬着唇不说话。他手忙脚乱地一边擦一边再抽纸巾。
“还有,我怎么不喜欢你了?”他问得坦坦荡荡。
秦罗气极,这人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
“你回来都不和我说!”
齐执竟一愣怔,随后失笑,又像是突然有点难堪:“秦罗,你看我。”
他比出英文字母”e”的发音,露出一整口牙来:右门牙是一片黑洞。
秦罗知道他右门牙缺了半颗,高中踢球时磕到的。她本科时还带过他去南城的公立医院换过包的烤瓷牙——之前的那颗被他舔松动了。
“冠面彻底掉了,我想在北城都弄好再和你说的,下周新牙套就做好了。现在我太丑了”
秦罗面色稍霁,很快又反应过来哪里不对,怒意又上来:“你和xxx(小白富美)奔现逛展!”
齐执神色无奈:“什么叫奔现?我之前看到她票圈推荐过北城的一个牙医,所以问过她一些问题,这次还麻烦她微信上帮忙约了那个专家,否则在北城不知道要排到几个月后了。”
“你给她送礼物,还陪她逛展!”秦罗恨极他转移话题。
他仍旧坦荡,直视她:“我毕竟麻烦了她,回国前顺便就问了她有没有什么要代购的东西。谁知道回来请她吃饭结果还要陪她看展啊。”说到最后,他甚至有点啼笑皆非。
“你以后这些不要再瞒着我”,秦罗轻叹,语气温软,心智动摇。最后残存一丝理智问他:“你周四怎么在和其他几个人吃串?”
“几个高中同学。”他不愿意再解释一句,嘴唇紧抿。不知是为了遮住缺失的门牙还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秦罗不知怎么的又想到分手时,问他理由,他说不想耽搁她,然后不再多说一句,也是如今神色。
她心中又暴戾起来。
“忘了说,我有男朋友了。”不带感情色的陈述。她说出来,像是九层高台骤然崩塌,像是野火燃尽融融春色。
齐执失尽血色,但只瞬间,笑意又从嘴角缓慢延展到脸颊眼角:“这很好啊,恭喜了。”
小齐的第一轮洗白,你们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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