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区的翠绿山峦里,一抹身影矫健地在绿色隧道里悠游闲走。
一会停下脚步,一会拿着珍惜至极的单眼相机,拍着山路边毫不起眼的小花野草,还有偶尔停靠的蜻蜓蝴蝶。
拍照的人有张圆圆的脸,脸上嵌着一双非常有神的大眼。
依时下的审美观,她绝对不算漂亮,身高太高,给人压迫感,再加上非常随兴的棉t和牛仔裤,整个人太过不修边幅的状态下,她的背影甚至会让人以为她是个男人。
不过,这山林之间唯有她徜徉其中,没有人会对她品头论足,只有漫天绿染陪她共游。
虽然她今天的目的不是上山拍照,但这山景实在太美,美得让她就算迷路了也不管。
反正那家餐厅又不会跑掉,她总有一天会找到它的。
所以,她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每一处美景上。
尤其当她在树梢上看见了难得一见的台湾蓝鹊时,她放轻了脚步,移动到最棒的取景角度上,装上长镜头,调好光圈,正准备要按下快门时——
前方的脚步声让向来敏感的台湾蓝鹊振翅飞去,速度快到让她只能拍到一片翅膀,她懊恼地瞪向那声音来源。
毕竟这种机会是可遇不可求,却这么轻易地被毁,教她恼极。
然,当她抬眼瞪去时,她几乎停止了心跳。
怎么会有男人这么适合站在这片绿染大地里?
煦暖的阳光从林叶间筛落,在男人周身打上天然的光,他有头披散的长发,五官立体出色,尤其是那双狭长的眼,异常美丽,仿佛融合了男人的阳刚和女人的阴柔,让她很顺手的——
喀嚓!
“你做什么?”男人原本淡漠的眉眼拧出显而易见的不悦。
“呃……我……”李则天霎时慌了手脚,她不是故意要拍的,而是职业病,只要遇到漂亮的人事物,她的手就会很痒呀,尤其相机刚好还拿在手中。
男人快步朝她走来,她赶忙放下相机,撒着谎。
“我有拍,可是镜头不是对着你,请你不要误会。”李则天赶紧将相机移动到浏览画面上,将拍他的那一张藏起,显露出其他的画面。
男人略略看了镜头一眼,随即闷不吭声地转身离去。
“啊……不好意思,请问你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餐厅吗?”也不知道是愧疚使然,还是想起了今天的主要任务,李则天赶忙跟在他的身后问。
她是杂志社的美食记者,文字兼拍摄,今天就是为了寻找读者推荐的餐厅。
男人充耳未闻,加快脚步。
李则天见状,脚步丝毫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心想,要是他不说的话也无所谓,反正跟着他,她也能够下山。
只是……这个人好冷淡啊……她不禁叹口气。奶奶说的没错,北部人有的真的很冷漠,耳朵都是装饰用的……
男人突地停下脚步,眼色复杂地看着她。
那注视让她不禁愣住,旋即扯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刚刚不小心把话说出口了吗?”真是糟糕,她这个自言自语的坏毛病呀……
男人蓦地笑出声,像是难以置信竟会有她这么逗的女孩。
他一笑,她不禁手又痒了,可是这一次她把相机握得很紧,不敢再胡乱按快门,就怕这个笑容消逝得比台湾蓝鹊还要快。
不过,这人笑起来……好帅……刚硬的线条柔和了,封雪的山头春融了。
仿佛意识到自己笑了,男人收起笑容,淡问着:“你去那家餐厅要做什么?”
听他问话,李则天不禁喜出望外地道:“你好,我是‘美食天堂’的文字兼摄影记者,找那家‘私飨餐厅’,是为了要采访主厨丁子毓。”
“主厨不接受采访。”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主厨。”
尽管丁子毓摆明立场不接受采访,但李则天既然来到目的地,也没道理空手而回,只好硬着头皮点菜,打算拍几张照片。
“那个……丁先生,没有菜单吗?”她问。
私飨餐厅位在隐密的山林间,小木屋的建筑,拾阶而上,木制露台上左右各摆上两张木桌。踏进餐厅里头,全部是原木装潢,带着非常纯朴的原始风貌,约莫四五张桌沿墙摆着,墙边钉上木排椅,给人相当慵懒舒适的感觉。
不过,打李则天进店,却没有半个客人和服务生,就连菜单都没有。
“没有菜单。”丁子毓淡道。
“……那要怎么点菜?”不让她采访就算了,难不成连菜单都不给她?
“你说的出来,我就做的出来。”
李则天张大嘴巴,有点怀疑自己听到什么。
推荐的读者,信函上头只写着这是一家非常有个性而且不分派别的料理餐厅,重点是,餐点非常美味,丝毫没提到无菜单的事。
“如果我说……东坡肉呢?”
“如果你愿意等两个钟头。”
“那……有没有什么不用等太久的餐点?”她无法确定他是说真的还是想打发自己,只好自力救济想办法。
“你要欧式、义式、美式还是中式、港式、日式?”
李则天看着他,真的愈听愈模糊了。
一般餐厅会分哪一种料理,但很少在一家餐厅里就能享受到宛如环游世界般的美食之旅。
“可以综合吗?”这个要求有点欠揍,可是没办法,她真的想确定这到底是一家什么样的餐厅。
“会花很多时间,而且你吃不完。”
“我有时间可以等,而且我一定吃得完。”
如果他做得出来,她就一定吃得完,而且每一道菜都要拍上一张照片,她就好交差了。
等待之中,有三两个客人上门,他一视同仁地冷着脸,这让她发觉,原来他是天生冷脸,并不是不欢迎她。
是说,这样的个性当大厨还无所谓,但应该找个人当外场人员吧,要不早晚把客人给吓得跑光。
例如她,今天过后,她应该不会再见到他。
然而,当丁子毓端出了特殊的综合料理,真教李则天傻了眼,推翻了自己前一刻的想法。
丁子毓将日本握寿司的寿司米改成用法国切片面包为底,上头铺上干煎两面的鲑鱼,再淋上类似黄瓜酱的酱汁,味道搭得吓人,再将义大利式的披萨和泰式虾饼完美的结合,味道清爽不油腻……
李则天呆住了。
这人是隐在山中的大厨居士呀!
“如何?”端来最后一道烫山苏配青酱时,他淡问着。
“天才!”她伸出两根大拇指以表达她的最高敬意。
他一怔,抿嘴低笑道:“怪人。”
“真的很好吃啊!”她忍不住问后面那桌的客人。“除了老板脸臭一点,真的很好吃对不对”
“小姐,老板的臭脸和他的手艺一样有味道。”客人应和道。
“有道理。”她很认同地点点头。
丁子毓冷眼瞪着一来一去闲磕牙的两人。“脸臭这句话太多余了。”
他不禁想,这大块头小姐,和人打成一片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一点。
“事实啊。”
“没错。”李则天忍不住拍拍手表达认同感。
丁子毓懒得理他们,迳自回厨房忙着。
于是,这一天,李则天在一方天地里,环游了世界一圈。
可她没有拍上半张照片或者写下半个文字形容她今天的惊喜,因为这一天过后,私飨成了她的秘密城堡。
每当她心情郁闷难过或者是开心不已时,就想找他分享。
不管丁子毓点不点头,反正她已经把他当成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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