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马上就要打仗,秦军的防守只会更严,他可不想在这里浪人手。
孙伯灵在篝火旁坐了一会儿也回去休息了,明天到军中就没机会再睡这么安稳,以他对庞涓的了解,接下来必定是场恶战。
乌云遮月,天气渐凉,夜里已经需要盖上薄被才行,再过两个月,这周遭的草木也该要枯黄入土了。
待到夜色散去,天边一抹紫气转瞬即逝,篝火燃了一夜在凌晨时分才彻底灭掉,从商路上远远望去,秦军的营寨旌旗猎猎,炊烟袅袅生气,显然已经开始开伙了。
孙伯灵伸了个懒腰,梳洗干净后将商队主事招来,让他按照之前的路线继续往栎阳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当商队里从来没有其他人一样,只有他自己,大白天的直接去秦军营寨外面喊一嗓子就有人来接了。
商队主事欲言又止,又问了一遍要不要派人将他送过去,看他态度坚定无奈只能作罢,去秦军外面喊一嗓子,秦军军规森严,是这么随便的样子吗?
孙大军师摆摆手让他们放心走,待人走远然后才拍了拍轮椅,和会盟时极其相似的场景再次出现,刚没过树梢的信号弹“biu——”的一声弹出去,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了。
前几天就得到他们军师快过来的秦国大兵们一直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他们知道军师在卫国时搞出了传信的好东西,听见商道那边的林子处传来的动静后就赶紧派人过去查看。
如此非同寻常的动静,必定是他们军师无疑了。
这次装进去的信号弹是工匠新研制出来的,动静没戚邑的那次大,不过烟火却带点颜色,不抬头看的话就不容易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也不会有人往信号弹那儿猜。
哦,不对,赵侯在戚邑见识过一次,如果这次直接坐镇军中,还真有可能让魏韩跟着一起长见识。
这次领军大将依旧是公子虔,秦国如今能担重任的大将不多,年轻一辈虽说有几个资质不错,但是毕竟年纪太小,独当一面还欠缺火候。
此战事关秦国存亡,除了公子虔,便只有秦公亲自带兵才能服众,国内事端未平,就算秦公想带兵也不能出来,只要他再敢离开栎阳一步,朝中的老臣就能直接撞死在栎阳宫前。
出来接人的几个秦兵直接把他们军师带去中帐,对那能上天的信号弹好奇的不行,可惜孙军师轮椅上一共就装了三颗,不然还真可以拍出来让他们看个新鲜。
公子虔这会儿没心情研究什么信号弹,将胆大包天的兵痞子们赶出去然后回过头来,肃着张脸看着面前的娃娃脸青年,满眼都写着难以置信,“军师,驷儿那小子真的一个人跑卫国去了?”
他原本从晋阳撤军后就要返回栎阳,只是赵侯的动作实在太快,他前脚刚撤兵,后面三晋联军就打到家门口了,弄的他也没法回栎阳,只能赶紧过来布兵防守。
三晋不愧是三晋,一听见要和他们打跑的比兔子还快,栎阳那边的情况传到军中已经是几天后了,太子失踪这么大的事情,就是想瞒也瞒不过去,也没人敢瞒着,要不是景监派回来的人消息传的及时,左庶长府都能被那些老家伙们给平了。
公子虔撑着案几一脸严肃,看到孙大军师点头这才捶了下拳头赞道,“这胆子,是我们老秦人的种没跑了。”
孙伯灵:……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呢?
您身为太子的大伯,就不担心他在路上出事儿吗?
话说回来,小太子是您一手带出来的,这么一想,他能干出这种事情就一点不奇怪了呢。
好在公子虔没激动多久,在心里把大侄子从头到脚夸了一遍然后细致的问那小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栎阳那边来信说的简略,还是直接听这人说比较靠谱。
他家大小子跟着队伍去的中原,听说还因此把两个弟弟给得罪了,差点儿就被另外俩小子联手揍的出不来门,没想到驷儿平时看着机灵胆子也不小,不过这种事情有一次就够了,知道他平安到了卫国还好,真在路上遇到山匪,就他那小身材板根本不够看。
做人得有自知之明,不是凭着心头一口热气儿就什么事儿都能干,没出事还好,真出事儿了哭都没地儿哭。
公子虔听完大侄子的英勇事迹,对那小子留在卫国也没说什么,只是将话题转回了当前的战事上,“国内有渠梁在,秦国二十万兵尽数调来函谷关,这一战军师尽可放开手,老秦人知道轻重,绝对不会有人趁这时候在背后捣乱。”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公子虔也有底气这么说。
秦人从在陇西站稳脚跟开始就很少发生内乱,直到他的祖父灵公逝世,父亲身为嫡子,但是只有五岁稚龄,便被公族中手握兵权的悼子接口年幼放逐出国都,而后悼子继位,是为简公,这才开始了秦国几十年的乱政。
父亲离开秦国在外流浪时只有五岁,回到秦国继位时已经三十有五,是当时的左庶长发动政变将只有两三岁的出公废掉,然后才被迎回国都。
出公年幼,当时掌权的是他的母亲,儿子继位后后那女人就商议着要把秦国的地盘割让给魏国,放弃关中退回陇西以求安稳,然后就被暴怒的公族氏族联手废掉,直接将人沉到渭水喂鱼去了。
从魏国任吴起为将开始,几十年间魏武卒纵横河西,把秦国欺压的只剩下最后一点立足之地,如果不是吴起深陷朝廷争斗被迫出逃,他们在几十年前就可能被魏国吞了。
秦国当时难成那样都不会让魏国在他们头顶撒野,如今只是变个法而已,和打魏人相比什么都不是。
谁敢在这时候搞事儿,下一个沉渭水的就是他们,不信的话大可以来试试。
谁他娘的想退回陇西养马就自己去,老秦人现在种地种的可好了,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了,秦国前几十年丢掉的地盘,他有生之年必定会夺回来,阿父没做到的事情,儿子继续努力肯定能做到。
他和渠梁现在有两个人,总比他爹当时单打独斗强。
作者有话要说: 看评论区终于有小可爱意识到某个问题,再次为驷儿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问:作者为什么从来不写驷儿全名。
答:还不是因为驷儿的名字太魔性!摔键盘.jpg
第104章
秦国几代乱政之时, 魏武卒在吴起的率领下从函谷关一直打到龙门渡,就差把秦人赶到陇西大山自生自灭了。
献公在位二十三年,将国都从雍城迁到栎阳, 吃住都在军营年年和魏国打仗,大大小小三十多场战役才堪堪将秦国门户的给夺回来, 秦人被魏人压迫了几十年, 到当今秦公和公子虔这里, 不说国内不缺粮食, 就算和以前一样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他们也必须将黄河西岸那些土地给抢回来。
只要河西还在魏人手上他们就永远没法安心, 这片地方对秦国来说太重要了, 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不过现在抢地盘的事情得往后靠,在他们有能耐将地盘抢回来之前,更重要的是度过眼前这个难关。
公子虔在外面时对三晋联军丝毫不惧, 可私底下和孙伯灵坐在一起, 心里还是有点担心, 三晋和秦国是世仇,赵韩各出十五万,魏国庞涓挂帅带兵二十万,联军足足五十万兵马,比秦军的两倍还多,说不慌张那是假的。
孙伯灵将轮椅推到舆图旁边, 撑着脸想了一会儿然后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三晋联军韩赵魏皆派了大将过来, 魏国虽说有庞涓执掌帅印,不过公子卬的权利也不小。”
整个魏国朝堂都知道公子卬和庞涓不和,庞涓身为上将军, 在魏国几年至今没能将魏武卒全部握在手中,就是因为公子卬从中作梗。
若单论才能,公子卬拍马也赶不上庞涓,可他是魏王的弟弟,在身份上能将庞涓压的死死的,鬼谷弟子身上都带着傲气,他们行事可以狠辣,却做不出谄媚求权的事情来,而公子卬不一样,他自小就靠着一张嘴才能得魏王看重,甜言蜜语张开嘴就停不下来,两人起争执闹到魏王跟前,吃亏的十次有八次都是庞涓。
秦国的兵力只有那么些,此次三晋足足五十万大军,他们已经做好了把秦国灭掉的打算,这么好的挣军功的机会公子卬自然不会错过,在魏王身边求了几天最终如愿将兵权拿到了一半,前脚刚拿到虎符,后脚就得意洋洋到庞涓面前嘚瑟了。
庞涓这人的控制欲很强,偏偏公子卬就喜欢和他对着干,这俩人凑在一起魏军就绝对不会是铁板一块,更何况还有赵韩两国。
娃娃脸青年唇角微微扬起,就算赵侯对秦国的怨气再大,三晋攻秦时也不会全力以赴,他总得防着魏韩在背后可能搞出的小动作。
人心是这世上最不可捉摸的东西,也是最容易利用的东西,只要对方不是铁板一块,他们就有机会从中谋划。
兵力多有兵力多的打法,兵力少有兵力少的战术,兵家排兵布阵胜负并非由人数来定,只要谋略得当,胜过十倍之敌并不是没有可能。
孙大军师的心态很稳,正想和旁边的主将商议接下来的战事,转头看到这人捏紧拳头咬紧牙关一副强忍怒火的模样,沉默了一瞬不知道这是在气什么,“长公子,可是有哪里出了问题?”
公子虔深吸了一口气,石头一样的拳头砸在案上差点砸出一个坑,“魏卬那鳖孙还敢带兵?这次不打的他趴地上求饶老子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孙伯灵:……
倒也不必如此。
魏国公子卬是秦国公族在栎阳的这两代人最厌恶的人,没有之一,连魏王都不及他万分之一,追根揭底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公子卬三番两次家欺负他们家小师弟让这群护短到不讲道理的家伙们惦记上了,说起记仇,他在长公子和几位小公子面前自愧不如。
不过也好,如果公子卬不来,只庞涓自己或许能凭借他这些年攒下的威望将联军中的其他声音压下去,那样的话他们不好下手,有公子卬在反而易于行事。
公子虔怒骂了几句后才沉下心来,顺着孙伯灵的目光看向舆图,仔细看着被这人格外关照的山谷,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名堂,“军师,这块儿不是险地,赵魏的骑兵皆是锐,想挡住他们不能只靠关外那些小山小坡。”
“长公子能看出来的情况,三晋联军那边肯定也能看出来。”孙伯灵摇了摇头,他对庞涓太了解,庞涓同样也了解他,若想取胜只能出其不意,关外的这片谷地的确平庸,而他看中的正是这儿的不起眼。
兵家谋划天下,对山川河流自然铭记于心,他当年和庞涓一起学习时没少研究舆图,老师当年游走列国画出来的舆图乃是无价之宝,他们二人能有幸钻研,自是没少在上面推演兵法。
关隘高谷等兵家险地向来最惹人注意,看透用好地形,一道不起眼的山沟都能抵得上十万大军的作用。
函谷关是关中的大门,崤函古道深险如函,此关扼守函谷道中最险要之处,所以名为函谷,有这么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绝好之处在,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会将原本就没有多少的兵力再分散到别处。
他或许没法短时间内让庞涓中计,可庞涓旁边不还有个公子卬吗,秦国的山川从来不会拒绝敌人的鲜血,莫说五十万,便是再翻一倍,只要敢进来,他就敢将人永远留在这高山峻岭之中。
公子虔捏着下巴看着舆图,啧了一声低声说道,“这地方可不怎么安全,离大河太远,山势也不高,一共才二三十里,骑兵冲阵眨眼间就冲过去了,实在不适合做埋伏。”
“长公子,你仔细想想此处的道路,外面大道可以冲锋,再往里走五里,同时还能走几匹马?”孙伯灵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回想着那片谷地的实际地形,庞涓没有正儿八经的和秦国打过仗,舆图上的地形太过简略,没有亲自查看过谁也猜不到实际究竟是什么模样。
这片山地越往里走道路越窄,最窄的地方只能同时通过两匹马,单骑通过的确是眨眼的事情,但是大军想过去肯定会耽误时间,五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正好是敌军回头不是不回头也不是的距离。
山地越往里地势越高,而那里还没到正经的石山,只能算是山坡,土多石少草木很是茂盛,即便只有一片密林对他们来说也够了。
秦国的强弓劲孥杀伤力之巨赵国已经有了教训,这些年训练出来的锐不只有弩兵,骑兵步兵样样都拿得出手,他有自信自己练出来的兵不比吴起当年的魏武卒差。
吴起过世多年,魏武卒这些年走的是下坡路,和他训练出来的锐相比,孰优孰劣一战便知。
公子虔这个对周边地形了如指掌的尚且不觉得那里能做埋伏,庞涓对秦国的了解大部分都来自舆图以及别人口述,必然也不会过分小心。
就算庞涓心生警惕,公子卬事事都要和他过不去,这俩人总会有一个会中计,到时不管是谁他都不介意,打谁都是打,都来的话就直接包圆了当决战。
“军师,我们兵力太少,最多只能分出两万在涧谷,其他还得驻守函谷关。”公子虔听明白他的用意,但是到底不敢太过冒险,那地方实在太寻常,兵力多了也藏不住,一旦被发现其他地方兵力减少就麻烦了。
“劳烦长公子调来五千弩兵,剩下的只需步兵即可,瓮中捉鳖无需铁骑出场。”孙伯灵点了点头,两万兵马对他来说足够了。
公子虔点了点头,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说道,“时候不早了,召各军将领前来议事,具体怎么安排军师布置就行,魏国这两天已经开始有小波斥候进山,想来离大批进犯也不远了。”
兵贵神速,他们倒是不介意在这里僵持着,但是三晋联军可没这个耐性,毕竟他们不是一家,天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内斗然后分崩离析,不趁着盟军刚组建起来矛盾不明显先打一波,磨蹭下去只能各回各家了。
*
三晋联军大营,营帐密密麻麻占据了洛水东岸很大一片地方,中帐之中,庞涓坐在主位上看着下方的韩赵两国将领以及面露不忿的公子卬,眸光一寒继续安排。
上好的羊皮制成的舆图在木架上铺开,看上去比公子虔的那幅好了不知多少,只是细细看来却能发现两幅舆图在细节处却有许多不同。
秦岭和黄河之间有大片的平原,上面密密麻麻长的全是树木,想要从中通过绝非易事,林地中间只有一条峡谷可以通行,函谷关便处在峡谷东边的入口处。
上天在这里的确眷顾秦人,只有峡谷地势便足够险要,偏偏关隘东边就有一条大河浩浩汤汤流向黄河,想进关中就得通过函谷关,想通过函谷关就得过这条河,好在现在河流在魏国境内,不然要打进函谷关就比现在事儿多了。
有“丸泥可塞”的险关又能如何,当年吴起能拿下河西攻破函谷一路打到秦人老家,他如今一样能做到。
庞涓对舆图上的地方已经了如指掌,从他知道孙伯灵化名孙膑出现在秦国之后,心里就一直想着要如何再将他置之死地,此次三晋攻秦机会难得,若能在战场上将其打败,看天下还有谁敢碎嘴说他是才能不足所以嫉妒暗害同门。
孙伯灵本事不如他,谈何嫉妒?
公子卬衣着华贵,随身带着魏王赐给他的宝剑,看庞涓无事他也不在意,反正他手中有调兵权这家伙尽管安排,不合他意就是不出兵。
全魏国都觉得庞涓有能耐,有能耐也没见他打多少大仗,三晋灭秦何等霸气,若主将换个人当岂不更好?
可惜不管他怎么说也只求来了半数兵马的调兵权,王上对庞涓过于信任,现在还不是扳倒他的时候。
庞涓说完之后,看公子卬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强压怒气面无表情道,“如此安排,公子可有异议?”
公子卬掏了掏耳朵,故作惊讶的坐正了身子,“讲完了吗?上将军见谅,卬刚才不小心走神了,劳烦上将军再说一遍呗。”
作者有话要说: 韩赵:我们就静静看着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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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章作话,看有小可爱没反应过来驷儿的名字为什么魔性,那就来个不算科普的科普吧。
战国时期男子称氏女子称姓,秦国公族以目前来说接受度最广的一种说法是嬴姓赵氏,当然也有说是以国为氏赢姓秦氏的,这个我也没办法(ps:不准杠,杠我也不会改),现在没有确切的说法,只能说嬴姓赵氏的接受度最广。
我们现在叫政哥嬴政是因为秦汉之后姓氏就不区分了,为了迎合后人的习惯才直接叫嬴政,但是在战国时期,政哥可以叫公子政太子政秦王政等等等等,同理前面的秦王秦公也是这样,咱们国家的史书避讳特别多,不懂各朝的避讳直接看史料很大的可能就是什么都看不懂,因为没人敢直接写他们的大名,所以政哥他们家的氏到现在还是个有争议的话题。
明白了这些那我们就再掰扯一下,驷儿吧,他是嬴姓赵氏名驷,所以是我们尼古拉斯*赵四过气了,还是这是个暴露年龄系列的梗,猫猫式疑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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