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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耸了下肩,屠欢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说:我们老板是小气鬼,他规定接案子得先收一半的钱当订金,以防万一。
他闻言,不禁轻扯嘴角。
屠欢转头瞧着他,问:你呢?会有问题吗?
什么问题?
她歪着头,笑问:玛丽夫人从头到尾没有承认她拿了小提琴,她还是可以咬定它被偷了,你若找不回它,保险公司依然要依约赔偿,不是吗?
他没想到,这女人竟然会替他担心这一点。
他望着她,道:你要知道,它从来没有离开过这栋屋子。
她双手交叉在胸前,提醒:可这栋房子很大,能藏小提琴的地方很多。
是没错。他说。
这男人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她忍不住好奇的问:所以,你晓得它在哪里?
他走向那架平台钢琴,掀起上头的防尘布,打开它被放下来的琴盖,将它架好,再弯腰伸手从钢琴的音箱中摸索着,然后拿出了一只琴盒。
她惊讶的上前,看着他打开那琴盒,里面不是别的东西,正是一把小提琴。
你怎么知道它在这里?她扬眉问。
昨天晚上有音乐会,这架钢琴的琴盖是开着的,但早上就被盖起来了,还铺上了防尘布。他将小提琴拿出来检查,当然,也许是因为这家的主人很爱整洁,仆人很勤劳,但音乐会原本是打算举办三天的,如果不是因为这桩命案,今天音乐会还会继续举行,那么为什么要费事盖上防尘布?
因为不想让人打开它。她醒悟过来,微笑回答。
他点点头,道:如果这时要藏一个大家都在找的东西,还有什么地方比命案现场更好?每个人都以为这把琴从这音乐厅被偷走了,没有人会想到东西还在这里,就在尸体旁边。
说着,他把小提琴拿出来检查。
是那把史特拉底瓦里吗?她问。
他没有回答她,只将小提琴架上了肩,握着弓,试了几个音,然后拉起了一首曲子。
清亮的琴声在瞬间回荡在室内,流泻入夜空。
屡欢惊讶的看着眼前这男人,只见他轻松的c控着手中的乐器,一个音符接着一个音符如流水般从他指间滑出。
那是一首既优美又浪漫的曲子,带着些许的哀伤,和淡淡梦幻的情调。
他半垂着眼,拉着琴,几乎像是身在独自一人的旷野中,将这首短短的曲子,诠释得万般温柔,让听者为之心暖,不觉放松。
悠扬的乐曲一再回旋,然后消散在夜空。
有那么一瞬间,她完全忘了人还在命案现场,直到看见他放下了弓弦,她才遗憾的领悟到不会再有下一个音符出现,他已经拉完了那首曲子。
是的。他抬起了眼,看着她。
直到这一秒,她才真正看见他深黑的眼,他的眼里和那首曲子一样,有着淡淡的哀伤,与让人着迷的温柔。
这是那把史特拉底瓦里。他说。
她想它确实是,但那是因为眼前这男人拉的音乐,让她觉得是。
虽然她不是家里最有音乐天赋的那个,但她确实有一个很会弹钢琴的老爸和小哥,她清楚要把音乐演奏得好听,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更别说要感动人心了。
而她在方才那短短几分钟,真的被他的演奏打动了。
他放下小提琴,小心翼翼的将琴与弓都收好,几乎是有些依依不舍的,他再次抚摸着琴弦与那长年被使用者摸得发亮的枫木琴身,然后才把琴盒盖上。
这是什么曲子?她柔声问。
小夜曲,恩里克?托塞里的小夜曲。
他本来只是想试几个音而已,也许一小段,几个小节,但那琴音真的很美,而他的听众又如此入迷专心,她脸上的神情整个和缓起来,不再那么紧绷虚假,像戴着搪瓷面具,因为如此,他不自禁的拉完了整首曲子。
你拉得很好听。她真心的说。
谢谢。他垂下眼,不知怎,竟真的觉得有些尴尬,或许是因为她的黑眸如此真诚明亮,他像是能从那双清澈的大眼中看见自己。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桌,他能感觉到她的注视。
他将琴盒的扣头扣上,拿起那黑色的琴盒,正当他不确定是否该问她是否要搭便车时,他听见奇怪的声音响起,不禁好奇的抬眼,只见她不好意思的摸着扁平的小腹,笑了出来。
抱歉,我每次用脑过度就会觉得肚子好饿。她笑看着他,问:你知遁哪里有不错的小馆吗?不会很贵,便宜又好吃的那种。
嗯。他点头。
太好了。她露出微笑,问:你不介意再载我一程吧?
他愣了一下,他没料到这个。
她是在约他一起吃饭吗?他不是很确定,也许他误会了她的意思。
你也饿了吧?我相信你和我一样错过了晚餐。她笑着再说。
ok,她确实是在约他。
这不是个好主意,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一起用餐,更别说是个女人了。
况且,他需要把小提琴送回保险公司,好让保险公司正式把琴交还给罗维先生,而比起吃饭,他更需要好好睡上一觉,可当他看着眼前这聪明又美丽的女人时,他听见自己回答。
当然。
月上枝头。
巴黎的月夜,冷凉如水。
天一黑,气温就骤降许多,当他从保险公司的分部出来时,空气已经从白天的二十三度,掉到只有十五度。
那个女人乖乖坐在他那辆租来的破车里,低头玩着手里的手机,她已经套上了一件轻薄有兜帽的白色小外套,那双穿着紧身牛仔裤的长腿曲缩到了椅子上,远远看去几乎像是十七岁的小女孩。
当然,那只是错觉,当他靠近时,她将手机收了起来,抬起头看着他。
抱歉,让你久等了。他上了车,发动车子。
她摇摇头,将双腿放回椅子下,瓜子般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ok了?
ok了。
他将车开上大街,两旁的行道树上挂满了灯,远方的巴黎铁塔不时会在建筑物中出现,他绕过会塞车的几条大路,将车开到了那间小小的餐馆。
一路上,身旁的女人难得的沉默着,他注意到她的眼皮也一样沉重,途中还忍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看来像他一般疲倦。
他把车开到目的地之后,她和他一起下了车。
那是间很小的餐馆,因为快要打烊了,里面的客人没剩几个,大部分的人已经用完了餐,在喝饭后酒了。
当她说想吃地道好吃的小馆时,他只想到这间,那时它像是个不错的主意,这间餐厅的主人是个老顽固,可是东西很好吃。
可是现在看着那个门窗老旧,灯光灰暗的小店,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选错了地方,这间小馆子已经很多年了,来的都是老客人,装潢也已过时,他应该带她去别的地方才对,或许时髦一点,干净明亮的餐厅。
正当他还在迟疑,慢半拍的想改变主意时,她已经上前推门走了进去,他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不管怎么样,至少皮诺的料理真的好吃。
他带着她到靠墙的角落坐好,皮诺上前来,在看见她时,对他挑起了眉,那一秒钟,后悔又浮现心头,他绷紧了神经等着那老人调侃他,但老皮诺难得的没多说什么,只替他俩点了菜就离开了。
他松了口气,瞟了眼坐在桌子对面的女人,她已经脱掉了外套,露出她明媚的面容和乌黑的秀发。即便灯光昏黄,她那头柔顺的秀发依然黑得发亮,他觉得仿佛能闻到她的发香。
她真的很漂亮,他很少和漂亮的女人走在一起,漂亮的女人需要被讨好,他向来不擅长讨好别人。
察觉他的视线,她抬起眼,瞅着他,歪着头微笑。
怎么?
她歪着头时,额际的发丝也随之晃动,他忍不住好奇,她是否有练习过这个表情与姿势,但他只是开口问了另一个问题。
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会来兼差当调查员?
事卖上……她轻扯嘴角,喝了口矿泉水,才道:模特儿才是兼差,但当模特儿能让我在从事这一行时,得到一些优势。
像是什么?
她以手撑着脸,微笑说:像是没想到我除了长腿,其实也有一颗脑袋。
我不这么认为。他说。
别说你一开始没这么想过。她放下水杯,伸出食指指着他,噙着笑说:我看见你瞪着我,好像我跑错了地方,你们都一样。
他承认他确实有闪过这个念头,他点点头,道:当模特儿让人们低估你。
没错。她点点头,往后靠到椅背上,放松的说:不过我确实也很喜欢穿漂亮的衣服走伸展台。
但那只是临时的工作。他指出重点。
是的,那只是临时的工作。她嫣然一笑,调查员才是我的正职。
他了解,她当模特儿或许很称职,可她在调查员这一行干得更好。
你呢?这份差事是你的正职吗?
这个问题让他差点呛到,他放下水杯,道:当然。
她瞧着他笑了笑,没再多说,只转了话题,问:你常来这间小馆吗?
偶尔,这家的面包和浓汤很好吃。
皮诺再次上前来,这一回他端着一些热好的面包和一瓶上好的红酒。
他没有点酒,不过他也不想和这老人争执,皮诺是好意,他知道。
老人替他开了酒,摆上高脚杯,还不知从哪变出了一个放在宽口杯中的小蜡烛,甚至弄来一枝c在水瓶里的玫瑰花,这之中还不断对着屠欢微笑。
谢谢你。她露出客气有礼的笑容,和那老人道谢。
别和我客气。老人瞧着她,张嘴呵呵笑着说:杰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尴尬再次上涌,但他忍着没有解释,解释太麻烦了,同时也像是对皮诺的关心泼了冷水。
等皮诺离开,他不好意思的开口:抱歉,我想皮诺有些误会。
我猜出来了。她好笑的看着那在杯中水上燃着小小火焰的蜡烛,和两人都不曾点过的红酒,那老人真的很努力要增添一些情趣:你很少带女性朋友出现?
他迟疑了一下,才道:从来没有。
为什么?她好奇的扬眉,这男人虽然乍看不起眼,但她相信凭着他那身藏在衣服下的精壮体格,如果他愿意,他能吸引到不少女伴。
这里是放松的地方。他看着她,耸动有些紧绷的肩颈,补充道:我放松的地方。
那你带我来?她微讶的问。
在经过这样的一天之后,你确实值得吃一餐好的。他瞅着她,扯着嘴角说:而皮诺的食物,真的能让人感觉好一点。
屠欢愣看着眼前的家伙,轻笑出声:希望我不会毁了你在这里的平静。
他再次扬起冷硬的嘴角,这次更柔软了一些,那几乎像是一抹真诚的笑了。
所以,杰克,你真的叫杰克吗?
为什么这么问?他反问。
杰克?史派罗。她笑着说:那是神鬼奇航里的海盗。
是啊。他扯着嘴角,隐约记得那部电影。
你和那个杰克?史派罗一点也不像。
是吗?他希望自己听起来没那么傻,但感觉上就是那么傻,可他想不出别的话来回答。
当然,你不是海盗,也没有金牙。她倾身,认真的说:而且你没他那么帅,不过倒是比他干净一点。
谢谢你的称赞。他瞅着她道。
嘿,那不是赞美,我其实很喜欢金牙,你知道,那可以卖钱。她笑着说:紧急的时候,可以救命。
那一秒,他听到自己沙哑低沉的笑声逸出唇角,那让他愣了一下,可是那感觉很好,笑出来的感觉很好。
谢谢你的忠告,如果有机会,我会装上金牙。没有多想,这句话就冒了出来。
那让她的笑容扩大,聪明的决定。
这很傻。
聊这些没有意义的话很傻,可是这种傻话莫名让人放松,他猜她不想让思绪或话题回到白天那教人不开心的案件上,他配合着她,和她聊一些不着边际的傻话。
从巴黎的交通,到他的破车,从她当模特儿的八卦,到不小心踩到街上狗屎的糗事。
她与他瞎扯着、胡聊着,但没再多问和他身分有关的事。
当她忍不住再次以手撑着脸时,他可以看见瞌睡虫爬上她的眼,她尽力不让自己睡着,但他想她很累了,她的面具渐渐无法戴在脸上,偶尔他能看见她流露出她原本自然的表情。
模特儿也不是多轻松的行业,而今天一整天,真的很折腾人,不过她依然努力的撑着她沉重的眼皮。
半个小时候,皮诺终于送上了两人的餐点,那甜美温暖的食物香气让她振奋了起来,专心的开始进食,补充她欠缺的能量和过低的血糖。
那不是什么高级的料理,但却十分的温暖,面包香暖又q,以月桂叶炖煮的牛r软嫩入口即化,奶油浓汤更是让她从头到脚都热了起来,用窑烤出来的脆皮披萨上满是甜蜜的水果干与焦糖和吉士。
吃完皮诺的料理之后,真的让她感觉好上许多。
在那些温暖的美食之中,她慢慢放松下来,感觉累积在身体里的紧张从毛孔中,一点一滴的流走。
饭后,她到化妆室去洗手,当她出来时,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位子上了,她愣了一下,然后发现他站在门外讲手机。
她套上外套,上前要到柜台结账,老皮诺却只说杰克已经结好帐了。
你知道,杰克是个好人。他笑咪咪的看着她。
是的,我知遁。她回以微笑。
他可能不擅长甜言蜜语,但他人很好,是个值得信任的男人。皮诺见杰克还在讲电话,忍不住压低了声音看着她道:你知道我怎么认识他的吗?
她扬眉,配合的问:怎么认识的?
我妈迷路了,你晓得,老年痴呆,她在路上乱走,累了就坐在路边,没有人管她,没有任何人,但杰克看见了她,耐心的安抚我那高龄八十八的老妈,在发现她脖子上戴的项链上有地址之后,把她带了回来。
她愣了一下,不自觉抬头去看那个在门外的男人。
真的?
真的。皮诺点点头说:我家老妈很怕坐车,她痴呆了,害怕车子把她吃掉,但好杰克背着她,走了二十公里。
他伸出两根手指,强调:是二十公里。
ok,这真的让她惊讶到了。
他是个好人。听见门上的铃铛响了,皮诺快快对她眨着眼,交代道:对他好一点。
说着,他在杰克靠近前,迅速的溜回了厨房。
杰克看着那老好人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尴尬的看着她说:别相信他和你说的任何事,皮诺很爱夸大其词。
这句话,让她笑了出来:他说你是个好人。
我不是。他苦笑,转过身替她拉开门。
她笑着走了出去,门外的冷风迎面而来,她忍不住瑟缩,下一秒,一件风衣披到了她身上。
她讶异的回过头,只看见那男人说:你知道,九月的巴黎,入夜后很冷,你需要换一件更厚的外套。
这男人真是让人惊讶。
屠欢笑看着他,你不是个好人?
他一怔,有些微窘,跟着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吧,你逮到我了,但你要知道,我真的没有那么好。
但你确实好到会送我回旅馆,对吧?她调侃的说。
他苦笑摇头,是的,我会送你回旅馆。
她笑着和他一起上了车,告诉他地址。
因为夜已深,街道上不再处处塞满了车,他很快就将她送到了那间旅馆,甚至坚持她继续穿着他的风衣,直到她来到旅馆大门边,他才让她把风衣还他。
当他在大门前接过那件风衣时,屠欢站在阶梯上瞅着他,道:谢谢你的晚餐。
不客气。他套上风衣,微微一笑,然后转身下了阶梯,往车子走去。
霏霏细雨在这时从夜空中飘落,沾湿了他的发,和那件有些肮脏的风衣。
她看着那男人的背影,忍不住开口叫唤他。
嘿,杰克。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
她走下阶梯,低头亲吻他的脸颊。
他没料到她会这么做,愣在当场,只见她抚着他的脸,道: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然后,她嫣然一笑,温暖的手抚过他的脸庞,这才转身,重新踏上阶梯,消失在那扇大门之后。
他愣看着那扇合上的大门,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缓缓掉头走入巴黎雨夜中。
当他上车后,忍不住抬头看向那栋旅馆,没多久,五楼右侧的一扇窗户亮了起来。
他猜他不会和这个女人有更多的交集。
他发动引擎,开车上路,回到自己的房间时,他却摸到外套口袋中有一张名片,她的名片,她在背面空白处,写了一行字。
杰克船长,好好照顾你自己。
看着那行英文,他不自觉扬起嘴角,莫名的暖意在心头升起。
她的字体很凌乱,几乎有些随性,像她的人一样。
他翻转她的名片,上面有中文和英文,记载着她的电子信箱和手机及公司电话,她的法文说得不错,但显然中英文才是她最熟悉的语言。
他将风衣挂到衣帽架上,把她的名片和自己的手机搁在桌上,走进浴室冲了澡,才躺回床上。
疲倦在他上床的那一瞬间上涌,满布全身,他闭上眼,昨天的案子几乎就像是上辈子的事。
快睡着时,他嗅闻到一缕淡淡的发香,脑海中浮现那甜美的笑容,和那句道谢。
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有时候,困难又疲累的一天结束,除了人们的贪婪、痛苦和丑恶的真相,以及那些许的酬金之外,他什么也没得到,但某些时候,像这一天,他会得到一些什么,一点回报。
像那个感谢的吻。
像她。
深深的,他吸了口气,再慢慢吐出,感觉身体再次被疼痛占据,但这一次,他还是睡着了,因为她的微笑与感谢,都在那里。
第四章
虽然她留了名片给他,但屠欢真的不认为那个男人会再和她联络,所以当几天后,她收到一封他传来的简讯时,她愣了一下。
那封简讯里,有一张照片,一张女用风衣的照片,照片下则有一行英文字。
它在特价。
然后是那间店的店名和地址。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两天后,她搭车去机场时,意外经过那间店,它还在特价,她一时兴起,进去把它买了下来。
又过了几天,她发现那件风衣莫名的好穿,它有不少口袋,而且是双层的,用的是特别的科技布料,防水通气又防风。
因为和阿磊跟监一个王八蛋时太无聊,她拍了自己穿风衣的照片,回了简讯给他。
谢谢你的讯息,我喜欢它。
他没有马上回那封简讯,而是又过了几天,才传了另一张照片过来,那是一朵在风中摇曳的蓝色小花,照片的背景不是很清楚,但她知道那是在山上。
然后,等她发现时,她已经在和这个家伙互传简讯,他不是传得很勤劳,只是想到时会传一张照片,打几个字,有时几天传一次,有时二三十天才会来一封。
但她喜欢他拍的照片,喜欢从他的目光看到的世界。
一只在海边小小的寄居蟹,一个在街上牵着狗散步的老人,一片从树上飘落的枫叶。
她也会拍照片给他看,在她无聊又有空的时候。
她爱吃的甜点,她喜欢的小店,她每回去纽约一定会光顾的热狗摊。
某一天,他传来了一张街景,她认出桌,照片中的街景是伦敦。
那个伦敦,在下雪。
那张照片很美,他拍的照片总是很美。
雪花轻轻的飘落在她身上,她扬起嘴角,用手机拍了张街景,回了一封简讯给他。
你吃了吗?
半晌后,她的手机轻响,收到了一封简讯。
还没。
她微笑,按了拨号键,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接了起来。
你在哪?她看着前方的街景,开口问。
对面。
她愣了一下,抬起头,看见他刚好转过对面的转角,不自觉露出微笑:这么巧?
是啊。他微笑,隔着大街看着她:我看到你传来的照片也吓了一跳。
看来他对伦敦也比她熟。
对街那个男人,穿着黑色的大衣和皮手套,但他没有戴帽子,也没撑伞,片片的雪花,落在他发上。
最近还好吗?她笑问。
还好。他等灯号变绿,穿过街道,来到她面前,然后按掉了手机,问:你呢?
她也将手机按掉,收进口袋里,无法克制的冲着他微笑,还不赖。
他看着她,清楚她不是很好,她的下巴有道擦伤,而她在伍德伯爵府前,老伯爵夫人前两个星期才刚刚意外身亡。
看来,那并不是意外。
所以,你饿了吗?他瞧着她,问。
嗯,很饿。她点点头,道:饿死了,你知道好吃的餐厅吗?
知道。他说。
于是,在经过三个月后,她和他吃了第二次饭。
那一晚,他没有多问她什么,她也不曾提及他的工作,她与他继续闲聊着,最近的天气、皮诺的近况、喜欢的食物……
那是另一个愉快的夜晚,他再次让她忘了那些烦忧。
因为那间餐厅离她住的地方不远,饭后他与她一起走了一段路,送她回饭店。
然后又是简讯,还有照片。
断了线的风筝、结冰的窗户、倒映在水洼之中的跨年烟火……
她回传给他夏日艳阳下的湛蓝大海、堆满新鲜水果切片的蛋糕、一颗差点打倒她的椰子……
黑暗的夜幕里,星光点点。
当他交出那幅画时,感觉到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他没在理会,没有低头查看,他一直忍到上了车,离开了那栋建筑,走进车站里人来人往的人群之中,在开往哥本哈根的火车座位上坐好,才把手机拿出来看。
他有一封简讯。
是她。
剎那间,胸中微微一悸,轻颤。
他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中鸣动,在胸中奔跳。
那感觉,就像第一次收到她回复的简讯时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不该传简讯给她的,但他在电视新闻上看见她走的那场秀,只是一个几秒钟的片段,却让他不禁好奇她不知是否还在巴黎,所以当他看见那件在橱窗里的风衣时,他发了那张风衣的照片给她。
他从没想过她会回他的简讯,也许会因为礼貌回个一两次,然后就会不了了之。他是如此认为,所以他告诉自己,只要她超过两封没回,他就不再传了。
但她回了,不只一次。
她说她喜欢那些照片。
有那么瞬间,他怀疑那是客气话,可她也拍照给他看,所以他继续拍下生活中那些少之又少的美丽时刻,和她分享他微不足道的生活点滴。
火车开动了,车窗的景物往后倒退,他没有看着窗外的夜景,只是打开了手机里的那封含有照片的简讯。
那张照片里没有别的,只有一颗长出叶子的椰子。
你相信吗?它竟然发芽了,现在我该拿它怎么办?种起来?
他笑了出来,那瞬间知道这是那颗差点砸到她的椰子。
她把它放在玻璃水盘里,椰子上还被人用马克笔画了一张可爱的脸。
他应该要戒掉传简讯给她的习惯,但他忍不住,她美丽又大方,幽默又风趣,而且她一样在分享她的生活点滴。
她不曾提及过去数个月经手的案子,可他清楚她处理过什么,他是调查员,他自有他的消息管道。
很难想象,在经过那些事之后,这女人竟然还能开玩笑,他不知道她如何能保持这样的乐观,他猜想她必定有着很好的家庭。
他曾经想调查更多关于她的事情,他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环境,能养出这样的女人,他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情,但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他不知道是什么阻止了他,但他不曾再往下查探。
那样不对,他说不出什么不对,可是感觉起来就是不对。
看着那颗可爱的椰子,他不觉再次扬起嘴角,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不对了,他希望她和他分享她的生活。
他不该对这女人如此着迷,这样不好,可是当他到站下车时,看见书店里卖着一本以她当封面的杂志,还是忍不住走进去,拍下那杂志在书店柜台贩卖的样子,然后付钱结帐买了一本回去。
只是当个朋友而已,他与她也很难再见面,或许这并没有关系。
屠欢到洛杉矶,才进饭店,柜台就交给她一个包裹,上面的署名是杰克船长。
那是他留给她的。
她回到房里打开来,里面有一张卡片,和一顶粉红色的安全帽,卡片上写着:
小心你漂亮的小脑袋。
再一次的,她打了电话给他,劈头就是一句:我的脑袋才不小。
看起来很小。他轻笑:我记得你的脸还没我的巴掌大。
那是你手太大了。她哼声批评,笑着问:你在la?
上星期。他告诉她。
一瞬间,她有些遗憾,她喜欢这家伙,和他聊天很愉快,没有压力。
她盘腿坐在床上,问:你怎知道我住这间饭店?
我在杂志上看到你接了一件广告代言,上面说你这周会到洛杉矶拍照。他语音带笑的说:要查到你住哪间并不难。
也对。
你还在美国吗?
他停顿了一下,才道:我在雪梨。
可惜。她叹口气,微笑道:我还在想也许我们能碰个面,吃个饭呢。
也许下次吧。他说。
也许。她轻轻一笑,真诚的道:对了,谢谢你送的安全帽。
不客气。
屠欢笑着和他又聊了一下,直到工作人员来叫她了,才不舍的收线。
是的,不舍。
她真的很喜欢和他聊天。
他和善、亲切,没有攻击性,不会以有色的眼光看她,他知道她不是个花瓶,是除了家人与红眼的同事之外,唯一知道她真面目的人。
没多久,她发现她不需再对他多做掩饰,在他面前,她可以放松的做自己,而不是扮演出来的模特儿乔依丝。
几天后,她经过曼谷,在机场的服务柜台里留了一个纪念品给他。
她拍下商店的照片,传了简讯,要他回欧洲时到曼谷转机。
他收到了那个纪念品,当场戴了起来,拍给她看。
那是一顶黑色的毛帽,而当地气温将近三十五度,即便是在冷气直送的机场里,他那模样看起来还是很好笑。
不觉中,她与这个男人越来越熟悉,他与她天南地北的聊,从全世界最干净的厕所,聊到全世界最好吃的食物,从他最喜欢的运动,到她最讨厌的服装设计师。
当她生日时,他在另一间饭店柜台,留了一只信封。
信封里面有一个随身碟,还有卡片写着生日快乐。
随身碟里有两首古典乐,她播放了一遍,第一首就是上次他拉过的那首小夜曲,她认得出来,她回家时还曾找了cd来听。
但这不一样,这是他拉的,她知道。
里面没有钢琴的伴奏,只有小提琴的独奏。
不知是否她偏心,总觉得他拉得比那些知名的音乐家好上许多。
第二首是大提琴,她因为太好奇那是什么,还打电话回家,播放给老爸听。
柴可夫斯基的夜曲。男人低沉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告诉她答案。
夜曲?
嗯。男人应了一声,道:有问题吗?
没有,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很好听。
她笑着道了谢,老爸收了线,她则继续坐在床上,听那琴音。
小提琴、大捏琴,托塞里、柴可夫斯基……
他送她的随身碟里,两首歌,都是夜曲。
这个答案,让她讶然失笑,心头却莫名微暖。
因为工作的关系,她最近没睡好,没什么时间睡觉,她以为没有人知道,她拍照时总是画着大浓妆,可不知为什么,那个身在千里远之外的男人却发现了。
那一夜,她着迷的听了又听,让那温柔的琴音,将她包围。
她好奇他为何能这么贴心。
他不是在追她,她知道,如果男人想追她,她通常能清楚感觉到,他只是把她当朋友,一个可以分享生活点滴的朋友,可这几乎是她收过最好的生日礼物。
每当她在黑夜中辗转难眠,他拉的琴音,总是能莫名安慰她的心。
冬去,春又来。
那三个月,她很忙,他也是,他只传来了三封简讯,三张照片。
初春冒出头的嫩芽、破冰而出的鲸鱼、在壁炉中燃烧将尽的炉火。
最后那张照片,不知为何,看来有些寂寞。
也许是因为那火快熄了,也许是因为壁炉前地板上那瓶快要见底的酒。
那一天,那景像一直在她脑海里萦回不去,晚上回到家时,她按下了通话键。
手机响起时,他原本不想接的,他断了三根肋骨,起身只会让他原本就在痛的胸口更加疼痛。
而他真的受够了止痛药,所以早在两天前就停了那会让他手脚发软的药品,改用烈酒代替。
可是他认得那个特定的铃声。
他撑起自己,靠着沙发,掏出那支滚到沙发底下的手机。
喂?
杰克?
天啊,她的声音真好听。
他捂着疼痛的胸侧,往后倒回地板上,闭上眼,哑声回答:我是。
你还好吗?
他牵扯嘴角,苦笑:还好。
她沉默着,他怀疑她知道什么,原以为她会追问,但她却放过了他。
我一直忘了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杂志上有写。他告诉她,然后握着挂在胸前的礼物,沙哑反问:你怎么知道我的?
皮诺。
他猜也是,他这辈子很少和人多说什么,就是和皮诺的老妈讲了太多的话,谁知她痴呆归痴呆,关于他说过的话却记得不少。
你喜欢那条项链吗?
他能感觉到悬挂在胸前那颗黑色的石头,它早已被他温暖,和他的体温一样,他两个月前收到后,就一直戴在身上。
我喜欢。他告诉她,再问:你喜欢你的吗?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道:谢谢你,它们很好听,我每天晚上都听到睡着。
他想告诉她不客气,但那一瞬,他什么也说不出口,话语都梗在喉中,只有热在心头。
在那短短的沉默中,他能透过手机,听见她轻浅的呼吸,仿佛她就在身边,和他坐在一起。
杰克,你需要什么吗?
我需要你在这里。
那句话,几乎就要滚出喉咙,他硬是将它咽了下去,然后他听见自己说。
冰淇淋。
冰淇淋?她微讶的问。
上面有淋莓子酱的那种。
你在哪里?她认真的说:我带去给你。
她是说真的,他知道。
那一秒,他真的很想告诉她,他的位置,但他不能,她在工作,而且远在地球的另一边。
而他不确定,跨越朋友这条线,会是个好主意。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朋友。他让自己笑出声来,那笑听起来很干,有点假,可他尽力了,只能继续干笑的道:可我现在其实不适合吃甜的东西。
在那其实很短,却莫名可怕的短暂沉默后,她开了口。
她没有笑,但也没迫他,只打趣的说:好吧,那我只好自己吃掉了。
他松了口气,然后才发现自己刚刚不自觉屏住了气息。
他太在乎她了,但他没办法不去在乎,他喜欢这个女人,喜欢当她的朋友,喜欢被她当成朋友,喜欢和她这样轻松的聊天,假装一切都很正常……
那帮我多吃两口吧。他语音干哑的笑着说。
没问题。
她笑着保证,然后将话题带到她最近遇到的色狼摄影师身上。
那是个安全的话题,他放了心,听她告诉他,她如何不着声色的教训了那个不长眼的家伙。
她风趣的叙述方式,让他一再笑了出来,他一笑就会扯痛伤口,他会忍不住抽气,但她装作没听到,只是说着那个搞笑的故事,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喜欢听她说话,这女人的声音让他安心,时间在闲聊中流逝,日光也是。
然后他想起来,她那里其实应该已经三更半夜了。
她很累了,但她不放心他。
他晓得,所以他强迫自己找了个借口,让她收线。
我得去吃饭了。他说。
当然,我差不多也该去睡了。她说。
那……他吸了口气,哑声道:晚安。
他等着她和他说晚安,却听见她柔声说。
杰克,我喜欢你的壁炉。
他愣了一下,睁开眼,看着前方那座几乎已经熄灭的炉火,怀疑她怎么晓得这是他的。
他到过很多地方,住过很多饭店和旅馆,这有可能是任何一处暂时的住所。
可她知道这是他的。
帮我替它保持温暖,好吗?她要求。
他喉咙发干,胸口热又紧,好半晌,才应了一声。
好。
听见他的承诺,她才轻声说出那句话。
晚安。
然后,她挂断了电话。
他把那因为通话过久,热到发烫的手机轻轻放在地板上,强迫自己起身,替那将熄的炉火,加了几根干柴。
星星之火在他的协助下,没多久就再次冒出火舌,舔噬着木柴,释放出烫人的热力,温暖了整栋小木屋。
他喘着气坐回壁炉前的地上,拿起半空的酒瓶,替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想滋润干渴的唇舌,可才沾唇,她的声音就冒了出来。
杰克,我喜欢你的壁炉。
他注视着那杯酒,和那快空掉的酒瓶,然后知道她这么担心他,是因为看到这个。
她没要他别喝酒,也没问他是否受伤了,她只是叫他顾好壁炉。
他的壁炉。
她担心他。
垂下眼,他看着手中的酒杯。
他不该吃甜的,因为那对伤口的愈合不好,可说真的,他其实也不该唱酒。
他转动着玻璃酒杯,看着那金黄色的y体反s着火光,半晌后,他叹了口气,将它放了下来,再次强迫自己起身,去弄了一壶真正的水来喝。
时光飞逝,转眼,又是一个夏天过去。
他与她继续在世界各地当空中飞人,交换照片与简讯,偶尔在这个城市那个机场,互相留给对方纪念品。
他给她一盒蛋糕,她送他一把匕首;他寄来一条黄色的丝巾,她留下一瓶上好的红酒;她告诉他新发现的美食餐厅,他介绍她一个滋味绝赞的蓝奶酪吉士。
她越来越了解他,就像他越来越了解她一样。
他晓得她很懂得吃,她也明白他其实会挑食。
他清楚她看似爽朗的性格下,其实有着纤细的心;她知道他虽然看似沉稳冷静,内心深处却有着火一般的热情。
她越来越常打电话和他聊天,有时一聊就好几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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