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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大家坐的是同一条船,你为什么这一个多月来包藏得如此之深呢你是不信任我,还是存心来耍我呢,明长官&r;
梁仲春一下就察觉出汪、明二人关系微妙了。
汪处长,我们的确坐的是同一条船,只不过船舱分了上、中、下等而已。头等舱的旅客有权走贵宾通道,同时,也可以上甲板跟普通舱的旅客一起看看海。明白了吗&r;
明白。&r;汪曼春脸上装了勉强的笑,她的脸色青黄,像柠檬切了片泡进了玻璃杯,黏糊糊的苍黄。她真想当面给他一拳,或者掉头就走。可是,自己偏偏手和腿都不争气,居然气得有些站不稳。
你不明白,我的汪处长。&r;明楼的眼睛凝视她片刻,忽然对她温情十足地粲然一笑。他走到大玻璃窗前,说:曼春,你来。&r;汪曼春跟着他的脚步来到窗前,窗外是一条柏油马路。明楼放低了声音说:我今天是叫你认真看路来的。&r;
汪曼春愕然。
曼春,你在76号可以心情轻松地看打看杀,或者换句话说,亲杀亲埋,身体力行。证明你已经是新政府强权下的铁翼了。但是,你要记住,再强的巾帼英雄于乱世中始终都是依附强权的一翼而已。而新政府的羽翼将慢慢丰满,所以,懂得收翼放翼,甚至剪翼,才是跻身为一翼的首选。我就是在替你剪翼,当面泼冷水的人,才是亲人。你,明白我待你的心吗&r;
汪曼春感觉自己要被眼前这个男人给害死了。明楼的嘴可以把最不讲理的话瞬间化为一段掏心掏肺的肺腑良言,她忽然又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毕竟明楼说出了亲人&r;这两个关键字。
师哥,我从没想过要跟你起争执。&r;
你呀。&r;明楼用手去推她的前额,我们马上要面对最严峻的商战,最残酷的政战,最黑暗的暗战。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刻,情战真的是微不足战了。&r;他似真非真地笑着,关怀着,甚至暗示着。
在明楼心里,一定要牢牢控制住汪曼春,松紧适度,这个绝妙好棋&r;他要用在刀刃上。
因为一旦启用,万劫不复。
一名随从进来报告:会长,总裁室机要秘书李同知和冈田芳政已经到了。&r;汪曼春和梁仲春听到这个名字,都同时一震。冈田芳政是日本特务机构松机关&r;要员。
请李秘书和冈田君到第二会客室稍候。&r;明楼说。
是,会长。&r;随从出去了。
明楼站起来穿外套,对汪曼春和梁仲春说:你们回去后,跟易先生商量一下,尽快拿出和平大会安全保卫的方案来。&r;
二人立正称:是。&r;
明楼走到门口,突然对汪曼春说:今天晚上我会回家去住,搁在你书房里的行李,麻烦你请司机直接替我先送回去。&r;
汪曼春说:是。&r;
明楼走向明亮且宽敞的走廊,几名卫士和随行文秘跟着,一名秘书从楼梯上追过来,一边跟着明楼的步伐,一边报告:会长,中央陆军军训团政训处长罗志强请急批军费的条子来了。&r;
谁开的条子&r;
说是周先生。&r;
那就先从中储银行那里给他调一笔款子。&r;
汪曼春站在走廊上,看见明楼忙得不亦乐乎。不料,梁仲春鼻子里喷出一口冷气来,说:我说呢,原来朝廷有人好做官啊。&r;
汪曼春根本就把这句同行的酸话当成耳旁风。她看着明楼渐行渐远,她的心中百味杂陈。虽是一条走廊,她觉得自己和明楼却远隔千里。
傍晚,一辆黑色的汽车由新政府办公厅直接开往明公馆。
天色渐渐阴暗下来,潇潇地下起了小雨,残枝落叶掩覆着林荫小道,青色的暮烟,从车窗边淡淡掠过。明楼闭目养神,他实在是太累了,累得把自己的真面目遗落在了上海暗夜的迷雾里。
明楼回到明公馆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一身疲惫不堪的他倒在沙发上就不想起来了。司机阿诚替他整理好了房间。佣人告诉明楼,大小姐在小祠堂等他,明楼知道,明镜在等自己去上演一场三娘教子&r;,偏偏自己想唱一出大保国&r;。戏码在明镜手上,不过呢,唱本在自己心里。
那就顺其自然了,明楼想。
所谓小祠堂,就是在明公馆里单辟了一间房子,挂着明家的祖父母及父母的遗像,用于家人祭祀之用,通常大年三十夜祭祖,对明家子弟开放一夜。平常都是上锁的,当然,那间房子里还有一个小秘密,有密室,相当隔音。
当明楼走进小祠堂密室的时候,他就知道,麻烦大了。
明镜穿了一身黑丝绒的湘绣旗袍,冷着一张脸,坐在房间里,方桌上供着父母灵位,祭着一根马鞭,明家的祖上是贩马出身的,所以,祭马鞭一来代表不忘本,二来代表明家的家法,明楼想着,怎么样才能跟明镜在相对和平的环境下,于抗衡中获取互相妥协。
跪下&r;明镜疾言厉色。
明楼在外做事的准则是:赶尽杀绝而在家里的原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明楼双膝跪下。
我今天要不去找你,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住在汪家&r;
大姐您误会了。&r;明楼说。
误会&r;明镜冷笑一声,你当着父母的面,老实告诉我,你心底是不是还惦着那个汪曼春&r;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r;明楼无头无尾答了这一句。
明镜寒光逼眼,锐气逼人地说:好,很好。你还知道辨忠奸善恶那我问你,你既然心中无她,为何这五年来一直没有再交女友你不要拿缘分未到来搪塞我,我是断然不信的&r;
姐姐要听真心话&r;
讲&r;
匈奴未灭。&r;明楼言简意赅。
这是明镜听到的最铿锵有力的回答。
她眼前一片雪亮,嘴上却越发严厉,好好一个匈奴未灭,何以家为。&r;她站起来,围着明楼走了一圈,猛地停住,说,你口口声声说匈奴未灭,却日日夜夜穿梭于汉奸走狗门下,我看你早有附逆为奸之意,卖国求荣之心&r;
明楼幼承庭训,唯知精忠报国,岂敢附逆为奸明楼若有半点卖国求荣之心,情愿死在姐姐枪口之下&r;
好一个精忠报国好一个不敢附逆为奸&r;明镜居高临下地质问,那么请问新任汪伪政府海关总署督察长、伪财政部首席财经顾问明楼先生,对于你的官阶头衔有什么新解释吗你不要告诉我,你在曲线救国&r;
明楼表情很平静,他波澜不惊地说:还不止这些,新任时局策进委员会兼特工总部委员会新会长、周佛海机要秘书&r;
你接着说。&r;明镜异常平静。
说什么&r;明楼反问。
你不打算解释吗&r;
解释有用吗您都把话给我堵上了,我除了曲线救国,还真没第二句可说。&r;
明镜见他平淡中透着耐人寻味的一抹笑意,她心中有了十足的把握,她背转身去伸手欲取祭台上的马鞭,明楼见不是路,心想,火大了,烧了自己。于是立马开口:大姐,凡事何必要一一点破呢&r;
明镜背对着他,嘴角暗自挂了一丝自得,她说:我倒忘了,明大公子讲话,历来喜欢说半句,留半句。所谓点到即止。&r;
她叫了他明大公子。明楼觉得不可恋战&r;,否则,枉然自误。
大姐,明楼是身在曹营心在汉。&r;他想,话已说白了,还不能解脱吗任谁也能听出弦外之音,话中之意了。
好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分明就是一条变色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当着我,说,身在曹营心在汉。你当着周佛海,就会说,效忠新朝,努力国事。你当着汪曼春,你该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你要落到抗联手上,你会不会说,你来自抗日统一战线&r;明镜有意无意带出最后一句话。
真是知弟莫若姐。&r;明楼话音还未落,明镜回手刷地就是一鞭子,这一鞭来得太过迅猛,明楼猝不及防,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导致他瞬间全身绷紧,他的衣袖已有一道裂口撕开。
这一鞭打乱明楼的思路,他很快明白过来,自己无意中落入明镜的陷阱,她最后一句话别有深意,她在甄别自己姓国&r;还是姓共&r;。
明镜手一抬,嗖的一声收回马鞭,客气地说了一句:明大公子,清醒了吗&r;
大姐,有话好说。&r;明楼真的清醒了。
好,你清醒了就好,千万别在我这里背台词,做演讲,我不吃那一套。你在外面,嚣张跋扈也就罢了,你到了家里,就给我规规矩矩地说人话&r;明镜啪的一声把马鞭扔上祭台,你说,你这次回上海做什么来了&r;
做中国人该做的事。&r;明楼真心真意地答。
拿什么来证明&r;
时间。&r;
多久&r;
可能会很久。&r;
很久是多久&r;
也许三五年,也许七八年。&r;
这么长的时间,给足了你改弦更张的机会。&r;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你可以随时随地弃暗投明,以期来日。
依姐姐之意呢&r;明楼问。
我倒有一个法子,可以立辨忠奸。&r;话终于引入正题了。
姐姐请讲。&r;
我呢,打算后天飞香港。&r;
明楼一愣。
一来呢,我有两笔款子要到香港的银行去转账。二来,明台一个小孩子在那里读书,又辛苦又没人照顾,我想去看看他。这三来&r;
明楼锐思锐觉,他知道,所有的铺垫都为这第三桩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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