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她在心里打了好多腹稿,甚至在心里无数次默默演练该如何拒绝且尽量不去伤害到他。
然而真到了此刻,徐环的舌头像是打了个结,她被那样真诚热烈又赤诚无比的眼睛看着,竟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罪人,严攀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强劲有力的心脏有节奏的跳动,微弱又令人心悸的震颤从她的掌心被感知。
“我所有的感情都在这里,阿姐感觉到了吗?”
徐环只觉得晕头转向,她的心跳得极快,从胸口升腾起的热意将她的脸颊蒸的绯红,她抿唇不语,妄想用沉默让心跳缓慢下来。
然而令她绝望的是,当两个人都安静下来,她尽力想要恢复平静时,就连蜡烛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也能让她心跳加速。
她无法欺骗自己在面对严攀那一番推心置腹的剖白时毫无动摇,相反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动摇和悸动。
她的沉默无疑是对严攀的鼓励,他的眼中光芒更胜,对她一鼓作气步步紧逼:“为什么不说话,承认自己内心的感觉很难吗?”
徐环如遭雷击的抽回抽回手,胸口郁结让人喘不过气的烦躁,她一点头绪也没有,先前的想好的话对他派不上一点用场,她六神无主的握紧双拳,手心里都是冷汗。
终于她垮下肩,妥协的说道:“你别逼我,让我好好想想,可以吗?”
严攀心底升起不可遏制的喜悦,顿时神采焕发,与先前的颓废派若两人,嘴角不自觉的咧开,他高兴的几乎要蹦起来,强烈的情绪让他几乎有些眩晕,他抱住徐环的双肩,眼睛亮的惊人:
“只要阿姐愿意给我机会,我死而无憾!”
徐环扯了手绢气恼的说道:“又说胡话。”
他抱起徐环原地转了一圈,吓得徐环直锤他的胸口,“快放我下来,这是发什么傻呢,我没有答应你!”
严攀浑然不在意,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今日的话他憋了多久,连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了。没人知道他有多害怕徐环刚才说出口的是严词拒绝,他怕她想那天一样说他‘龌龊’,怕她的疏远无视,这些天里,他每一刻都如同被放在油锅中煎炸,连睡觉都会被梦中她的冷漠惊醒。
如今徐环虽未接受他,但并没把话说死,她要想一想,说明还留有余地。
最重要的是当他质问她心中有无感觉时,她犹豫了,严攀清楚的看见了她的挣扎。
那时严攀就知道今日的这一局豪赌,他赢了。
徐环的脸上热烘烘的,推开严攀的身子,后退了两步,明明心中乱得不行,偏偏要强撑出一副镇静自若的样子,她不自知的绞着手帕,轻咬着下唇,盈盈的水眸中突然迸出一丝坚定,她低声说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她顿了顿坚定的说道:“我要搬出府去。”
如今她已经完全没法以正常的心态面对严攀了,眼中他的一举一动不再是毫无意义的玩闹,而是像普通男人一样,他的靠近会让她脸红,他有意或无意的撩拨会让她心跳加速,他的眼神也让她不敢直视,只要多看一眼她就要被烫伤了,他所有的一切都太热烈了。
“我可以拒绝吗?”严攀不情愿的说道。
“不能,如果我继续住在这儿,那我只能现在就拒绝你。”她羞恼的说道,她嗔怒的看他,用眼神指责他将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然她自己并未意识到,她现在面容桃花眼含秋波的模样宛若初开情窍的少女,嗔怒时的的小动作都让他心喜难抑。
最终还是严攀妥协了,“好,不过要过几日,我安排妥了再送你过去。”
气氛又回到诡异的安静当中,徐环清了清嗓子,侧过身斜着眼看他,说道:“你还有话要说?”
明晃晃的逐客令,严攀知情识趣的说道:“没了,阿姐好好休息吧。”
徐环悄悄松了口气,谁知严攀一脚跨出门外,又回首说道:“阿姐要是想清楚了一定要告诉我,我时时刻刻都念着阿姐呢。”
她的脸又被气得通红,只想扔个什么东西砸到他脸上,砸得他满脸开花才好,但她迅速看了一圈,除了茶壶茶杯之外什么都没有,她还是下意识的心疼他,便使劲用被她揉的皱巴巴的手帕扔到他脸上,怒道:“还不走!”
他却笑着拿下正好盖在自己脸上的手帕,放在鼻前深深嗅了一下,勾唇说道:“阿姐果然体贴,送我贴身之物解我相思之苦,多谢。”
徐环气急败坏的等他一出门,哐当一声大力将门合上,连云香芳昙也关在外面。
两个小丫头在外面小心唤道:“夫人,公子他——”
“说了多少遍别再叫我夫人,姑娘小姐的叫什么都成,总是别再拿这个来烦我!”
“那今天这批布料怎么办,库房都要堆不下了。”
“赏给你们了,随你们怎么处置!”徐环瘫软在床上,头埋进被子里,闷声喊道。
屋外两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再多问,手脚利落的抬着东西回自己屋了。
而严攀这边画风就截然不同。
景明到书房禀报:“公子,皇宫里面传来消息……”
“赏!”严攀兴高采烈的取出自己的佩剑,开始擦第七遍。
景明:???
他斟酌着又问道:“不知公子要赏谁,要赏什么”
严攀稍微慢下动作,认真想了想,说道:“办这件事情的人统统都赏,就赏……二十两白银吧。”
景明又道:“尙先生那边派人过来……”
“统统都赏!”第八遍了。
景明:!!!
这回他没再多问,连忙告辞退下。
出了书房他还时不时担忧的回头看看,只见书房的门大大的敞开着,严攀还在兴致勃勃的擦拭自己的宝剑。景明叹了口气。
公子这一高兴就擦剑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好啊。
唉。
*
入夜。
“你真的想好了要与我合作?出于道义,我得先提醒你这条路可不好走。”书房中夏淮依旧带着面具端坐着,手持一盏茶水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姿态悠然自得,一举一动都优雅的像是一幅画。
严攀则随意的多,他负手立在窗前,眼睛望向窗外的一轮明月,月光照到他的黑袍上为他镀上一层清辉,他拧紧了俊眉,道:“即使我不这么做,夏恂又能容我多久?”
提到夏恂,夏淮动作一顿,讥讽的说道:“他生性多疑又心狠手辣,你跟着他能活到现在还要感谢宁志勇,他不安分夏恂才用得到你。”
严攀似笑非笑的看他,沉声说道:“那你呢,若你成功举事,又能容我到几时?”
夏淮冷哼一声:“拿他跟我比,他也配?一个苟合之下生出来的野种而已。”
“成王败寇,你被一个野种打败了,差点死在一个野种手下,岂不是连他都不如。”严攀挑眉道,眼拙兴味之意十足。
夏淮默了默,苦笑道:“你不用拿这种话激我,我被贼人所害,多亏了你出手相助才得以活到现在。我若真是那种人,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别这么说,其实我当初救你,也有自己的私心。”严攀缓缓说道。
“为了徐环?”
严攀默认,他又说道:“你对她还真是一往情深。”
提起徐环,严攀的脸色如冰雪消融:“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
“你是真喜爱她,还是因为离不开她。”夏淮认真的问道。
“这话她今天也问了我。”严攀的神情逐渐迷离起来,似乎沉浸在回忆里面,“我当然离不开她,我第一次写字是她手把手教的,第一次拿剑是她指导的,就连挨打也是她被我气急了,撵着我满院子跑。你能想象吗,她那么端庄的一个人,被气得像个疯子,但是我觉得那时候她是最美的,她的喜怒都是因为我。”
“所以还是习惯使然?”
“若有一个习惯能让你保持十几年,用尽方法也戒不了,连睡觉做梦都逃不掉,你觉得这还是习惯吗?”
夏淮沉默了,他终于明白了严攀的感情,徐环于他而言已不是习惯二字能够说尽的,而是早已刻进了他的生命里,除非削骨剔肉,否则永远也不可能放下。
“原来你的执念已经这样深了。”他悲悯的看着严攀,这个人被一座牢笼锁住了,钥匙只在徐环的手里,严攀逃不掉也不想逃,徐环若是想甩开他必须将笼子和人一起用利剑毁掉。
此时夏淮已经想不清是要心疼严攀还是徐环了。
在这座囚笼里谁能逃掉呢?笼中人不觉的自己被困住,那笼子就是家,而不是束缚。
“你呢,你没有执念吗?”严攀看着他问道。
夏淮沉吟两声,然后坚定的说道:“我的执念就是拿回皇位。”
“真的?”严攀讥诮的笑了笑,他漫不经心的说道:“别怪我不提醒你,臧卿月已经找到我这儿,你来府里这么频繁,指不定哪天就要碰上。”
夏淮的身子僵了僵,“我带了面具,她认不出我的。”
然而若真心想找一个人,他的身影都刻进了心里,哪是一副面具就能藏住的呢?
严攀又笑,神情是局外之人的清醒和了然。
他好意劝道:“我奉劝你一句,珍惜眼前人,我知道你的抱负在于天下,但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失而复得。”
夏淮沉默,良久之后才应了一声,“我知道。”声音如同蚊叫。
*
严攀还算信守诺言,徐环等了七天,他终于派人过来说外面的府邸已经准备好了,徐环什么都不用带,只要人过去就好。
徐环思索再三,还是在离去前将已经缝制好的冬衣叫道云香手里,“把这个交给景明,快去快回。”
芳昙多嘴的问了一句:“是姑娘送给公子的吗?”
云香连忙用手肘捅了捅芳昙的胳膊,徐环脸一黑,说道:“不是。”说完便掀起帘子钻进马车。
芳昙还不明所以,云香恨铁不成钢的骂了句:“你这个笨蛋!”
幸好云香没有让徐环等很久,一盏茶的功夫云香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巧古朴的木盒,而且分量不轻。
她将盒子交给徐环,道:“这是公子让我交给姑娘的。”
徐环盯着那盒子看了一会儿,而后长叹了口气,才在木盒上熟练的拨弄了几下,云香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木盒的盖子啪一下的弹开露出真面目来。
一个致小巧的匕首静静的躺在木盒里,匕首的刀鞘上刻着复杂细的凤纹,造型极为美,尤其是刀柄上镶嵌的一刻红宝石,就算徐环曾贵为皇后,也不曾见过如此硕大的宝石。
徐环立刻就觉得手中的匕首格外沉重,像是拿了一座宅子在手上一样。
她又抽出刀鞘,露出里面的刀锋,取了一根黑发放在刀刃上轻轻一吹,就见到发丝瞬间截断。
好生锋利。
徐环喜爱至极,拿着匕首在手里把玩,眼角余光却扫到匕首下面还压着一张折起的纸条。
她犹豫再三取出那张纸轻轻展开。
纸上字迹飘逸灵秀,只留了寥寥几字。
“身无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徐环一顿,轻咬银牙啐道:“谁要跟他心有灵犀。”嗔怒间两朵红云爬上脸颊,她自己毫无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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