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期》第2章

  在听到叶夏岚告知江尘音即将回来的消息后，薄暮雨的心情一时间起伏不定。
  在恍惚之余，是越来越激烈的思绪翻转。
  虽然在江尘音离开的这四年里，薄暮雨会跟她互相给对方发自己的照片，可当真正到了面对面的时刻，薄暮雨还是会无数遍地去想一些问题。
  四年了，自己跟江尘音一样高了么？四年了，江尘音跟以前有什么不同呢，是眼角的笑纹更清晰了，还是那轻悦的音色更沉稳了？
  这些，都是照片无法传达的东西，只有四目相对的那一天才能够感受得到。
  在那好似一眨眼就度过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薄暮雨做过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找出江尘音曾经跟她拍过的照片，还有在伴随她长大的时光里拍过的视频，然后一遍一遍地看，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复刻。
  只是再怎么复习，江尘音终归是在她的生命中缺席了四年。
  她反反复复地提醒自己，等她们相见的时候，等她们能够面对面而不只是用手机交换彼此近况的时候，她一定要亲口问问江尘音，当初为什么要走。
  是她太喜欢黏着江尘音了，还是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江尘音能够毫不犹豫地离开。
  直到她在江尘音回来的那天看到叶夏岚更新的朋友圈，她的心情竟莫名平静下来。
  【知名女艺人、著名配音演员、慈善家江老师，欢迎回家。】
  配图是一张自拍照，稍前一些的叶夏岚笑容满面，靓丽的模样全然不似已经有了一个二十一岁孩子的母亲。
  不过当年叶夏岚跟薄明良在一起的时候就未成年，十八岁的时候就生下了薄暮雨，如今这年纪确实是比寻常母亲年轻得多。
  而在叶夏岚身边偏后的人，波浪卷发披散在肩头，剪水双瞳温和且深邃，乍眼看去，只觉得有几分蛊惑人心的多情。
  大概是被岁月淬炼过，江尘音比以前更好看了。
  身边突然响起一道女声，惊醒了正在看照片的薄暮雨：“哎，小雨，你在看什么呢？”
  “嗯？”薄暮雨不着痕迹地点了一下屏幕将放大的照片退出，放下手机后尽可能地淡然道：“没什么，看一下朋友圈而已。”
  女同事探过身子来搂住薄暮雨的肩膀，接着调侃道：“边看边笑的，还说没什么，我才不信。”
  薄暮雨不擅长解释，便模棱两可道：“是一个出远门很久的人。”她顿了顿，唇角起了一丝笑意：“一个朋友。”
  小的时候，爸妈的朋友们见到她总是会说“来，到叔叔这边来”，或者“小雨，阿姨给你带礼物了，快来”，只有江尘音不一样。
  江尘音跟她相处的时候从不以长辈自居，更不以“阿姨”自称，她们之间的相处模式，除了小时候自己时常被江尘音照顾之外，便更像是朋友。
  “那我白期待了。”女同事叹了声气松开手，拍了拍薄暮雨的后肩，“我还以为你开窍了，准备结束自己的苦闷生活，没想到只是一个朋友回来你都能开心成这样。没救了没救了……”
  薄暮雨把她的手扒拉下来，说：“我哪有苦闷？我觉得挺好的。”
  “你这是身在其中不自觉。”女同事看了一眼腕表，催促道：“走了走了，吃午饭了，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薄暮雨无奈地被拉着走，握着手机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想着一会儿抽个时间给刚才那条朋友圈点个赞，然后听着同事继续控诉她：“你看看你，别人都是闷骚，你却是只闷不骚，你这样怎么找得到男朋友啊。对了，新来的那个姓杨的小导演，身高一米八六的那个，找你好几回了，这么帅不出道真是可惜了……”
  午后的微风带着季夏时节的热意，扑在每一个行人裸露的肌肤上。
  一辆漆黑的轿车自机场驶入秦州市区，穿过这座繁华的都市驶向郊区的一处宅子。
  车子在江家大门前停下，几个早已经候在那里的人上前去将行李搬走。
  今天的太阳似乎格外的温暖，有一种家的感觉。
  江尘音微微抬头，任阳光沐浴她的周身。
  “六儿，欢迎回家。”
  “六儿，怎么这么久才到家？我们可等你很久了。”
  两道中年男声接连打断了江尘音的思绪，眸中微漾起几分温暖的笑意。
  她在家排行第三，小名里却带个“六”字，这是有由来的。
  当年爸妈一直都想要一个女孩子，谁知头胎和二胎都是儿子。第三胎的时候江老爷子说若不是女孩子便再也不生了，所以当她出生的那一天，江老爷子和江老太太长久的愿望终于圆满。她排行第三，江老太太在娘家也是排行第三，三与三叠加，这刚出生的宝贝疙瘩小名便定了个“六”字。
  “大哥，二哥，飞机没有晚点。”江尘音有些无奈地说，“明明是你们太着急了。”
  她走上前去，跟两个身材高大的哥哥站在一起。
  江高峻乐呵一笑道：“怎么能不急呢？你多少年没回家了，爸妈可比我们都急，我跟大哥好不容易才拦下来不让两个老人家跟着出来等你。”
  江尘音看向大哥江英纵，后者沉默地点点头。
  有四年了吧，无论如何都该回来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走了。
  她刚才还浮着晶亮喜色的眼睛瞬时就黯了下来，被愧疚覆盖，“大哥，二哥，我……”
  “以前的事就不提了，都过去了。”江英纵叹了声气，刚毅的面容不怒自威，“年轻人是需要出去看看，但是到了该回家的时候，还是要回家。好了，先进家里去看看爸妈。”
  江高峻道：“是啊，先进去吧，爸妈都在等你。”
  江尘音点头，“好，我们进去吧，别让爸妈等久了。”
  三个人一起走进江家老宅，江老爷子跟江老太太并排坐在高位，可以说得上是正襟危坐。
  江老爷子早年是秦州电视台台长，在外界有不低的身份地位，在圈子里被尊为老一辈。如今退了下来，身上仍有那股子身居高位的气场，挺直着腰板坐在那里，手里握着龙头拐杖，敢说话的人就没有几个。
  江老太太则是传统的大家闺秀，即便年华不在，那温婉贤淑的气息却终究未减。
  饶是如此，见江尘音进来，江老太太还是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赶忙迎上去：“我的六儿啊，终于回家了……”
  “妈，我回来了。”江尘音忙伸出双手去搂住自己的母亲，怀着歉意低声应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江老太太欣慰道，“在外面总归是不比家里舒服，回来就好啊。”
  江尘音那年的远走是没有封锁消息的，圈子里大多在猜测着原因，会不会是因为被疯狂的追求所打扰，这才选择远走异国。然而只有江家人明白，真正的原因并不在此。
  所以江老爷子没有任何动静，江家两个儿子眼看着父母思念女儿心切，也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以他们的能力把江尘音绑回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江尘音笑答：“妈，我知道。”
  江老太太这才放心下来，叮嘱道：“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早点睡觉，有时间再跟妈说说在外面发生的事情。这么些年你在外面都做了什么，都跟妈说说。”
  江尘音还是笑道：“好，一定跟妈说。”
  站在后面陪着的江高峻道：“六儿，你两个嫂子都去操办今晚的菜了。在国外就算找中国菜吃也吃不出中国味来，晚上吃饭，你可要好好尝尝家乡的味道。”
  江尘音戏谑道：“今晚没有我们的大厨师二哥做的菜么？”
  江高峻笑说：“怎么能没有？做菜的事哪能少得了我？”
  “咳……”
  一声轻咳传来，江尘音愣了一下，江英纵给她使了个眼色。
  “老大，去书房看看我刚写的那幅字干了没有。老二，去厨房看看。”
  江老爷子话音一落，两个儿子便领命走了。
  本以为该进正题了，江老爷子却又发号施令道：“素华，跟着老二去看看儿媳妇们。”
  明显是要把人都支开。
  江老太太好笑地配合道：“好，那我就把六儿留下给你了，可别凶过头了。”
  那话的口吻像是在告诉江老爷子，谁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关心女儿么？还非要摆那些个谱出来。
  江老太太说完走去厨房。
  江尘音等了好一会儿不见自己父亲开口，便深吸一口气说：“爸，我回来了，让你和妈还有哥哥们担心了。”
  “嗯。”江老爷子沉沉地应了一声，目光直直地扫过去，“你现在也不小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己心里有数。”
  江尘音微低头道：“我明白，不会再走了。”
  江老爷子点头，动了动拐杖，在木地板上敲出几声闷响。
  江尘音明了，上前去扶江老爷子站起来，再不多说半句话。
  “这边的朋友都打好招呼了么？人际关系不能废。”
  江尘音在旁应道：“爸放心，都有联系。等我这几天先陪陪你跟妈，然后我会再联系的。”
  江老爷子终于满意了，目光柔和了许多，声音含着关切道：“上楼休息吧，晚上吃饭再下来。”
  江尘音笑道：“爸，那我上去休息了。”
  江尘音上楼时还能感受得到背后投过来的目光，她打开房门，进到久违的房间。
  房里一尘不染，她的东西没有任何一件被摆放错位置，这是她早就能预料到的。
  在国外的这几年，她拒绝了所有的工作邀请，每天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跟国外的朋友们时而相聚，什么时候兴致一起就拿着行李开始短途旅游。
  只是，无论感到多么的轻松，总还是像不能落脚的鸟儿一般。
  江尘音脚步轻缓，指尖抚过桌面上的纹路，停在笔筒旁边的相框上。
  她在想，那个孩子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一定已经穿上了高跟鞋，那会露出一对小虎牙的可爱笑容，也一定褪去了稚气。
  那个孩子，现在会不会长得跟自己一样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