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期》第7章

  薄暮雨自小就常去江家，时而只是玩耍，时而便会小住。
  在江尘音回来之前，她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去看望过江家的长辈们了。但她的期待并非放在即将要到达的江家老宅，而是仍旧在江尘音身上。
  她隐藏在心里的情绪全都是因为江尘音的归来，还有这即将能够独处的两天。
  即使在这两天里，江尘音不可能只跟她在一起。
  记得以前，每一次去江家也是江尘音亲自过来接她。
  有时候江老爷子邀请爸妈过去，她非要跟着，到了晚上爸妈告辞，她却躲到江尘音的背后不愿意跟爸妈离开。
  那时她撅着嘴的小模样逗得江老爷子和江老太太直笑，不禁跟薄明良和叶夏岚开了口，让这孩子留宿下来。
  久而久之，江家便给薄暮雨专门拾了一个房间，就在江尘音房间旁边。本是拾客房的，但是薄暮雨总是去找江尘音，两个老人家疼她，也就这么纵容了。
  江尘音迎着红绿灯稳稳地停下车，转头看去。
  正巧跟薄暮雨的视线对上，江尘音笑说：“你工作以后都没有去看过我爸妈，一会儿一定很有话题聊。”
  薄暮雨问：“那你呢？你也会留在一楼跟我们说话么？”
  江尘音伸手去摸了一下她的头柔声道：“当然。”
  薄暮雨点了一下头，神色间多了几分雀跃。
  江尘音勾起唇望向车窗外，回来好多天了，也不知道这样轻松平静的生活可以持续到什么时候。
  她是在薄暮雨刚刚上大学的那段时间走的，到现在将近四年，不过也就差了那么一两个月就满四年了。
  也就算四年了吧。
  江尘音的思绪如同逆流一般回溯，有一幕尘封已久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逝，她的呼吸立刻短促起来。
  她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捏紧，疼痛感迅速驱散了她脑海中的画面，眸中这才恢复清明。
  当江尘音一手拉着薄暮雨的小行李箱，一手牵着薄暮雨走进家门，江老爷子和江老太太刚好从楼上下来。
  江老爷子拄着拐杖，目光一扫看见许久不见的薄暮雨，扬了扬拐杖道：“小雨来了？”
  江尘音拉住薄暮雨站定，晃了晃牵着的手。
  薄暮雨便松开来，快步过去扶住江老爷子的另一只胳膊，清甜的嗓音犹如溪泉一般沁人心脾：“江爷爷，江奶奶，我来了，这个周末我不回家。”
  “哦？”江老爷子笑眯了眼睛，“那好，陪爷爷说说话。六儿呢？”
  江尘音把行李箱放到一边，应道：“爸，妈，我在这里。”
  江老太太也笑，摆了摆手道：“小王啊，去拾一下客房，把小雨的行李拿上去。”
  候在一边的阿姨应了一声，然后去拿薄暮雨的行李箱。
  薄暮雨闻言，眼眸稍微黯了些。
  “都坐下吧，站着干什么？”江老爷子两手扶在拐杖的龙头上，看向薄暮雨问：“听六儿说，你已经工作了？”
  薄暮雨寻了个离江尘音近的位置坐下后点头，“嗯，我在宏盛工作。”
  “几个月不见，看起来好像更成熟了些。”江老爷子轻叹着往沙发一靠，“宏盛，是个大公司。刚刚出社会，多锻炼两年也好，比待在自家能管得到的地方要好。”
  薄暮雨笑了一下，“江爷爷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你们两个要注意一点。”江老爷子动了动拐杖，视线拐到了江尘音身上，“宏盛跟我们嘉亿毕竟算得上是竞争对手，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难要招来猜疑的。”
  江尘音点头，“这个我明白。”
  薄暮雨是宏盛的签约编剧，万一到时候嘉亿这边有什么片子跟薄暮雨剧本里的剧情撞在了一起，那可就百口莫辩了。
  薄暮雨和江尘音都很低调，但江家背景可不低调。江家后辈跟薄家后辈交好这件事虽然没有什么人关注，但却不是什么秘密，出了事第一时间就能够被曝光出来。
  江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看向薄暮雨。这孩子年轻是年轻，但因为性子疏淡，再加上工作以后身上那股子书卷气被削薄了些，这么看起来便比同龄孩子要更稳健。
  “小雨啊。”江老爷子忽然笑叹，“你才几岁的时候就跟着爸妈过来玩，现在都这么大了，还工作了。时间过得真快……”
  这是在叹什么呢，叹自己的成长？还是叹时光老去？
  薄暮雨下意识地看向江尘音，江尘音拍了拍她的膝盖，示意她不用慌。
  果真，没等薄暮雨想出该怎么接话，江老太太就笑他：“你啊，什么时候提这些不好，孩子来了你倒提了。”
  江老爷子又笑，“也是，提这些干什么呢？”
  他想了想，忽又问道：“我记得小雨的生日是九月份吧，快二十二岁了？”
  “是，江爷爷，九月底。”
  江老爷子点头，目光放远了些，“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朋友？”
  “什么……”薄暮雨听不明白意思。
  她刚要吐出问题来，就听见江尘音在她耳边低低地提示：“男朋友。”
  薄暮雨微微蹙眉，“江爷爷，我还没有。”
  “嗯……”江老爷子闻言，眉眼竟多了些笑意。
  江老太太看着他摇头：“你看看你净问的这是什么问题？”
  江老爷子道：“好了好了，不再问了。老大老二到了么？”
  他话音刚落，敞开着的大门外便隐隐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江高峻领着妻子孙若薇和儿子江亦晟走进来。
  他远远地就叫了几声：“爸，妈，六儿，小雨。”
  江亦晟看见薄暮雨坐在那里就要跑过去，被孙若薇及时地扯住手腕，眼色使向了另一头的老爷子和老太太。
  江亦晟只得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先跟长辈打招呼：“爷爷，奶奶，姑姑。”
  孙若薇也微笑道：“爸，妈，六儿。”
  江尘音笑了笑，“二哥，二嫂，亦晟。”
  孙若薇见公婆点头，这才往薄暮雨身边坐下。
  薄暮雨冲着江高峻和孙若薇叫了一声：“小叔，小姨。”
  江家两兄弟跟薄明良见了面都是称兄道弟的，而这两人都比薄明良小，薄暮雨自小便管江家老大江英纵叫纵叔，管老二江高峻叫小叔。
  孙若薇热情地拉着薄暮雨的手笑说：“小雨，你有好一段时间不来了。你再不来啊，亦晟可就要拉着我跟你小叔去你家里找你去了。”
  薄暮雨抬眼看了站在一边的少年，轻轻点了个头。
  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洒在客厅里每一个人的身上，仿若镀上一层璀璨的光华。
  而十五岁的少年此时绷红了脸，跺了一下脚道：“妈！”
  江尘音见状，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薄暮雨。
  这孩子虽说已经长大成人，更进入了社会，但身上仍有一股子清新的气息，澄澈明净。
  薄暮雨乌黑的长发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而在她的背后似流水般柔顺地滑动，侧面轮廓在阳光下致而虚幻，笑起来时露出的小虎牙能够瞬间将那好似覆盖在她周身的一层薄雪融化。
  年轻而美好。
  江尘音眯了眯眼睛，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江老爷子这时问：“老大怎么还没到？”
  江高峻给江老爷子倒了杯茶，笑眯眯地说道：“可能有事情耽搁了，毕竟公司事情多，我们先聊聊天等等吧。”
  江老爷子点头。
  孙若薇好奇道：“听说小雨都上班了？在哪里工作的？”
  薄暮雨回答：“小姨，我在宏盛。”
  还没等孙若薇接着说，江亦晟就急急上前一步问：“小雨姐，那你以后还常来爷爷奶奶家么？”
  这个问题薄暮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以前还在上学，她可以想来就来，但现在跟以前不同了。她连随时想找江尘音都不一定能够，更别提像以前一样总是来串门了。
  可她以前来这里，也只是因为江尘音在而已。
  江尘音露出笑容道：“如果暮雨有时间，而且也愿意的话，我会去接她过来的。”
  薄暮雨愣了一下，然后双眼便亮了起来。
  “哇哦，那太好了！”江亦晟兴奋地跑过来一屁股坐下，抱住孙若薇。
  “那姑姑你呢？你也会住在爷爷奶奶家，不会走了么？”
  江尘音欣然回应：“对，你每个周末过来都会看见我。”
  孙若薇道：“这样最好了，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客厅里，江家人聊了起来，大多话题是围绕在江尘音身上。
  薄暮雨静静坐在江尘音的旁边，看起来很安静的样子，而所有的聊天内容都被她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江英纵一家子临近午时才到，一大家子人加上薄暮雨一起吃过午饭，江尘音带着她去客房。
  江尘音走在前面，手偏后一些牵着薄暮雨，“王姨都拾好了，客房这边什么都不缺。你知道的，我的房间在楼上，要找我的话直接上楼就好了，或者给我打个电话，我下来找你。”
  走廊幽静，两个人又均是身形高挑的人，脚步声交错在一起，即便是她们自己都分不清哪一道脚步声才是自己的。
  江尘音很快就找到了给薄暮雨安排的客房，她打开门，继续交代：“我爸妈年纪大了，晚上不吃宵夜的，你今天晚上如果饿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们出去吃。还有啊……”
  她转头，见薄暮雨紧紧地盯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说不出来下文了。
  因为在自己离开秦州之前，薄暮雨过来都是住在自己房间隔壁的。
  江尘音叹了口气，温声问她：“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音姨，我不可以睡在你隔壁了么？”
  薄暮雨憋了好久才问出来这句话。
  从刚才进门江奶奶说给她拾客房开始，再到刚才午饭前王奶奶下来跟她说客房已经拾好了，一直到江尘音带着她上楼。
  她应该怎么说，自己还想像小时候一样住在江尘音隔壁，甚至有时候在江尘音回房以后，她像个小尾巴一样立刻爬下床跟着跑进江尘音房里。
  她长大了，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有些话，八岁九岁时可以说，十二十三岁时可以说，十七十八岁时也可以说。可她已经快二十二岁了，就连江尘音也告诉她，她长大了。
  女孩儿清润的嗓音被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缠绕，让江尘音心软下来。
  “谁说不可以的？”江尘音伸手轻抚她柔软的细发，“我爸妈只是觉得你长大了，应该用更正规的待客之道来接待你，毕竟你的思想一定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不想。”她低下头呢喃。
  “好，那就像以前一样。”江尘音的目光柔和，像是前几天刚刚见面时一样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