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琼花无恙》你什么时候近视了

  他仿佛回到五年前的那个夜晚，满月的银色光芒抚着她白皙的肩膀，她颤抖着抱住那个温润的少年，眼神惊恐地看着他，声音破碎地求救，他们重叠的影子与他的影子分道扬镳，这次她的眼里有了他，但眼中只有冰冷的戒备和恨意。
  苏无恙回头看见的就是宋慕辰痴痴地凝望着她的画面，他嘴唇颤抖，泪水爬满了面孔。他好像不一样了，以前他是不戴眼镜的，永远清冷的眸子不可一世，看谁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在人群中永远是最耀眼的那个，那种与生俱来的光芒该死的让人嫉妒。苏无恙的手握紧，身子开始战栗。
  黎洛日记中那些痛彻心扉的字眼又在眼前晃荡：“我好想告诉恙恙，我快坚持不住了，我想报复他……”
  微微闭眸，强制自己压下蚕食内心的恨意和暴戾的情绪，现在还不能暴露，一定要忍。再睁眼时已是熟稔在心的礼貌笑容：“宋慕辰，好久不见呀。”
  宋慕辰看着她的笑容愣在原地，他已经五年没有见过她的笑容了，即使曾经像偷窥狂一样去伦敦看过她，只为了缓解一下无法释怀的思念，抓住活下去的希望，但每次因为害怕她发现所以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
  现如今，他的命就在眼前，他好想上去抱住她，倾诉自己持续五年的思念和苦痛，告诉她他有多么希望能够求得她的原谅，就算她让他跪下，他也心甘情愿。可是她脸上没有五年前那折磨他的恨意，只有疏离礼貌的微笑，他一下子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恙恙……”一开口沙哑的不像话，“好久不见。”
  何大夫看着这副画面，尴尬癌都犯了：“你们，牛郎织女隔桥相望啊？”
  苏无恙把目光投向旁边的何大夫：“医院查房不是早晨么？还是我可以出院了？”
  何大夫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是来看戏的呀，但是这对小情侣好像不是在冷战的样子，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熟人，这小仙女也不像是跟小宋医生多亲密的感觉，总觉得不是情侣啊。
  “那，那个，我下班了，你们聊。”气氛不对，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宋慕辰努力牵起嘴角，扶了一下平光镜，步伐不稳地慢慢靠近病床，颤抖的手缓缓抬起，做最大的努力轻柔地想要抚摸一下面前这个女孩的头发。
  苏无恙皱眉一侧身子躲过。
  空气突然凝滞，宋慕辰的手缓缓落下。“我……听人说你在这里，来看看。”
  “哦，老毛病了，你应该有印象吧。”苏无恙的笑容中暗含着微微的讽刺，目光似乎穿过宋慕辰的脸仿佛在回忆什么画面。
  宋慕辰的身体猛地开始不可控制地颤抖，好像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中。不仅仅是有印象，他是不可能忘掉那个让他无数个夜晚噩梦缠身的画面的。
  想要张开的口又合上，最后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回来的？爸妈知道吗？”
  “啊，就今天，我明天就走了不劳烦温姨他们，”低下头刷着未读信息，“你什么时候近视了。”
  “……前几年。要不回家……吃个饭再走？”
  “不……”刷手机的手指停下，苏无恙敛起眼中的暗光，抬头微笑：“行啊，我也想他们了。”
  ……
  心碎综合征是一个很特殊的疾病，平日里只要不受刺激就跟正常人完全一样，但发病时可能会危及生命，所以苏无恙在醒来以后就完全没事了。医生因为对这个病症不熟悉，秉着谨慎的态度还想让她住院观察几天，但由于这个病伴随她多年，早就知道没必要继续住院了，所以当晚就办了出院手续，跟宋慕辰下班一起走了。
  一路上无话，苏无恙也乐得清闲，心情极好地看着车窗外五年后的帝都街道，不时露出欣慰的笑容。啊祖国大陆发展真的好快，自豪！阿中哥哥妈妈爱你！
  宋慕辰苍白的手掌紧紧握住方向盘，眼角的余光偷偷看着苏无恙，见得她的注意力在窗外时，趁着红绿灯等待的当口偷偷回头看她。她真的更漂亮了，在伦敦终日不见阳光的天气下皮肤更加白皙透明，好像随时要羽化成仙一样。
  羽化？不可以，她是他的救命稻草，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一丝恐慌又涌上心头，她会离他而去吗？
  恙恙，其实我早就不奢望你完完全全属于我了，只要你肯把的目光分我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够了，足够救赎我疯狂嫉妒那些男人的心脏。
  “啊，这里都改成八车道了，太牛了。”苏无恙微叹。
  “……嗯。”担心说错话惹她厌烦，只能蹦出这个字节。宋慕辰好想告诉她，那条他们一起上学的小路也已经扩了，但是他一直避走那边。
  车子在宋家别墅前缓缓停下。入眼就是温韵华站在花园里弯下身子抱起那只塞尔凯克卷毛猫的身影。
  苏无恙下车时温韵华已经迎了上来，含着泪光一把抱住苏无恙：“恙恙啊，我怎么觉得你又瘦了。”
  在伦敦的时候，苏无恙只跟温姨有联系，也只见过温姨。苏无恙知道，这个母亲的闺蜜是真的把自己看作女儿，所以即使因为宋慕辰的原因对宋家及跟宋家扯上关系的人都有本能的排斥，但她还是愿意接受温姨的好意。
  温韵华看着自家儿子和苏无恙站在一起的画面，心里止不住地偷偷高兴，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嘴上说着：“慕辰，怎么五点才给我打电话，我都来不及准备。”
  “温姨，不用准备什么，你知道我不挑食，什么都爱吃。”苏无恙调皮地眨眼，故意把两颊鼓起来，扮起了猪头。温韵华笑骂了一句拉她进门。
  宋慕辰看着她走进宋家的大门，好像回到她第一次走进这个门的那天，就像是等待许久的光芒突然闯进生命，心跳无法控制地极速搏动，像冬日的太阳突然炙热起来，熨烫得浑身战栗。真好，她又回来了，这里又可以称为家了。
  ……
  晚餐时宋父也跟着高兴，开了瓶红酒。自从苏无恙去伦敦之后，宋慕辰几乎也不回家了，现在两个孩子都回来了，可算是圆满了。
  苏无恙从十五岁寄养宋家，这个学习好、讨人喜爱的女孩子，宋徵填满了一直想要个乖巧的女儿的空虚，可惜这个孩子身体和心理都不太健全，不过以宋家的财力，好好养着总是绰绰有余的。
  五年前这个孩子突然出了心理问题，温韵华不肯告诉他是什么问题，秉着尊重孩子的隐私的原则，宋徵也就没细问，只是听从了妻子的建议，将她送到国外的环境修养。现在眼看着这孩子回来之后活泼开朗跟八年前刚来宋家时无异，也就放下心来。
  “无恙，你养好了身体，也快把跟慕辰的事儿定了吧，这小子天天不着家，该有人管着了。”宋徵谈笑间猛地抛出一颗炸弹，瞬间饭桌上寂静无声。
  温韵华一惊，担忧地看向苏无恙，然后反应迅速地夹菜给宋徵：“你看看你，医生不是说了不让你吃这些，不控制油脂了？”
  而宋慕辰脸色骤然苍白，刚才一直不敢直视苏无恙的眼睛满含期盼地落在她身上，左手紧握，指甲陷入皮肉，他努力牵起“江子陵式笑容”，渴望的眼睛里瞳孔微微颤动，在苏无恙若无其事继续埋头吃菜的举动中，敛眸，只剩一片寂凉失望掩盖在平光眼镜之后。
  苏无恙默默冷笑一声，抬眸夹菜时眼神突然停在宋慕辰手腕的儿童手表上，皱了一下眉，压下心头的疑惑，继续跟温姨谈笑。
  ……
  吃过饭后，等待家政阿姨拾房间的过程中江子陵打来了电话，苏无恙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抿了抿唇，无奈地走到落地窗前接起。
  “姑奶奶，您这就一声不吭跑了？你放我鸽子呐。”江子陵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刚刚回到医院住院部，得知人已经办出院手续走了，随即拨号兴师问罪。
  “怎么，你怕我讹你门诊和住院？”紧绷了一晚的情绪释放，苏无恙甚至可以开始开玩笑。
  “你在说什么啊，”江子陵听到她轻松的带着笑意的声音终于放心下来，“你在哪，回公寓了吗。”
  苏无恙看着门外一幢幢熟悉的别墅，五年前他们一群少年少女就在这里成长，这里承载着她最痛苦也最快乐的回忆。“你知道吗，宋慕辰在b大二院心内科。”
  “什么？！我……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肯定立马让你转院……”江子陵倏然站起身，手紧紧握住手机。
  “嗯。我明白。我是说，所以我现在在宋家。”
  “……”
  身后好似有异常的声响。苏无恙转身，看见宋慕辰身着白色衬衣站在那里，从落地窗外倾泻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似乎又添了一分惨白。宋慕辰一惊，立马想要露出努力维持一天的笑容，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看过来了。她的脸上还带着轻松温柔的笑意，他知道，只有在面对那个人的时候她才会这么放松，那个他拼命想成为的人，却永远败在那个人的手上。
  “明天打给你，先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