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28日第三回望汝莫辞皇后腻在小玄怀中,一脸的美意与满足。
因皇帝下了面具,簪、珰、镯、璧四婢便没使唤其他宫人入榭伺候,亲自端茶递水抹席捧巾,一个个靥含春色红晕犹在。
“这些日,你跑哪里去了?”皇后问。
“就在外边到处逛,胡乱散散心。”小玄含糊应。
“你可好,何等的逍遥自在,可怜我守在这里独受煎熬。”皇后又再抱怨。
“知道你为难呢!”小玄柔声哄慰,指指胸口:“我虽在外头,但心里边啊,却始终都不安乐,这不赶紧回来了嘛。”“赶紧个鬼,这都多少天了!”皇后轻嗔,想了想道:“不如今儿就排个宴吧,让各宫各苑的都来,你在她们面前露露脸,免得这些人背地里疑东疑西乱嚼舌头。”“都依夫人安排。”小玄点头应了。
“还有……”皇后沉吟道,“要不哪天你往汤贵妃与唐淑妃那边走一趟?”“汤贵妃?唐淑妃?”小玄怔了下。
“各在她们那里待上那么一晚两晚。”皇后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还记得她们的样子吗?汤妃玉润珠圆,胸前一对好大好大的奶子。唐妃擅舞,一出汗都是甜的。”“我去她们那里干啥?”小玄有些着慌道,想到糖妃,心头悄跳。
“汤妃是汤国璋的千金,唐妃是唐凤山的宝贝,都是这宫里不可轻易得罪的人。之前晁紫阁至少十天半月到她们那边一次,我们今虽以圣体未安为由拖延,却也委实把她们冷得太久了,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拖下去。倘若令她们起了疑心,她们的老子自然也会跟着有所怀疑,那时候麻烦可就大了。”皇后道。
“糖妃如果知道了现在的皇帝其实是我,或许不会出什么乱子,但那汤贵妃可就不好说了……”小玄心忖。
“汤国璋身为当朝宰相,掌握着皇朝的许多人脉与资源,更有对其忠心不二的嫡系人马,皇朝八骏当中有一半是他的人;唐凤山为骠骑大将军,同我爹爹一样,乃四大梁柱其一,统御着八大精锐中的烈火军,长年戍卫玉京,都是能左右皇朝安危的人物,绝不可令他们有任何动摇。”皇后接道。
“就没有别的办法么?”小玄道。
“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皇后摇了下头,叹道:“不过,汤贵妃看上去风趣大度,唐淑妃人前亦温柔随和,但其实都精明得很,你还不够熟悉晁紫阁的习惯举止,在她们跟前难保不露馅,真是头痛!”小玄惴惴不安。
往深处想,倘若知晓现今这个皇帝是假的,其实连糖妃都不见得稳当,虽有一夕欢娱,但这宫庭中的利害关系牵扯极多,微妙且危险,决非想当然那么简单。
“算啦,暂且就这么拖着吧,待我再想想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皇后吁了口气。
“桥到船头自然直!”小玄亦自我安慰,转头望向窗前桌子上的桃枝瓶儿,忽然默颂了个简短的禁咒。
“你在干啥?”皇后问。
青瓷瓶中的桃枝倏忽无踪,桌子上方隐隐现出一个人形来,四婢微吃一惊,簪儿反应最迅,立时从袖里滑出道符来,夹在指间。
“夭夭,快来见过皇后娘娘。”小玄微笑唤。
人形徐徐飘浮过来,由虚转实,现出一个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的女孩儿来。
“这便是隐匿诸术中的异数‘雾化’么?”皇后微诧,轻咦了一声。
“你给娘娘磕个头。”小玄道朝女孩道。
夭夭从空中飘飘落下,口唤“娘娘”,跪在冰簟上乖乖巧巧地朝皇后磕了个头——这是来之前小玄刚刚教与她的。
“她是何人?”皇后道。
“她叫夭夭,是我从山上带出来的,之前一直都带在身边。”小玄停了下道,“求夫人允可,让她往后留在这里可好?”“是个妖精?根本是什么?”皇后眯眼仔细地瞧了瞧。
旁边四婢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瞧,目光警惕而敌意。
“桃。”小玄答。
“模样真个水灵可人,我见犹怜呢。”皇后道。
夭夭听她夸赞自己,心中高兴,嫣然道:“娘娘也很好看呢!”皇后微愕,按不住噗哧一笑。
她虽知晓自己姿容倾城,但在这宫中,晁紫阁从来吝啬赞语,别个又没人敢这样子夸赞她,甚显希罕。
而眼前的小妖精天真无邪,怎么看上都不像口是心非,更非在拍马奉承。
小玄微笑。
皇后抬眼掠了他一眼,见他望着女孩,脸上隐露疼宠之色,心知拒绝不得,便道:“你一直带在身边的,可见有多宝贝了,我能不让她留在这里么,只是……”小玄忙问:“只是什么?”皇后道:“既然留在这里,那也便是我的人了,这儿规矩如何,她可不能随意逾例僭越。”“这个自然。”小玄应,对夭夭道:“往后这边也是咱们的家了,娘娘是这里的主人,你要听她的话。”夭夭乖乖地应了一声。
“你那天妃师父知道你藏着她么?”皇后轻哼了一声,瞧了又瞧跟前的女孩,忽在小玄耳边悄悄道:“妖精总要吸人精气的,你也不怕亏了身子!”“我在你身上就时常亏了又亏,不也不怕!”小玄耍赖道。
“你亏啥了!你在我这里亏啥了!我学过些手段的,倘若真的拿出来,你还真要亏了!”皇后挑着眉道。
“多谢娘子见怜!”小玄笑道。
“我问真的,我若真要占你便宜,你心里边是不是不愿意?”皇后幽幽道。
“愿意愿意,即便亏上万载道行,也自心甘清愿!”小玄正色道。
“你有么!你有万载道行么!嬉皮笑脸!”皇后掐他腰眼。
飞萝急朝后掠,身周的四团金焰如影随形,忽尔芒彩大放,一只花篮凭空出现,甩荡出千百朵急旋的飞花来,色彩艳丽如虚若幻,散发着一种毫不匹配的死亡气息。
飞萝左闪右避,以魑魅般的身法在急旋的飞花中穿插腾挪,猛又一条瑰丽的光亮如虹贯来,强大的力道封锁周围,令她身形滞如陷泥沼。
飞萝心中吃惊,双掌连挥,几颗掌心雷掠了出去,从枷锁般的封锁中震开一道裂隙,于千钧一发间逃了出去。
只听铮铮数下鸣响,急一声,缓一声,清脆干净,在她前后左右有如利刃乍现,激得她肌肤寒毛竖起,完全封死了去路。
数只电光缭绕的光球从飞萝手即飞出,或急或徐,或直或弧,奔掠八方,正中那数声看不见的鸣响,赫然炸出惊雷般的霹雳。
第四团金焰幽灵飘近,忽一缕乐声似从飞萝心底响起,心尖一酸一颤,经脉中真灵登时顿滞,险些就要断开。
“哪里来的敌人?放在别处,绝对是一等一的高人!”她愈来愈惊,急转功法,虚照心经随念即起,真灵乍然又畅,手势一变,倏地烈风卷起,转瞬间便由无形无色的变做了桔红色,仿若火龙狂舞,在身周咆哮厉吼,声势极是骇人,正是小四象诀中的绝门功法——风火龙旋罩,只不过今日使出,威力比起从前不知强大了多少倍。
四团金焰稍给迫开,却没给飞萝留下多少喘息空隙,乍分乍合地抱抄合击,配合如一,各种致人死地的攻击依然水银泻地般袭至。
被摧毁的危险始终笼罩在咫尺,她深吸口气,指掌掐诀,一道艳丽的紫芒倏从发鬓掠出,刹那间便击溃了飞花、丽虹、铮鸣与乐声,非但如此,还犹如惊电般袭向四团金焰。
四团金焰游走散开,飞萝藕臂轻挥,掐诀的玉指如兰舞动,艳丽紫芒愈掠愈疾,明明是以一追四,却如附骨之疽,夹带着沛不可当的风暴厉啸而掠,爆出一种撕裂虚空的慑人鸣响,牵扯得所经之处的虚空微微扭曲。
…樶…薪…發…吥………四团金焰星火般飞腾,竟然摆脱不得,在紫芒碰触到一团金焰的瞬间,宛如撕碎了件金色披风,现出一个手捧箜篌的妖媚女子来。
就在此际,从虚空中忽地伸出一只纤美绝伦的手,曼妙且精准的捉住了紫芒,紫芒乍然顿滞,现出一只光彩流耀的紫钗来。
飞萝心中大惊,她知道在修炼了凌霄士授予的虚照心经后,此时的自己今非昔比,紫犀钗的威力比从前何止翻了数倍,委实难以想像有人竟能徒手相抗。
她全力运聚灵力,疾将紫犀钗的威力层层提升。
然而任她如何催逼,紫犀钗都始终无法摧毁那只看似纤弱无力的柔荑,就连挣脱都办不到。
握住紫犀钗的手洁白、剔透、完美无瑕,瑰丽的光芒在其上不断蔓延,在巨大的法力轰击下,整只手都奇异地亮了起来,散发出耀目的灼灼紫彩。
紫犀钗激跃不止,不断地在那只倾国倾城的手掌中摩擦着,发出一种奇异的嗡嗡声,但那只从虚空里探出的手掌上似乎潜藏着不属于这天地的威力,任它如何顽抗,始终都无法挣脱禁锢。
数息后,两种对立的可怖力量终于炸开了,爆发成一道怖人的风暴,将方圆百丈内的一切摧毁推平。
烟尘缓缓散开,那只手的主人身廓自虚空处徐徐显露出来,但见衣如白雪,纤尘不染,一个丽绝寰宇的女子出现在飞萝眼中。
她凝视着飞萝,暗含妩媚的一双明眸中蕴藏着无以抗拒的威仪,足以让世间任何一个生灵心甘清愿的臣服。
四团金焰冉冉落在绝色女子的身周,也皆现出真形来,赫是四名艳色逼人的金裳妖姬,手上怀中分捧花篮、彩绫、琵琶与箜篌等法器。
“圣后?”飞萝错愕,心中立时明白过来,急撤玄功,叩首拜落。
小妖后凌虚而立,细观手中宝钗,赞叹道:“果是妙手天成,圣母确有无上之大智慧,不知此宝可否借与一观,瞻仰些日?”飞萝道:“圣后于我,恩同再造,飞萝敢不从命!”小妖收了紫犀钗,衣发未动,已到她跟前,伸出柔荑道:“来,让我看看你恢复的如何。”飞萝依旧跪地,递上右腕,送到小妖后手中。
小妖后搭了会脉,欣然道:“推倒重来,再铸内丹,能短短的时日内有如此成效,果真是奇罕之至。”飞萝应道:“承蒙圣后垂顾,赐此妙境栖身疗伤,又得圣老传授绝学,大恩没齿不忘。”“圣老乃睥睨天地的大家,才学无双,这虚照心经更是他呕心沥血的得意之作,你可受用了。”小妖后笑道,“好人做到底,今日就再赠一丹,助尔一臂之力。”说着柔荑一转,掌心中已多了颗晕着莹莹芒彩的紫珠,一上一下地微微升沉着,一抹细若游丝的银光在珠上徐徐打转。
小妖后道:“此丹名曰乾坤铸真丹,乃按吾师所授之方,以诸界奇珍所配,先后炼了千百炉,至今方成阴阳二丹。今赠尔阴丹,可融入体脉,增长万载修为,望能助你及早更进一步,窥得太乙大罗之境。”飞萝惶恐道:“圣后于我,已有难报之恩,再赠此无上圣宝,叫飞萝焉敢受之?”“天地即有剧变,吾为一界之尊,或将无暇他顾,而他,却是众矢之的,需有人护持。”小妖后停了下,继道,“此事惟有托付于你,只要护得他周全,便不算辜负吾意,望汝莫辞。”飞萝沉吟须臾,遂深伏至地行了大礼,举双手接了灵丹。
小妖后道:“此丹虽好,却甚霸道,且需与内丹相互融合,此已非易,汝又是重铸根基,其艰险不啻于改天换地,至于如何生根壮大,更是艰难,还需你自行努力。”飞萝道:“圣后之恩,飞萝永铭于心!”到了傍晚,雍怡宫中张灯结彩大排宴席,各宫各苑齐至,众妃嫔一一觐见问安,处处花团锦簇莺啭鹂鸣,丝竹声中珍馐美酿流水呈递。
小玄比上一次镇定了许多,应对得颇为从容自如,但除了汤贵妃与唐淑妃不好推拒外,依然不敢与其他妃嫔太过亲近,始终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在这期间,小玄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危机——那个锦心殿的袁充容似乎总在寻找与他接近的机会。
所幸的是,皇后也及时发现了这一点,屡在最紧要的关头帮他掩护过去,直至宴席结束都没有让袁充容能够真正的接近。
“难道那女人发现什么了?”小玄心神不宁道。
“这倒未必。”卸了妆的皇后腻在他怀里,慵懒道:“哎,这种提防人的宴席真是累人,那贱婢多半只是想要把你勾回锦心殿去。”“总觉得哪里不太稳当。”小玄凝眉道。
“你若不放心,哪天我帮你把那贱婢悄悄除掉便是,怕只怕反倒引惹得晁紫阁那些爪牙起疑。他们散潜在迷楼暗处,当中高者极众,一网打净那是痴心幻想。”皇后淡淡道。
“所以头痛呐。”小玄捏了捏眉心。
“你还是先担心下汤妃和唐妃吧。”皇后道。
“啊?她们怎么了?”小玄诧问。
“今日宴上,你没发觉汤妃冷淡了不少么,尽管表面上依然谈笑风生。”皇后道。
小玄怔了好一会,方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有点……”“不是好像,也不是有点,哎,你不懂这些。”皇后道,“还有唐妃,也是颇为奇怪,适才宴上,只要你稍微与她近点,她便好像有所畏惧,虽然极力掩饰,却难以逃过我的眼睛!”“有吗?”小玄愣了下。
皇后轻抬葱指,无意识地拨弄着他的襟口,沉吟道:“虽说晁紫阁喜怒无常,人人怕他,但各宫各苑都还是盼着能得到宠幸的。而唐妃的那种畏惧,以前从未有过……难不成是因为晁紫阁前阵子连德妃都踢死的原故?”小玄眉心紧拧,心中倏地一动:“是啦!定是那晚在红雨苑的假山裂罅中,她无意间瞧见了晁紫阁的本相,因而给吓坏了……可怜可怜,她心里边害怕,却不能说与任何人知。”皇后道:“算了,你就别为这个烦恼了,这宫闱中的事清,还是让你的皇后来想办法好啦!”小玄心头一松,笑道:“亏得有你。”“只要你别乱跑,只要你在身边。”皇后从他怀里爬起,迈腿跨坐到他身上,娇声道:“我就一点也不慌,就能替你摆平这宫里的所有麻烦!”小别初归,水帘香榭中自是郎馋妾渴欢娱无度。到了翌晨,小玄同皇后才睡不久,便闻得宫人来报,说宰相汤国璋、骠骑大将军唐凤山与户部尚书李翰馥同来觐见,奏曰有紧急大事,正在止禁门外候旨。
小玄一听户部尚书也来了,心中“咯噔”一跳,忖道:“这么一大早的,难道又有什么大灾大祸来了?”皇后推托多日,本就招架不住,这次焉敢再行阻挠,便命黄门官宣三臣到雍怡宫觐见。
众婢服侍穿束整齐,小玄从兜元锦中取出七绝覆戴上,登榻坐好。
皇后命人传邓斐入榭侍候,又再三与小玄约定若有大事须与自己商议,此时身上困倦之极,遂领四婢离了水帘香榭,回主阁补觉。
三臣入榭,山呼万岁,礼拜毕。汤国璋躬身问:“陛下圣体大安了?”小玄道:“有劳汤相挂念,朕歇养多日,已恢复的七七八八了。不知众卿今来何事?”汤国璋奏道:“确有几桩大事甚是紧迫,急需陛下圣裁。”小玄道:“汤相请讲。”汤国璋奏曰:“今有三喜三忧,容臣等一一细奏。这头一喜,是托万岁洪福,南宫叛贼自作孽不可活,以邪术拘役魔兽,终致天谴,反遭火烧大营,云州之围不破自解,奉天侯及麾下疾雷军已从坠星岭脱出!”唐凤山朗声接道:“万岁圣德格天,自有皇天保佑鬼神相助矣!”小玄错愕,心里道:“云州解围,乃我刀山火海千辛万苦拼出来的,这功劳怎就变成老天爷的了?罢罢罢,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俺崔小圣又岂是那贪慕虚名之辈……”汤国璋继奏:“可恨的是,奉天侯率部到了铁峡关,遭方少麟据险堵截。疾雷军已为强弩之末,终是无力回天,今诸军溃散,程侯下亦落不明,此为一忧。”“前方传回的消息混乱,他们不知我岳丈大人已经脱险了。”小玄忖道,心中暗凛:“虽说疾雷军群龙无首,但是溃败得也太快了吧,方小子不简单呀,真个够狠!从前怎就没觉得那家伙有多了得……不对不对,定是因为我那些师伯师叔们在暗中帮他!”转念再想:“是了!我那些助他的师伯师叔哪个没有撒豆成兵移山倒海的能耐,寻常兵将如何抵挡得住!又譬如我三师伯门下的梨花师姐,尘世间随意走一遭,便成了那百战百胜的大元帅……”“臣已调拔大批人手,四出寻找程侯下落,还请陛下宽心。”唐凤山停了下,怒色满面道:“那方逆着实可恨,另有消息传来,晋安侯何晏在陵州、长丘令费白云在甘州公然反了,皆声称要与方逆连枝同气互为响应!今方逆声威日盛,怕是不日就要挥师北上,此为第二忧。”“怎么又有人反了!那何晏、费白云兵马可多?”小玄眉心紧拧地问,心忖:“如今烽烟四起,黎民百姓可是苦得很呐……方小子大动干戈,我若是去告诉他,暴君已除,不知他是信或不信?肯不肯罢兵甘休?哎,我若是因此暴露了行藏,被师伯师叔们发现,只怕又要捉我上凤凰崖,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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