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来人身份,天道残余的部属大多心中一惊,有几个甚至情不自禁后退了
半步。
鬼煞与狼魂素来没有干戈,那几个东瀛死士更不认得退隐江湖多年的沈离秋,
反倒看她相貌柔美,眼底漏出丝丝淫光。
唯一一个反而斗志更盛的,却是已受了不轻内伤的焦枯竹。
也不知是否把对薛怜的满腔恨意迁怒在同为狼魂女子的沈离秋身上,他一声
怪叫,干瘦身躯拔地而起,十根乌黑指甲弹出数点劲风,一把便抓向沈离秋喉头。
鬼煞那几人自然不会讲什么单打独斗的江湖规矩,立刻分散包抄,十余枚形
似流星镖的暗器脱手而出。那头目也不敢怠慢,两把短刀斜持两侧,身形变幻闪
在众人之后奔袭过去。
聂阳面色微变,立时就要上前帮忙,但余光瞥见赵阳双手抱肘毫无动手之意,
眉心微皱对他摇了摇头,只得顿住步子,停在十余丈外。
这种程度的飞镖怎可能伤的到沈离秋,她随手一晃,软剑如鞭凌空一卷,那
些飞镖尽数倒飞去,反倒将冲在最前的焦枯竹逼得手忙脚乱,双爪连抓,断了
两根指甲才将这些暗器全部接下。
“焦枯竹,你放着好好的大夫不做,又想来我家薛侄女的晦气么?”沈离
秋软语问道,秀足轻点,一闪便已到了焦枯竹身前,“不如我来行行好,送你早
点下去,见你那些杏林盟的狐朋狗友如何?”
焦枯竹身形未稳,惊出一身冷汗,所幸鬼煞众人已经杀到,心中略有了几分
底气,怒喝道:“薛怜的帮手都得死!”一爪挥出,豁命般往沈离秋脸上招呼过
去。
看着面前扇形围拢的众人,沈离秋冷哼一声,左掌一扬,一颗圆球分毫不差
的落入焦枯竹掌中。
蓄满真气的魂手一触即发,啪的一声将那圆球抓的粉碎。
就听嘭的一声闷响,一蓬白色的粉末瞬间爆裂开来,弥漫成伸手不见五指的
浓白雾障,有两人不及闭眼,只觉眼中霎时灼痛如烧,一片漆黑再也看不见任何
东西。
不过他们两个也不必觉得孤单。
下一刻,一道清冷的剑光闪电般从白烟中划出,瞬间便斩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除了应变急速向后跳开的那个头目,包括焦枯竹在内的众人只一招便尽数做
了瞎子。
软剑一甩一荡,劲风将烟雾吹散,沈离秋悠然从那些双手乱舞几乎自相残杀
起来的瞎子中走过,错肩而过之时,剑光骤然连闪,只听数声凄厉惨嚎一并响起,
啪嗒啪嗒几声轻响,所有瞎子的手臂,尽皆齐肩而断,落在地上。
她抬起剑柄,屈指轻轻一弹,猩红血浆甩在地上,平添数朵暗梅。杏目斜勾,
她温柔一笑,向着那头目道:“刚才还来势汹汹的,怎么这会儿反倒不敢过来了?”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这轻柔询问竟显得格外瘆人,就连不远处站着的聂阳,
也觉得一股寒气从脊骨飞速上行,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那鬼煞头目向后退了两步,咬牙道:“这这单生意,我不做了!我就是
个拿钱办事的杀手,和你们无怨无仇,今天我认了这个栽,去以后禀告鬼王,
整个鬼煞绝不敢再你们狼魂的晦气,如何?”
当年七星战三狼一役他不是没有听过,鬼王也叮嘱过不要接太勉强的任务,
可这次初期的行动实在太顺,让他有些盲目的自信起来,甚至觉得当年七星门本
就没有什么真功夫,才会一败涂地无力东山再起。
而此刻,他的信心已经濒临崩溃,心底本能的感到危险,仿佛只要一步踏错,
今日就会凄惨无比的死在这里。
他多少知道一些狼魂与天道的恩怨,看沈离秋并未答,试探着又往后退了
两步,哑声道:“你若肯放我,我我便把这件事的幕后谋指认出来。他
他就在此处!”
此话一出,聂阳心中顿时一惊,他本以为仇隋或龙十九必定是买来鬼煞这支
人马的幕后指使,可那两人此时俱不在此,难道还有什么人被遗漏过去了么?
沈离秋神情未变,款款上前两步,柔声道:“哦?你说的是谁?”
那头目擦了擦额上冷汗,猛然抬手一指,大声道:“就是他!”
那手指指着的,赫然竟是慕容极!
这一根手指指出,那头目紧接着便转过身去,蓄足内劲的左腿全力一蹬,身
形如离弦之箭,化作一道乌光激射而出,他甚至不敢扭头去看一眼自己的小伎俩
是否奏效,右足凌空踏下,几乎跺裂了厚重泥土,把身躯用尽全力抛了出去。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他忙之中从怀中摸出一把暗器,甩手往后丢去,光
是上面淬炼的剧毒,也足够将追击者拦下一瞬。
尽管二十瞬方为一弹指,但在真正的高手之间,一瞬便足以让人死上二十次。
所以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左足再将落地之时,双手一拍,将腰间的两把短刀
也往后射了出去。
他头一次如此想逃,即使知道沈离秋的武功比起赵阳并不会强上太多,恐惧
仍无法控制的爬满了他的心墙,狰狞的蠕动。
他知道那并不是杀气,作为杀手,他自信这双认人的眼绝对比常人敏锐不止
数倍,那女人身上流露出的,是只有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人才会有的气质,兴许
她杀过的人,比他见过的都多
左脚踏在了地上,所有的真气尽数涌向膝弯,准备把他再度抛出,这一纵,
他就可以进入旁边的山林之中,那充满阴暗角落的地方,才是最适他发挥的场
地。
但不知为何,膝盖传来一阵细碎的凉意,他的身体被抛了起来,却大不如他
预计的那么远。
他呆呆地低下头,看向刚才跳起的地方。
然后,他就看到了他的左脚,连着他的小腿,安静的留在了他刚才踏出的深
邃足印上。
“啊啊啊!”骨节这才传来钻心的剧痛,他嘶嚎着倒在地上,想要用右
脚撑起身体,可大腿才一使劲,就感到整条腿骤然轻了许多。
他的另一条小腿,就这样滑稽的飞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一条无力的弧线,垃
圾一样摔在烂泥里。
而那个温柔的笑着的女人,就站在他的身边,侧面,极近的地方。
好似从刚才起,她就一直在那儿一样。
“对了,我刚才没有看,你现在方便再说一遍,你打算指的是谁么?”沈离
秋的笑容愈发温柔,但她手上的软剑,却毒蛇一样的缠在那鬼煞头目的右肩。
“我我”脑中一团混乱,连方才的谎言也忘得干干净净,结结巴巴
连说了两个我字,他才嚎哭一样的叫道,“我是骗你的,我我道歉我道
歉!”
“知道么,”沈离秋淡淡道,“说谎这种事,会害你下拔舌地狱的。”她的
手轻轻一提,软剑迎风抖直。
那头目连忙捂住自己的右肩,为了得以保全的右臂欣喜的张开了嘴,但没人
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
森冷的剑光一闪,他的舌头就从嘴里跳了出来,像条血红的虫子,抽搐着落
在了地上。
血的咸味霎时流了满口,他呆呆的看着地上的舌头,浑身都剧烈的颤抖起来。
而那舌头,就是他最后看到的一样东西。
就像把最后一根发簪别入女儿如云的秀发,沈离秋缓缓抬起手,轻轻挥了一
下,那头目盈满泪水的双眼,就随着一声惨叫,变成了一对血淋林的窟窿。
除了那些翻滚惨叫的废人,天道还剩下七人站在这里。
不久前的气势荡然无存,甚至已经有两人的膝盖在轻轻地哆嗦。
没有人嘲笑他们,剩下的五人,也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手中的兵器没
有因颤抖而掉在地上。
这根本不是杀人。
如果只看她的动作和神态,你甚至会以为她是在案前,为自己心爱的儿女
准备喷香扑鼻的家常小菜,剖开的鱼肚、切断的鸡脖、剁碎的青菜、拍扁的蒜瓣
那一地的断肢、碎裂的眼球和猩红的血,在她眼中和这些材料好似也没什么
分别。
“我说了,乖乖受死的人,我会给他一个痛快。”象是在责怪晚归的顽童,
沈离秋轻叹着说道,一步步走向剩下的七人。
地上的废人仍在惨嚎,先前就受了些伤的焦枯竹,则已连惨叫的力气都已失
去,双肩的断口,喷溅的血衰弱成流,身上唯一还在动弹的,就是那双偶尔抽动
一下的腿。
即便那样,要等真正断气,恐怕也还要小半个时辰,若是血脉收缩渐渐止血,
疼上大半天再死,也不无可能。
而更糟的,却是死不成。
七人中的一个年轻刀客突然大叫了起来,疯子一样丢掉了手里的兵器,一把
扯开了胸前的衣襟,迈开大步跑向了沈离秋。
看他的眼神,他毫无疑问已经彻底崩溃。
沈离秋的轻声细语,仿佛带着地狱深处附着的妖邪之力,就这样轻易地撕碎
了这年轻人的精神。
“好,你算头一个。”沈离秋莞尔一笑,素手微扬,寒光一闪而逝。
那赤着胸膛的年轻人摇摇晃晃的从她身边跑过,一路跑远,一直跑到近十丈
外,一蓬血花才冲天而起,顶飞了他带着奇妙神情的头颅。
有七分不敢相信的惊愕,和三分莫名其妙的解脱。
聂阳有些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久前还充满战意试图围杀目标的天道高
手们,竟突然失去了斗志。
有两人的裤裆,都已湿透。
也许是心中最后一丝不甘,让那六人没有坐以待毙,他们展开阵势,尽管连
剑尖都在颤抖,仍围攻上去,做了最后的挣扎。
但看他们出手的模样,只怕是连真正功夫的三成也不曾发挥出来。
而月儿使出的寒天吹雪,只怕还不到沈离秋的三成。
胜负实在太过简单。
新鲜的六个瞎子,与他们四散落下的手臂一起倒在地上的同时,沈离秋的身
影,已站定在聂阳面前。
她的手轻轻一抖,寒光闪闪的软剑便以奇妙的韵律颤动起来,鲜红的血珠列
队从剑尖跃下,一滴滴渗进黄土。
她并没收剑腰,而是用和方才一样温柔的口气轻声问道:“聂阳,我那不
成器的徒儿,偷偷溜出来,可是为了找你?”
聂阳忍着心中的刺痛,垂下头,毕恭毕敬的答道:“是。”
“那她找到了么?”
“找到了。”
“她总对我说,她哥哥自小就疼她,处处护着她,我教她稍微严些,她就哭
着喊着要找你,既然她找到你了,你是不是该好好护着她?”
“是。”
聂阳最后一个是字才说出口,就听啪的一声脆响,竟是沈离秋的左掌结结实
实的给了他一记耳光,紧接着反手抽了来,啪啪连响,竟正正反反扇了他十几
巴掌。
双颊热如火烧,聂阳既不敢躲,也不敢护,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那儿,一动
不动的捱着。
云盼情先是情不自禁上前半步,跟着又觉得不妥,只好紧咬下唇站在原地,
聂阳多挨一记耳光,她细细的眉毛便蹙紧一分。
“我才不管你们是真兄妹还是假兄妹,她不管不顾奔着你去了,就是天塌地
陷,你也得顶天立地把她护在当间。”沈离秋杏目圆瞪,自出现后,第一次疾言
厉色的说道,“可你呢?一个破仇报来报去报不出头绪,我好端端活蹦乱跳的徒
儿,再让我见到就成了那副样子,流言蜚语传的满天下人尽皆知,既没了人,又
没了名声,我告诉你,要不是小杜没有别的传人,我今天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聂阳无话可说,只是静静地低着头,紧紧咬住了牙。
沈离秋抬手指了一圈,怒道:“这群垃圾,整日在江湖逞勇斗狠,那群杂碎,
拿人银子护院看宅,这种货色值得救么?你放着仇人不管,来这里显摆你的侠义
心肠?你瞪大你的狗眼给我好好看看,地上躺着的哪个手上没有过几条人命,哪
个是真正该保护的平民姓?他们既然敢钻进这弱肉强食的臭酱缸,被人宰了就
是活该!”
云盼情口唇颤动,心中极不认同,刘悝也面带怒色,两人都欲开口,却被慕
容极摆手拦下,只听他低声说道:“不想和那些人一样躺下等死,就别开口。”
两人都有些不信,侧目看向赵阳,赵阳却神情异样的点了点头,用更低的声
音道:“官府狗腿和江湖人,七姐杀起来绝不会有半分手软。”
沈离秋离得虽远,耳朵却颇为好使,双目冷冷往这边一扫,口中语调却霎时
转柔,问候般道:“这是清风烟雨楼的小妹子么?心疼情郎了是不是?”
聂阳双肩一紧,连忙横踏半步挡在沈离秋面前,道:“盼情一直帮我保护月
儿,绝对是尽心尽力。”
沈离秋轻轻哼了一声,手臂微微一颤,软剑一闪没入腰间皮鞘,消失不见。
她抬手将聂阳拨到一边,大步走了过去,眼中盯着的,却是赵阳。
“七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这还是旁边几人第一次听到赵阳用这种
口气说话,三分尊敬,两分怀念,剩下一半,竟像是有些害怕。
沈离秋点了点头,微笑道:“老九,上次宫奇辉惹了一屁股麻烦,你可还记
得是谁帮他收拾的?”
赵阳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道:“全赖七姐帮忙,感激不尽。”
“我那劣徒被人盯上的时候,好像你也在镇上,对么?”就像谈天一样,沈
离秋随口问道。
赵阳浓眉一皱,立刻道:“七姐,我那天去帮忙了,只不过我被东方漠
缠住,最后还受了内伤。要不是仁庄田爷出手,恐怕连我也要折在里头。”
“小十一这是失心疯了么?连话也不敢跟我说上半句,就兔子一样窜的没了
影子。”沈离秋收起笑容,淡淡道,“咱们狼魂不是没见过叛徒,按说,这种事
该交给三姐或是四哥,长幼有序,我不该越俎代庖。只不过”
她扭头看了一眼聂阳,接道:“我答应了小星,给小杜的徒一点时间。免
得他没办法亲手报仇抱憾终生。这时间我不打算订得太久,不如这样,”她说着
把面巾重新拉起,轻轻活动了一下双肩,带着一丝令人心寒的笑意道,“我这就
去杀东方漠,割了他的脑袋扔进猪圈,等猪吃完我就来,到时候聂阳还没下手
杀掉的人,就全由我亲手送他们上路。”
赵阳连忙伸手道:“七姐!东方漠真发起狠来,就连三姐也要忌惮几分。再
说,这这事颇为要紧,三姐和四哥都还不知情,你直接动手,是不是”
沈离秋一把将他拍开,道:“你休想,让四哥知道,可就便宜了东方漠。他
变成这样,根本不配死的那么痛快。”
赵阳心知这位七姐不是听人劝的性子,只好无奈闭嘴,东方漠毕竟和他们有
多年交情,昔年为了凌绝世本就做出过两次出格举动,这次也算事出有因,而且
他始终觉得隐隐有些蹊跷,只是毫无头绪,一时无从想起。
沈离秋头扫了一眼她亲手造就的十几个垂死废人,朗声道:“你们这些人,
该救谁就赶紧去救谁,该杀谁就赶紧去动手,我只有一条,你们给我牢牢记清楚,
我废掉的那几个杂碎,谁也不准去管,要是谁想大发慈悲或是给他们个痛快了断
的,就好生祈求,这辈子以后都不要被我逮到。”
她话音未落,纤腰一拧,人已闪至数丈之外,远远送来一句温柔叮嘱:“对
了,记得托人带个话给凌绝世,叫她不必等东方家的休书了,寡妇改嫁,天经地
义。”
一直看着那修长的黑影消失在林木之间,众人才有了一种恍然神的感觉,
云盼情这才发觉自己的拳头竟一直捏的死紧,连指节都有些麻木,连忙撒开,掌
心的汗水中,都被掐出了几个暗红的指甲印。
赵阳苦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慕容极的肩膀,道:“知道么,我宁可跟四哥
喝场酒,也不愿意跟七姐说句话。”
慕容极挤出一个微笑,调侃道:“我哪个都不愿意。”
云盼情看聂阳一直低着头默然不语,连忙小跑过去,歪头看向他的脸,柔声
道:“聂大哥,你没事吧?”
聂阳缓缓抬起头,眼中尽是令人心悸的阴森杀气,他把长剑随便别在腰间,
自语般道:“沈前辈说得没错。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为何要在这种地方
耽搁功夫?”
他猛然身,大步走到被围攻受伤不起的众人身边,沉声问道:“谁知道仇
隋去哪儿了?”
无论如何,聂阳也算是他们半个救命恩人,而且之后也要靠他的同伴请人施
救,立刻便有几个声音参差不齐的答话。
“他上山去了。”
“仇掌门上山了。”
“仇隋往山上去了。”
聂阳转身便走,这次倒是走的毫不犹豫。
这里有赵阳慕容极刘悝三人,天道本就不多的精锐也已被彻底击溃,这里多
半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云盼情略一踌躇,匆匆过去与慕容极低声交谈了两句,颇
为恼怒的瞪了他一眼,连忙追上聂阳,顺手从地上捡了把剑。
“山上的银子是假的,仇隋这时候上山做什么?”云盼情越走越觉得气氛有
些不对,走出数里之后,左思右想,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聂阳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我其实一直都没清楚过。我
也不打算再去想了。我以前最大的错误,就是想得太多。”
明明是极为消极的话语,可云盼情听他的口气却平平淡淡,好似真的了解了
什么,也有了什么觉悟一样。
“我知道,这种时候,最不该向你说的,就是这些。可可我还是觉得,
你找仇隋报仇的事情,真的不应该再考虑考虑么?他毕竟是”云盼情犹
豫再三,还是把最后的舅舅二字吞了下去,转而道,“为了帮自己最爱的姐
姐报仇不是么。”
“他没错。我父亲若还活着,今天我知道了母亲含恨而终的事情,也许我也
会忍不住做些什么。”聂阳脚下的步伐愈发稳定,呼吸也渐渐平顺下来,先前眼
中还有的一丝紧张,彻底的消失不见,“他替我报了一份仇,剩下的几份,便再
也不能靠别人了。”
“他这次也许会杀你。”云盼情咬了咬牙,道,“他想通过你使聂家失
去的,已经都做到了,他唯一不杀你的理由,就只剩个血脉亲缘,我我很不
放心。”
“他真动了杀心,反倒不是什么坏事。”聂阳捏了捏拳头,淡淡道,“他杀
我的那一刹那,我杀他的机会就能提高到四成。”
云盼情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发白,颤声问道:“那你现在有几成把握?”
“两成。也许还是过于乐观了。”聂阳侧头看了她一眼,柔声道,“盼
情,若是我害你们做了寡妇,就当是我欠下的,希望下辈子有机会,能加倍还给
你们。”
云盼情迎着他的视线,勉强挤出个微笑,轻声道:“不会有事的,从小别人
就说我有旺夫命。若是旺不了你,我一定去砸了他们的摊子。”
聂阳微微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视线一侧,却发现远处的陡坡上,竟
倒着两具尸体。
想必是用轻功上山的人遭了埋伏,就是不知道死在那里的,是挖坑的还是跳
坑的。
本打算从缓一点的山坡攀爬上去,既然看到了尸体,免不得要过去看上一眼,
云盼情内力虽大有损耗,沈离秋出现后却也趁机调息恢复了七七八八,聂阳的消
耗反倒更多一些,不过应付这种山坡,仍是绰绰有余。
离得近了,看身上衣着打扮和腰间佩剑,倒毙的两人应该是天风剑派的年轻
子,从在聂宅的模糊印象判断,这应该是仇隋一系,多半也是天道门人。
如此看来,死的应该是设伏一方。
两人俯身查看了一下,死了两个,却只剩下一把剑,两具尸体又都有剑创在
身,显然是被人夺剑在先,单看剑伤,出手的人剑法圆转平滑,应该是以柔克刚
的路子,只是内力似乎有些不稳,伤口深浅不一,本可一招致命的地方,后力不
继不得不多出几招。
“你猜是谁?”云盼情有些担心的抬眼看了看山上,问道。
聂阳站直身子,望着枝叶间斑驳的阳光,低声道:“我只希望,别是宋贤。”
从这段山坡爬上去后,离墓园还有一段路程,聂阳和云盼情不约而同的放缓
了脚程,开始留意四周任何细微的动静。
“不该这么安静的”聂阳皱了皱眉,有些担心的看向下山那边的路。
听到他这么说,云盼情明显的松了口气,轻声道:“担心的话,就去看看吧。”
聂阳略一踌躇,点了点头,转而往山下走去。
下了段路,就是田义斌与慕青莲交手的地方,转过一处凸岩,远远就看到一
个高大的身躯靠在山壁上,低头站着。
是田义斌,看他身躯微微晃动,呼吸虽仍有些急促,却不像受了重伤。
聂阳吁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
田义斌听到动静,抬起头看了过来,一见是他俩,咧嘴露出了一个颇有些勉
强的微笑,问道:“下面怎么样了?”
聂阳有些无力的摇了摇头,云盼情在旁道:“还是去的晚了一些,最后
只救下不足三十人。侯爷府上来的那些高手,还只剩下两个。”
田义斌眼底闪过一丝黯然,旋即哈哈一笑,拍了拍聂阳肩膀,道:“你们若
是不去,这二十多人肯定没命不算,天道那群狗日的杂种还能逍遥快活全身而退,
对不对?那不就结了,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如意,若是每件事都做到十分才值
得高兴一下,那活着不也太辛苦了么?你们救下二十多条人命,这就是造了一
四五十级浮屠,还苦着一张脸做什么,起码,也该笑笑不是?”
云盼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聂阳则开口问道:“慕青莲呢?田爷,你怎么
样?有没有受伤?”
田义斌抬手拍了拍宽阔的胸膛,笑道:“受了点小伤,不足挂齿,家里的小
老婆撒泼吃醋,丢梳子砸一下也比这重些。你们该干什么就放手去干,不用管我。”
光是看他靠墙站着的模样,也知道受伤虽然不重,却绝不是安然无恙,但聂
阳知道他心思,也就不再废话,追问道:“结果如何?他人呢?”
田义斌默然片刻,才道:“他不能杀我,我不会杀他,能有什么结果。不过
他本想上山,最后输了半招,就把剑丢到山下,人也走了。”他又沉默一会儿,
突然咧嘴一笑,道,“其实我知道,那半招是他让我的。我认识他这些年,还是
第一次见他全力出手,我要是年轻个五岁,就不必他故意让我,只是多半要和他
打上三天三夜。这慕兄,还真是深藏不露啊江山代有人才出,老了,终究
还是老了。”
苦笑着摇了摇头,田义斌挺直腰杆,道:“你们来了,我也就安心了,山上
的人,就靠你们了。我这种老家伙,还是下去帮忙救人吧。”
聂阳本想安慰他两句,可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云盼情对着他略显落寞的背
影,脆生生道:“田爷,您可一点都不老。我师伯常说,心老的人,才是真的老
了。”
田义斌一怔,哈哈笑了起来,他扭头摆了摆手,朗声道:“我这心啊,老得
快年轻的也快,你和芊芊的喜酒,一杯就能让我年轻一年。”
云盼情面色微红,道:“我和芊芊姐,一定亲手为您敬上一杯。”
“她若不肯呢?”田义斌停住步子,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俩。
云盼情还没开口,聂阳已抢在前面道:“田爷,我若有命等到那天,您只要
小心别喝太多就好。”
田义斌不再犹豫,大步向山下走去,转身时朗声笑道:“好,就为了那天的
酒,你要是敢死在山上,我下地府也要把你揪来。”
心头一块大石落地,聂阳立刻返身上行,这次路上并无什么阻碍,昨天半夜
还走过一遍,青天白日之下,自然更无阻碍。
墓园那边还关着三个俘虏,其中有个不知道对仇隋有几分要紧的花可衣,既
然仇隋已经上山,有可能会过去救人。
聂阳领在云盼情身前,缓缓摸到林边,探头张望一下,墓园中却安静的出奇,
只是已经被掘开的那些泥土,好像又被谁翻找了一遍,让本就已经一片狼藉的坟
冢更加不堪入目,不少白骨都横陈与杂草之间,看的聂阳心中一阵刺痛。
先是静静看了一阵,墓园中并没什么藏身之处,八成没有别人,按说仇隋带
着几个天风子,不至于也不容易埋伏在外面,聂阳拔出长剑,猫腰走向那间木
屋。
停在三步左右的距离之外,他蹲下身,凝神听着屋中的动静,那木屋墙壁并
不算厚,里面的动静应该是清清楚楚,可听了足足一盏茶功夫,却连声呼吸也没
有听到。
他向云盼情打了个手势,自己挪到窗边,让她在门口蓄势待发。
不过只往里看了一眼,他就知道,不必再做任何准备。
他径直走门前,推开房门,持剑护住两侧空门,缓缓走了进去。
那一男一女两个鬼煞走卒就倒在屋内。花可衣却已踪影全无。
那个男的就死在原处,出手的人显然懒得费心,随手一剑刺透了他的喉咙,
让他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活活挣死在地上。
而那女的就没这么好运,手脚上的绳倒是被割开,四仰八叉像匹白羊一样
仰天搁在桌上,那件鲜艳的吴服被从中割开,床单般铺在桌上。
当然,这白羊,也已是一匹死羊。
她身上并没有致命外伤,只是双肩双膝四处,被外面墓园随手找来的棺木
钉硬生生钉穿,将她端端正正钉成一个大字。
看那灰败干枯的肤色和一片狼藉的牝户,不消说,八成又是脱阴而亡。
聂阳的脸色渐渐变的有些难看,愤恨的火星开始在眸中闪动。云盼情一直留
意着他的神态,连忙从旁边木床上抽来被单,兜头罩在女尸身上,低声道:“聂
大哥,咱们四下看看吧。”
聂阳捏了捏拳头,点了点头。
“会不会是仇隋?”云盼情迟疑片刻,一边推门看了看里屋情形,一边
低声问道。
聂阳摇了摇头,也跟着走了过去,“他应该已经不屑对这种女人出手。”
“那就是他了?”云盼情似乎颇为不愿,说的极为勉强。
也许她心底还有些介怀董家姐妹的心情,才会到了这时,还抱着一线侥幸希
冀。
聂阳嗯了一声,把视线投向由内向外推开的窗户,大步走了过去,“这里有
血迹。”
看窗棂转轴处有明显裂痕,可见应是有人从这里破窗而出,聂阳又四下打量
一番,才看到四周斑斑点点落着不少血迹,堆着的杂物上还有几道兵器砍出的痕
迹,多半有人曾在这里交手。
“走,跟着看看。”聂阳轻轻唤了一句,先一步纵身从窗中钻出。
小心落地之后,倒没发现什么埋伏或是陷阱,只有一串断断续续的血迹远远
延伸到陡峭石壁之下。
他一步步跟去,辨认了一下方向,受伤的人像是往后山断崖那边逃了过去。
“要不要过去?”云盼情贴住石壁,有些担忧的问道。
聂阳直起身子,并未答,而是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剑柄,大步顺着血迹的
方向走了过去。
如果路的尽头就是董剑鸣,那他宁肯先放下仇隋在一旁。
他没有亲眼见到月儿最后的模样,但仅仅是从慕容极的只言片语得到的讯息,
所想象的画面,就已足够让他的心好似被一柄钝刀蘸着盐水缓缓割开、剁碎。
越走越快,当耳边传来叮叮当当的金属交击声时,他忍不住飞身跃起,在石
壁上借力一蹬,身形如穿云野鹤,迅捷轻巧的落在声响附近。
云盼情轻功更好,自然不会落在后面,她一见聂阳展开身法,也紧随其后飞
纵过来,她身形娇小玲珑,于这山林之中腾挪辗转远胜聂阳,落地之时,反而后
发先至,比他还先到了几步。
她先一步看到了董剑鸣。
也先一步看到了奄奄一息,靠在树上随时可能倒下的宋贤。
宋贤的白眉白须上斑斑点点尽是血迹,身上道袍也数处开裂,被伤口染出一
片暗褐。
内伤外伤加在一起,就算宋贤有真武大帝附体,也斗不过面前满面煞气毫发
无伤的董剑鸣,两人长剑凌空弧线相交,又是叮的一声黏在一起,董剑鸣顺势一
引,内劲外放,又是一剑哧的一声划过宋贤左臂,掀开一条血淋林的皮肉。
云盼情大惊失色,怒道:“董剑鸣!你疯了么!那是你师父!”
董剑鸣侧头一瞥,刷刷两剑逼出两股阴寒真气,宋贤身形一震,连背后树干
也凭靠不住,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斜身摔在地上。
“云姑娘,你对我姐姐多有照顾,我领你的情,绝不向你动手。至于其他人,
我一个也不会放过。”董剑鸣缓缓转过身来,一双阴狠黑眸死死锁住云盼情身后
的聂阳,“来啊!你杀我父亲,淫辱我两位姐姐,我知道你在找我,我就在这儿,
来啊!姓聂的!”
聂阳按住云盼情肩头,将她推到一边,上前一步,一望见董剑鸣,满腔愤恨
立时上涌,只觉耳中一阵细微蜂鸣,胸中奔腾真气仿佛感应到他的杀意,阴寒漩
涡旋流更急,一时间面上肌肤莹润如玉,又变的近乎透明。
“月儿与你无怨无仇,你你为何”聂阳缓缓抬起长剑,一句理
所当然的询问,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完整。
云盼情神情微变,可张了张嘴,却不得不将想说的话吞肚中。
董剑鸣哈哈狂笑,手中长剑一扬,劲风汹涌,竟在地上拖出一条狭长裂隙,
枯叶纷飞四散,大声道:“我只恨那两人来得太快,白费了我之前一番功夫!”
他的语调骤然转轻,唇角勾出一丝奇异的微笑,缓缓接道,“我的好姐夫,你知
道么,你的好妹妹痛的要死的时候,可是一直在喊你哟。我断了她的筋,破了她
的气,她都只是喊你,可我要玩她的时候,她就开始求饶了,她求饶了,向我求
饶了,哈哈哈哈”
随着董剑鸣的话转为疯狂的大笑,聂阳目眦欲裂,双足连踏霎时上前,剑光
一转横切董剑鸣颈侧。
董剑鸣赤目一瞪,面目一片狰狞,剑尖一兜,太极柔劲斜布身前,当的一声
反手接下,脚下逆踏八卦,绵密剑气瞬间便充斥在身周尺余。
聂阳此时胸中犹如火烧,聂家剑法早被抛到脑后,迅影逐风剑招招进逼只攻
不守,阴冷真气在剑尖虚凝三寸寒芒,狂风骤雨般攻向董剑鸣周身各处要害。
董剑鸣心绪疯狂,出手却极为冷静,一招如封似闭退入守势,太极光弧层叠
绵延,虽然步步后退,却没有给聂阳半分可乘之机。
只不过,他却没想到聂阳此刻的内功,正是天下守强攻弱武学的天然克星。
有明玉功在身,聂阳根本不需顾虑多耗真气,攻势如江浪层叠,无休无止,
而对方剑招上的反抗之力一触便被吸去几分,源源不绝的补益循环。
董剑鸣连退数十步,高架低挡一五十余剑,被震得手臂酸麻几乎就要拿捏
不住,可聂阳仍是剑气纵横不见丝毫衰竭,眼中登时流露几分迷茫。
虽然不懂明玉功的奇效,董剑鸣却也感觉得到真气流向有异,只是他应变平
平,心智又极为狂乱,直到递出的守御剑招突然有些力不从心,才真正明白其中
必有蹊跷。
可聂阳剑锋仍在狂攻不止,眼前几乎处处闪动着要命的寒光,他不仅不能收
招另他法,反而不得不催动更多内力灌注剑刃构成守御阵线。
最多不出招,他必败无疑。
云盼情远远看的心头愈发焦灼,忍不住高声道:“董剑鸣!你爹根本没死,
不过是为了躲避龙十九才与董凡设法假死逃脱,你姐姐和聂大哥是拜过天地的夫
妻,你凭什么在这里口口声声说要报仇!”
董剑鸣又被逼的后退两步,怒道:“呸!你被聂阳迷了心窍,自然事事向着
他!若是信你,我就是疯子!”
云盼情气的跺了跺脚,一时却也不知如何才好,董浩然在龙江上那场爆炸之
后便杳无音讯生死未卜,董清清确实是文君新寡便成了聂阳的枕席之伴,并且无
名无份,真要细究起来,根本没有凭据来消除董剑鸣心头愤恨。
可即便董剑鸣的愤恨能解释清楚,聂阳的又要如何?
那要命的讯息至今也没有传来,她总不能为了董剑鸣此刻的一条生路,就去
搏那个飘渺的令人绝望的可能性。
就在她心中这一番挣扎之间,交手的两人又起了变化。
董剑鸣剑路骤然一缩,将守御的圈子收的更紧,以至于双膝之下近乎弃守,
全靠步法退让躲避下三路的剑招。聂阳也不管他是后力不继还是另有所图,清啸
一声长剑斜引旋身连斩。
董剑鸣欲闪不得,万不得已双手一并握在一处,弓身退步运足真力硬挡。
当的一响,董剑鸣虎口开裂,紧接着又是一剑斩来,又是清脆一声,震得他
臂筋奇酸彻骨,未及反应,第三剑已夺命而来,他撤开左手,右臂硬挡,长剑终
于把握不住,当的一声斜飞出去。
但他等的就是此刻,撤左手一振衣袖,一枚晶亮器物随之落进掌中,他手
指一捏,一道乌光闪电般无声无息射出,打向近在咫尺的聂阳面门。
这是他从龙影香那里夺来的逆鳞,他练习过不知多少次,为的就是武功不敌
的情形下,发出的搏命一击。
这种距离下,龙十九的独门暗器,江湖上几乎没人能够躲开。
聂阳也不能。
但他竟根本没有去躲,原本捏着剑诀护在胸前的左手刹那间向上提起,五指
握拳将那根细针凌空挡下。
董剑鸣心中一喜,那针上的麻药厉害无比,聂阳竟然用肉躯接下,只要眨眼
的功夫,就会像根木头一样倒下,任他宰割。
他一定不会让聂阳死的太痛快,他要断了聂阳的手脚,用他做人质绑来那些
女人,那些对聂阳无比重要的女人,除了姐姐们,他都要一个个在聂阳眼前凌虐
杀死!
一个都不放过!
狞笑浮现在他的唇角,然后,僵硬的凝固。
聂阳斩出的下一剑本就已到半途,此时突然凌空一转,左掌下击,红光乍现,
一根血淋林的食指啪嗒掉在地上。
那根细针,就钉在那根手指上。
董剑鸣霎时呆住,聂阳就像是早已提防着逆鳞,并早早想好了这自舍残肢的
可怕手段。
他呆的时间并不长,但已足够让冰凉的剑锋架在他的脖子上。
面颊上的肌肉不住的跳动,董剑鸣狠狠瞪着聂阳,眼中疯狂仍在,只是方才
的气势已经削去了不止半截。
聂阳也不止血,就那样缓缓举起了断了一指的左手,淡淡道:“算上手掌,
我还能接四枚逆鳞。你还有几枚?”
“你杀了我吧!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姐姐也不会放过你的!你毁了董家!你
毁了我们全家!”董剑鸣嘶哑的咆哮起来,双腿一撑就要顶着剑锋强行站起。
“你以为你还有活命的机会么?”聂阳一字字说道。
他说了十二个字,手上也跟着出了十二剑。
十二道不深不浅的伤口顿时出现在董剑鸣周身,右腕那一剑深可见骨,筋络
尽断,让他再也拿不起剑,胯下那一剑更是等同去势,将阳物齐根砍断,剩下十
剑却堪堪避过了要命之处,只是找他腋下肋侧之类极为吃痛的地方砍下。
惨号声中,董剑鸣滚倒在泥土枯叶之上,白净的面孔因痛楚和愤恨而扭曲。
云盼情面色愈发焦急,心中藏着的秘密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看董剑鸣的样子,
应该再也无力祸害他人,可他的命,万一不应该丢在这里呢?她咬了咬牙,摸出
一把柳叶飞刀在手,说不得,便只好动手了。
但转念想到脱阴而亡的那些女子纤细的手指捏紧了飞刀,却颤抖着发不
出去。
而聂阳,已举起了剑。
就因为聂月儿的死讯,此刻聂阳心中的恨意,只怕是对董剑鸣才更多些。
眼中的杀气凝缩一处,聂阳默默在心中道了句,月儿,哥哥这就为你报仇,
雷霆万钧的一剑,跟着斩下。
当得一声,原本对准了董剑鸣脖子的剑锋,转而砍在他右腿上,正中胫骨。
那黑沉沉飞来撞开了聂阳剑刃的,竟是一把摩挲到发亮的刀鞘。
宋贤早已晕厥过去,而且,那老人用的并不是刀,即便是,他此刻也绝不会
出手救这名大逆不道的劣徒。
会出手救董剑鸣的人并不多,加上这把刀鞘,来人的身份其实并不难猜。
聂阳缓缓身,向着林中道:“白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继羽从斑驳的林影中迈了出来,似笑非笑的望着地上翻滚的董剑鸣,道:
“聂兄,你的气也出得差不多了,我再不出来要人,要怎么向小香交代?”
他的手上握着刀,那把灰蒙蒙仿佛带着死气的刀。
当他握着刀的时候,任何人都应该仔细考虑他说的每一句话。
聂阳的眉心骤然锁紧,“你要杀他?”
“不然呢?”白继羽讥诮的笑道,“我就算性好龙阳,也看不上这种蠢材。
他唯一的价值,就是献祭小香的在天之灵。”
聂阳向旁侧挪开两步缓缓将剑横在胸前,一字字道:“我若是不给呢?”
“江湖的事,该如何解决,不是很明显么?”白继羽缓缓走来,他的刀垂在
身侧,握刀的手稳如磐石,“你赢,我走,我赢,他就是我的。”
“你当真只是为了亲手杀他?”聂阳看着白继羽面上跃跃欲试的神情,冷笑
道。
白继羽微微一笑,盯着他莹润如玉的异常肌肤,道:“你只当是如此就好。
正好你学了新功夫,不打算让我见识见识么?”
仇隋此刻就在山上,聂阳也隐约猜到了他此刻正在哪里。这正是他最不愿和
白继羽这样难缠的对手交手的时候。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却隐约有些期待。
涌动的明玉功,仿佛让他的人也有些些许的改变。
他缓缓举起剑,向着白继羽走了过去。
两人的距离一步步缩短。
聂阳的剑尖距离白继羽还有三尺的时候,两人一起停了下来。
本以为聂阳会更晚停下,白继羽微微一笑,道:“看来聂兄的武功,果然大
有进境。”
聂阳的呼吸变得悠长持久,与白继羽这样的敌人交手,一星半点的错误就足
以致命,他随着吐息的节律一字字道:“别废话,来吧。”
“好。”
这个字还没完整的钻入聂阳的耳孔,灰蒙蒙的刀光便已铺满了他的视野。
天地人魔,无所不杀!
聂阳脚下一跺,狼影幻踪全力施为,手中长剑一抖,星光如瀑,以攻代守。
白继羽显然早已在暗中观察聂阳,知道他身上内功诡异,刀锋并不硬碰,斜
斜一划变招,刀光拖出一条诡异弧线,寒气眨眼间便透过了聂阳腋下衣衫。
早已料到白继羽不会与他刀剑相击,聂阳早早便侧身闪向另一侧,剑锋横斩,
终究还是使出了练习最久的聂家剑法。
白继羽掌中魔刀早已过了收放自如的境界,刀气一转,地字二式连环进击,
不足十个变化之间,就把远称不上精妙的聂家剑法逼至穷途末路。
纵然心中极为不愿,聂阳仍不得不使出那招已被揭穿于江湖之中的“聂家”
杀招,剑尖全力格开白继羽杀气逼人的刀锋之后,立刻抖化为星星点点的寒光,
内劲贯通腕筋,剑光轰然爆散,明玉功催动之下这一招浮生若尘,犹如星夜光幕,
裹胁着初冬凛冽寒风,劈面压迫过来。
“好!”白继羽一声暴喝,刀光分闪,刀式由地转魔,一时杀气大盛恍若有
形有质。
此前聂阳的浮生若尘仍能被他的刀找到死眼所在,而如今聂阳的同样一招,
单是今非昔比已不足形容。
白继羽性也放弃惯用的返朴归真刀招强行破入的法子,刀锋一转天魔乱舞,
竟也化出无穷虚式。
弹指之间,虚皆化实。
金铁交击之声分毫不曾响起,这令云盼情看的浑然忘我的一战,便已如开始
时一般迅速的结束。
浮生若尘,烟雨阵阵。
那在仇隋手下顿悟出的后招的确威力惊人,以聂阳腕上天赋异禀,凝气刺出
的霎那之间,简直是势不可挡。
白继羽的天地人魔如意连环八式中,最危险的仍是人字二式的夺命一刀。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这最危险的一刀,却也最难以捉摸。
若是生死之战,此刻两人都已倒下。
但他们都并非真的动了杀心。
他们的兵器,也都停在了不可寸进之处。
聂阳的剑尖已触到了白继羽胸前的肌肤,白继羽的刀锋,也已贴住了聂阳肋
下的皮肉。
云盼情的手指,几乎已把掌中的飞刀捏碎。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惊
叫出来。
可紧接着,她还是惊慌的抽了一口凉气。
收刀剑的那两人,也都发现了原因所在。
本该在树下的泥土上像垂死野兽等待猎人一样的董剑鸣,竟然不见了。
云盼情站在通往墓园的路径,董剑鸣绝不会逃向那边。
白继羽毫不犹豫的弯腰窜出,忙之中还不忘抄起落在地上的刀鞘。
云盼情也迅速赶至聂阳身边,一道追了过去。
离这里最近的出路,无疑就是已成绝路的后山断崖。
除非董剑鸣突然生出一对肉翅,否则绝无可能从这边逃脱。
而他也的确就在那里,用长剑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背对着陡峭断崖,带着
满脸的鲜血,狞笑着看向追来的三人。
“你们不是都想杀我报仇么?做梦!你们谁也做不到!姓白的,到了下面,
我还是不会放过那姓龙的婊子!还有聂月儿,她要是也在下面,我就把上次没做
成的一并补足!有本事的,就一起到地府再杀个痛快!哈哈哈哈”
疯狂的大笑声中,董剑鸣双臂一张,向后躺了下去。
那张狰狞扭曲的面容,就这样消失在聂阳面前。
乳硬助性 第一零六章
(一)
一看来人身份,天道残余的部属大多心中一惊,有几个甚至情不自禁后退了
半步。
“竟然是justin bieber!”
(二)
这种程度的飞镖怎可能伤的到沈离秋,她随手一晃,软剑如鞭凌空一卷,那
些飞镖尽数钉在她身上
“草失手了。”
(三)
沈离秋神情未变,款款上前两步,柔声道:“哦?你说的是谁?”
那头目擦了擦额上冷汗,猛然抬手一指,大声道:“就是他!”
那手指指着的,赫然竟是片场卖盒饭的!
活该领便当。
(四)
七人中的一个年轻刀客突然大叫了起来,疯子一样丢掉了手里的兵器,一把
扯开了胸前的衣襟,扭着屁股跑向了沈离秋。
“呀,竟是个奇行种?”
(五)
聂阳最后一个是字才说出口,就听啪的一声脆响,竟是沈离秋的左掌结结实
实的给了他一记耳光,紧接着反手抽了来,啪啪连响,竟正正反反扇了他十几
巴掌。
双颊热如火烧,聂阳既不躲,也不护,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那儿,下面竟然
硬了。
(六)
无论如何,聂阳也算是他们半个救命恩人,而且之后也要靠他的同伴请人施
救,立刻便有几个声音参差不齐的答话。
“他往东去了。”
“仇掌门去北面了。”
“仇隋去南面了。”
“都给我杀了。”
(七)
聂阳本想安慰他两句,可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云盼情对着他略显落寞的背
影,脆生生道:“田爷,您可一点都不老。我师伯常说,心老的人,才是真的老
了。”
田义斌一怔,哈哈笑了起来,他扭头摆了摆手,朗声道:“三十岁的人,六
十岁的心脏,六十岁的人,三十岁的心脏”
“停!这么冷门的广告就别吐槽了好么”
(八)
随着董剑鸣的话转为疯狂的大笑,聂阳目眦欲裂,双足连踏霎时上前,剑光
一转横切颈侧,自刎而死。
“嗯看来这里还真不能精简啊。”
(九)
疯狂的大笑声中,董剑鸣双臂一张,向后躺了下去。
那张狰狞扭曲的面容,就这样消失在聂阳面前。
“知道跳崖最怕什么么?”
“最怕没水?”
“最怕自以为是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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