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鸟巢彻底打扫了一遍,莫可提着好几个黑色垃圾袋出了门。
自从这里建了社区委员会后,过去那种居民随处倒垃圾的现象基本已经绝迹了。在她楼下靠外面路口的地方就有一个垃圾清理区,每天都会有固定的车子来垃圾。
莫可特地选在下午五点左右出来,刚好是因为平常这个时候周围的街坊邻居是最多的。一般这个时候,家庭主妇都会出来买菜,或者打了大半天麻将的老头老太们场准备回家做饭。
果不其然,刚丢完垃圾,就看见张大妈和前面1栋的李大妈一起提着个菜篮子边聊天边慢慢往她这边走过来。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她们走过来,她才装作很自然地笑着跟她们打招呼:“张伯母,李伯母,你们刚买完菜回来啊?”
都是老街坊,那两人看见她立马熟稔地一左一右夹着她,像带携着自家的孩子般往家走。李大妈还不忘问她道:“小可也不小了,谈对象了没有啊?”张大妈比较清楚她的情况,帮着答道:“还没呢!小可是我们这一片最乖巧文静的姑娘了,哪会主动去找对象?”
虽然都是出于善意,但是年纪大了的人,一遇到年轻男女就会忍不住打听这种事,有时也难让人觉得尴尬。
莫可虽然也有些不自在,但想到自己这时候出来的目的,连忙和她们随意糊弄了两句,这才逮着机会问她们:“张伯母,李伯母,我之前听人说有人想买我们社区这里的房子,不知道有没有人肯卖啊?”
自从上次听了程否的一番解释,她就不自觉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虽然他并未说过要她帮忙做什么,但是通过这几次的友好相处,她自觉两人好歹也称得上朋友了。既然是朋友,那么帮他打听打听也是人之常情了,何况之前他还帮她解围过,就算是礼尚往来,她也觉得自己该尽一份力了。
这话一出,张大妈和李大妈的脸色如出一辙,都是一副瞠大眼瞪着她的震惊表情。“谁要买这里的房子?你听谁说的?”“眼见着这里就要拆了,谁会挑这个时候来买?别是来骗人的吧!”
莫可早已预料到会有这种反应,表情从容镇定地说道:“是我以前同学的一个做生意的朋友,他想买,还说价格条件什么的都可以谈,不会让人家吃亏的。”
张大妈和李大妈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张大妈这才语气迟疑地道:“你同学的朋友?他买这里的房子干什么?”
李大妈也盯着她,像是要把她这个人里里外外都打探一遍,好弄清她这些话里的真实性和意图。“我们这里的街坊四邻每天都还在琢磨这拆迁是怎么个拆迁法,是给钱还是给房?大伙心里都还没个底呢!小可你可别帮着外人占我们街坊的便宜。”这话听起来就有些不客气了。
莫可心里发急,跺了下脚,信誓旦旦地对她们道:“我怎么会帮着别人骗咱社区的人?这种缺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干?是我那个同学的朋友,人家打算以后等这里拆迁了后,好在这个地方买个商铺做生意的!”想想程否告诉她的那些也没什么不能跟人讲的,她索性一股脑都交代了。
这话再次让张大妈和李大妈互相对视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张大妈才含含糊糊地道:“这种事,小可你还是别搀和了!又是房子又是商铺的,谁知道怎么回事?”说完,将她的手一拉,提脚就往自家楼房那边去了,连跟李大妈打声招呼都没顾上。
张大妈一路无话地拉着她走上二楼,在楼梯转角扫视了一圈,见没有人经过,这才盯着她低声道:“小可,听伯母的话,你只管顾好你自己,别人的事就别管了。现在到处都在拆迁,不光我们这里,别的城市也一样,哪一回拆迁没闹出事情来的?那些新闻你没看?”
似乎怕莫可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张大妈又神情凝重地道:“拆迁的消息一出来,这里每天都有居民在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扩大自家的面积,前天老王家违建还跟社区里闹了一场,还有前面的低保户刘家,见天往社区主任办公室跑,一心说自家有多穷,人又多,还希望能多分几套房子……这人啊,别人吃亏行,自己吃亏就绝对不行!一旦得到的钱或者房子不如自己的意了,拆迁办、政府都敢去闹,何况是你和你那个同学的朋友?我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是个单纯的孩子,听伯母的话,别搀和这些事了,知道吗?”这番话,果真是说得苦口婆心,情真意切。
莫可有一瞬间的胆怯,但是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就晃过程否的那张脸,她又鼓起了勇气,不甘心地说道:“难道真的就没有一个人想卖掉自己的房子?如果他在别的地方有房产,又不怎么在这里住,拆迁还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拆呢?他难道不想早点拿到钱,做点别的什么不行?非要等着拆迁办来了跟人家死磕?”
所以说人都是逼出来的。别看平时莫可柔柔弱弱,话也不多,可真要说出一番道理打动别人,也是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的。
张大妈倒是不防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愣了半晌。等她好不容易消化掉这番话,回过神来,赶紧又拉紧了莫可的手,皱起一脸的褶子道:“就算是这样,那也是人家的事,卖不卖房哪是你管得着的?”
莫可此刻也没把张大妈当外人,就像她是自己的长辈一样,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才不会那么傻,真自己亲自奔到别人家门口问他卖不卖房,只要有这么些看起来可能会愿意卖房的人,我让同学的朋友他自己去跟人家谈,我只当做个人情,这不行吗?”
张大妈见她这么说,又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会儿,这才相信她不会如她想的那么傻,真去搀和这件事。想了想,她才瞥了眼楼梯栏杆外面,表情有些不确定地喃喃道:“真要照你这么说,咱们隔壁4栋的住户……倒是有那么几个可能会符合你说的。”
“哦?真的?怎么说?”莫可一听,立刻来了神,连忙追问道。
张大妈经过这么一番你来我往,大概也是被勾起了八卦之心。“那一栋的住户,基本都不是我们这一片的,也很少跟我们社区这里的人打交道,有些甚至干脆把房子租给了一些在这附近打工的上班族。我想着,说不定真像你说的那样,有些人愿意早点把房子卖了,拿了钱就走人……”
这个消息对于莫可来说真算是意外获了!她虽然从小在这里长大,但是因为性格和职业的原因,并不太关心别人家发生了什么事,对这里居民的了解自然不如张大妈这样的人。她本以为今天出来打听,最多是先探探大家对卖房的态度,或者通过张大妈李大妈这些街坊的嘴,把有人想买房的消息散播出去,然后再等着看有没有人上门来找她。现在张大妈一下子就把目标给她锁定下来,总比她坐在家盲目地等那些或许有意向卖房的人主动来找她要靠谱。
谢了又谢张大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她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程否一改前几天的闲散,没有开着公司的车到处跑,今天一整天他都待在自己的办公室,整理着这些天他有意无意集到的一些资料。
刚结束掉一通没有显示号码的电话,大概过了五六分钟,他看见他的助理钟聆敲门走了进来。
这几天难得没有什么案子,所以征信社里的成员都比较清闲。程否对他的手下一向都没什么太大的约束,只要他们能如期完成他交代的任务,他们是迟到一点或是早退一点,或是半途出去喝个下午茶,他都不会管他们。
钟聆蹬着将近三寸高的高跟鞋,比以往穿得要加职业化一点,但她手中并未拿着任何文件。
高跟鞋的鞋跟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有种唤人清醒的干脆和冷冽。
“老大,”开口之前,她微闭了闭眼睛,似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镇重其事地直视着他的眼。“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程否稳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叠起双腿,朝她做了个颔首的姿势。
钟聆没有像以往那样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他办公桌前,她还是挺直着背站在他面前。钟聆比一般的女性要高挑一点,穿上高跟鞋之后显得更加身体修长。
“你还是不把那件案子交给我们,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打算用私人的方式去解决它?”钟聆也不打算跟他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询问道。
她跟程否共事了快三年,虽不敢说完全了解他这个人,但至少对他办事的风格是非常清楚的。作为征信这个略微灰色的行业,程否有自己的人脉,也有他办事的一套方法和习惯。什么样的人负责什么样的工作,什么样的人适合接触什么样的被调查对象……他一向分工明确。最重要的是,程否对于征信,并不仅仅是以达到目的为主,他还像把它当成一个正常的事业一样去经营,讲究手段,讲究流程,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他根本不屑去碰。
这也是她为什么这些年会心甘情愿放弃别的高薪工作,一心投入他的征信社。
“你想问什么?”程否的话打断了她正沉浸的回忆。他微偏着头,一双深眸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地盯着她。
钟聆鼓起勇气,双眼毫不避让地回视他。“你拒绝不了这件委托案,可是又不愿让我们去调查那些涉案的官员,所以你打算用私人的办法去解决?你觉得这是一举两得的好方法?”
她的话让他蹙起了眉头。“你……”
“你是打算做什么呢?借着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让她来掩护你在调查的这件跟政府官员有关的案子?你有没有考虑过那个女人的想法?”钟聆问得义愤填膺,看起来是在为那个女人抱不平,但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
程否的工作信条是不接任何跟政府事务和官员有关的案子,但这只是对他的征信社而言,他私人接触他们是另外一回事。而程否一向将公私分得很清楚。
钟聆是个聪明的女人,也是个敏感的女人,昨天看见程否带着的那个年轻女子,她立刻就想起程否调查的那个名字叫做“莫可”的女人。看了资料,果然如她所料,莫可不仅是要拆迁的那个社区的居民,母亲和好友还是政府的工作人员,绝佳的打探对象不是吗?
但是昨天程否在茶餐厅对那个叫莫可的女子的态度,让她隐隐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地按照预期发展下去。至于是谁的预期,他的?还是她的?她没让自己再细想下去。
她的话让程否一直平静无波的脸瞬间微微产生了一点裂缝,但是很快的,那张脸又正常得找不出一丝异常,差点让人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你管得太多了,”程否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冷冷地响起。“虽然你是我聘请的助理,但这并不代表在我交办你的工作之外,你有这个资格和职权干涉我。”
说完这番话,他没有再看她,径直转过头对着自己的电脑开始办着刚才被中断的事。
钟聆默默地看了他半晌,抿了抿唇,一脸不虞地转身离开。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