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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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我的人将一个无辜孩子推下河去,我自然是要来看一看的。
  是是将军请上座
  这是是万年县县衙,还是请你继续审案,本将军旁听就好。
  是是
  万年县县令将原告被告又从头问了一遍。
  我觉得真真无趣。
  尤其听那县丞说道:人本自私,最为惜命,你与他素不相识,又不识水性,却下水去救他,不是心虚是什么若不是你推下去的,又何必心虚,既然心虚,那么必是你推下去的无疑
  我再次朝他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最后还是那俩孩子一口咬定是我把人推下水,而我则断然否认。
  万年县县令故意为难地问裴照:裴将军,您看
  裴照便道:还请大众将那小女孩先带到后堂去,给她果饼吃,等我问完她哥哥,再叫她出来。
  万年县县令自然连声答应,等小女孩被带走,裴照便问那落水的孩子:你适才说,你蹲在水边玩水,结果这人将你推落河中。
  那孩子并不胆怯,只说:是。
  那她是从背后推你
  是啊。
  既然她是从前后将你推下河,你背后又没有眼睛,怎么知道是她推的你而不是旁人
  那孩子张口结舌,眼珠一转:我记错了,他是从前面推的我,我是仰面跌下河去的。
  哦,原来是仰面跌下河。裴照问完,便转身道,县令大人,带着孩子去换件衣服吧,他这身上全湿透了,再不换衣,只怕要着凉受病。
  县令便命人将落水的男孩带走,裴照再令人将女孩带到堂前来,指了指我,问道:你看着这个人把你哥哥推下河去了
  就是他
  那你哥哥蹲在河边玩,是怎么被她推下去的
  就那样推的呀,他推了我哥哥,哥哥就掉河里了。
  裴照问:她是推的你哥哥的肩膀,还是推的你哥哥的背心
  小女孩想了片刻,很有把握地说道:他推的我哥哥的背。
  你可想清楚了到底是肩膀,还是背心
  小女孩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反正不是肩膀就是背,哥哥蹲在那里,他从后头走过去,就将哥哥一把推下去了。
  裴照朝上拱了拱手:大人,我问完了,两个孩子口供不一,前言不搭后语,疑点甚多,请大人细断。
  万年县县令脸上早已是红一阵白一阵,连声道:将军说的是连拍惊堂木,命人带了男孩上来,便呵斥他为何撒谎。那男孩起先还抵赖,后来县令威胁要打他板子,他终于哭着说出来,原来他父母住在河边,长做这样的圈套。
  他与妹妹自幼水性便好,经常假装落水诓得人去救,等待他们救起来,便一口咬定是被人推下去的,贾氏夫妻便趁机讹诈钱财,一般救人的人百口莫辩,自认晦气,总会出钱私了,因为大半人都觉得小孩子不会撒谎,更不会做出这样荒谬的圈套。
  我在一旁,直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父母,更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圈套。
  裴照道:现下真相大白,我的部下无辜救人反倒被无限,委实愿望,大人断清楚了,本将军便要带走这两人了。
  县令脸有愧色,拱手道:将军请便。
  我却道:我还有话说。
  裴照瞧了我一眼,我上前一步,对县令道:你适才说道,人本自私,最为惜命,我与这孩子素不相识,又不识水性,却下水去救他,不是心绪是什么这句话是大大的不对我舍命救他,是因为他年纪比我小,我以为他失足落水,所以没有多想。爱护弱小,救人危难,原该是所谓正义之道。你自己爱惜性命,却不知道这世上会有人,危难当头不假思索去搭救其他人。你原先那样糊涂断案判我罚钱,岂不教天下好心人齿寒,下次还会有谁挺身而出,仗义救人我不敢说我做了如何惊天动地地事,但敢说,我无愧于心。告诉你,这次虽然遇上了骗子,下次遇上这样的事情,我还是会先救人
  我转身往外头走的时候,外头看热闹的百姓竟然拍起巴掌,还有人朝我叫好。
  我满脸笑容,得意洋洋的朝着叫好的人拱手为礼。
  裴照回头敲了我一眼,我才吐了吐舌头,连忙跟上去。
  他原是骑马来的,我一看到他的马儿极是神骏,不由得精神大振:裴将军,这匹马儿借我骑一会儿。
  出了公堂,裴照就对我很客气了,他说道:公子,这匹马脾气不好,末将还是另挑一匹坐骑给您
  没等他说完,我已经大大咧咧翻身上马,那马儿抿耳低嘶,极是温驯。裴照微微错愕,说道:公子好手段,这马性子极烈,平常人等闲应付不了,出了末将之外,总不肯让旁人近身。
  这匹马是我们西凉贡来得。我拍了拍马脖子,无限爱惜地抚着它长长的鬃毛道,我在西凉有匹很好的小红马,现在都该七岁了。
  裴照命人又前过两匹马,一匹给阿渡,一匹他自己骑。我看他翻身上马的动作,不由得喝了声彩。我们西凉的男儿,最讲究马背上的功夫,裴照这一露,我就知道他是个中好手。
  因为街上人多,跑不了马,只能握着缰绳缓缓朝前走。上京繁华,秋高气爽,街上人来人往,裴照原本打马跟在我和阿渡后头,但我的马儿待他亲昵,总不肯走快,没一会儿我们就并排而行。我叹道:今天我可是开了眼界,没想到世上还会有这样的父母,还会有这样的圈套。
  裴照淡淡一笑:人心险恶,公子以后要多多提防。
  我可提防不了。我说道,上京的人心里的圈圈太多了,我们西凉的女孩儿全是一样的脾气,高兴不高兴全露在脸上,要我学得同上京的人一样,那可要了我的命了。
  裴照又是淡淡一笑。
  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说错话了,于是连忙补上一句:裴将军,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好人,我看得出来。
  公子过奖。
  这时候一阵风吹过,我身上的衣服本来全湿透了,在万年县衙里纠缠了半晌,已经阴得半干,可内衣仍旧还是湿的,被凉风一吹,简直是透心凉,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裴照说道:前面有家客栈,若是公子不嫌弃,末将替公子去买几件衣服,换上干衣再走如何这样的天气,穿着湿衣怕是要落下病来。
  我想起阿渡也还穿着湿衣裳,连忙答应了。
  裴照便陪着我们到客栈去,要了一间上房,过了一会儿,他亲自送了两包衣服进来,说道:末将把带来的人都打发走了,以免他们看出破绽漏了行迹。两位请便,末将就在门外,有事传唤便是。
  他走出去倒曳上门。阿渡插好了门,我将衣包打开看,从内衣道外衫甚至鞋袜,全是簇新的,叠得整整齐齐。我们换上干衣服之后,阿渡又替我重新梳了头发。这下子可清爽了。
  我打开门,招呼了一声:裴将军。
  门外本是一条走廊,裴照站在走廊那头。一会儿不见,他也已经换了一身寻常的衣裳,束着发,更像是书生了。他面朝着窗外,似乎在闲看街景。听得我这一声唤,他便转过头来,似乎有点儿怔怔地瞧着我和阿渡。
  我想他大约在想什么心思,因为他的目光有点儿奇怪。不过很快他就移开了目光,微垂下脸,末将护送公子回去。
  我好不容易溜出来,才不要现在就回去呢我趴在窗前,看着熙熙攘攘的长街,咱们去喝酒吧,我知道一个地方的烧刀子,喝起来可痛快了
  在下职责所在,望公子体恤,请公子还是回去吧。
  你今天又不当值。所以今天你不是金吾将军,我也不是那什么妃。况且我今天也够倒霉的了,差点儿没被淹死,又差点儿没被万年县那个糊涂县令冤枉死。再不喝几杯酒压压惊,那也太憋屈了。
  裴照道:为了稳妥起见,末将以为还是应当护送您回去。
  我大大的生气起来,伏在窗子上只是懒怠理会他。就在这时候我的肚子咕噜噜响起来,我才想起自己连午饭都没有吃,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裴照可能也听见我肚子里咕咕响,因为他脸红了。本来他是站在离我好几步开外的地方,但窗子里透进的亮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让我瞧个清清楚楚。
  我从来没看过一个大男人脸红,不由得觉得好生有趣。笑道:裴将军,现在可愿陪我去吃些东西
  裴照微一沉吟,才道:是。
  我很不喜欢他这种语气,又生疏又见外。也许因为他救过我两次,所以其实我挺感激他的。
  我和阿渡带他穿过狭窄的巷子,七拐八弯,终于走到米罗的酒肆。
  米罗一看到我,就亲热地冲上来,她头上那些丁丁当当的钗环一阵乱响,脚脖上的金铃更是沙沙有声。米罗搂着我,大着舌头说笑:我给你留了两坛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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