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春日透过纱幔吹了些凉意溜进内寝。曲小九侧躺着埋在沉砚归胸口,乌黑的长发散在他臂膀上,呼吸都勾缠在一处。
沉砚归睁着眸子,骨节分明的大掌轻抚在曲小九脸上,看着她长而翘的眼睫轻颤了颤,似是要醒了神。
他含笑着垂首将吻落在曲小九双眸上,晨起沙哑的嗓子带着点缱绻的旖旎:“醒了?”
“嗯。”曲小九迷迷糊糊地应了声,两截嫩白的藕臂懒搭在沉砚归身上,埋首在他怀中轻蹭了蹭。
惹得沉砚归自喉间发出一阵宠溺地轻笑,指腹点在她粉唇上,无奈道:“再不松开为夫,为夫怕是点卯晚了。”
“点卯?”曲小九懒睁着眸子:“沉郎今日不陪我去寺中祭拜双亲吗?”
“圣人近几日都宣我相商政事,我一时推脱不得。只得委屈九儿先行去寺中祭拜双亲,我稍后自会赶来。”
沉砚归叹了口气,在曲小九唇上吻了几下,含着歉意道。
曲小九失落地垂下眸子,又佯做无畏的宽慰他,端的是温柔小意的姿态:“政事要紧,我会在寺中静候沉郎的。”
“好,多谢娘子体谅,为夫这厢有礼了。”曲小九见他大清早就犯浑,没好气地娇嗔了一眼,当即羞恼地背转过身不搭理他。
沉砚归乐得其中的哄了一会,才在面红耳赤的娇妻的服侍下,起身去赶了早朝。
曲小九含笑望着沉砚归渐行渐远地身影,敛去眸中诸多深思,便转身吩咐着人备好行囊。
普陀寺坐落在燕京的郊外,是要过上一段山路的。她原想着趁着在山路上突生变故,在假死脱身。
只是她没料到沉砚归派了好些个会武的丫鬟紧跟着她。曲小九只好放弃这个法子,坐在马车上,思量着后事要如何做,她今日非得离开沉砚归不可。
僧人约莫是得了信,见着低奢的马车行至山脚下,便着人早早备上了素膳。
待曲小九由着丫鬟搀扶着下了马车,那僧人就向前了一步,道了句阿弥陀佛,便引着曲小九前往后厢房。
“曲檀越先用些素膳,师父正在上早课。”僧人躬着身说道,而后又嘱咐了几句祭拜时需得注意的事,方退下。
曲小九用了几口素膳,直言自己忧思双亲,毫无胃口,就赏给了陪同她来的丫鬟。
“你们先用着,我想先去双亲墓前看看。”曲小九捏着帕子揩拭唇角,正要起身,就见丫鬟们步步紧跟着她,还捧了狐裘披风要给她系上。
“夫人,官家叮嘱我们定要跟着您,生怕您出了什么事,您还是让我们跟着吧。”领头的大丫鬟言辞恳切,曲小九垂下眼睫,闷声应了好。
丫鬟们松了口气,跟了曲小九几步。
曲小九默默打量起这几个丫鬟的身量,在心中估摸了大概,倏地止了步子,颇为无奈道:“我祭拜时喜静,就你们二人随我去吧,其他人留在此处,若是大师有何差遣,也能照应上一二。”
她随意点了两个丫鬟,不由分说地便领着人向小僧打探了沉砚归为她双亲寻得宝地,而后叁个人提着步子慢慢往树林深处前去。
沉砚归将她双亲合葬在了一处,墓碑上的刻字亦是出自他之手。
曲小九怔怔看了一会,郑重地跪下磕了好几个响头,才哽咽着嗓子道:“阿耶阿娘,不孝女小九来看你们了。”
曲小九无声地在心中祭拜,眼尾不多时便染了红晕,眸中的泪雾遮着,腔子里一片酸楚。
她踉跄着起了身,正对着两个丫鬟,颇为懊恼道:“我来得匆忙,忘记备上酒了,你们去为我取来吧。”
两个丫鬟对望一眼,其中一个应了是,疾步退下。
曲小九见此,佯做无力地虚晃了几下身子,另一个丫鬟忙上前扶着她的手,问道:“夫人可要休息会?”
曲小九沉吟片刻后略微颔首,指着坟前道:“那你替我除了这些草吧,我在一旁休息会就好。”
丫鬟应声,扶着曲小九去了一旁的树下小憩。
曲小九在丫鬟转身之际,利落的出手打晕了她的后颈。
她早些年在西域生活,西域的姑娘自幼就会习武骑射,因此她趁着那丫鬟不备时一击,成功摆脱了沉砚归放在她身侧的盯梢。
曲小九在双亲坟前磕了个头,深深地看了最后一眼。为防另一个丫鬟赶来,她只得抓紧时间,提着裙子就径直往深处跑。
她对这处不怎么熟悉,只想着先跑到无人的地方待上一阵子,再从长计议。因此她跑得漫无目的,何处林深不易被人寻到,便往何处逃窜。
烈烈的春风拂过她的小脸,树林深处寂静无人,余辉透过茂密的枝丫散下斑驳的树影。
她从山头一路跑向山脚,这里约莫是普陀寺的后山处,连个小道也没有,脚底似是起了水泡,曲小九跑得越来越乏力,不得不停下步子休整自己。
她虚抹了一把额间的汗,背靠着身后的大树缓了会气。
日头渐渐西移,深山中除了几声鸟鸣再无旁得声音。
曲小九忍着痛,一把撕扯下衣衫的下摆,咬着牙用发钗挑破了脚底上的水泡,再用撕扯下的布条包好了脚。
自她随阿耶回燕京后,就再没有这么畅快的在林间奔跑。
她一时有些恍惚,以为自己还是年幼时的模样,阿耶牵着她的手教她如何打猎。
曲小九摇摇头,挥退脑中的恍惚,重新穿上绣鞋,蹙眉跛着脚走了几步。
“九儿,你要去何处?”
倏地她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曲小九步子一顿,僵硬着脊背转过身去,便见着一身绣有仙鹤的紫色圆领朝服的沉砚归,清隽眉眼勾着不达眼底的笑意,直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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