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肝》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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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家四口告辞离开之后很久,辛甘的心情仍然处于愉悦之中。
  郑翩然洗了澡出来,又把毛巾兜头扔过来,她今晚倒是顺从,拿了毛巾在手里,趴在他肩膀上又聊起了陈家两个小女孩,眉开眼笑的。
  他却颇为无动于衷。
  冷血。辛甘没了兴致,下床之前抬脚踢了他一下。他眉一挑及时伸手将人揪回来,按在怀里一顿揉。
  窗帘闭着,房间里只开着柔和的壁灯,一团一团的温和光亮,她告饶,主动要求为他擦头发赔罪,郑翩然闭着眼睛享受着,这样温柔的放松,是他最向往的时刻。
  所以他忽然说:一个小孩子就已经够吵的了,两个再加上那安小离,真不知道陈遇白怎么存活下来的。
  他与陈遇白同学七年,联手揍过英国王子,一明一暗逼退学美国总统的弟弟,搭档赚走印度首富公子三年生活费,双双晋级学校百年最具魅力学长前二十,陈遇白的子他太清楚,冷情喜静,于他一样。
  隔着毛巾,辛甘的手依旧动作着,嘴角的笑意却敛了,连眼神都变得安静。
  她想起陈太太安小离满场追那两个灵古怪的女儿,那时陈遇白正与郑翩然聊天低笑,目光却一直追着那娘三个。
  最后是他站起身来,大步过去,一手一个拎过正扮鬼脸的女儿,拎到气喘吁吁的陈太太面前。两个小女孩伶牙俐齿、抗议连连,被他一个眼神,连忙双双乖巧的扑进妈妈怀里撒娇讨饶。
  好困哦。她打了个哈欠,混若无事的收了毛巾搭在手臂上,揉着眼睛往浴室去了。
  当夜,g市迎来了雨季节后第一个晴好的夜晚,月虽依然无影,却有繁星满天。
  二楼巨大的窗户下,飘窗上坐着披发赤脚的辛甘,呆呆倚着窗,默默看星星。
  没能赶上山里那一场流星雨,真是太遗憾了。不知道那么多星星在眼前同时坠落,是多么震撼的美丽场景。
  以后如果,以后,她有幸能有一个孩子,最好能取一个和星星有关的名字,那种代表了她一生之中唯一一小段幸福时光的东西,虽远的遥不可及,但真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存在。
  大床离窗边远远的,在一片黑影里,辛甘看了会儿星星回过头来看床上的人,尽管在黑暗里,尽管闭着眼沉睡着,那张脸依旧是夺目的,郑翩然是她见过容貌最好的男人。
  如果能生一个他的孩子,不管男女都一定会长得很好看的。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胡乱抹了抹脸上的冰凉,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去,离他远远的躺了会儿,身体渐渐暖和了,她才轻轻挪动,从背后抱住了沉睡中的他,闭上眼睛。
  g市放了晴,雅琪的脾气却雷霆阵阵,几次被辛甘掐了电话,这天她终于气势汹汹的上门来了。
  辛甘这一段时间心情糟糕,声音便懒洋洋的:你不满意与梁氏的合同,可以重新谈。
  雅琪一听有转机,耳朵都竖起来了。
  不过你自己去。我花了那么多时间才和陈遇白谈妥这个价格,你能干你有把握,你自己去和他谈吧。
  我们现在说的不是价格问题好吗雅琪抓狂了,你怎么能一口气卖给他百分之二十五这么多我们自己手里只剩百分之二十六的股份,以后难道我们要和他们平起平坐吗
  能和梁氏平起平坐,多少人梦寐不得。
  辛甘雅琪不信她不懂自己的意思。
  辛甘合了手里杂志,抬眼看向她,认真的问道:那你来教教我,应该怎么做
  我雅琪气急,一阵转圈,最后沮丧坐下,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做,还用得着对你着急上火吗我尽了最大努力念书实习了,可我就是不懂生意上那些弯弯道道我没你能干,但我知道那是我们宋家的家族企业谁家的家族企业、会把那么多股份卖给一个外人辛甘,那是我们家代代传下来的企业,到了爸爸的手里,你居然要他卖给别人一半你让他
  宋雅琪辛甘站了起来,爸有没有能力保护家族企业,你我心知肚明,这些年要不是郑翩然,宋氏能撑得下去
  雅琪目光幽幽,你不如说:这些年要不是靠着你,宋氏早撑不下去。
  辛甘脑中嗡的一下,脱口而出:你们宋家养大我不就是为了这样以后有了梁氏撑腰吃穿不愁,别再来烦我了
  雅琪眼睛一红,吸了口气正欲开口反驳什么,只听不远处一声苍老的:别再说了
  姐妹俩同时向后看去,宋业航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年轻时候那么端正的一张脸,在门厅不那么明亮的光线下,又老又皱。
  雅琪无声的咽了口口水,下意识的看向辛甘,而辛甘正愣愣看着爸爸。
  那个正用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眼神看着她的爸爸。
  雅琪,宋业航声音干涩,遥遥的、无望的看着辛甘,蠕动嘴唇,说:雅琪,走了。
  雅琪低低答应了一声,从她身边走过,辛甘伸了伸手,终究没碰到她,眼看着她走向爸爸,两人一同背对着她离去。
  一时之间,辛甘只觉得恍惚。
  有只手揽上她肩头,微一用力,将她揽入怀里。
  翩然她闭上眼睛靠着他。
  郑翩然拥着她坐下,将她抱在膝上,顺着安抚着。但她并没有在哭,只神色恍惚。
  久违的阳光在厚重云层之后,透出淡淡的光来,有多扇落地窗的客厅是明亮的,那明亮让辛甘想念花房与那几日的雨,那几日的逃避。
  她抿了抿唇。
  我小的时候,家里佣人欺负我,每天爸爸一回来我就告状,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爷爷去世,他刚刚接手生意,一定忙得不得了,回来还要听我没完没了的哭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真是可怜辛甘在他怀里静了半晌,忽然开口说起以前的事情,郑翩然嗯了一声,听着。
  他真的很护着我,可是他不可能每分钟都在家里盯着那些人,每次我告了状,他都会和雅琪妈妈大吵一架,后来把我带到她房里,关了两天一夜,他在外面跪着求,陪着我挨饿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向他告过状。
  那时候我们住在老宅,我的房间在一楼最西面,整年晒不到阳光,被子都是潮的。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了,自己抱被子出去晒,那年我九岁,被子整条罩在身上还拖在地下,刚走到院子里就摔了一跤,正好他不放心,会议中途回来看我
  郑翩然的怀抱更紧了些,然后呢
  辛甘笑了起来,遥远的回忆让她既觉得苦,又带着温柔想念,后来他亲手给我晒被子,一个星期一次,有一次我翻到他的记事本,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他的公事行程记载,五分钟的空档都被标注起来,有几行字是用红色记号笔写的:给心肝晒被子。她轻声重复:给、心、肝、晒、被、子。
  这个男人,平庸、不出色、没有手段,一生对许多事情都无可奈何,治家尚且不能雷厉风行,更别提在商场上被人随意揉捏。辛甘接下宋氏这摊子之前,祖传的家业在他手里已经水了一倍不止,整个公司鱼龙混杂、乌烟瘴气,但辛甘怎样吃力打拼都好,甚至每每因为他与宋氏受挟于郑安桐,只要一想到那行笨拙的、红色的、加了下划线的给心肝晒被子,就算明知那是来源于他对辛云华盲目的爱,她也依然深觉难以为报。
  辛甘郑翩然轻吻她头发,嗓音沉了许多,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你为什么忽然要告诉我
  因为这些过去,是我当初选择和你在一起的绝大部分原因。这些年因为宋氏,我欠你一次又一次,然后就必须对你妥协一次又一次。翩然,我知道这次陈遇白出面,但出钱的人一定是你,宋氏的股份最终还是我的。但是这一次我一点不想承你这份情,我不想用它换
  他从怀里把人拉出来,扳过她下巴,认真的看着她,问:换什么
  她眼里的泪光,很薄很薄的一层,却是他见过她最伤心的表情,这么多年他带她在身边,见过她的愤怒、优柔、感动、绝望、无能为力、不能自已没有一刻如此刻,她这样的伤心。
  我怀孕了。她低低的说。
  郑翩然眯了眯眼,顿在那里,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他一向计算准,什么时候该用措施,再激烈的情况下也不会忘记,怎么可能还会有孩子呢
  他此刻的眼神与表情,是她早已料到的,但这时面对着,还是心揪且慌,不由自主便红了眼圈。
  对不起。她嗫嚅的说。
  说完又觉得困惑,低头,心想,为什么要对他说对不起呢
  郑翩然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目光深深,情绪难明。
  偌大的客厅此刻像静默的殿,气氛凝重的让她几乎抬不起眼。
  于是她深深吸了口气,强打起神,低声说:我会处理好的。
  她低着头,并未看到他眼里闪过的冰冷的光,只听他冷声缓缓问:你准备怎么处理
  辛甘听得出来他的怒意心头,愈加黯然,那几个字就在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不知道别人是怎样,她能很清楚的察觉自己身体里多了另一个生命,她很早就发觉了,私下买回东西验了又验,那结果让她欣喜又伤心。
  孤单了那么久,终于有另一缕魂魄与她共同呼吸,更重要的是,那是郑翩然的孩子。
  她做梦都没有敢想过的事情,竟然发生了。以后想起他来,就能想起,曾有他的骨血,在她腹中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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