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信发觉顾熹逃了是半个小时后的事。
那对不喜欢热闹的自驾游夫妇进门,宗信正好去厨房取调料,随口寒暄:“去外边兜风回来了?”
“是啊,顺便送一小姑娘下山买东西。”和善的妻子笑着说,“她回来了吧?”
宗信有股不祥的预感,“是穿一身红裙子傍晚跟我一起下来的女孩吗?”
“对,我们本来说等她买完载她一起回来,她说她很快就回来不想耽误我们去兜风,要回去了会叫你去接。怎么了九老板?她还没回来啊?”
宗信点头,去玄关取了车钥匙就往外冲。
后边的夫妇小声嘀咕,“这么晚了,山里又黑又不好走,可别出什么事啊。”
顾熹听到宗信被喊“爸爸”后,就一直对他避而远之,她性格开朗,很快就像一只花蝴蝶似的四处跟客人玩游戏、谈天。
宗信远远看着她那对自己避之不及的小脸,心头又好笑又有些不自然——这么算计一个小姑娘,也真是白瞎了他活了小三十年的光景。
后来他被笑笑缠得没辙,就没怎么留意顾熹了。
顾熹就趁那会儿出去找那对夫妇,假借买东西之名,偷溜下山,她要先联络上阿妈,才能回云州去搬救兵!
如果宗信真的已经在景陇像他爸爸当初那样娶妻生子,那她就算不拆散他们,也要好好给他一个教训。
毕竟顾熹虽然身体跟宗信比起来娇弱太多了,可刁蛮的心性跟过人的资质,可不允许她就这么放过宗信。
顾熹一路上跟那对夫妻闲聊,探听到了许多有利的信息。
例如她是被宗信带进了景陇雨林深处的一个叫“茫蛮”的寨子里,这里到处都是树林,下山要开十几分钟才能见着一些店家。
她在有点人烟的加油站下车,她不敢问那里的工作人员借手机打电话,她猜这里的人十有八九都跟宗信相熟。
她找到一块茫蛮寨地势图海报,自己琢磨了半天,从加油站西面的小径一路下山。
顾熹长这么大从来没冒过这么大的险,夜里山中阴冷湿寒的空气,纷杂的树叶、荆棘阻碍着她的去路,她听着陌生又瘆人的虫鸣鸟叫,靠着一根树枝摸索着山坡彳亍而下。
幸亏她出门前在鞋柜里找到了自己的球鞋还顺了一只手电筒,不然她一失足掉进山坳坳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不就应了宗信那个绝世大渣男的心意?!
顾熹从小好动爱玩,大学时常跟着同学去登山远足,所以她顺着地图里的图标,果然顺利找到了半山腰的一家小卖部。
夜里小卖部已经不开门了,顾熹见二楼有微弱的灯光泛出来,扯着嗓子大喊着引人出来。
来开门的是一个身材壮实的中年妇女,顾熹说她要打电话,那女人指了指柜台上的座机,示意她自己打,便走进里间不知道干嘛去了。
顾熹一直没跟人借手机打电话,就是怕被宗信查到她阿妈的联络方式,去骚扰威胁阿妈。
她不想害阿妈担心,但是深夜里在陌生阴冷的雨林中,听到阿妈温柔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顾熹没忍住哽咽,一开口就是哭腔。
“阿妈,是我。”顾熹稳住自己的声音,“我在景陇的……唔!”
地名还没报出口,顾熹就被一块带着异香的巾帕捂住了嘴,她被人从身后禁锢住,两手脱离了听筒。
听筒坠落在半空中,阿妈焦急慌乱的喊声传来。
顾熹被人塞进车里前,小卖部老板娘从里间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顾熹趁着那人分神,隔着巾帕用力咬了口那人的大手。
他挣脱的片刻,顾熹奋力朝惊恐的老板娘大喊了一个名字。
“宗信!”
身后抓住她的人听到这个名字似乎一怔,接而继续蒙住她的口鼻,迷香剂量过荷,顾熹眼前一黑,身子软了下去。
再醒来时,顾熹被麻绳绑住了手脚。
四周一片漆黑,顾熹猜自己被丢在后车厢里。
她蹬着双腿找后车灯的位置,车子还在行驶,只要能踹掉后车灯,就有机会逃生求救。
顾熹才踹了两下,车子就一个紧急刹车停了下来,前面传来开门声。
她以为自己的逃生招数被绑匪识破了,牙齿不自觉咬住舌尖,想着只要他们敢动她,她就咬舌自尽。
顾熹悲戚的想,没想到这趟出远门,未婚夫没拐回家不说,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早知如此,就不要跟宗信对着干了,被他拐也比被真正的人口贩子拐强。
等等!宗信?
顾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但她好像真的听到了宗信的声音。
莫非是宗信来救她了?!
顾熹拼尽全力踢着车灯,车厢外传来宗信跟歹徒交涉的声音。
“如果真的不是,我会亲自去西洲给勇哥赔礼。”
宗信的声音越来越近,他话音刚落,后车厢就被打开,那弓得像虾米一样被人绑成团的狼狈少女,可不就是顾熹?
宗信把人捞出来,一言不发沉着脸的样子看得绑匪都发怵。
那人仍是半信半疑:“九哥,我们西洲跟茫蛮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的,若这妞真是您婆娘,小的二话不说,立马拱手相让。”
“拱手相让?你他妈在老子地盘抢老子的女人!跟我说这四个字?”
宗信把顾熹牢牢护在身后,面色铁青地从腰后掏出一个黑色的什物,夜色中光线太弱,但也足以让顾熹窥见那是什么。
“不嫌命长就赶紧滚!”宗信在那人心口十成十地踹了一脚,“别再让我在茫蛮见到你!”
那人见到宗信发怒,吓得屁滚尿流地钻进驾驶座逃了,连后车厢都没盖上。
宗信收好枪,看都不看顾熹一眼,也不给她解绑,把人扛起来丢进高大威武的越野车后座,关门,落锁。
宗信开着车窗不说话,等着顾熹低头服软。
顾熹心有余悸地跟他道谢:“多谢你来救我,幸好杂货店大妈有通知你。”
“通知我?”宗信横眉冷对,“要等人家跑来通知我,你早就被卖到西洲哪个变态家被做禁脔都不晓得了!”
顾熹听到他说“变态”、“禁脔”,吓得浑身冒冷汗。
她后怕地说:“我哪里知道这里的治安这么差!我就是想下山给阿妈打个电话……”
“闭嘴!”宗信不耐烦地掉头,他已经把车开进茫蛮跟西洲交界的地方了,若是西洲的人心怀不满,很有可能追上来报复。
他已经好多年没这么烦躁焦心过了。
全拜后视镜里那个呆头妞所赐。
“顾熹,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给我老老实实在我地盘待着!下回再偷溜走被人拐了,你就是凉透了也不关我宗信的事!”
“我就是凉透了也不要你这个土匪头子来替我收尸!”顾熹听到他跟自己划清界限,也嘴硬的立马撇清关系。
宗信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到顾熹低垂着头嗫嚅——
“不然下辈子,我还得做你的童养媳。”
那是古南诏国的传说。
——此生所嫁,乃前世葬我之人。
宗信一脚油门踩到底,他可不想隔天报纸的头条,是两人在西洲边境殉情的奇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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