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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仲谋又控制不住把车速提的很快,风声,夜色,游轮的鸣响,都被抛诸脑后,他声音依旧没有多少起伏:“去一个我从没有带任何人去过的地方。”
唐人街,一面是繁华,一面却是脏乱,吴桐看着窗外渐渐萧条下去的景致,不是不惊讶,高高在上的厉仲谋,和这里有什么关系?
车停下时,“听过多耶斯大街么?这里就是,我少年时代总在这里混。”
多耶斯大街幸而另一个名字更熟悉:血腥之角。
他领着她下了车:“这里治安不太好,本来不想带你来。”
厉仲谋似乎真的轻车熟路,把她带进一家地下酒吧。
重金属音乐,各色香水与烟酒的气味交杂,厉仲谋七拐八拐下到地下二层,有个吧台,厉仲谋坐上高脚椅,敲敲桌面。
吴桐几乎可以确定这个酒保认得他。
酒保很快送来两杯。
不知是什么酒,劲道十足,吴桐呷了一口,忍不住咳嗽。
偏头看他,他却是豪爽地一仰头,整杯酒都灌了进去,没有一点不适。不过,这么粗鲁的姿势,也只有他能做的这么优雅。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她不得不拔高声音,免得被音乐声盖过。
他的声音听来并不真切:“因为我从没带别人来过。”
她没有点头,因为似懂非懂。
只能叹,这里真是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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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男男女女姿势暧昧地贴着搂着,衣襟半敞,眼光迷离。他和她,这么坐,隔得远,反倒成了异类,厉仲谋拉他过来,自己身体一侧,她便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她身上,遮遮掩掩之下抚摸她的身体。
赶紧推他的肩:“你做什么?”
“入乡随俗。”
说的这么大义凌然,吴桐咬着唇,把脸埋在他的颈窝中,忍了忍,没忍住,还是把他的手从自己衣摆下拿了出来。
他进了这里,就开始反常。
她隐隐觉得自己不能放任。
“想不想听故事?”他在她耳边呵着气。
这时候的他,迷离的,混乱的,牙齿咬了咬她耳贝,这个男人和以往全然不同,除了他目光中一如既往的黑沉。
她点了点头。
他的手指点在她的唇上,“要听故事,得先亲一下。”
古怪的他,古怪的言论——
虽有点不服气,她还是乖乖搂住他厚实的肩,吻了吻他。
刚离开,又被他搂回去,他啧啧叹,“你的吻技真是糟糕。怎么教都教不会……”
他的尾音落在了她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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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桐抗拒却又不甘地溺毙在他高杆的吻技里,险些不可自拔。好在dj这时忽然又换了一首更加劲爆的舞曲,她从沉迷中醒过来,牵扯着银丝分开彼此后,她一手抵在他胸口,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艰难的呼吸。
他哼笑一声,目光衬着此地闪烁不定的光线,似乎心情不错。
作为回报,他开始叙述,“我的第一桶金就来自这里。说起来其实并不光彩。林建岳曾是这里的地痞,我送他去读商学院,他衣冠楚楚的毕了业,可本质一点没变。从来只懂坏我好事。”
书罢顿住,看看她。
吴桐直被他盯得不明所以,索性不再看他,他的音色很淡,却给她一种温软的错觉,吴桐伏在那里,侧耳倾听,被他搂着背,贴着他的胸膛。
“我没有父亲,母亲从来足不出户,我什么时候死在外面可能都没人知道。我年少时最大的疑问就是她生我出来做什么。”
“……”
“……”
“就说完了?”
“……”
“……”
“故事真简短。”
厉仲谋听她在他耳畔嘟囔了一句。她似乎觉得自己这个吻给的不划算,趴在他肩上,皱了皱眉。
吴桐这时候其实正在想着,这个男人到底藏了多少心事,有没有机会向别人倾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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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问,问不出口。
她很清楚,什么都藏在心里,会有多累。
吴桐没有抬头,始终腻在他怀里,厉仲谋一手搂着她,她这时候只看到厉仲谋扬了扬手,对着某个方向:“换一首。”
不多时,音乐真的停了,舞池中的dirtydancers也停了舞步,厉仲谋一句话,保全立即清场清的干干净净。
舞池中没有搭建台子,只加了一束追光,一位黑人执着萨克斯风,坐进光线中心。
悠扬的萨克斯响彻全场,吴桐这时幽幽地抬起了头。
越听越痴,吴桐坐正了身体,目光直盯那位黑人。厉仲谋看她微扬的侧脸:“你喜欢?”
吴桐笑着抿嘴,声音里漾着音乐:“一直觉得会吹萨克斯的人很性感。”
厉仲谋也笑,拍拍她的肩,示意她让他起身。
吴桐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一步一步,自黑暗踏进光明。
他低声与那黑人交谈了几句,萨克斯骤停,一时之间场内静得怖人,黑人让看位,同时让出萨克斯风。
厉仲谋坐在那里,慵懒到几乎是精心设计过的姿势,他换了一副吹嘴,转向吴桐的方向。
《人鬼情未了》,很老的曲子了,乐音从萨克斯风中流溢而出,这个男人一闭眼,一抬眸,流光洒落一般,吴桐被钉在了原地。
竟有些痴了。
渐渐地,仿佛场内只有他和,不受打扰,世外桃源。
可惜,快乐的时光注定短暂,厉仲谋只吹了一首,音乐再次换成电子舞曲,周围的闹嚷却再也侵不进吴桐的耳朵。
她满心满意只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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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她身边,几乎已是习惯成自然,凑得极近地咬她耳垂:“这一次的奖励,怎么算?”
“……”
“……”
“回酒店,慢慢算。”
他十分愉悦,一抬下巴,吻了吻她脸颊:“说话算话。”
他们很快离开酒吧,急不可耐,要去履行那个奖励。
厉仲谋去取车,她就在巷口等。
夜风吹着,有醒酒作用,吴桐将乱了的发拢至肩后,抱着胳膊站在那里,突然就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满心欢喜地回头,却是个陌生男人。不,两个。
吴桐视线拉远来瞅瞅,不见厉仲谋人影。她要退开,被拦住去路,对方要钱,有刀在手,吴桐没犹豫就摸钱夹。
男人却得寸进尺,手在她赤着的手臂上游走,转眼就来到她圆润的肩头。刀锋的光折s进眼里,她心里一凉,条件反s地就要尖叫,被人捂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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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快要划在她脸上,对方说:“别出声。”
另一人拽下她的包,还没来得及有更越矩的举动,放在肩上的手被人翻着手腕掰开。
吴桐肩膀松,没来得及看清事物,捂住她嘴的那只手被对方蛮横数倍的力量掀开了。
整个打斗的过程没有听见出拳人的半点声音,昏暗处视物不清,三个男人的声音成了看来并不真实的剪影——
和有刀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男人的一声闷哼,吴桐被痛苦倒下的男人擦撞的脚下一趔趄,还没站稳,手就被人拉住。
有人拽住她,夺路狂奔。
风声嚯嚯刮过耳际,周围一点点的明亮起来,路灯划过她顶端的天空,吴桐这时候才看清侧前方的这个人。
依旧是波澜不惊的侧脸,坚毅的轮廓和目光,依旧是那个厉仲谋,可是他拉着的手心,坚定有力,没有松动,就样十指紧扣的,带逃离。
剧烈跳动的是她纷乱的心,还是别的什么,还有什么要紧?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时,他终于停下,窄巷里,他与她,各自倚着一端的墙面,手指依旧紧握。
这点个夜晚,真是醉人。
她放肆的笑过之后“你会调酒,会跳舞,会吹萨克斯风,会打架,”她歪了歪头想,“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厉仲谋平复急促的呼吸,方才揍人用力过了头,此刻指关节还是疼的。
待看定了她在昏暗中晶亮的眼眸,他一步就跨近她。
厉仲谋微弓起身,一手撑在她耳边的墙壁上,调笑的姿态明显,却是真挚万分的眉眼。
厉仲谋将她困在他的羽翼下,低头看她。
思考良久,一字一顿的:“那你知不知道……”
……我爱你。
无爱承欢61 。。。
吴桐是真的要陷进他的眸光里了,低一低视线,看他微启薄唇,慢慢吐着字。
“那你知不知道……”
一阵手机的振动声突兀响起,打断了他。
声音正从她的包里传出。
厉仲谋有一丝失落滑过眼角,被她捕捉到,吴桐在手机和个男人之间权衡片刻,他已经抿着薄唇退后一步,回到专属于他的y暗处。
她摸出手机,看到号码就愣住了。犹豫着,终究是捏着手机走出巷尾才接听。
听筒里传出的却是个女人的声音,带着些迟疑问道:“桐?”
“……”
“真的是你?”
思琪的声音,三分了然,却是七分的越发茫然,听得吴桐心直颤:“思琪你怎么用他的电话……”
“先不说这个,本来不想打扰你约会,可……我们在和卖场谈判的时候起了冲突,事态有点严重,你能不能尽快赶到普里斯比特里医院?”
思琪似乎已整理好了纷乱的情绪,说得很快,但已恢复了一贯的平稳有度,吴桐听得却是心尖骤缩,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只问:“情况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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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都有人受伤,”顿一顿,“向律师也被牵连了进来,现在我们的人都在急症室。”
一句话醍醐灌顶而来,不消吴桐问,思琪已经给了她答案。
厉仲谋不知何时已走过来,原本悄无声息的,突然就轻声问:“怎么回事?”
她手一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把电话给按了。
有些鄙夷这样的自己,她拨了拨鬓边的发,理清了情绪,对他说:“我得去一趟普里斯比特里医院。”
他就这么缄默着看着她,脸一沉,头一点,率先走出了这窄巷。
“我送你过去。”
坐在车里,吴桐做好了足够的心里建设,深呼吸几次后才开口:“向佐也在医院。”
“……”
“他大概受伤了。”
厉仲谋几乎是料到了一般,并不诧异,只有些惋惜:“早知如此,不如让他们把你的包抢去。”
她笑一下,为他难得的幽默感。
车子到了医院,还没停稳,吴桐扭身拿包,抬眸见厉仲谋正在解安全带,一顿,吴桐为难:“我一个人进去吧。”
厉仲谋表情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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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人真是难以应付,一点违背他意愿的事都做不得,他下了车,快步走到她这边,拉了车门等她下车。
她坐在车上,没动,手攥紧安全带:“我的同事都在,你出现在那里,恐怕……”
“和我在一起就这么见不得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下车。”
被他盯着,吴桐恼得咬牙,他翻脸比翻书更快,柔情蜜意早就没了踪影。
她不甘不愿地下车,朝医院内走去。
进了急症室却不见顾思琪。再看看周围,该安置的都安置好了。听见动静,有人回头看门边,“桐你来啦?”
转眼又见吴桐身旁个男人,神情倏然变得严肃:“厉总。”
吴桐摊着手站在一边,瞟一眼厉仲谋。厉仲谋回视她,只觉她的目光仿佛在说:看吧,你一来,谁都尴尬。
事故还在协商中,媒体那边暂时压了下来,不多时,指挥部下们摆平了一切的顾思琪端着杯速溶咖啡回到急症室。
顾思琪见到这两个人的反应,和刚才那个同事如出一辙。恭敬地唤了一声“厉总”后,她转向吴桐后,卸了伪装的顾思琪对着吴桐,面部表情几近沉郁,脸上似乎写着:他怎么会在这里?!
吴桐极窘,贝齿咬着唇,看着厉仲谋:“你……”
他这回终于有了点善解人意,“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朝思琪微微颔首致意,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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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影一消失在门后,顾思琪就拉过吴桐:“向律师头上缝了几针,没什么大碍。我联络不到他的家属,不过有个女人刚才来了医院,还把他转到高级病房,估计是他母亲。你现在赶去见见伯母应该还来得及。”
吴桐却恍若有更棘手的事情:“思琪……”
“嗯?”
“其实我和他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温吞地说着,听得思琪急不可耐:“你就瞒着我吧,我下午就看出你和他之间有问题了,童童说的那个律师男友,就是他吧?”
吴桐几乎要叹气。
可如若把前因后果都对思琪和盘托出,这个好友怕是会十分鄙夷样的吧。那真是要颜面扫地了。
生生憋下话语,吴桐顿一顿,听思琪问:“厉总什么时候来的?”
按理这种小事故,厉氏的企管经理出面足够了,厉仲谋亲临,未免劳师动众。
吴桐为掐断她话头,赶紧说:“向佐在哪间病房,我去看看他。”
思琪了解她,一看便知她不愿多谈,心里虽是不胜唏嘘的,实际上思琪也只是推了推肩,报上病房号后补上一句:“祝你好运。”
吴桐在好友满含深意的目送下走出急症室,不多时便见厉仲谋立在不远处的墙边。
这个男人个子倾长,此刻脱了西装外套便显得有些精瘦,角落不算昏暗,但因他是低着头,吴桐看不大清他的动作。
他似乎正卷着袖口,低头查看自己的小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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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桐蹑着手脚走过去,在这空旷的走廊内尽量不发出声音,可还未近厉仲谋的身,就被他发觉。
厉仲谋把胳膊往背后一放,换一只手拿外套。
他脸色并不好,吴桐考虑要不要问,他已先开口:“现在去哪?”
“我去看看向佐。”
“一起。”
“……你手怎么了?”
他没说话。
吴桐的手绕到他背后,扯过他的胳膊。
细条纹的蓝衬衫上已有血迹,他小臂的伤口不知何时开裂,纱布上也是星星的血迹。
她一直就觉得童童和他像,原来不止是样貌上的相似。
童童踢球磨破了膝盖,也是遮遮掩掩的,宁愿找校医也不愿让她知道。
她想到刚才窄巷中的那场搏斗,忽然慌了起来,他太高,她不得不踮着脚仔仔细细查看他身上有没有其他伤。
没多久就被他揽住架开了,他将唇贴在她的耳翼轻笑:“你在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扒我衣服么?”
他还笑!还笑!“快去医生那里包扎一下。”
“……”
真是要急疯了她,“你快去,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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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真是有趣,厉仲谋唇角扬得越发的高,咬她耳垂。这个女人的耳垂真是极有趣的地方,将她这个部位咬在牙关中轻轻厮磨,她再气愤,再怎样,都会一下子没了力气、软了身子。
这回倒是她在他面前首次强势,揽过他另一只手臂,不由分说拖着他的手走。
可惜这个男人偏就有样的能力,明明是她拉着他七拐八拐地走,最后却是被他带到了病房门口。
“进去看一眼,确定他没死就够了,”厉仲谋将她拉停在病房门口,“然后再陪我去看医生。”
吴桐一仰头就看到门旁的号码。
确实是向佐所在的病房。
吴桐低头瞅瞅他的手臂,没再说什么。
她抬手正欲敲门,门“吱呀”一声自内开启。
与吴桐正面相对的人竟是她认识的。是个皮肤略深的白人,说流利的国语,吴桐在长岛住的几天,总能见到她下午3点准时推着厉伯母出屋晒太阳。
吴桐一时之间叫不出她的名字,声音就这么卡在喉中,倒是吴桐一旁的厉仲谋,脸已经冷的至底,声音亦是冷的:“玛丽安?”
“少爷。”
吴桐一时还在状况外,而当轮椅滑过地面的细微声响传到吴桐耳边时,玛丽安身后出现张轮椅,自然,坐在轮椅中的女人吴桐也是认识的。
厉芷宁淡淡的:“吴小姐。”
吴桐悄无声息地把手从厉仲谋掌心抽出,恭恭敬敬地叫人:“伯母。”
厉芷宁没再多言,划着轮椅向前。
吴桐避身让路,就听厉仲谋低声对她说:“你先进去吧,就在这里呆着,别再走动了,等会儿我来找你。”
她点了点头,朝里迈了一步,顿住脚,回身看厉仲谋,有话想问,却问不出口。
厉仲谋一手覆到轮椅手柄上,另一手拉住门把,不由分说地替吴桐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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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悄然无声,窗外的月光是唯一光源。吴桐摸黑走进,差一点被绊倒,禁不住脱口而出的一声低叫。
幸而向佐睡得很熟,并未被吵醒。
内室倒是亮了盏壁灯,向佐静静躺在那儿,额上的纱布绕过整个后脑。周围很静,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
室内的冷气有些凉,吴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索性坐进窗旁的沙发中等候。
冷气吹得身心沁凉,酒气和混沌的思维也渐渐的吹散,吴桐试着理清头绪。
来看望向佐的不是他自己的母亲,而是厉仲谋的母亲——
世界真奇妙。
向佐最受不了的就是黑暗,从黑暗中猛地醒来,睁开眼睛,看见了壁灯的光,才略微安心。
眼珠转转,看看周围,老太婆终于走了,取而代之坐在沙发上的却是个年轻女人。
向佐坐起来的时候脑袋一阵发嗡,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纱布,再轻嗅自己的指尖。
有血腥的味道。
吴桐耐不住困,眯着眼睛就这么睡着了,心心念念的两件事——向佐何时醒,厉仲谋何时回——在困意下也渐渐被淡忘。
向佐见她抱着臂膀蜷在那里,知道她冷,她睡的地方正对冷气风口,也难怪她要打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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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病床,赤脚踩在地毯上有些扎人,他拎着被毯过去,为她盖好。
向佐倾着的身子还没直起,她嚯地就睁开眼睛。
她看了他几秒,竟然问他:“你醒啦?”
向佐没说话,怕一开口就会牵连到所有痛觉神经。
他指指嘴,指指脑袋,摆摆手,告诉,不能说话。
吴桐拿起被子坐直身体,要搀扶他:“别乱走动,快躺回床上去。”
向佐连笑都疼,偏偏见到她,往死里疼的笑了笑。
他不想说话,吴桐欲言又止,一时之间病房被冷与空寂同时笼罩。
向佐取纸笔写字:“你想说什么?”
这样的男人立在面前,吴桐十分惭愧,三个字就要冲口而出,他迅速连笔写了几个字给她看:“别说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她还能说什么?“那我可不可以问个问题。”
他点头。
“能不能告诉我,你和厉仲谋是什么关系?”
他没有任何表情。
吴桐自知失言,面色惨然:“是我问的过分了,你如果觉得为难,可以不说。”
向佐犹豫片刻:“让厉仲谋告诉你说吧,我多事的话,他会——”
拇指逆向滑过喉结,向佐比了个割喉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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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眉一顿,片刻后才无奈地笑了出来。
趁她笑开,向佐倾身在她身侧嗅了嗅:“喝酒了?”
她点头。
“今晚玩得很开心?”
她一怔。
又点了点头。
向佐笑眯眯地收了纸笔,不再同她交谈。
吴桐小心翼翼扶他躺好,未免压迫伤口,他背对她侧睡,闭上眼睛便没了笑容。
她抬腕看表,不知不觉间她竟睡了这么久。
厉仲谋还未出现。她向向佐告别,他背对她“嗯”了一声。
穿堂的风凉爽中夹杂着湿气,吴桐到自动贩卖机那儿买了杯咖啡,呷着咖啡到院区外拨打儿子的手机。
听筒里响起的是童童自己录制的彩铃。
“吴小姐,找你儿子干嘛呢?是不是又要晚归了?吴童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哦……”
彩铃响了几遍,醒脑作用一流,却始终没人接听。吴桐不知不觉已走到空寂的医院绿化中,此时已困意全无,她挂了机,改拨给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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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就通了,管家:“小少爷正在场上踢球,暂时没有空接电话。”
室外的空气带着夜间青草特有的清香,吴桐不知不觉踱得越来越远:“你们在哪里?这么晚了还在踢球?”
“小少爷一整天都呆在贝……”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声冷嘲传进吴桐耳中。
她听觉神经一绷紧,错过了管家的声音,却没有错过厉芷宁的声音:“你们两个倒好,只顾得约会,把儿子丢给谁去照顾了?”
听筒里:“吴小姐?吴小姐?您在听吗?”
吴桐神智一凛:“对不起,我先挂了,待会儿在联系你。”
收了电话的她径直向前几步,原本被绿荫遮掩住的场景收入眼底。
日间供病人休憩的外接长廊上站着的那人,不是厉仲谋是谁?
“厉小姐,”连吴桐都要好奇,厉仲谋怎能把这三个字说的这么极尽讽刺,“你管的太宽了。”
厉芷宁坐在轮椅中,样貌被长廊扶手挡住,看不清表情,但吴桐清楚听见她的声音:“如果不是我在管,不是我叫你的那什么酒店管家好好看着,你是不是准备让再让她怀一个你的孩子,好名正言顺嫁进厉家?”
吴桐隔得么远都看得到厉仲谋脸上分明写着愕然,他却偏还要笑着回:“你真是了解你的儿子啊,什么都替我想好了。真当我是古代的皇帝,临幸了谁,还要劳烦你送上藏红花?”
吴桐脚下无端的一趔趄,她站在个无人注目的死角,死死咬住自己的拇指。
过于震惊,反而脑中徒留一片空白,听力也似乎飘得极远。
“我不是皇帝,而厉小姐您,却是实实在在的弃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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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桐从不知有人会去剑拔弩张的去伤害自己的母亲。更不知,这个母亲一脸平静的受之泰然。
厉芷宁说的最后一句,顺着风,一字一句刮进吴桐的耳膜:“我倒要看看这个吴桐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迷得你们兄弟俩都找不着北。”
这么利刃般伤及彼此的场面玛丽安似乎早已见惯,谈话告一段落,玛丽安见怪不怪地上前,推着厉芷宁的轮椅走下长廊。
吴桐第一反应就是要闪身躲开,无奈的是双脚生了根,挪不了半步的她,生生迎来玛丽安和厉芷宁。
厉芷宁打量一下她。年轻女人的脸没有一点血色,眼中有震惊,更多的则是茫然。她回头瞥了眼,正过脸后,只对吴桐说一句话:“下次记住了,偷听不是好习惯。”
轮椅碾过青草与落叶,碾过吴桐的心脏,离开了。
夏日里的风,即使在夜里,也是生机勃勃的。吴桐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踏上了长廊的最后一级台阶。
厉仲谋背对它而站,身姿挺得笔直,如她之前所见的厉仲谋一样,屹立不倒。
他的西装外套遮住了手臂,这样一个男人,强势到会让人遗忘他也是有伤在身。
身体上的伤痕都不被人察觉了h,更何况是心上的伤?
吴桐走上前,自后拥抱他。
双手环在他腰杆上,脸侧贴着他的背脊。
他明显一颤,回过身来,要拉开她的手,她不肯,抱的更加紧。
厉仲谋似乎也没有力气了,手改而覆在她的手上:“什么时候来的?”
声音不见一丝恸然,如往常的波澜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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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疼不疼?”吴桐突然开口问。
“什么?”
“……”
“手吗?不疼。”
“骗人。”她的手移到他的左胸口,“告诉我,很疼是不是?”
他不肯说。
她的脸颊感受着他背脊的温良:“那你告诉我,你爱不爱我?”
吴桐屏息以待他的答案。
厉仲谋终是掰开了她的手,扳过了她的肩,他以他习惯的、可以自我保护的角度俯视她:“你记不记得,你在香港也问过我一次这个问题?”
她重重点头。
厉仲谋的目光顿时变幻莫测。
突然拉起的手奔下长廊,跑得很快,吴桐快要跟不上他的步伐,只能倔强地拉紧他的手。
他们很快上了车,厉仲谋启动车子,二话不说,驶出医院。
厉仲谋看表,算了算时间,下一秒拨了车载电话,一接通,只说一句:“准备直升机。”
他手按下结束通话键,吴桐在一旁问:“去哪?”
“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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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桐一时语塞,全部神智被震惊攫住,难道是自己听错?
她瞪着眼睛,整个身子扭转过去看着他:“你说什么?”
厉仲谋浅笑,改而一手握方向盘,另一手伸过来捏她鼻尖:“别怀疑你听到的。”
他一路开快车,朝最近的停机坪而去。她陷入一片迷乱的沉默中,直到电话振铃声再度响起。
她的电话在振,她却完全没有心思去接,厉仲谋替她按下接听键。童童的声音瞬间响起:“妈咪!”
厉仲谋在她说话之前开口,柔声细语的:“童童?”
童童愣了愣,然后就这么笑开来。孩子的笑声透着狡黠,吴桐听着,心里发憷,快速掩饰过去:“童童你现在在哪呢?还不回家吗?”
“唔,我在踢球嘛,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管家说妈咪你刚才找我。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儿子一语中的,吴桐无话可说。
厉仲谋替她接话,避重就轻地问:“今天过得怎么样?在别人家里要乖一点,别只顾着踢球,知不知道?”
童童似乎有点不满:“小小贝和他弟弟太厉害了,踢不过他。我是客人,他们都不知道要让让我。”
听得两个大人在这么死寂的氛围下都要忍俊不禁。
可童童转念又问吴桐:“妈咪你什么时候再和爹地玩一次火,给我生个弟弟吧。这样才好踢赢他们!”
孩子在那头笑得十分没心没肺,车厢里充斥的都是他欢快的声音。厉仲谋的车速一点也没有减慢,但是不妨碍他开怀但无声地笑。
吴桐觉得有汗珠细细密密的泌出额角,幸好此时有许多孩子的闹嚷声从听筒中传来,此起彼伏的,童童没心思再顾其他,拔高了声音道:“他们催我上场了,先不说了!爹地妈咪晚安!”
说完,不由分说就挂了机。
吴桐拿拳头抵着嘴唇干咳一声,企图掩饰尴尬:“童童到底在哪里?”
“在他偶像家里。”
“那我们现在这到底是要去哪?”
厉仲谋但笑不语。
心情这么好,真的是要去……结婚?
吴桐听着他打电话打点相关的事宜,听着他要对方尽快联络教堂,她的心中,再不复平静。
车子停了,吴桐跟着他上了停机坪,螺旋桨嚯嚯地搅动着空气,出发在即,她却犹豫了。
太多疑问、太多不确定压在心口,他甚至没有给她那个最重要的答案。
可转念一想,这个男人不历来就是如此的么?鲸吞蚕食地侵占她的心,侵占她的爱。
吴桐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三分期待,却是七分惧怕。
“我……能不能不去?”她最终还是犹豫着说出了口。
厉仲谋的双眼危险地眯起,挑了一边眉:“不行。”
“我……”
厉仲谋牵起她的手,真挚地看着她:“到那里,我会给你想要的答案。到时候不管你想怎样,要走要留,我都不拦你。”
这个男人……吴桐视线纷乱地看着他的眉眼,他的嘴唇,还有他握住她的手,心里的防线一退再退,一转眼就被他带上了直升机。
三个小时行程,略显闹嚷的机舱内,她看着夜幕中的星,近的仿佛触手可及。而属于她的幸福,是不是也终于,触手可及了呢?
她闭上了眼睛,只因实在不敢相信。厉仲谋以为她累了,抻臂揽过她的肩,让她枕着他的肩颈:“先睡一觉。到了我再叫醒你。”
厉仲谋说完,揽紧了她。
周围很吵,她的心原本一直静不下来,可就是这么奇异,在他的臂弯中,她竟渐渐地越来越困,眼皮一沉,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三小时后抵达拉斯维加斯,厉仲谋叫醒她,见她揉着眼睛,只觉心中柔软,俯身吻她,吻到她百分百醒了过来。
在这个闷热浮华而灯红酒绿的世界里,厉仲谋领着她翩然而至,吴桐相信自己是彻底的清醒,可看着面前这间24小时对外开放的登记所,她还是一时间有些懵。
办理结婚许可证、填表签字,一切都是厉仲谋在办,吴桐只剩心脏鼓噪地跳动着。
拉斯维加斯这个彻夜不关的结婚之都,她年少时听闻,还暗自不解那些男女结婚犹如吃快餐的行径。
而她现在,却身在其中,接过厉仲谋递过来的笔,签下了她的婚书。
一路上二人马不停蹄,吴桐不解他为什么这么急,都不愿等到隔天在纽约办理手续,或者回香港再说,而要千里迢迢乘直升机到这里来。
可是,在这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被他带到这间白顶教堂里之后,吴桐听着牧师的祝词,看着他拿出戒指的那一刻,她生生愣住了。
吴桐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一路来的忐忑是为了哪般:她爱了他七年,恨了他七年,而他呢,半小时前,她甚至不能算是他的女友,可半小时后,却即将成为他的——妻子。
厉仲谋拉着她僵硬的手指,在这个勉强算是证婚人的司机面前,终于说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我爱你,老婆。”
part2
第二日吴桐是日上三竿才醒的,那一刻已经是阳光普照,卧室中亮的纤毫毕现。拉斯维加斯这座城市特有的艳阳暖融融的,透过未拉上窗帘的窗照s进来,隔着眼皮她都觉得亮堂。
昨晚实在太困,他这么挑剔的人,也是随便选了家酒店就入住。两人都是和衣睡下,吴桐凌晨迷迷糊糊睡着,此刻迷迷糊糊醒来,她坐起来,看着床侧的厉仲谋,一时晃神。
他还在睡,经过昨晚一役,他这个钢铁之躯也要累了。
吴桐看着他发呆,突然之间,关于昨晚的所有记忆的闸门霍然拉开,吴桐想到更重要的事,赶忙跨到床尾,去拿自己的包。
动作焦急的在包里翻找,很快抽出一份文件,“哗啦啦”翻开。
白纸黑字、千真万确的结婚证书。
吴桐盯着自己的签名好半天,觉得一点也不真实。
一时之间吴桐脑中乱成了一团浆糊,在她耳畔回响的声音斥责着她:怎么这么荒唐?这么荒唐?
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会记忆犹新的结婚流程,此刻,在这个她还没彻底清醒的白天,只简化成了几个片段:55美元的登记费;她的驾驶证,他的护照;15分钟后送到她手里的结婚证书,司机做他们的证婚人……
一阵恶寒从她拿证书的指尖一直传递到四肢百骸,吴桐也不知自己这是在后悔,还是在后怕。
就在这时候,男人的手从后面绕过来,连同她的双臂一齐箍住。
厉仲谋有点懒散不清地说:“早安。”
在他不甚清晰的声音下,吴桐突然就陷入神思的凄迷之中。或许时间该倒流,回到昨晚去。
可惜,这是个不容人质疑的白天,阳光做不了假,他的强势的臂弯更是真实的不能再真实。
厉仲谋了解这个女人,比她知道的更甚,他不给她胡思乱想的时间,摁住她的肩:“老婆,早安吻。”
他从来不爱笑,可此时此刻他眼中满满的笑意却成了一道极致的风景,吴桐在这美妙的景致下勉强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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