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戎瞪了他一会儿,心头忿忿,抬手捏住慕容轻的脸颊,用力往两边一扯,嘴里骂道:“小破孩子怎么这么坏呢。”
慕容轻整个人都傻了。他感觉到两边的脸颊被捏住,被扯开,然后又在他松手之后弹了回来,泛起一片热辣辣的感觉。裴戎指尖那种粗糙温热的触感、那种被亲昵地拉扯着的感觉固执地停留在了皮肤的表面,陌生而又新奇。
裴戎松开手,看了看慕容轻脸颊上的红印子,也有点儿傻眼,“红……红了?”
这小孩到底是怎么长得,肉皮生的这么嫩?
慕容轻回过神来,不自在地向后退开一步,伸手揉了揉热辣辣的脸颊,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君子动口不动手!”
裴戎心头掠过一丝微妙的感觉,他从没见过谁的眼睛像慕容轻似的长得那么水润,眼底像漾着一抹流光似的,特别亮。
身后有人喊,“副队!副队!”
裴戎连忙转身跑开了。他觉得要是再盯着慕容轻那双眼睛看的话,他非得……
非得怎么样呢?
裴戎直觉现在不是考虑这个别扭的问题的好时机,于是果断地把它抛到一边。
慕容轻脸上发热,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自在。他很想表现的正常一点儿,但他不知道别人遇到这样的举动时都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悄悄留意院子里的其他人,李剑锋和陈岩低着头说话,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形。孟轲、何盛和两个警花则是一脸忍笑的表情,慕容轻看得出他们没有恶意。
或者……这本来就是一个挺正常的小动作?
慕容轻绷紧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刚才他的注意力都在别处,并没有分出多余的注意力来观察这个院子,这会儿在院子里来回溜达了几步,忽然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劲。这个院子里有工棚、有瓷窑,那瓷窑里烧出来的东西又放在哪里?
慕容轻折回工棚仔仔细细看了看,工作台上还堆着半成品,沿墙的木架上摆放的都是还没进窑的素胚。慕容轻又回到瓷窑,窑门是开着的,里面放着几样东西,还没开始烧制,附近的地面上零零散散地扔着一些碎片。
还是不见成品的踪影。
李剑锋见他皱着眉头出出进进,连忙走过来问道:“是有什么发现吗?”
慕容轻冲着瓷窑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这个瓷窑至少也用了两年了,他们烧出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李剑锋愣了一下,他以为工棚里堆着那些就是了,慕容轻这么一提醒他才反应过来工棚里堆放着的都是半成品。
慕容轻的视线在院子里来回扫视,“这里应该还有个能放成品的地方。”
李剑锋带着人重新开始检查这个院子,里里外外搜了一圈,最后在前后院之间的储藏室里找到了一个夹层。夹层长约七八米,宽不到两米,一边靠墙立着架子,上面摆着一些瓶瓶罐罐,有些慕容轻叫不出名字,不过看得出都是在模仿旧式的风格。
“这个是仿永乐青花折枝花果纹梅瓶,真品零五年的时候在纽约苏富比拍卖,当时的拍卖价格是将近四百万美元。”慕容轻放下手里的瓶子,拿起上面一层的青花盘子对着门口的光看了看,“万历凤凰纹青花盘。这件东西在澳洲墨尔本拍卖的时候起拍价就是六位数。”他把盘子递给身旁的李剑锋,“其他的我也叫不出名字了。”
架子上还有一对宋官窑荷花碗和一件洗粉青梅花杯,真品的持有者是上一代的慕容家家主慕容贺。如果慕容轻没有猜错的话,这两样东西应该还好好地存放在慕容老宅的秘库里。但是这个消息他不能说。他现在疑惑的是,这些事慕容锦是否知情?如果知情的话,他到底知情到什么程度?
李剑锋连忙安排人拍照取证,夹层空间小,慕容轻干脆退了出来,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也没有他什么事儿了。让他忧心的是,这些事到底能瞒多久,闹到最后会不会再从另外一个角度把自己给套进去了呢?
慕容轻毫不怀疑李剑锋还会拿着这些证物去找其他的专家做进一步的证实,到时候他刻意隐瞒有关慕容家情况的事实也就露馅了。
慕容轻觉得挺发愁。
里外不是人说的就是他这种情况吧?
回去的时候,慕容轻还是坐裴戎的车。
裴戎早发现这孩子情绪不对头了,好像就是从发现夹层开始的。虽然慕容轻脸上向来也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表情变化,但两个人毕竟接触过几次了,心里是不是藏着事儿还是能看出来的。
裴戎若无其事地问他,“怎么了?”
慕容轻摇摇头,心里叹了口气。
裴戎忽然想乐,觉得慕容轻愁眉苦脸的小样子也挺有意思,“有什么事儿你就跟我直说吧。是不是跟那些瓷器有关系?”
慕容轻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裴戎闷声笑了起来,“是不是这地方跟慕容家有关?你自己就是慕容家的人,所以担心说出来会给他们惹麻烦?”
这男人眼睛真够贼的。
慕容轻心头狂跳,“我不是怕给他们惹麻烦才不说的。”
裴戎微微挑眉。
慕容轻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解释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裴老说起过我的事,我和我哥都只是慕容家的养子,跟他们一家……感情不深。之前慕容老先生过世的时候就已经跟现在的家主说清楚了,我和我哥以后跟慕容家再无瓜葛。”
裴戎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你是怕说出来,慕容家有人找你们麻烦?”
慕容轻沉默了。
“那么说,”裴戎看看他,“真的跟他们有关了?”
慕容轻漠然地望着窗外,眼神安静的近乎阴郁。
裴戎心头微微发沉,语气也变得正经了起来,“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上次你被我拉到古玩街找线索的时候不是说有个叫长河的人比较可疑吗?我们已经找到找个人的下落了,你猜他住在哪里?”
慕容轻流露出惊讶的神色,他其实怀疑这个名叫长河的人也跟慕容家有关系。
裴戎嘴角微微挑起,脸上的表情带着点儿小坏,“他在南京街有一套三室的公寓,房子是半年前才办理过户手续的。之前的房主你猜是谁?”
慕容轻摇摇头,这让他上哪儿猜去。
裴戎像卖关子似的笑了起来,“房主名叫李雪华。”
慕容轻在脑子里搜了一遍,不记得自己从哪儿听说过这个名字。
“李雪华的丈夫叫史炎培。”裴戎提示他,“这个名字有印象没?”
慕容轻犹豫了一下,“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裴戎说:“史炎培是慕容家在滨海地区的执行经理,据说是现任慕容家主身边很受重用的一个臂膀。”
慕容轻心头微微有些茫然。慕容锦的事情他向来避之唯恐不及,自然不会留意他都给自己培养了那些心腹。
“所以,无论你跟不跟我们说这些事,慕容家都已经在我们怀疑的名单上了。”裴戎笑着说:“而且你尽可以放心,保护证人的安全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他看了看慕容轻脸上略微有些无措的神情,安慰他说:“何况你不光是我们请来的顾问,还跟我沾亲,我要是连自己人都保护不了,还怎么在三组混呢。”
慕容轻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理解他这句话。他的意思是说,他会帮着自己一起防备慕容家?是这样吗?
“放心吧,小七。”裴戎注视着前方,眉眼之间流露出一种刚毅的神色,“我是不会让你有事的。”
章节目录 第21章 猫爸爸
快到裴家的时候,慕容轻给小六打了个电话。按照小六的值班表来算,他今晚应该要回家的,到时候他做了两个人的晚饭,而他又没回去就不好了。
电话打过去小六的手机居然是关机的,再打宠物医院的电话,是个清亮的男人的声音。慕容轻认得这个声音,他是宠物医院的老板,叫和清。跟凌冬至和庄洲也都是关系很近的朋友。小六之所以能到他这里上班,也是凌冬至给介绍的。
“和哥,你好。我是小七。”慕容轻客客气气地跟他问好,“我哥他在吗?他手机关机了。”
和清笑着说:“你哥他刚给我给撵出门,手机也被我给扣下了,我这刚关机,没想到你就打过来。”
慕容轻愣了一下,这是怎么个情况?
和清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们医院来了个实习生,叫张玉。小姑娘长得可水灵了,性格也好,我做主,让你哥请她吃饭去了。”
慕容轻失笑,“我哥对那小姑娘什么态度?”
“你哥那个木讷性子你还不知道?”和清轻嗤,“人家一跟他说话,他就脸红。今天请吃饭还是人家张玉先提出来的。你哥还在那儿支支吾吾,我就替他拍板了。饭店还是我打电话帮他订的。”
慕容轻扶额。他心里忽然有点儿不放心,就他哥这样的脾气,人家城里的小姑娘能看得上他么。
“我挺看好这丫头的,”和清说:“单纯、性格好、也挺活泼。”
慕容轻忽然想起另外一个问题,“我哥身上带钱了么?”
和清笑着说:“放心吧,我给他预支了半个月工资呢,到海丽晶开房都够了!”
慕容轻,“……”
跟和清道谢,挂了电话之后,慕容轻唯一的想法就是:好想追过去看看啊。万一笨蛋哥哥把事情搞砸了怎么办……
慕容轻纠结地想起小六跟他说过,不能什么事都挡在小六的前面的话。谈恋爱这种事情也没听说还有兄弟出马帮着谈的……
这些道理他都明白,但他怎么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呢?
在裴老家吃饭的时候慕容轻都有些心不在焉,不过慢慢的他还是想开了。小六性格温和,跟谁打交道都没有坏心眼,做事也踏实,这些都是他的优点。那个小姑娘既然会主动约他吃饭,想必也是对他抱有一定程度的好感。既然有好感,小七相信随着他们接触的加深,两个人的相处也会越来越顺利。他家小六不光脾气好,还会收拾家务、会做饭,这样的好男人现在多稀罕啊,错过这一个要再到哪里去找?
这样一想,慕容轻觉得又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吃完饭,裴戎被赶去厨房洗碗,慕容轻端着泡好的红茶进了书房陪裴老聊天。两个人的话题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慕容轻的生意上。“六七家”开张当天就售出了一对元青花笔洗,虽然东西的品相只是一般,也没卖出天价,但到底是开门红。慕容轻心里还是挺乐呵的。
“你这成天不在店里能行么?”裴老说着说着开始埋怨自己孙子,“都怪这臭小子天天拉着你到处跑。这多影响生意啊。”
“没事。”慕容轻连忙安慰他,“店里的主管是庄老爷子介绍过来的人,精明可靠。比我会打理生意。”
这位主管名叫杜海,四十来岁,明面上的职位是庄老爷子的私人顾问。慕容轻估摸着这么个身份,干的应该是打理庄老爷子私房钱的差事。“六七家”既然挂着庄家三少的名头,庄老爷子派个人过来也正常。
慕容轻在这件事上看得很明白,庄家这么做虽然有监督的意味在里面,但就现阶段的情况来说,慕容轻人生地不熟,年纪又轻,别说打理店面的经验,单论他在滨海这块地界上的人脉就远远比不上杜海,算下来还是自己这边占了便宜。
杜海不论心里是不是向着庄家,在打理生意上绝对是一把好手。在他心目中“六七家”就是庄三少的一份产业,是庄家自己人的买卖。他是庄老爷子身边的老人,慕容轻一点儿也不怀疑他会偷奸耍滑。至于以后,等“六七家”正式归拢到自己名下了,如果杜海能认清形势,慕容轻也不会拿他怎么样,愿意留下帮忙他会以礼相待。如果他还是这样的心态,总摆着一副替庄家监督他生意的架势,他也不介意把“六七家”的管理权收回来。
得与失,本来就在人的一念之间。慕容轻见识过比这更糟心的处境,因此区区一个杜海还不能让他乱了方寸。
聊了会儿天,时间也快到九点了,裴老想让裴戎送慕容轻回去,被他客客气气地拒绝了。裴戎也开了一天的车,得早休息,再说他一个大男人家走在路上能有什么不安全呢?这里是城市,多晚都有巡警在街上值班,比起平安集那个一入夜就杳无人迹的小镇子不知道安全了多少倍。
裴戎最后还是把他送到了路口,看着他上了出租车才回来。
慕容轻坐在出租车里,闻到了一股烟味和油渍混合在一起的莫名的怪味儿,虽然不是很浓烈,但却绝对算不上好闻。慕容轻把车窗降下来一些,心里想着自己应该尽快把车本拿下来才行。他自己的毛病自己清楚,可能这辈子他都不会去地铁站,也不会有那个勇气去挤公交车,在城市里出门靠走路是不太现实的,至于骑自行车……距离近点儿还好说,太远也是不行的。
在平安集的时候,慕容轻其实也跟着石头叔学过开车,就是技术不咋样,也不敢去人多的地方。现在他干这个买卖,免不了要到外面去跑东跑西,手里没有自己的车实在是不方便。他还想趁着青树没有调到滨海的时候,去一趟青石镇,让他带着自己去看看那个据说就是他老家的小山村呢。
既然是必须要做的事情,慕容轻也就不再往后拖,当即拿出手机给裴戎打了个电话打听哪里的驾校比较靠谱,打算转天就去交钱报名,然后每天抽出点儿时间去学车。裴戎有几个熟人在交通队,答应帮他问一问。
慕容轻一路上都在臆想今后有了自己的座驾出入会如何自如,下车的时候心情大好,哼着歌儿就上楼去了。
在天气不好的时候,来凌冬至家里蹭饭吃的猫猫会比平时多一些。他家阳台上也装了地暖,前几天下雪,凌冬至还特意打电话嘱咐他把阳台角柜里的毯子拿出来铺上,免得这些小客人们挨冻。
慕容轻觉得自从来了滨海,他对这些猫猫狗狗的态度也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以前在他看来充满了窥伺的目光,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就是小家伙们在察言观色,渴望能够得到一点儿关爱罢了。
听到开门声,阳台上的小家伙们立刻喵喵喵的叫了起来,一个比一个声音大。慕容轻又好气又好笑,他知道今天回来的比平时要晚一点儿,小家伙们大概也饿了,不过其中还有两个小家伙互相告状,说被挠了爪子是怎么回事儿?真把自己当成猫爸爸了吗?
慕容轻拉开阳台门,挨个揉了揉那些毛茸茸的小脑袋,又把闹矛盾的两只小黄猫单独拎出来,捏着其中一只据说被挠疼了的小猫爪子,哭笑不得地安慰它们说:“乖,没挠破,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小猫在他掌心里蹭蹭。
“我去给你们热饭,很快就好了。”慕容轻拍拍它的小脑袋,“我哥做的拌饭哦,再拌点鱼汤。”小六自从到和清的医院工作,越发的会照顾小动物了,昨天又在家里弄出一盆自制猫粮来,又是切鱼肉又是切蔬菜粒的,看着就觉得特别营养。而且也非常方便,稍稍热一下就可以给它们吃了。
小猫们果然都欢叫了起来。
慕容轻洗了手给猫猫们弄饭的时候,小六推门进来了。慕容轻从厨房里探头出来,看见他脸上带着笑微微的表情,就知道他和那个张玉的事儿进展的不错。
“感觉挺好?”慕容轻戏谑地看着他,“咱嫂子是个啥样的人啊?”
小六的脸顿时红了,“别瞎说。这从哪儿到哪儿……”
慕容轻一直揪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有照片吗?”
小六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调出一张女孩的半身照递了过去。这张照片看得出是小六抓拍的,背景是宠物医院的诊室,一个戴着护士帽的年轻女孩子手里抱着一只小白狗正冲着镜头外面微笑。
慕容轻看不出女孩子的年龄,觉得应该比小六略小几岁,相貌并不出色,看五官也就是个清秀的程度。不过她脸上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长得特别好,带着笑微微的神气,看起来格外的温柔可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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