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淮南突然低声问了句:“你还恨我吗?小哥。”
迟骋手上动作停了一瞬,接着继续剪根,说:“恨。”
陶淮南把头靠在他胳膊上,闭上了眼睛。
爱恨都是真的,这一点都不冲突,人多奇怪。
陶淮南吻了吻他的胳膊,轻声说:“你恨我可以,但是你别难过。”
迟骋看了他一眼,陶淮南抬起手去摸他的脸:“你可以骂我损我,不理我也行,我就慢慢哄,你别自己难过。”
迟骋垂下眼看手里的花,没说话。
“我做梦的时候,总是会梦到时间回到了五年前,梦里我总是抓着你不让走。”陶淮南闭着眼睛慢慢说,“梦里还有你,一睁开眼睛都不愿意醒过来,还想再睡会儿,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说到这儿,迟骋突然笑了下。
陶淮南问:“你怎么笑啦?”
迟骋说:“没什么。”
连梦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迟骋每次醒了就是彻底醒了,马上坐起来结束这个梦。
“我不怕你恨我,不原谅我也没事儿,”陶淮南摸着迟骋的睡衣,慢慢摩挲,“当初我让你太疼了。”
迟骋胸口那道疤陶淮南一直不敢碰,因为那道疤,他连心跳都不敢再听。
“你多会说。”迟骋剪完了花,把花瓶摆在架子上,低头拾着剪下来的花枝。
陶淮南笑了下,说:“那咋办,说也恨不说也恨,我多说点要是能让你解解气也行了。”
迟骋拾完站了起来,回了室内。
陶淮南坐在原处发呆,迟骋走了阳台变得更冷了。
“进来。”迟骋在里面叫他。
“来了。”陶淮南把垫子放回去,也出去了,关上了阳台门。
迟骋虽然嘴上说着还恨,可除了他自己别人是看不出来了。在两个哥眼里他俩现在挺好,迟骋温和,陶淮南能哄。
现在的陶淮南就像个向日葵,天天围着小哥转。哥和汤哥都排不上了,顾不上他们。
在某一天陶淮南嘴巴又坏了的早上,陶晓东看看他俩,沉默过后叫了声“苦哥”。
迟骋看他:“怎么了哥。”
“之前咱俩还欠着一次唠唠,有这事儿吧?”陶晓东手上沾着水,也没说得太正式,像是只随口一提。
迟骋没想到哥突然说这个,有点意外,说了声“有”。
“那改天找时间咱哥俩唠唠?”陶晓东笑着用胳膊肘磕了磕他,“一直还没机会。”
迟骋安静了会儿,之后说“行”。
不怪迟骋意外他突然提这茬,这事儿其实是陶晓东想差了。陶淮南那嘴真不是小狗咬的,是自己坏的。冬天天气干,陶淮南嘴破皮了,被他自己咬皮给咬出血了。
可哥说要唠唠迟骋也没回绝,应了下来。
陶淮南不知道他俩要唠什么,之前他俩是什么时候约好的陶淮南也不清楚。他有点迷茫地问:“你俩有啥秘密还得背着人说啊?”
陶晓东说:“说点哥哥们的事儿。”
陶淮南挑起眉:“弟弟不能听?”
“不能。”陶晓东推他去洗漱,“赶紧拾完上班。”
陶淮南又上了三天班,季楠终于把人撺掇齐了,说周六晚上要聚聚。这是毕业之后人最齐的一回,高中小群里只有两个在外地定居的还没回来,剩下的全回来了。
有变化大的有变化小的,陶淮南那天出门没带盲杖,一直牵着迟骋的手。
石凯昨天回来的,前些天一直没聚就是等他了,凯哥不回来季楠不张罗。石凯一直没太变,只不过在北京待了几年,现在看起来更沉稳了。
季楠搭着石凯的脖子,亲亲密密地一直喊“凯凯”。
石凯嫌他黏糊人,把他胳膊摘下去,去跟陶淮南说话。
在这些人里,石凯跟陶淮南认识时间最久,感情多少还是不一样的,怎么也有个远近。陶淮南每次见他都挺高兴,叫“凯哥”。
石凯扫了眼迟骋和他牵着的手,没直接说什么,只笑着“哟”了声。
迟骋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石凯说:“昨天,想给你们打电话来着,有事儿耽误了。”
迟骋问他:“年后走?”
“再说吧,”石凯说,“没定呢。”
大三那会儿小聚了一次,那次聚会他们都喝多了,这一晃又三年。
难得这次人齐,季楠折腾得更欢了。
陶淮南嫌他吵,嫌弃地凑近迟骋耳边,小声说:“他怎么长不大了。”
季楠眼尖,一眼看见他俩说悄悄话,“哎”了两声说陶淮南:“你们哥俩别老偷偷摸摸的。”
陶淮南又问:“说咱俩呢吗?”
迟骋说“嗯”。
陶淮南于是坐正了,端正地坐在自己椅子上,摸了个虾剥,剥完放在迟骋盘子里。
他手机放在桌上,被胳膊肘碰了两次,现在只搭了个边,再碰要掉了。桌面上有水,迟骋拿了起来揣在自己兜里。
石凯看着他俩的小动作,迟骋跟他对视上,石凯无声地笑了下。
那年陶淮南喝多了酒,石凯送他回家,在他旁边摸着他的头,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拍视频,问:“小淮南,想不想你小哥?”
陶淮南喝醉了又老实又诚恳,说每一天都想他。
石凯不白给孩子当这么多年凯哥,反手就把视频发给了迟骋。
陶淮南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这事儿,凯哥在他和迟骋互相断绝联系的那几年中,曾经把他一颗赤·裸的真心发给迟骋看过。
当初这群国际高中无忧无虑的自公子哥儿们,也都到了该扛事儿的年纪。有人过得顺风顺水,也有些过得没那么容易。
旧同学见面,那感情跟后来的交际根本都不是一回事儿,这才是真的亲。
二十四五岁的半大年纪,说成熟不成熟,可也不是顶顶年轻的岁数了,凑在一处还是闹得房盖儿快要掀起来。
酒不了要喝,谁都躲不过去。
迟骋喝了不少,他没用陶淮南给他挡酒,一杯一杯全喝了。
在人群里迟骋依然显得沉默了些,他真的很内向。
“当年你俩好成那样,都快长一块儿了,咋就崩了啊?”季楠嘴上不住,问迟骋,“淮南到底咋的你了,你这些年都不回来?”
迟骋不说,不说就得喝酒。
他喝了酒眼睛发红,谁问什么就淡淡地笑,什么都不说。
“你弟你不要了啊?”季楠这几年心里其实都有点不明白,觉得不管怎么生气,迟骋连家都不回一次还是太心狠了。
迟骋还是浅笑和喝酒。
喝了酒就是这样,不搭边的事儿都能抓起来说个没完。也不是只说他俩,谁的事儿都能说一会儿,季楠自己在国外的那些事儿说了能有一小时。
他还要再说迟骋,陶淮南举举杯子,像是开玩笑一样说:“我喝!别再说我小哥了,再说我要急啦,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别发言。”
“那怎么回事儿?你说我听听。”
陶淮南没喝那么多酒,眼睛却也有点红,把那杯酒都喝了,说:“我喝酒了,你不能再问了,反正是赖我,全赖我。”
“你咋这么能护啊?高中那时候你就替迟哥挡酒,现在说也不让。”季楠走过来搓搓陶淮南脑袋,“楠哥帮你说话呢听不出来啊?”
“我可不用,”陶淮南说,“我宁愿你说我。”
“回你那儿坐着,不够你欠的了。”石凯踢了季楠一脚,“分享你那点风骚情史吧,你管人哥俩干什么。”
季楠于是笑嘻嘻又回去了。
关注点终于从他俩身上过去了,可季楠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却句句都还刺在心上。
迟骋不爱喝酒,可他这天倒是喝了一些。醉不至于,但也明显一看就是喝酒了。
他们闹到半夜一点多,有的直接住这儿,有的各自回家。
陶淮南被迟骋牵着下楼的时候,在楼下竟然听见了潘小卓的声音。
“小卓?”陶淮南惊讶地问。
潘小卓答应了,问:“你们完事儿了?”
“完了啊,”陶淮南问他,“你怎么没上去?”
“我听说你们喝多了,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送送的。”潘小卓说。
陶淮南笑着问他:“你是来接人的吧?你想接哪个喝多的?”
潘小卓没吭声,身后季楠的声音想起来,夸张地“哟”了一下。
陶淮南说:“来了。”
“这谁啊?”季楠喝多了是最烦人的,过来跟潘小卓说话。
“我得怎么称呼?”季楠回头看看,笑起来还是很帅的,“你欠我钱不用还了。”
“谁欠你钱了,”潘小卓不承认,“没钱。”
季楠哈哈笑了两声,回头扬声问石凯:“凯哥,四千什么时候打我卡上!”
石凯拎着外套走过来,胳膊直接一扬环上个人,搭着肩膀一起往外走,跟季楠说:“不有我两千么?”
“不要利息啊?多少年了?”季楠还烦人吧啦地跟着问。
石凯侧着头说:“等会儿转你微信,不我整死你,这点账要不完了还。”
陶淮南眼睛看不见,可光听也听得差不多明白了。他吃惊地朝向迟骋,问:“我小卓跟谁走了啊?”
这跟他想得不一样。
他就怎么想怎么想怎么想,也想不到石凯头上去,在他看来小卓跟凯哥就压根联系不到一块儿。
潘小卓打车过来接的,这么晚了司机也没走,直接在酒店门口等活儿,门口停了好几辆车,还有没散去的代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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