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一直疑惑谢明澜哪来的援兵,看到他我便明白了。
三哥是几个哥哥中与谢明澜走得最近的,他出兵倒是不奇怪……只是……他的封地远在太原,一去一回最快也要半个月,他怎么会来,谢明澜又如何得知我会近日起兵,还是说……
有什么在我心中一闪而过,太后驾薨那日的一幕幕涌上脑海,游廊、春日宴、气急攻心……
我骤然望向苏喻。
苏喻却一味垂眸,并不肯看我。
那厢徐熙令手下推出两个被缚之人,道:“乱臣贼子谢时舒!陛下英明,早已觉察了你的不臣之心,命本将去请晋王殿下前来勤王救驾!这是你的两个手下!他们已经招了!你还有何话说!”
我望着被捆成粽子的绿雪和君兰,见他们嘴中呜呜的,急得直跳,竟然忍不住笑了
那厢谢明澜道:“谢时舒,朕虽知你在军中素有威信,却没想到就连新任卫军统军竟然都会倒戈于你,若非今日将你们一网打尽,朕,卧不安席,睡不安宁。”
我道:“恭喜陛下。”
谢明澜又道:“你大势已去,还有何话说?”
事已至此,我缓缓扫了一眼在场所有人,慢吞吞道:“成王败寇,有什么好说?”
谢明澜挥手止住了弓箭手。
我望着眼前如山的尸体,长叹一声。
他死死盯着我,眼中满是恨不得将我食肉寝皮般的恨意,他忽然道:“谢时舒,你现在解剑下马,跪行过来为朕牵马坠蹬,朕饶你不死,这些叛军被你们蒙蔽,朕亦不是不可饶恕。”
苏阁老等人大惊,顿时力劝道:“不可啊!陛下!此人身手敏捷,断不可再亲近陛下身侧!更何况他今日谋反篡位,如何还能领此殊荣?”
既有一线生机,陇西府的残兵败将们虽不敢言,却乞求地望着我。
我环视四周,见陇西府骑兵只剩千八百人,所剩马匹不过几百,亦自知大势已去,我的袖中滑出一柄匕首,神色不动地向右腰边的鸽筒探去。
谢明澜突然大喝道:“你最好不要动那个东西,否则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有些惊讶他如此反应,道:“陛下知道这是何物?”
谢明澜眼底的肌肉剧烈抽搐着,十分狰狞。
旁人虽不知那是何物,但见谢明澜如此说,均包围上来,他们进一步,裴山行便带人向我退一步。
谢明澜像是每一个字都想过无数次似的,他道:“谢时舒,你认错,你认个错,朕从轻发落你,留你和裴山行一条命,留这些叛军一条命,你究竟有何不满?”
我思索片刻,道:“代价就是我服侍你上马?”
谢明澜道:“不错。”
我笑道:“这买卖确实值极了。”
谢明澜愠怒道:“你下马,跪下!”
我点了点头,见谢明澜神色稍霁,我猛然一夹马肚,调转马头向城门飞驰而去,我在风中大声道:“陛下岂不闻,宁为玉碎!”
说着,我一刀划破绑着鸽筒盖子的牛筋绳,道了一声:“去!”
身后是徐熙的咆哮:“射下来!射中者赏金千两!”
然而……
并没有如我所想那般,鸽筒中的两羽洁白如箭出云,飞向天际。
两团白乎乎的东西就那样掉了下来。
两只死鸽子掉在地上,被身后裴山行的马蹄踏进了泥土。
裴山行与我均不敢相信地回头望去,失神了一刻,我与他的马匹皆被箭矢射翻。
我落地时眼疾手快侧翻了个滚儿,无甚大伤,连忙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扑向裴山行,道:“老裴,借剑一用,一会儿下面见了!”
裴山行亦是豪气道:“好!殿下先行!裴某随后就来!”
我橫剑颈上,听到谢明澜急道:“弓来!”
我忖想:你的箭定然没有我的剑快。
这一句还没想完,只觉一阵巨大的力量钉上我的右手腕。
剧痛袭来,佩剑坠地。
往好了想,虽然掉了一把剑,但是手腕上还多了一支箭,倒是也不算亏。
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又给自己逗笑了,我大笑起来。
我的三哥谢时贤是一个很市井,很生活的人。
比如说他现在拦着谢明澜的样子,像极了村口劝架的亲戚邻居,很像会再说上几句“看我了看我了啊”的那一种。
谢明澜一把推开他,大步流星向我们走来。
而我和裴山行早已捆得结结实实,不知老裴怎么样,反正我的手臂被反绑着,动根手指都难,老三手下这群死心眼的兵,倒是把我手腕上的金箭拔出来啊……光是这样捆着,不一刻我就觉得浑身发冷。
徐熙也下了城楼,他唤人拉扯着绿雪和君兰,跟在谢明澜身后而来,这次他得立大功一件,封侯封爵指日可待,难怪他这样得意。
事已至此,我本是再无甚所谓了,但看到徐熙那副狐假虎威的样子,我就心烦得很,死犟着不肯跪,兵士只得又唤来两人强按下了我。
相比我,裴山行就灵光多了,他一见受制于人求死不能,立马转了脸,对着快步而来的谢明澜咣当一跪,高呼道:“罪将裴山行恭迎陛下!”
我道:“老裴,你改口得也太快了些!”
裴山行呸出一口血沫,道:“妈的,全尸就不求了,态度好点求个痛快!”
我由衷道:“你说得也对……”
见谢明澜已至,我也高呼道:“罪臣谢时舒恭迎……”
话还未说完,就见谢明澜一脚踹上我心口。
饶是身后有兵士按着,我还是被踹得向后一倒,我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呕出口血来。
我咳了两声,还来不及说话,就见谢明澜一言不发夺过身旁侍卫的马鞭,劈头盖脸地向我抽来。
谢时贤在旁一个劲儿的劝慰,只道:“陛下息怒,他死有余辜,打他何劳陛下亲自动手?让臣来代劳!臣来代劳!”
我也跟着胡乱道:“陛下打我杀我没关系,但……陛下金口玉言!方才说的还作数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鞭抽在脸颊上,打得我偏过头去。
谢明澜面色十分阴郁,他道:“你说的若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得的那一句,定然作数。”
我见他回我了,心中隐约有了底,他与他爹某些地方颇为相似,比如怒极的时候反而一言不发了,但只要回了话,不管是什么责骂,那都是有缓之像。
谢明澜道:“谢时舒,你起兵谋反等诸事,往小了说还算谢氏江山叔侄兄弟的恩怨,但是你因一己私愤,胆敢放鲜卑人入关,你信不信朕活剐了你?!”
我道:“不错!就是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忍辱负重,以一己之力断送了我的阴谋,好一个‘当带七尺之剑,以升天子之阶’,果然智勇两全,此等人物真当著书立碑,流芳百世!陛下断不可错过此等大才。”
说这话时,我只盯着君兰。
原来之前堂前剑舞……并不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那一种,而是为了货与帝王家的那一种……君兰啊……
君兰本就一直流泪,听到此话更是嚎啕大哭起来,他泣道:“殿下……君兰的父母死在鲜卑兵手中,这才使得我自幼孤苦无依,流落贱籍,受人欺凌,我如何能眼睁睁看到更多孩子变得像我一样?百姓不懂朝中恩怨,但是我们永远害怕关外人的军队!君兰有负殿下大恩,今世还您一命,恩情来世再报!”
我咳出一些血,冷讽道:“好啊,你现在就还,我要看着,这里刀剑那么多,你随便找个撞死吧。”
君兰深吸一口气,当真对着一把剑冲了上去,被其他官兵一把拉住。
谢明澜终于不耐烦喝道:“够了!把君兰带下去!他虽然为虎作伥,但念他迷途知返,立下大功,功过相抵,放他去吧。”
我连连冷笑,绿雪方才听明白,也叫嚣不止,狠狠问候起君兰的祖宗十八代。
裴山行哈哈大笑起来,被乱拳揍了许久,他挣扎笑道:“我们谋划多年的大业,竟然毁在一个小倌手上,实在好笑!我他妈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我叹息道:“老裴,你要怪我就直说罢了。”
话还未说完,又被一鞭抽在脸上,谢明澜死死抓着我的下巴,忽然压低音量,用只有我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阴恻道:“只是一个君兰么?你未高看了自己,一只猫儿又能翻出什么风浪?谢时舒,你这一生无论怎么挣扎,终究和你那母妃一样,逃不过形如倡优,被人困在掌中的命运。”
尽管只有我一人听到,我却觉得这一句中的屈辱含义,较之兵败尤甚。
尤其是像徐熙那般的多事之徒,正意意思思地向前凑来,仿佛很想参加这份羞辱我的荣耀似的。
我抿着唇角,心中左右气不过,纵然无法拿他如何,却也咽不下这口气。
我仰头与他对峙片刻,忽然摆出无比震惊的神情,放声道:“陛下怎可有这等悖德之想!我可是你亲叔叔啊!再说您已经有苏喻啦!!他会伤心的!”
文武百官停在不远处,闻言皆是一震,全部不由自主向苏喻望去。
苏喻一直站在百官角落,原本面上清淡地无一丝神情,这下被突然叫到,他也只是微微抬起头望向我,他怔了一下,似乎在思索这话中含义,最终,他缓缓露出一个苦得不能更苦的苦笑来。
倒好像,真的承认了似的。
见苏阁老面色紫涨,谢明澜恨入心髓的模样,我顿时觉得十分快活,身上一抽一抽的疼都轻了几分,我只顾放声大笑起来。
可惜偌大的场子,除了老裴,没人捧这个场。
谢明澜像是气懵了心,不停点头道:“好,好一个顽劣难驯的九王!”
说着,他又扬起马鞭,雨点般落在我身上。
不知有意无意的,一鞭捎上我的眉间,顿时血流如注,顺着我的眼睫哗哗往下淌。
谢明澜尤不解气似的,边狠命打边斥道:“你被你敬爱的先太子教了十年,教出谋逆逼宫,通敌叛国来!现如今竟然仍不知悔改!”
我不肯低头,仍直视着他道:“我本就是个无药可救之人,是太子哥哥错看了我,不是他的错!”
谢明澜仿佛觉得很讽刺似的轻笑了一声,他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怜悯,对我道:“你的太子哥哥,没有错看你。”
我不自觉瞪大眼睛,怒道:“闭嘴!你也配提他!你这个怪——”
谢明澜道:“为何不放你去封地?为何要将你困在京中?这么多年你可想过?”他有些幸灾乐祸道:“他虽然舍不得杀你,但也知道你将韬晦待时,早晚会反!”
阳光正好,我却忽然如堕冰窟。
一阵尖锐的耳鸣险些刺破我的耳膜。
我晃了晃,望着一滴一滴落下的鲜红,它们在泥泞的地上汇成一滩血泊。
谢明澜的声音像是隔着千万里,他仍是道:“他期望你留在京中为他守陵,可以消磨性子,忘却恨意,好好活下去,可是你为何这般不争气?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
我仰起头,鲜血渗进我的眼睛,疼得要命,我固执地对他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谢明澜道:“太后驾薨之日,程恩千方百计躲开朕的眼线,拼着一死跑去明言劝你,你为何不听?朕屡次暗示,你为何一意孤行?最后那日,朕让你在先太子灵前自省,给你机会坦白,你却省出什么?执迷不悟,谁能救你?”
我恍惚想起,那日程恩递上细麻素带时,似乎是对我说了什么……但我当时心神大乱,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谢明澜一次又一次的“信你”。
养心殿那夜,他那一句“你做错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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