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回魂了》第6节

  “ 啊,王爷您回来了啊!”
  小仆惊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楚枭暗暗一愣。
  这么明显的脚步声他竟然都没有听到,什么时候他的警惕度松垮到这种程度了?
  楚岳显然今天心情不错,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吩咐小仆快去准备晚膳,大概是一路赶得太急渴的厉害,就将桌面上那一壶冷茶全数饮尽。
  “ 已经可以起床了?” 虽然是脸色疲倦,但今日眉梢眼角都染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生气,一扫往日的阴郁哀沉,整张脸光彩四溢,俊美逼人得让人无法移眼。
  就像雕琢得太过精致的宝石,光芒太盛。
  “ 可以起床就好,过几天大概就可以离开了吧?”
  青年微笑着往椅子里一坐,眼彻似水,语气温润,难压兴奋的说道:“ 我三哥要醒了,很快就要醒了。”
  楚枭眼皮一动,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半躺在一堆靠背间,默默审视着青年的一举一动。
  青年像得了宝贝就要炫耀给所有人看的孩子一样,“ 今日我守在宫里的时候,他手指弹了一下,肯定是动了一下的,我知道的。 ”
  因为青年是一直握着他的手,所以半点动静都瞒不过。
  “ 太医说这是好迹象,说不定明天我三哥就可以醒了。 ”
  做出这样美好的假设,青年脸上更加愉悦了,并且毫不在意的将这种喜悦展示给所有人看。
  楚枭自己本人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甚至一点反映都没有。
  但是楚岳却如此愉悦,全身都充满了希望一样。
  楚枭一直都是上位者,身为领袖自己的任何动作都会牵动下面人的神经,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影响力,别人因他而悲而喜,再正常不过了。
  但那些都是因为他有这样的权利,所以可以轻易决定人的生死和喜怒。
  权利于人就似光鲜又不可缺少的外衣一样,久而久之就与皮肉连在一起了,像现在这样失了权势,就如同被人被剥光了赖以生存的皮肉。
  但在这种赤身裸体一样难堪的时候,还有人因为他的一个细微的动弹而愉快。
  楚岳的愉悦让他觉得有种被人温柔拥抱的错觉。
  太过……私密了。
  晚膳很快就准备好了,没有宫中礼仪的束缚,青年吃得畅快又自然,埋头吃完一碗又一碗,胃口大开,一直向上翘的嘴角像一把锥子,慢慢敲打着楚枭的心绪。
  自己,难道真的是被爱慕着的吗?
  楚枭一直看着青年美好的侧脸,却没法得出肯定确凿的答案。
  回魂,第十三炮
  这晚楚枭梦到了从前,因为太过遥远,他甚至有点记不清那个时候自己确切的年岁。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皇帝,还没权没势,头上也只有少爵爷这个虚名。
  但那个时候他也还年轻,当然,这已经是一种了不起的优势了。
  “ 六少爷,老爷怕是……不行了,您心里……可要有些数。”
  楚枭虽然是嫡长子,但上头的哥哥们年岁都大他许多,论私下的人脉势力都比他要强,所以他必须处处留心,该拉拢的,该贿赂的,都要一个不落的抓住。
  所以大夫总会第一时间来通知他父亲的病情。
  有时要拉拢人,不能老拿钱财来砸人,要有的放矢才行,归根究底,只是他的那些哥哥们不肯花心思去亲自做这些而已。
  “ 你先稳住,能拖多久?”
  大夫斟酌片刻,凑耳轻道:“ 保守来看,一个半月还是没有问题,如果六少您需要,我可以……”
  大夫眼露凶光,轻微的用单手做出一个切的姿势。
  楚枭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如果老爷子走了,继承爵位的就是他了。
  早点把爵位继承到手,就是给自己多增加一些砝码。
  大夫见椅间的少年阖着眼,手指曲起在扶手上不缓不急地敲了一阵,就在大夫以为对方是在暗许自己的做法时,只听楚枭稳稳吩咐了一句:“ 你做好本分事就好了,该怎么医就怎么医,其他的事无需考虑。”
  老太爷多昏睡一天,低下庶出的公子们的势力就会壮大一点,大夫满心不解,忠心劝道:“ 少爷,三少爷最近已经开始有动作了,您要再不快点,就吃亏了啊!”
  “ 眼前的亏吃了,以后才有顺路可走。” 楚枭微微一哂,双眉微扬,起身时从侍女手上接过佩刀,动作潇洒,毫无沉重感:“ 别让眼前小利乱了自己的方寸。”
  大夫冷汗直下,恭敬地弯下腰:“ 六少说的对,小的实在太鲁莽了。”
  楚枭自己清楚,他接下来所要处理的只不过是个开头而已,仅仅是一个开头他若是都应付不了,还谈何未来,仅仅一个爵爷的名号不能永远的替他护航。
  既然如此,一开始就别依赖。
  两月后,老爵爷病危。
  无论这些儿子们平时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在这种时刻总要装出几分悲凉凄楚,干嚎似的哭声一轮一轮袭击而来,刺耳的直取人命。
  老爵爷一生戎马,如今一脸死气的躺在床上,哪有当年半分残影,老夫人在床边低声啜泣着,楚枭拍拍娘亲的肩膀,低声安慰:“ 忍住,别哭了。”
  老爵爷生性风流,但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只有这一个,其他的小妾到了这种时刻,连靠近床的权利也没有,老爵爷的手虽被楚枭握着,但自己本身却没了感觉,喘着虚气问道:“ 枭儿在哪里?”
  “ 父亲,我在这,就在你旁边。”
  老爵爷脸部放松了些:“ 好,好得很,你在就好,我放心。 ”
  屋里其他人都适时的闭了嘴,反正那些哭恼于这些人来说,都是做戏一般轻易简单。
  “ 父亲放心。” 楚枭眼里波澜不兴,“ 你想做的事,我总会有天会做成,就算我做不成,你的孙子也总会做到。”
  嘴唇贴在老人耳边,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斩钉截铁,一字一顿道:“ 将来天下,必归我姓。”
  老爵爷一听这话,就剧烈喘了起来,眼里迸发着喜悦,但这种喜悦和即将到来的死亡融合在一起,就成了一副奇异的画面。
  “ 好——你说得出,爹就信你能做得到!” 老爵爷像放下心头大石般粗笑了起来,可刚刚笑过,又暴躁的胡乱吼了起来:“ 离姬那个臭婆娘去哪里了!”
  老夫人手帕一绞,顿时哭得更加大声了。
  众人都皆是一愣,楚枭忍住嗤笑的冲动,道:“ 离姬偷人上月已经被父亲赐死了,父亲忘了吧?”
  “ 偷人!该死的——该死——应该要千刀万剐!把那臭婆娘千刀万剐掉!枭儿!”
  楚老爵爷用所剩不多的气力,大肆宣泄痛苦。
  其实已经可悲起来了,明明是精明了一生的男人,却偏偏在年老的时候才中了女人的邪,甚至连自己专注了一辈子的宏图大业都被排在了后头,在临终前一刻挂记着的,竟然是个偷人的姬妾。
  “ 那离姬生的那两个孽种怎么办?谁知道她偷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偷的——”
  老夫人从一开始就看不惯比自己年轻漂亮又受宠的离姬,平日为了维持住大房夫人的气度身份,将嫉恨藏掖住,如今都到了这种时刻,老夫人也就完全的豁出去了。
  反正今天之后,也没人能说她是个妒妇了。
  楚枭没料到自己的亲娘来这么一手,果然女人心才是最深不可测的,老夫人此话一出,老爵爷倒不乱挣扎了,整个人陷入了死寂中。
  “ 杀掉——不,不。” 所剩不多的理智让老爵爷改了口:“ 流放掉——永远不得入我楚家的门!贱人……”
  以这种话作为遗言,真的太掉价了。
  其实离姬偷不偷人,偷几个人,从什么开始偷,这种事楚枭完全没有了解的兴趣,也只有老爷子才会真的去计较这些问题而已,就他现在而说,老二是非常重要的棋子,动不得。
  如果按老头子的遗言将离姬的两个儿子都流放掉,那现在老二手上的兵马势力必会被其他一方所吸纳,平衡一旦打破,那他手上的时间就又少了些,非常不利。
  如果能在这种时候拉拢老二,长期不敢说什么,短时间来看就是非常不错的一个棋子。
  楚枭不动神色地欣赏了一阵地上跪着的人,一大一小,小的才七八岁,不谙世事,胖嘟嘟的脸上除了惊恐和鼻涕之外就再无让他可看的兴致,倒是老二脸上那屈辱隐忍的表情,真真让他好生愉悦。
  “ 六弟,父亲临终前说什么咱们可都是听到的,咳,大哥知道你心软,没事,流放的命令大哥来替你下,你看怎么样?”
  老大和老二自小不合,要落井下石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表现了。
  不过就算这样,心软这二字也不能随便乱套的吧。
  低下的青年嗤笑一声,愤愤撇开了头。
  老夫人见儿子半天没下文,也急了,不过碍于脸面,只好心平气和道:“ 枭儿,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给下面一个交代,你父亲给你交代的事,你究竟想要怎么办? ”
  “ 父亲临终前要我们团结一心,光耀家门,这些大家都是听见的。”
  老夫人打断话语:“ 可是你父亲后来还——
  “ 父亲后来不行了,糊涂了,糊涂人的话,又怎么可以全当真呢? ”
  楚枭斜睨了老夫人一眼,庭下无人出声。
  “ 糊涂的人没有辨别能力,难道清醒的人还没有吗?现在当家做主的是我。”
  老二在短暂的惊讶后,以平静的目光回复,两股视线交汇在空中,如同扔进冷湖的碎石,表面只有些许涟漪。
  只是暗潮汹涌。
  “ 只要我在这儿一天,老二和小六就还是我楚家的一元,离姬的事,到此为止。”
  处理完这些事务花了不少时间,楚枭又要赶去军营里训兵,于是从房里换上铠甲后便冲冲出来,走得太急,没看清楚门口有东西,自己力气又大,那东西似乎就被一脚踢远了。
  “ 三——三哥!”
  白雪皑皑间,有童音传出,被踢远的小人因为一身白色小袄,陷进雪地后就与雪色融在了一起。
  小童口齿不清的叫着他的名字,慌乱的在雪地里挥舞手脚,楚枭皱眉不动,看着那软肥的身躯在雪地里扭曲蠕动,终于蠕动到了他脚边上。
  “ 三哥,三哥,你,你要去哪里?”
  软肥的脸,不灵敏的笨重身子,别说像风华绝代的离姬了,就连老二都不像,楚枭用手指捏住小少年的脸,用力一挤。
  “ 三锅——”
  楚枭开怀笑了,又用一根手指往小少年鼻尖上一戳。
  从小喜欢缠他,这也不是坏事,虽然以后这孩子终究也会是老二那边的人。
  “ 你跟着我做什么?三哥要出去了,你要是想跟着去,就再长高一点。”
  腿被紧紧抱着,这种年纪的小孩哪有那么大的力气啊,楚枭当时也只是十五六岁,还留着一点少年心性,不信被一个胖子拖住,腿用力蹬了几下,却还没将腿上的那图东西给甩下。
  “ 给我下来,没时间跟你耗。” 他开始不耐烦了。
  “ 三哥,三哥,三哥——”
  小少年唏哩哗啦的哭了起来,眼泪鼻涕都蹭到了楚枭的靴上,一直坚持的,赖皮的叫唤着。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似乎一直都是,他怎么没有留意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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