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枭只问:“ 你怎么将太傅的胡子绞下来的?”
“ 太傅睡着啦,本宫就偷偷过去,拿剪刀一绞,然后坐着等太傅醒后才出来的。” 太子傲气道。
楚岳头疼欲裂,想到自己的苦头婆心显然一点用都没起到,小太子的气焰在楚枭不断的纵容下,从未停歇,更从未被超越。
“ 六弟,没事的——” 楚枭主动地去安抚发急的楚岳,不在乎道:“男孩子从小皮点也没事,朕小时候比他还淘气,再说……这也是个胆大心细的活,小小年纪就能稳住手脚,不错嘛。”
“ 不过下不为例知不知道,小兔崽子,等会去给太傅赔礼道歉。”
楚岳一思忖,便决定替太子去负荆请罪,这太傅也是他和楚枭的启蒙老师,从年轻时就供职于爵爷府里,不说学问,光是这份在战火硝烟里不肯离去的忠心就足以任太傅一职。
楚枭叫住青年,扯了下青年的衣襟,“ 好好整理一下,成什么样子。”
楚岳低头一瞧,赶忙垂头道:“ 臣弟自己来……自己来。 ”
“ 行,好好哄哄老师,他最禁不住哄了,哄完来朕这儿用膳。”
楚岳应了一声,想着再不去赔礼道歉,只怕老师会气晕了头,便匆匆离去,替侄子收拾烂摊子去了。
楚枭非常满意青年的主动,满意在哪里呢,他其实也说不出个准头。
替他做事的人满天下都是,伸伸手指就行了。
可叫青年去做的话,又特别的让人觉得愉悦,已经到了身心舒畅的地步了。
“ 小兔崽子,以后不准对你六叔不礼貌,知道不?”
太子觉得自己的地位受了挑战,异常委屈难过,非常想落泪,但又忍住了:“ 才不要。”
楚枭严肃的,用指头将儿子耍脾气的脸固定住,他虽宠儿子,但也不是糊涂的宠,该说清楚的就一定要让儿子明白。
“ 父皇之前病了,你知不知道?”
太子怕了,勒着楚枭的脖子,被忍下的眼泪一下就滚了出来:“ 父……父皇别病。别病啦。 ”
“ 父皇病了,能保你护住你的,就是你六叔。”
太子凶巴巴的用手擦掉眼睫毛上的眼泪,气鼓鼓的:“ 为什么啊,父皇你怎么知道!”
楚枭腾出手,也抹了把儿子的脸,语气不乏几分傲据:“ 因为你六叔爱屋及乌,自然会护你。”
回魂,第十九炮
楚枭闲来无事的时候,总会命人将那巨型的地图铺在书房里,自己赤脚盘腿坐在中央,沉思许久。
这块大陆以南的蛮族仗着自己有高岭天险,总是不肯归顺他,楚枭早就有意思要把这块地方收入囊中的,只是他虽早有挥兵南下的意思,但碍于如今建国不久,国内诸事繁杂,不易大兴战事,故迟迟无法发兵。
二十万铁骑足够踏平南蛮,楚枭在心里模拟了一番,越想越觉心潮澎湃,再也坐不住了,就赤着脚在地图上由南直北,由北达南的走了一便,整个天下就似被踩在脚板之下一样。
开始还舒畅的脸色倏地就死沉了下来。
对了,听密探说前几日左相往岳王府上送去了几个妖娆美人,以色惑人——
什么风气。
楚枭于是不假思索地出地图,靴也懒得穿就踢开门,对外头跪着的总管吩咐道:“ 去吧左相给朕弄过来。”
郑伊修是他的左膀右臂,楚枭深知若自己没有这一帮智囊团,单凭自己是决计不会有今天这个成就的,他欣赏这种才气纵横,有野心有抱负,却骨子里又固执较真的人。
楚枭又坐回了地图上,撑着头看郑伊修在一旁拜见,也没说平身,声线平稳道:“ 有美人怎么也知道往朕宫里送点,你什么时候也玩起这种把戏了。 ”
左相也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苦哈哈的抬起脸,“ 微臣也是苦不堪言啊,这下头往臣这儿塞人,微臣家有恶妻,堪比魔窟,微臣一心怜美人遭罪,只好往好人家那里送……”
“哦,岳王那儿倒成了好人家了。”
左相摇晃着身子,嬉笑道:“ 微臣这不是看岳王府上人丁稀少,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地方嘛。”
楚枭看着这张滑稽的脸,也不禁笑起来,脸部强硬的线条也柔和了几分:“ 老小子,就知道你惧内,看你这幅德行!”
“ 一物降一物,不由您不信,微臣现如今已经被蹂躏到只剩下一颗忠心献予圣上啦。”
明明是被自家夫人吃得死死的,还一副痛得舒畅的表情,外人看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楚枭皱眉,难道喜欢什么东西,真的会连夫纲都一并软化掉,无法再振么?
“ 得了,起来吧,朕找你来是有事商量。”
其实楚枭也明白郑伊修的难处,其他同僚送上美女,明里是不好回绝,私下再转送给岳王——楚岳的断袖传闻早已被传的绘声绘色,将美女奉上,似乎也只是替岳王府里增添多了些可看不中用的摆设罢了。
其实楚岳一开始拒绝掉就好了,一点干脆的风范也没有,楚枭啧了一声,便抛开掉心头不悦,和郑伊修一起商讨起发兵征讨南蛮的事。
左相正准备告退时,楚枭忽的把人叫住,语气严厉:“ 以后别往岳王府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左相尚来不及收回还流淌着的满肚子坏水,就被皇上没来由的斥责了,顿时脸上的眉飞色舞成了莫名委屈:“ 微臣明白。”
“ 身为一国之相都做这事,是准备叫下面的官吏有模学样么?有损清廉,简直是胡来。 ”
“这……微臣该死。 ”
“ 行了,时刻记得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身为表率,就该拿出表率的样子。”
左相左思右想了一会,他决定了,明日一下朝就立马上岳王府去负荆请罪。
左相一边听着皇上的训话,一边感慨,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人活一世,进退皆难,总有一纲,会让你泪流满面。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左相便痛心疾首的上书皇帝,南蛮人不通教化,屡屡骚扰边境商队,有辱庆国颜面,更甚者,在皇上病重期间,对周边小镇进行烧杀抢夺,生灵涂炭。现在恳请皇上主持大局,替天行道,以仁者之师,保天下安定。
一时间朝廷上也群雄激愤,配合的拿出一堆非打不可的理由,将军们也纷纷出列,愿披甲上阵,替皇上铲平南蛮。
高坐在上的皇帝视线下垂,漫不经心的听着,没有丝毫好战嗜杀的热切表情,目光冷冷,犀利威严。
最后,这令人心头一颤的视线落在了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年轻王爷身上。
“ 岳王。”
楚岳出列,行了一礼,朗声道:“ 臣弟在。”
青年此刻精神抖擞,一身玄黑色的王袍,腰间束着金织绦带,勾勒出美好的腰线,皇帝好好欣赏了一会,这才觉得自己也跟着神清气爽起来,臣子们的热烈情绪也终于找到了缺口,开始往他心口里渗去。
这么好的弟弟,他怎么之前一直都嫌弃厌恶着呢,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光。
“ 朕给你五万兵马的统领之权,这次南征,你便是朕的近卫军统领,岳王,你可有必胜的决心?”
此言一出,青年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又垂眉敛目起来,稳重沉着,一派认真刻板:“ 皇兄,臣弟已经多年没有带过兵了,臣弟以为还是邓将军最为合适,臣弟实在难当此任。”
兵部尚书也应和道:“ 岳王殿下从未有过单独领兵的经验,还请皇上三思。”
楚枭似认真的听着臣下们的反对,并不急于说什么。而且楚岳的反映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瞟了眼青年,依旧这样沉默着,像是个与世无争,又不予无求的呆子。
楚岳是没有单独领过兵,原因自然是他之前对楚岳一直心怀疑惑,放不下心,怎么可能给青年施展抱负,领兵征战的机会呢。
老二——也就是楚岳的亲哥,当年就是因为在他麾下意图谋反而被杀的,于是这么多年,青年也连带着受了歧视,一直不得重用,空有一个王爷虚名,手下却无一兵一卒。
楚枭咳了一声,殿内立刻肃静,楚岳抬头看着楚枭,眼里有恳求之意。
楚枭仿佛看不见青年的神色,径自闲适道:“ 岳王自幼便由朕亲自督教,当年朕南征北战,岳王也是跟随左右的,自怀文才武略,区区一个近卫军统领,怎么担当不了。 ”
楚岳想开口说什么,但见楚枭话语间是毫无扭转的余地都没有,哑然半晌后,便无奈的抿住嘴。
这变成了早朝上的一次意外的小插曲,大臣们虽惊讶于岳王的忽然受宠,但君心难测,何苦要跟皇上唱对台戏呢。
可总会有人不知死活的要坚持己见,一意孤行,楚枭在准备去御书房的途中被拦了下来,他对楚岳的固执早有体验。
青年的顽固似乎总是针对他的,楚枭自认耐力超群,也会偶尔在这种时候感到无力烦躁。
“ 皇兄,您命臣弟为近卫军统领,只怕会难以服众。 ”
楚枭用一种失望的目光看着青年,双手环抱于胸前,冷漠的越过青年,转了方向,也不去御书房了,直接往寝宫走去。
青年在后头叫他:“ 皇兄!”
尾随在后的青年依旧试探的叫了声皇兄,像是在请求原谅一样。
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挑衅他的忍耐力,自己凭什么再容忍下去,楚枭找不到理由。
记忆里青年的温柔以对再也没出现过,好像这所有的事都是他自个拟想出来似的。
楚枭心猛的一凉,如同腊月天里被人泼上了一桶凉水。
好,好得很!谁要是敢让他自作多情,他一定会——
楚枭愤愤然,脸上表情越发阴戾,一进寝宫,就扬手往青年脸上招呼了上去,啪的脆响声让四周的宫女们都轻颤了一下。
楚岳半边脸立刻红了,脸偏着一边,楚枭纹丝不动的看着,人打是打了,可气还是不断的往上涌。
左相往岳王府送人,倒是一声不吭的收了,而自己给的东西,就左推右推。
他的一片好心,绝对不准让人当烫手山芋。
按耐不住坏脾气,楚枭暗自咬牙,嘴唇一动:“ 跪下。”
楚岳闭上了眼,直挺挺的就跪在了地上,眼神倔强:“ 臣弟请皇兄收回成命,臣弟无军功在身,只怕无法服众。”
“ 没有军功,就不知道去建么!谁没有第一次——” 楚枭怒骂:“ 就是朕当年不也有第一次领兵的时候?别人不服你,你就这么认了? ”
自己离魂的那些日子,明明青年将一切都处理的很好,该狠的地方决不含糊,精明干练,处事能力让他非常欣赏。
所以他现在无法忍受楚岳在他面前这么弱势无用,只是区区五万兵马而已,哪会难以服众,他楚枭的弟弟去带区区五万兵马,说实话他开始都嫌寒酸。
手指紧紧捏住青年的下巴,楚枭双眉紧拢,自己俯下身,道:“ 你其实只是不想要朕给的东西,是不是?”
楚岳的沉默让楚枭自动将其归属去了默认的范畴里。
想一想的话,似乎自己也的确是在自作多情。
想弥补之前的过错,想将青年视如珍宝,可结果总让他觉得挫败,之前的自己明明是擅长收买人心的,可这种本领到了青年这里,就毫无用武之地了。
他想要岳王府里的那个,对他毫不掩饰自己爱意和敬仰的青年。
明明都是一个人,怎么就得不到呢。
楚枭不由加大了力道,楚岳吃痛,四目相对下,楚岳匆忙的躲开了楚枭逼人的目光,垂了下去。
“ 那朕告诉你。” 楚枭噙起笑,笑意不入眼底,手上青筋尽出,缓缓摇了摇青年涨红的俊脸:“ 你的命是朕的,朕要你死,你就得去死,所以朕要给你什么东西,你就得给朕好好接着。”
然后他松开了自己的手,在离开楚岳肌肤的一瞬间,楚枭觉得不光手上,连胸腔间也空了。
大殿的冷风直接往里头灌,楚枭冷着面,觉得满肚子都是凉风,但背脊挺直,皇威依旧。
他都快忘记自己必须要无坚不摧才行,就算楚岳不领他情,其实无所谓。
对他能有什么影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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