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竞没房,二环内常年租的小公寓,早些年房价还没现在这么疯的时候租的了,方便工作。
他积蓄不少,在外头打拼了这么多年,混的其实也不赖,辞职前他的工资在这片儿也算是中高收入那一列的,辞职后干的也是玩笔杆子的事儿,买辆车说买就买了,他也老早就在等号了,买房不一样,他从没有过在京城买房的打算。
爹没了,原先在老家附近小县城里看好的房也不打算买了,孤身一人在哪儿都是流浪,有没有房都无所谓。
杨浩海在年后提了点水果过来催稿,付竞给他沏了壶大红袍,跟人聊了点稿子的事儿。
老杨是他老老上司,一报社的主编,付竞跟过他几年,现在辞了职当起了自由撰稿人,老杨主动联系他,叫他帮忙写几篇稿子,其实还是想把他再挖回去给他社专职写稿。
付竞大学不是专业学文学的,他以前是媒体人,扛摄像机跑新闻的,当过记者,做过编辑,头几年实习打杂跟前辈学东西,后几年他的能力逐渐显露出来。
当时年轻气盛,野小子浑身带刺儿,见不得那些虚套的人和事儿,知道什么就写什么,看见了什么就拍什么,顶着命还写过几次信附带着照片直接投给了上头,得罪了不少大人物,几次差点砸了饭碗,但也结识了挺多跟他一样不怕死的人。
杨浩海也是硬骨头,年轻的时候也是挺狂一文人,逮谁骂谁,现在也是,只不过现在他在圈子里是老前辈,骂人就是教训人,新来的小年轻能被资深老前辈给上课,那是引以为荣的好事儿,也就没人敢反驳。
杨浩海挺嘚瑟,说老了就是好,没不懂事儿的小兔崽子再敢跟他杠了。
付竞身上那股子劲儿跟杨浩海的臭脾气特别对味儿,当初出走是为了钱,高薪谁不稀罕?现在牵挂没有了,付竞用不着再像从前那样白天黑夜埋头苦干了,日子怎么顺心怎么来,回来跟杨浩海合作,是为了心里的那点儿安宁。
“怎么样,”杨浩海咂摸了口杯里的茶,抬眼瞄向对面的人,“你回去跟我,工资什么的都好说,我相中的是你这个人,老付,我跟你保证,只要有我在一天,就没人敢动你。”
“我考虑考虑,”付竞点了根儿烟,看了眼老杨,说:“累了,想先歇阵儿。”
“还歇着啊?之前拼死拼活那股子劲儿呢?”
“没了。”
杨浩海有点惋惜的叹了声:“老付啊,你跟之前不一样了。”
“嗯,爷现在不差钱了。”
杨浩海揶揄道:“又洒脱回去了?付大爷?”
“洒脱吗?”付竞眼睛盯着缥缈的烟雾眯了眯,喃喃低声,像是在自言自语:“该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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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竞他爹临走的时候没留什么太贵重的遗产,穷山沟里没什么值钱的,几块儿地和八间平房都归了他姑姑。老人辛勤了一辈子,没怎么花过大钱,付竞每月给他打过去的生活费不少,都被存了起来。
存折最后到了付竞手上,被夹到一个小本子里,还有个小纸条,工工整整的写着“给竞儿娶媳妇”。
付竞没跟他爹说过他的性取向,即便当初在大学追人过得挺甜蜜那两年,也没跟家里说过半点这方面的事。
他爹是个含蓄憨厚的人,很少谈及情爱风月,连电视上那些毫无尺度的接吻镜头,他爹活那么大岁数了,瞧见了还会特不自在的赶紧换台。
他知道自己挺特殊,怕吓坏了他爹,就想等着把人追到手后先处几年,关系处稳了再带男媳妇回家见家长。
可男媳妇儿不好找,付竞相中过的男媳妇儿,也就那么一个。
晚上赵赫给他打电话,问他今年聚会付竞到底去不去。
付竞手底下摩挲着他爹给他留的存折,没再多想,直接说了声去。
给好多年不联系的人打电话这事儿会显得很突兀,聚会就不一样了,聚会就是给一大帮子刚见面很突兀的人叙旧用的,跟谁说话都不会显得特别尴尬。
付竞这几天没灵感,老杨来催他了也写不出来,他消沉了有一段时间了,在家写东西也挺邋遢,就穿着睡衣外头再裹个军大衣,窝在客厅沙发上抱着电脑开写,困了直接把电脑放桌上,仰头一倒就是一觉。
要么说自由职业看着自由,其实更容易生病,没有固定的时间作息,生物钟完全随着自己的性子来,生活节奏一旦被打乱,连带着人都跟着颓丧了。
聚会的日子是在清明节假最后一天,付竞窝家好几个月后也终于交上了稿,在前两天收拾起了精神,去老家那边扫了扫墓,提了几瓶酒,跟他爹又唠了唠。
父母的坟堆按说应该在一块儿,但付竞却只能守着一个。
他父母的婚姻是跨阶级的结合,还没结婚就受到了他母亲那家人的竭力反对。他爹穷,穷人在富人的强势压迫下根本抬不起头来,他爹在外面闯荡连换了好几份工作,全砸了。
外面混不下去,他爹是当哥的,还要养家里的几个年幼的妹妹,万般无奈,只能回家种地。他妈那时24岁,一个人做火车坐轮船,不远千里过来嫁给了他爹。
他母亲是个善良的女人,对他爹的执着,与其说是爱,倒不如说是不舍和怜悯,那个年代父母的爱情很少谈及爱,但会产生一种无法割舍掉的感情。
他爹用尽自己一切对他母亲好,却仍抵不上他母亲曾经拥有过的万分之一。
他母亲体质弱,生完孩子后感染了,每隔十天半个月就要住院,家里穷,他爹四处借钱也没能给他妈凑够手术钱,最后只能赖着脸皮上门找上了他母亲的家人,求他们救救他的妻子。
他母亲的家人把他爹痛骂了一顿,然后直接把他母亲转移到了城里去治。
城里,他母亲家里人在的城市,离他父亲很远的那座城市,他母亲出生和下葬的那座城市。
临走前,他母亲跟他爹说:“以后你别来见我。”
他母亲是个聪慧的女人,但他爹不懂。
他爹把对他母亲的愧疚和爱全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他爹拼尽所有供他好好念书,他爹要他和他母亲一样,永远的离开自己,离开这个穷地方。
付竞红着眼睛,给他爹敬了杯酒。
清冽的茅台酒液浇在了坟前新冒头的青草地上,叹息声散在了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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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来后,付竞就开着新车去了趟理发店。
见过爹了,跟爹聊过了,爹一向宠他,他无论怎样,爹都不会有意见。
付竞就挑了个高档点儿的理发店,拾倒了下自个儿狗窝似的头发,弄了个发型。
理发师是个看起来二十五六的小哥,比他年轻,问他有什么要求,付竞想了想说,弄个显年轻点的,凉快又好打理的。
“板寸?”理发小哥瞧着镜子里的人,笑道:“诶,哥,你这张脸长得俊,咱给你弄个什么发型都沾着你脸的光呢!”
付竞笑笑,眼尾细微的褶皱上扬,很有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理发小哥啧了一声,打了个响指,过去桌前就拿电推子:“那哥,我就给你弄个板寸了啊!”
“别了,”付竞叫住他,说:“给留点头发,板寸扎手。”
理发小哥回头瞧他一眼,见人挺认真的模样,乐了句:“行!那就给你弄个软点的不扎手的!”
付竞原先的发型是精简的短发,好打理,洗脸的时候随手一抓,头发就支棱起来了,显得倍儿精神。年后一直窝在家里,头发也长了不少,理发小哥给做了下头发护理,然后就给弄了个轻盈刘海的发型,在一侧划出分界线,不对称的两边刘海不用上发胶就特有型,也很显年轻。
付竞照了下镜子,拨拉了几下刘海,挺满意,临走前拍拍理发小哥的肩膀,笑着说了句:“小兄弟,前途无量。”
小哥笑着跟他开玩笑,哥你别拍我,我怕我会爱上你。
付竞笑了几声,跟人打了招呼,推门走了。
不邋遢的话,付竞还是挺有魅力的一个人。
付大爷日子过得糙,自己搁家有时候连脸都不洗,还总熬夜,皮肤状态不算太好,人活到他这个岁数皮肤还没垮下去,完全就是在吃老本。
最近几年他饮食不怎么规律,人都熬瘦了,颚下轮廓可削,眼窝愈发深邃,格外深刻的双眼皮在眨眼时,会携着密长乌黑的睫毛轻扫眼睑,笑起来时,锋利的眉眼就会柔上几分,眼尾会出现几条褶皱,很有味道。
年轻那会儿,付竞是个张扬有活力的小伙子,运动神经特别发达,朝气蓬勃的,又爱笑,谁见了都愿亲近,老了,付大爷仍旧也是有风采的,三十六岁的魅力大叔,走路依旧挺胸抬头,昂首阔步,那叫一个风姿逼人。
赵赫说这年头的大街上,能把露着棉花絮的破旧军大衣穿成冬季时装秀的老男人,也就付竞这一个了。
军大衣是付竞当记者那会儿组里给发的,那是付竞职业生涯中最苦的一段日子。
当时跟他同届的熟人都在考研,比他大的学长早就参加了工作,也不是本专业的,台里带他的前辈十分严苛,付竞孤身一人在离家好几千里的大城市,受尽了排挤刁难。
他是出身名校不错,可在那个地方,谁不是名校毕业?周围的人都是工作好几年的前辈,谁不比他经验丰富?他一个初来乍到的菜鸟,除了帮人跑腿被使唤,就是捡着那些前辈们挑剩下的累活重活去做。
老家不富裕,他上了大学做兼职,再没跟家里要过一分钱,他爸以为他参加了工作就挣着了钱,也就放了心。那年头物价低,他实习每月也就几百,那钱在小地方还好,在大地方根本不够他生活,冷穷饿是他生活的常态,那件军大衣对他来说有特殊的意义,比他之后拿过的任何一个奖项、得到的任何一笔奖金都要重要。
可衣柜里的衣服不止军大衣那一件儿,之前再苦再累也都只之前,付竞现在也算是开豪车住二环的中资阶层了,审美品味还是很高的。
头天拾倒了头发,还去做了个汗蒸恢复了元气,第二天付竞把脸怼冷水管底下,用洗面奶好好搓干净了脸,又认真刮好了胡子,从衣柜里挑了件黑色的休闲西装,还喷了万年不喷一回的都快挥发完了的香水,就差再对着镜子开个屏,叫嚷一声老子要出门去勾搭人了。
赵赫大半年没见付竞这么正经过了,在酒店门口出来接人,一见着这位魅力男孔雀下车朝他阔步走来,立刻就竖起了大拇指,赞赏道:“够骚!”
“低调。”付竞朝他笑笑,瞥了眼酒店大敞的门,心里微微紧张。
他没迈脚,从兜里摸了根儿烟点上,拽着赵赫一块儿靠墙边上,递给赵赫一根儿,俩衣着光鲜的男人眯着眼,挺享受的仰头吞云吐雾,瘾君子似的。
“我就知道你会反悔,”半根烟的功夫,赵赫见付竞一句话不说,先开了口,他胳膊肘怼了下付竞,揶揄着笑道:“怎么样,还是惦记人家吧?”
付竞笑着吐了口烟,没再装,挺痛快的“嗯”了一声。
有些人,放不下就是放不下,即便骗自己他们这方面不合适,那方面也不合适,曾经他们怎么怎么样,未来还可能又怎么怎么样,但至今为止他都没把人弄到手里来过,他心里实在惦记得紧。
爹没了,家没了,亲戚没了,故乡也没了,人老了,很多事他能平静的接受也能平静的放下,可心却越来越空,晚上从断续的梦中醒来,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叶无依飘荡的浮萍,不知道该归向何处。
付竞夹着烟抬手磕了两下烟灰,自嘲的笑了笑。
真是的,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越活越矫情了?
“诶,竞儿,你俩后来打过电话了没啊。”赵赫抽了口烟,挺八卦的问。
“没,”付竞低头抓了下自己的头发,有点不好意思的笑道:“没想到什么好借口。”
“快十年没联系了吧。”
“你怎么知道?差不多吧,没想到已经十年过去了,”付竞回想道:“离开学校后的几年我们也有联系,他读研完了后又念得博,我忙工作,再之后我忙,他也忙,联系就断了。”
“没表过白?”
“没,”付竞捻灭了烟,吐了口气儿:“没那功夫。”
“你俩真行!净造孽!”赵赫抽完了烟,夺过付竞手里的烟头,拽人往里走:“小子,长点记性吧!这回别再放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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