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错,张非要照顾的鬼王的名字。
好好的小孩起的什么破名……张非心里嘀咕着,面上却依旧是微笑着:“你的伤……呃,昨天那个是你对吧?”
“是我,已经好了。”钟错脱掉外面的斗篷,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昨晚我遇到了些麻烦,不过不难解决。”
他的语气并不像外表那样童真,反倒透着几分老练。迅速把衣服叠起来放到一边之后,他走到椅子上坐好,乌溜溜的眼睛在房中扫视了一圈,便定在张非身上。
“我叫张非,今后的一年,就委屈你跟我一起生活了。”看他落落大方,张非也不好露怯,笑着自我介绍道,“我是老师,现在放暑假挺清闲,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不妨告诉我,今天天晚了,明天我们可以一起去买。”
忘了问白无常能不能报销……不过一个小孩,应该花不了多少钱吧。
钟错嗯了声,点点头,露出个有点狡黠的笑:“放心,我用不了你多少钱的……”一句话说完他张了张口,犹豫着该用什么称呼。
“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张非随口道,“不然随便挑个称呼也没什么,知道是叫我就好。”
钟错眨眨眼:“爸爸?”
“咳……”张非差点给自己口水呛着,“这个……还是算了。”别的称呼也就罢了,随随便便让人喊爹是怎么回事?
“x你大爷的死了么?”钟错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被张非扔在一边的耳机里传出一声咆哮。张非这才想起来之前他们还在下副本——看了眼屏幕,果然横七竖八倒了一滩。自觉有愧,张非赶紧过去解释,好说歹说总算熄了对面的火,扭头看向钟错时,他已经拿了本书,坐在那边椅子上看起来。
发觉张非在看他,钟错冲他树了树手里的书——张非无言地发现那居然是一本《破除迷信》——笑道:“没关系,你忙你的就好。”
虽说稍微有点爱搞怪,不过整体上还是个好孩子么……松了口气,张非重新戴上耳机,投入到虚拟的战争中。
第二天,张非如约带着钟错去了趟超市,买回大包小包的东西。钟错说得没错,到了商场他基本上没要什么,除了生活必备品之外,连几身衣服都是张非主动帮他选的。
他之前身上那件黑t恤似乎穿了很长时间,已经有些破旧,张非干脆让他在商场里换下衣服,穿着新的回去。他在里面换衣服,张非抱着手在外面等,顺便东看西看地打发时间。这商场空调开得很足,吹得他一阵阵地发冷。
搓了搓胳膊,张非嘀咕了声“怎么这么冷”,眼睛再往周围一看,眉毛慢慢皱了起来。
他记得方才这里还有不少人来着,现在怎么没了?
放眼一望,偌大的童装卖场里面只剩下了高高低低的衣架子,上面挂着的衣服受了越发猛烈的空调风吹,竟开始微微晃动,让白得惨淡的灯光一照,透出几分异样的味道。
卖场里放的儿歌,此时也唱得哑了腔,嘶嘶啦啦的声音绕着全场,侧耳细听,电子音中,又夹着几声嬉笑。
“嘻嘻……哈哈哈……”
张非眉毛越锁越紧,正要发作时,忽然听到后面喀嚓一声门响,换了新衣服的钟错走了出来。见张非看他,脸色还有些不好,钟错歪了歪头,疑惑道:“你不舒服?”
“你觉不觉得这里……”一句话还没说完,张非回头一瞟,眼睛不由吃惊地瞪大。
方才空无一人的童装卖场此时竟又是人来人往,上边的空调有气无力地吹着,哪还有刚才那马力十足的架势。
见鬼了?
瞪着眼把卖场看了一圈,张非脑子里只能蹦出这么几个字来。
他正头疼,衣服忽然被人拉了拉。低头,对上一双闪亮的眼。
对了,他只顾自己,倒忘了这边还有个小尾巴。
“……走吧,正好也中午了,我带你找个地方吃饭,想吃什么?”
“都好~”听说要在外面吃饭,钟错的语气明显愉快起来。看他难得露出像个孩子的表现,张非不由笑了笑,拉着人走了出去。
即将踏出卖场的一刻,钟错回了一下头。
清亮的黑瞳中此时全无暖意,他看着卖场中的某一点,嘴唇张开,无声地“说”了什么。
卖场的空气瞬间扭曲,生人无法听到的惨叫声贯穿耳膜,钟错脸上不见半点反应,只是默默望着再度平静下来的空气,嘴角向上一扯。
“……?”脚步一停,张非回头看着身后的卖场,眉头微皱。
“怎么了?”他停钟错可没停,一不小心整个人撞在了张非腿上。停下来揉揉鼻子,钟错抬起头,看着忽然停下的人,一点担忧被他很好的掩饰在表面的委屈之下。
“抱歉抱歉。”摸摸他的头以示歉意,张非忍不住又看了卖场两眼,这才回身向前。
应该……是他听错了吧。
他身后看不到的地方,钟错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次的祭师,比他预计的灵敏。
但愿……
“要不要吃肯德基?”
“要!”
瞬间扯出灿烂的笑,钟错扬起的脸上不见半点异样。
这五百万未免也太好赚了吧……
几天相处下来,张非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钟错非但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小恶魔小皇帝,反倒是乖得堪称模范小孩。平日里张非只要负责他的一日三餐,剩下的时间,他会自己找个地方看书,几本厚书一看就能看上一整天,安静得让张非有些时候都会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大活人在。
他也问过钟错需不需要别的什么,或者用不用自己帮忙干什么,可惜钟错一概都是摇头拒绝。要不是他来的三天后张非跟他一起碰上个倒霉游鬼,张非差点忘了自己家里养的是个鬼王。
那个游鬼确实很倒霉,他附在人身上已有数日,把宿主身上的阳气吸了个九成,下一个宿主也已经选好,只等着再过一日吃够了就能安稳过渡。可他生前好吃,死后贪欲更甚,居然循着香味进了如花小居。
如果说找上如花小居还算他背运的话,剩下的就绝对是他自作孽了——他居然想在如花小居吃霸王餐!
花姨一声吼,张非瞬间出现,此时他还戴着眼镜,自觉要保持形象,因此没用太过激的手段。可那游鬼在见了跟他一起来的钟错之后忽然狂性大发,咆哮着抄起一边的板凳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游鬼!”这人的身份瞒得了别人瞒不了钟错,他朝着张非喊了声,知道对方真实身份的张非心里顿时一松——总算不用手下留情了。
那游鬼比起前几天张非对上的小混混来说只能算个龙套,三两下便被张非按在了地上,手卡在脖子上一个用力,一团灰气便从他身上窜了出来。只是他没有小混混的好运气,还能保住一缕魂魄。张非背后,钟错冷着脸走过来,手一招,那团灰气便窜到他手中,被他捏成一团。
他的动作极为隐蔽,连张非都没能注意。见被自己压制的人身上的瘀青消失,知道附在上面的游鬼已经跑了,他松开手,趁着周围人聚拢过来的机会收走落到地上的鬼晶。
跟游戏似的,能打怪还能掉装备。
花如花忙着善后,张非趁机溜走,拉着钟错回了房间。
“我都快忘了,还有鬼给我打……”把鬼晶往桌子上一扔,张非嘀咕道。
想到旁边还有个正经鬼王,张非扭头想问他点跟鬼有关的事情,却把自己吓了一跳——钟错拿起他丢到桌子上的鬼晶,居然直接放进了嘴里!
“你……”看钟错表情平静,张非把制止的话吞进肚子里,换了个问题,“你能吃这个?”
“嗯。”钟错点了点头,“这是我‘长大’要用的……白先生没告诉你么?”
“他只说到时候让你自己跟我说……”张非嘀咕道。
钟错微微一笑,把详情解释了一下:他现在所拥有的力量跟鬼王真正的力量相比,差不多就跟凡人七八岁小孩与成年人的差距那么大。阳间历练虽然遇不上什么厉害角色,但是为了以防万一,鬼王的力量也不是一成不变的。通过进食鬼晶和吸收阴气,他可以成长到极为接近完全体鬼王的地步。自然,随着他成长,外表的年龄也会随之增加。
听他这么说,张非连忙找出之前揍小混混时掉出来的那四块鬼晶。当时他本想把这个给白无常,结果说着说着就忘了。回来之后随手一扔,现在只找出三块,还有一块不知掉到了什么角落了。
等到钟错把那三块也吞下去,原本直到他耳边的短发已经渐渐垂到肩上。抓了抓头发,钟错嘟囔道:“要是能先长个该多好,每次都先长这里……”
张非听得好笑,顺手拍拍他肩膀:“放心,总能吃到你长个的。”
就是按照这个生长速度和游鬼出现的频率,也不知道吃多少才能让他真长高点……
不过,每次?
眼看着钟错很快忘了先长头发的郁闷,跑去看书,张非微微蹙了眉,想着钟错方才说的话。
照白无常所说,钟错应该是刚刚开始历练才对。
那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心里的疑惑冒了头,可看着那边安安静静看书的钟错,张非想了想,还是没把问题问出口。
夜已静。
钟错来了之后第一件让张非头疼的就是他该睡哪儿,毕竟他家就一张单人床,甚至一度动了自己去睡沙发的心思——好歹也是身价五百万,总不好让人家睡沙发。
不过钟错表示并不介意跟他一起睡,他家的单人床又比较大,这才解了难。
单人床上,张非卷着毛巾被睡得正熟,整个人弯成个虾米形状。他身边的钟错却躺得四平八稳,眼睛安稳地闭着,直到耳边传来张非绵长的呼吸声,他才睁了眼,慢慢起身。
无声无息地滑下地,钟错缓缓走到张非那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床上熟睡的人。
他的眼睛很冷,望向张非时,不见白日里的天真快活,反倒是糅合了渴望与畏惧,复杂得难以言明。
沉默良久,钟错无声叹了口气,抬起手,在虚空中写下奇异的文字。点点微光自他指尖流泻而出,组成小小阵法,落入张非眉心。
张非的眉毛动了动,随即舒解开来,呼吸也更加平稳,已是沉入了最深的梦境。
最后看了张非一眼,钟错转身走到窗边,拉开窗户,人也随之跳上窗台,眺望着窗外的夜。
那似乎是正常的城市夜景,天上星子暗淡无光,点点灯火却明亮得恨不能与月争辉,街上还能看到夜行的车来来往往,行人寥落。
只是在钟错眼中,这片夜景,却多了许多点缀。
张非不会知道,比起输在他手上的游魂,钟错要面对的,多了太多。
潮热的夜风在耳边涌动,送来无声的嘶吼,在他打开窗户的那一刻,群鬼抬头,投过来的目光中,是难以抑制的渴望!
面对如此之多恨不能将他活吞入腹的贪婪目光,钟错的反应却极为平静。抬手一招,一柄长刀自虚空而出,落入他的手中。
刀名错断,鬼王之兵。
手握长刀,他跃入脚下黑暗之中。等待已久的群鬼蜂拥而上,一时竟将那瘦小的身体完全淹没!
……屋内,张非懒懒翻身,熟睡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似是做了一个美梦。
、第八章
伴随着一声惨叫,最后一只野鬼也在他眼前化作一缕青烟。张口将那阵青烟吸了进去,钟错再没了支撑身体的力气,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手中的错断刀也是应声而落,摔到地上砸出不满的一声响。
无奈地看了眼刀,想把它拿起来却又没力气,钟错只能摆摆手,长刀瞬间消失不见,送它回去的时候,还能听见刀身微震,似是抱怨连连。
抬眼看了看,天边已经透出一线白色,晨光将至,他也不敢耽搁,强撑着站了起来。
房间窗户就在他背后,两层楼的高度在以前不算什么,此时却成了难题。胸口一阵憋闷,钟错咬了咬牙,脚在地上一踩,飘飘荡荡地飞了起来,两次差点失衡摔下去之后,他总算成功把自己扔进了房间,在地上摔出一声闷响。
糟……
想到可能带来的后果,钟错连忙站起,侧耳细听没什么动静,这才松下一口气。
他现在看起来其实还好,身上衣服没破,脸上也没什么显眼的伤,至少等会儿张非醒来,不会引他生疑。
只是方才被他吞下的众鬼怨气在腹中作怪,让他难受得要死。勉力晃荡着走到床边,抓着毛巾被,他再没了上床的力气,干脆就地一裹,靠着床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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